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形月亮

第25章

幾乎有那麽一瞬間，陳霧覺得自己已經克制不住親吻的沖動了，但他仍然深吸一口氣，将翻湧的情緒盡數壓回心口。

從失而複得到青川的主動靠近，這中間的轉變太快，快到陳霧有些恍惚，他不确定這是青川的一時興起，還是真心所向。

青川對什麽都很感興趣，從陳霧認識他的時候開始，青川就對整個世界都保持着強烈的好奇心，就連游戲，在他确定打職業之前，也玩過無數種了。即便是現在，青川仍然興致勃勃地在挑戰每一個領域，就連陳霧讓他試試帶貨直播，青川也沒什麽猶豫。

陳霧對青川有一種很強烈的難以靠近又難以把握的恐慌，青川好像很難屬于任何人，當然也很難屬于他。

陳霧就這麽盯着青川的側臉，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臉頰，奇怪得很，這人分明天天熬夜打游戲，皮膚卻還不錯，頭發也挺多，亂糟糟頂在頭上，陳霧一點一點給他用手指梳順。

大約是舒坦，青川像小狗似的哼唧了一聲，在沙發上蠕動幾下，悶聲悶氣道：“陳霧，你可真磨叽。”

陳霧的手頓時頓在半空，好半天他的手才慢慢落在青川臉上，他順勢捏了兩把青川的臉，說：“那你起來，我們去吃飯。”

青川悶聲笑笑，問他：“吃什麽？”

“吃火鍋吧。”陳霧說。

“又吃？”青川說話像在夢裏，甕聲甕氣的，但還是用力表達了自己的質疑：“每次跟你吃飯都是吃火鍋。”

陳霧便讓他挑：“那你說，你想吃什麽？”

青川閉着眼睛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睛望着陳霧，道：“那還是吃火鍋吧。”他眯起眼睛笑：“我也不知道要吃什麽。”

陳霧笑笑，拍拍他的臉，讓他坐起來，青川卻還在耍賴，他像沒骨頭的人似的在沙發上癱着，陳霧便耐心地等他，工作室裏再度恢複安靜。

只要安靜下來，那盞落地燈的光就會顯得格外暧昧多情，它給青川的睫毛投下纖長的投影，陳霧有些看不清青川的表情了，只覺得聲響被放得無限大，所以青川的那句話也像是驚雷一般，在陳霧耳邊炸開。

“陳霧，剛才你想跟我說什麽？”

青川這樣問陳霧，陳霧的心跳怦然加速，他幾乎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了。陳霧突然回想起，青川原本就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更何況數年的職業培養，讓他的反應能力和應變能力都是一流的——這種一流體現在各個方面，包括在面對陳霧心底裏那些旖旎的心思時。

于是陳霧手忙腳亂地回答青川：“沒……沒什麽。”

青川聞言，輕笑一聲，那笑聲似是感慨似是調侃，而後便從陳霧的腿上爬起來，站起身蹦了兩下，緩解酸痛僵硬的肌肉，他道：“走吧。去吃飯。”

話是這麽說，但青川還盯着陳霧，似乎是在等陳霧會同他說些什麽，可陳霧只抿了抿嘴春，便也随着青川一同站起身來，他的胸膛貼着青川的後背，在安靜的工作室裏，青川能聽見陳霧心口劇烈的心跳。

“從這兒走，能直接去地下車庫。”陳霧半攬着青川，把他塞進一個青川沒看清方位的電梯。

電梯裏四面都是鏡子，青川盯着鏡子裏的陳霧，陳霧也盯着青川，末了陳霧沒頭沒尾地對青川說：“你穿這個顏色的衛衣好看。”

這是件奶黃色的衛衣，要不是為了直播，青川很少穿這種鮮嫩的顏色，他長得很顯小，穿這個顏色的衣服，看起來像陳霧帶了個初中生似的。

青川低頭看了看自己，言簡意赅道：“我覺得太幼稚了。”他盯着鏡子裏的陳霧反問他：“你覺得我還是小孩子嗎？”

陳霧沒說話，青川得意地揚眉，恰好電梯到了地下停車庫，青川率先邁出電梯。那一瞬間陳霧感覺自己的情緒被青川拿捏了，青川已經把自己的心思看了個透徹。正這麽想着，陳霧就看見青川毫無猶豫地在地下車庫裏朝着反方向的位置走去，陳霧又忍不住笑着搖搖頭。

“往這邊走。”陳霧三步并作兩步，追上青川，拎着青川的衣領把他帶到車邊。“上車，認清我的車了嗎？”

青川啧了一聲，對陳霧這種鄙夷他智力的行為十分不滿：“都說了我不是小孩了。”

·

青川以為自己能忍住，但他萬萬想不到陳霧比自己更能忍，在他和陳霧獨自待在工作室裏的那一會兒，青川的心跳得很快，他無數次以為陳霧會說點什麽了，可陳霧什麽也沒說。這讓青川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和惱怒。

青川甚至不想再和陳霧玩什麽貓捉老鼠的游戲了，陳霧的心思就像他的名字，像握也握不住的一陣霧氣，青川卻不是，青川就是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看得見且永遠在那裏的青川。

青川一路憋着，憋到了火鍋店，冷眼看着陳霧下單點菜買飲料，像照顧小孩似的給青川買了一大杯奶茶。青川把奶茶推遠了點：“晚上喝多了睡不着，影響我明天發揮。”

陳霧又給青川推回去：“不是茶底，是純牛奶加了很多麻薯，不會睡不着的。”

青川這才客客氣氣地把奶茶擺在自己面前，含蓄地喝了一口，他也不看陳霧，只時不時用餘光瞥着陳霧，看他能憋到什麽時候。

誰知一直等到上菜了，陳霧都沒再提起青川想聽的話題，仿佛方才在工作室裏的旖旎暧昧都是一場幻覺，這讓青川越想越惱火，憋着火氣吃到一半，青川已經把奶茶喝完了，空空的紙杯被他吸得嘩嘩作響，陳霧看他一眼，張張嘴想說些什麽，最後又收回目光。

青川立刻敏銳地擡頭，他扔下手裏空空的紙杯，問陳霧：“你想說什麽？”

陳霧搖頭：“沒什麽，好好吃飯。”

青川冷笑一聲：“陳霧，我今晚問你兩回了，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可別想等我再問第三次了。”

話一說完，飯桌上立刻安靜下來，只有沸騰的鍋底在不斷咕嘟咕嘟冒泡，青川和陳霧兩人俱不做聲，沉默地望向對方。

陳霧嘆了口氣，他問青川：“我想說的真的是你想聽的嗎？”

青川卻道：“你不說，你怎麽知道我想不想聽？”

陳霧盯着青川看了一會兒，他的眼神非常複雜，青川覺得自己讀不懂陳霧的眼神，但秉持着不能輸給陳霧的原則，他還是咬牙瞪着眼睛和陳霧對視。

突然，陳霧噗嗤笑了一聲，他似乎大松了一口氣，輕飄飄地說：“那我覺得我不用說了，你會讓我得償所願。”

青川所有的想法和計劃好像突然都像被紮破的氣球一樣，砰砰兩聲，在空氣裏炸開，他難以名狀的羞恥變成氣球的殘骸，突然有了具象化的存在。

青川拿着筷子狠狠搗了一下桌子，氣道：“你真是氣死我了！”

陳霧不說話，只盯着青川笑，被笑了一會兒，青川好像也不生氣了，或者說他本就沒有生氣過。辣椒味嗆人的火鍋店裏，青川緩慢地說了些仿佛是不着調的話：“游戲不僅是我喜歡的，也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只能緊握不放。而你，陳霧，你不用像我一樣破釜沉舟，你的選擇很多，不用吃很多苦，也會擁有很好的人生。”

仿佛已經在心底裏暗暗怨恨了許多年，但真正放下只是這一瞬間的事，反倒是青川先承認了，他對陳霧說：“陳霧，你剛退隊的時候我恨死你了，我總在想，你這個狗東西怎麽能抛棄我。就算你給我刷再多禮物，這事兒也抹不平。我覺得我就像被你甩了一樣。”

陳霧笑笑，誠懇道：“對不起，青川。”

這一聲對不起，青川曾經輾轉反側想要得到，如今終于聽到，那些憋在心口想要譏諷嘲笑陳霧的話，青川卻已經不會再說了。

“道歉我收下了。”青川說：“可我發現我其實不是很喜歡聽道歉。”

“好吧。”陳霧似是被青川逼得無奈，他只好放下筷子，認真地對青川說：“原本我以為這些話我沒機會跟你說，但是好像已經被你看出來了，所以我就……”他嘆了口氣，似是沒想好之後的措辭，好半天才突然說：“青川，我總是覺得我有點配不上你。”

陳霧緩慢地向青川袒露自己的心事：“我天賦沒你好，也不如你那樣，能沉得下心破釜沉舟賭一把。我一直都是這樣，好像在乎的事情有很多，沒法真正全情投入地去做什麽。我們的起點差不多，我卻在後來的日子裏越來越落後，我看你發光發熱的每一秒，其實都是又替你高興，又感到惶恐。”

青川不說話，只這麽安靜地盯着陳霧，等着他說。“而且你不知道，我有時候也會覺得我不該用一些奇怪的想法，甚至是異想天開的想法困住你，更何況我也困不住你。”

他零亂地說了很多，最後似乎也發現自己扯遠了，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來：“你看，我現在跟你說話也還是這樣。”他平靜而堅定地說：“青川，我喜歡你，所以在你面前總是手足無措的，感覺好像是會招你讨厭。”

陳霧的碎發淩亂地搭在額前，他說完便低下頭去，青川只能看到陳霧的發頂有很清晰的發旋，據說這是人倔強的象征。

青川突然抿嘴笑起來：“我沒有讨厭。”陳霧猛地擡起頭來，青川眨眨眼睛，飛快地說：“大概也可以理解成是喜歡的意思。”

作者有話說：

終于寫到這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