第33章 替人解愁
江荇之想過很多回報對方的方式, 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要求。
說的話可以騙人,心跳卻做不了假。
鐘酩的心髒跳得又急又重,他一手攬着江荇之的肩, 一手圈住江荇之的腰。動作間毫無狎昵, 只有純粹而熱烈的喜歡。
江荇之好像都被燙得磕巴了一下,一只手擡在半空, “你你要不, 換一個。”
他神燈的許願可是一諾千金,哪有人會像柏慕這樣要個擁抱的。
“但我想要的只有這個。”鐘酩說。
他固執得要命, 要的卻又不多。
江荇之推拒的手一停。
他感覺自己做不到狠心把人推開——并不是因為所謂的“承諾”,或是因為對方救了自己而負傷。而是一些更深層的原因……
他自己都說不上來, 也想不明白。
就好像現在推開了柏慕、傷了對方的心,自己肯定會後悔似的。
江荇之便放下手, 默許了對方的要求。
擁了會兒,緊貼他的心跳逐漸平複, 從洶湧澎湃轉為貪戀溫存。低沉的嗓音問他, “你怎麽樣了?”
“什麽怎麽樣?”
“你剛剛狀态不對, 劍都拿掉了。”
一提到這個,江荇之就心有餘悸, “不知道, 可能是應激反應吧。”他料想說了對方也聽不懂, 便結束了這話題,“現在已經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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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酩拇指按在江荇之背後摩挲兩下, 将惜一般, “那就好。”
轟天驚雷下搖搖欲墜的身形又浮現在他腦海中, 他覺得自己恐怕也快有心理陰影了。
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兩人間又恢複了安靜。
鐘酩摟了片刻, 從江荇之的肩窩裏轉過頭,一只瑩白的耳垂落入他眼底。他似乎對這臨頭放棄的耳垂生出了執念,目光一瞬不眨地盯了會兒,忽而微微傾身——
距離拉近,嘴唇在即将碰到的前一刻剎住。
熱氣卻沒憋住,一下呼了過去。
江荇之一抖,立馬察覺到身前這人暗搓搓的小動作!
“柏慕。”他偏開頭,發出質問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修長的脖頸因為避讓的動作,反而毫無遮攔地暴露在了鐘酩眼皮底下。這樣近的距離,他甚至能看到冷白的皮膚下青紅纖細的血管,像精致雕琢的玉石一般。
鐘酩按在人腰間的手緊了緊,“沒什麽,看看你的命脈。”
江荇之,“……”
他把脖子伸得老長,不信這鬼話,“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是個神醫了?”
鐘酩,“……”
江荇之看他開始得寸進尺,便伸手将人一推,“柏醫師,你抱好了嗎?”
“沒有。”鐘酩把頭埋了回去。
江荇之哽了一下,正打算把這個厚臉皮的男人拎開,一道流光便自上方落了下來。
腳邊“哐啷”一聲,赫然是那把雪亮的庭雪劍。
随着長劍歸落,四周荒蕪的場景散開。
兩人又回到了大殿之中,面前正是巨大的無相神像。神像金光熠熠,卻看不透真貌,唯有一絲熟悉的氣息蘊斂在其中。
江荇之呼吸驀地屏住,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被拉了過去。
期待了很久的事在此刻終于要等來結果。
這次輪到他心跳加速了。
…
江荇之全神貫注間竟也忘了叫鐘酩松手。
“砰、砰”的心跳從相貼的心口傳給了後者,一下下的像把錐子鑿在鐘酩心頭,鑿得他舌根都泛了苦。
摟着人的手終于松開。
鐘酩苦嗒嗒地想:摟得再緊有什麽用?江荇之的情緒還不全都被“另一個人”牽動着。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道,“還坐着?”
江荇之這才回過神,拾起庭雪劍站起來。
他心頭急不可待,朝着神像走出兩步,又轉頭叮囑鐘酩,“柏慕,你退後幾步等我。”
鐘酩看着他,“好。”
江荇之定了定神,靈力運轉,藍色的身影在下一刻疾馳而出!
呲呲…在穿過神像法罩的一瞬,燒灼感直達識海。江荇之精準地尋到那機緣,揮手一抓反身落回地面。
噗通、身形站定。
他顧不得殘留的痛感,就要凝神探入那機緣深處——啪、手腕被一把握住。江荇之轉頭正對上鐘酩的目光。
“怎麽了,柏慕?”
他語氣急切,仿佛片刻都等不下去。
鐘酩定定地看了他一息,垂眼松開手,“你去吧,我替你護法。”
急切的心情有一瞬頓住。
江荇之指尖動了動,“謝謝。”他說完阖目冥神,意識沉落融入了金晃晃的機緣之中。
傳承機緣,若實若虛。
像是一道感知力,又像是一條通天索。
江荇之神識探入其中的剎那,很快發覺這道機緣和千年之後叫自己魂飛魄散的那道有些許不同——像是還處在初生的階段,一切尚未完備。
給自己帶來微妙感官的那絲異樣也尋不見。
他心頭不由着急,神識延展而出,細細搜查着蛛絲馬跡。
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
鐘酩就站在江荇之身側,屬于大乘巅峰的護法罩環繞在兩人四周。他的視線落在江荇之身上,緊張的程度絲毫不亞于後者。
箜玄秘境共開啓七日。
殿內的時間好似細沙般悄無聲息地流逝。
鐘酩估摸着七日就要過去,正打算開口叫醒江荇之,後者眼睫便顫了一下。
眼睛睜開,琥珀色的眼底還蒙着薄霧,顯然沒有完全回過神來。
“……江荇之?”
聽見身旁傳來的聲音,江荇之這才緩緩回神。
整整六天多的時間,他的神魂和機緣融在一起,試圖找出讓自己魂飛魄散和重生到一千年前的原因。
但他就是找不到。
這道機緣和一千年後的根本不一樣。他像是在混沌初生的天地間無盡地徘徊,焦急和茫然充斥着心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虛無的天地間才傳來一聲:等。
等什麽?等多久?
什麽都不說叫他怎麽明白!焦灼的心情盤踞在心頭,他想問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緊接着就被一股不可抗力推拒了出去。
……
“怎麽樣了?”鐘酩細細觀察着他的神色。
“不知道…什麽鬼東西,根本就不說清楚!”江荇之抿着唇,心頭忽然湧上一股委屈和煩躁。
到底是什麽意思,那道聲音是屬于誰的?
他好不容易尋到了一切事故的開端,卻依舊一頭霧水,不知道該怎麽回去。
“燈燈。”忽然有溫熱的觸感擦過他眼角,鐘酩擡手拭去他眼角的濕潤,“不哭。”
江荇之這才發現自己被急哭了。
他不是那麽矯情的人,但莫大的希望一瞬撲了空,就好像所有的努力都前功盡棄。一千年的時間,他可以硬捱;但錯位的時空裏,他不一定還能再遇見墟劍。
江荇之一想到這裏,眼淚花又冒出來了。
鐘酩看他眼角泛紅,睫毛沾着淚水,忍不住捧着他的臉給人把淚點點拭幹。
他大概猜到了,江荇之沒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他應該高興的,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江荇之把臉別開,背對着鐘酩自己擡手抹了抹眼睛。
鐘酩手指蜷了一下,開口道,“沒事,我……”
我可以陪着你,陪你一千年,回到你想回去的地方。
話要出口卻又止住。
他陪着江荇之有什麽用呢?真正讓江荇之難過的是他見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鐘酩就改口,“我們再想別的法子。”
江荇之擦去眼淚緩了緩,回頭看了鐘酩一眼。他雖然有時候神經是粗了點,但不至于不通人情——柏慕是不想讓他走的,現在卻還安慰他。
他也不能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
江荇之就深呼吸兩下,調整心态把眼淚縮了回去。
縮了縮沒完全縮回。
他還拿靈力烘了烘,把眼眶烘得幹爽無比,“我沒事。”
鐘酩,“……”
鐘酩神色複雜,安慰的話都遲疑了一下,“你不必…不必如此壓抑自己。”
江荇之搖了搖頭,“走吧,該出去了。”
他本來打算将手中的那道機緣找個地方存起來,心念一動,卻見機緣已化作一抹金光沒入了腰間的庭雪劍。
庭雪劍震了一下,像是驀地被填飽,打了個圓潤的飽嗝。
江荇之:?
鐘酩沒忍住多看了那劍幾眼:真是連吃飽喝足的樣子都像極了江荇之。
他往外看了一眼,“先出去再說。”
秘境關閉的時間快到了。江荇之便收了庭雪劍,“好。”
兩道身影如流光飛逝轉瞬離開了通天殿。
·
從秘境出來的落點也是随機的。
江荇之和鐘酩出來的時候正值黃昏,兩人置身于九州以南的山嶺外。他們沒多停留,先飛回了宗門——也就是更名之後的“昆侖”。
落到山頭,誅嚴和誅緒還沒回來。
江荇之雖然在通天殿裏強行縮回了眼淚,但情緒依舊不高。他和鐘酩打了個招呼,轉身回了屋。
屋門“嘎吱”關上,掩去了淺藍色的背影。
鐘酩看向那緊閉的屋門,眼前是江荇之難得一見泛紅的眼眶。他站在院落前定了會兒,接着轉身大步離開。
…
江荇之回屋後把自己團在被窩裏睡了一覺。
渾身的疲憊裹挾着一路風塵,他阖眼後腦海裏還反複回放着自己行走在天地混沌中的一幕幕。
思緒沉浮翻滾,緊蹙的眉心一直沒有松開。
睡了一兩個時辰,日頭沒入山巒。
外面的天色全黑了,夜風吹開床幔,拂過江荇之隆起的眉間。
屋外好像傳來了一陣動靜。
江荇之眼皮動了動,随即睜開。他起身推開屋門,只見升起的一輪皓月之下,梨樹的樹影晃動在院落中。
鐘酩站在樹下,身形挺拔,“休息得怎麽樣了?”
江荇之走過去,勉強打起精神,“還行。”
鐘酩垂眼看了會兒他的神色,忽然說道,“一醉解千愁,若是還不開心,要不要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