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變化無常的。”
一中門口的網吧在一個卧虎藏龍的角落,隐匿在一個小二樓的裏邊,周圍遍布擠在一起的飯館招牌,入口格外隐秘,如果不是對一中周邊地形摸得格外熟悉,八成是找不到的。而且網吧裏邊也“曲徑通幽”,坐在外邊的通常都是初來乍到的新人,像青川這樣的老手,總是會七拐八繞的,躲在網吧的最裏邊,以防被抓到。
青川那會兒上高中,晚自習時間總是用來偷摸溜去網吧上網,他腦袋聰明,但心思總不放在學習上,班主任對他有點恨鐵不成鋼,發現他不在教室裏仔細了,就經常派班委出來逮青川。
陳霧高高大大,在班上是紀律委員,找人這項重任就難免落到陳霧的頭上,被陳霧逮了幾次,青川咂摸出一點奇怪的規律,不論他坐在多隐蔽的位置,陳霧總能順利找到他,就仿佛是循着他的蹤跡來的似的。
終于有一天,青川忍不住問出口:“你對這網吧的地形這麽熟,該不會也常來上網吧?”
陳霧看他一眼,像看幼稚的小孩似的,言簡意赅地說:“網吧老板是我小舅。”
“媽的!”青川忍不住罵了句髒話,他沖着陳霧嚷嚷起來:“你這可是燈下黑啊!”
陳霧攤手,好笑道:“我哪裏燈下黑了,我又沒說我會來上網。”
青川才不管,他最近在做代練,賺錢不少,陳霧這麽把他逮回去,實屬斷人財路。想了想,青川攔在陳霧面前,道:“這樣吧,你跟我打一把,你要贏了,我就跟你回去,你要輸了,以後你就別來逮我。”
青川比陳霧矮半個頭,他圓臉圓眼睛圓鼻頭,看着不像高中生,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學生。陳霧覺得他幼稚,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說:“第一,是老師讓我來找你,你是學生,就應該回教室上課。第二,你打不過我。”
陳霧在班上是老師同學都喜歡的那種,成績不錯,排名中上,又帥又不惹事,屬于老師同學的心頭寶。所以青川理所當然地認為陳霧是不會打游戲的,這才主動提出要和青川對戰。
可是沒想到,陳霧居然會這麽對青川說話。被老鷹抓小雞似的逮回去就算了,還被鄙視技術,這讓一向以技術自誇的青川怎麽能忍,他立刻暴跳如雷,拖着陳霧就往網吧的方向走。“打不打得過不是你嘴上說的,來一把,就一把,陳霧,你要不打就不是個男人。”
陳霧被青川怒氣沖沖地拖着,聽着他在自己耳邊哇哇大叫,無奈地說:“你真打不過我。”
陳霧說這話時那副雲淡風輕讨人厭的樣子,就和今天他送青川嘉年華的時候一模一樣。青川夢中也恨得牙根癢癢,瞬間醒了過來。
那場游戲的具體經過青川已經不記得了,他只記得是自己輸了,他本以為陳霧吹牛,又對自己的技術格外自信,上場一打才知道陳霧所言不虛。這場意料之外的輸讓青川難掩失落。陳霧走在他身邊,像是看出了他的情緒。
陳霧又用那種青川很讨厭的像大人一樣成熟的語氣說:“你輸了,該回去上課了。”看見青川如喪考妣的模樣,陳霧又像個老好人似的安慰他:“不過你技術很好,只是缺乏系統的訓練,意識不太行,我把你介紹給我小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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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以為陳霧在說胡話,瞪了他一眼,結果對上了陳霧臉上蠱惑人心的笑容:“我小舅是最早的一批職業電競選手,退役以後他開了這家網吧,平時會做電競選手的挖掘和培訓。”
青川那時天真茫然,腦海裏從沒有過職業電競選手這個概念,他聽到培訓兩個字,就已經把所謂的職業電競選手當成課外補習班,有些猶疑地問陳霧:“那你呢,你也會去那個什麽什麽培訓班嗎?”
陳霧點頭:“功課不多的時候會去玩玩。”
“玩玩”,陳霧說得輕描淡寫,青川心裏的饞蟲好像又被勾了起來,青川悶頭走了幾步,又問陳霧:“好玩嗎?有意思嗎?貴嗎?”
陳霧想了想,說:“還挺好玩的,反正比課外補習班好玩多了。而且如果是我帶你去的,那我小舅就不收錢。”
居然有不收錢就能玩的好事,青川心動了,他矜持地小幅度點點頭說:“那好吧,那我也去。”
陳霧的小舅把電競培訓班開在郊區,青川第一次去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要被陳霧拐賣了,他坐在大巴車上反複和陳霧确認:“我們是去培訓班,不是去什麽叢林冒險對吧。”
陳霧笑起來,說:“那可不一定。”他看着青川顯然吓到的臉,最後還是好心給他解釋:“那邊有一片場地,可以用來打真人CS,而且郊區租金便宜。”
青川因此激動極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那種飽含期待的欣喜,數年過去,如今的青川依然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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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和青川當初一同在訓練營練習,一開始只是像參加游戲俱樂部似的,一群人挑空閑的時間一起打打游戲,切磋技藝。因為一起打游戲的緣故,青川和陳霧居然成了不打不相識的好朋友,陳霧的小舅來觀戰過幾次,也和他們組隊打過幾次,日子過得飛快。
高考結束後,陳霧的小舅挑選了包括陳霧和青川在內的五個人,征求他們的意見,詢問他們願不願意去更專業的訓練營進行練習。
陳霧小舅的訓練營娛樂性質偏多,多數是對游戲感興趣的玩家來玩一玩,而他口中所謂更專業的訓練營,就是能夠培養戰隊、選送選手參加職業比賽的職業戰隊訓練基地。
這是青川以前從未想過的一種可能,他不知道自己出于興趣随便打打的游戲,竟然可以夠得上“職業”這個級別,尤其是能夠和好朋友一起去打職業,青川覺得自己像被天降驚喜砸中了。
人生前十八年青川一直胸無大志,直到那一刻他才仿佛觸摸到了一種名為“夢想”的東西,它讓青川熱切勇敢地做出選擇。
職業戰隊訓練基地的日子和平時地玩玩鬧鬧完全不是一回事,青川和陳霧一同進入基地,遭遇了許多從前根本沒有遇見過、甚至不曾想象過的境況。
他們的隊友年齡都不大,十四五歲就從青訓營中脫穎而出的隊友數不勝數,還有諸多能在青川心目中稱得上是少年天才的人,青川在來到訓練基地前燃起的雄心壯志,來到訓練基地不過兩周,就被打磨得消失殆盡。
比起經過層層選拔才進入基地的隊友,青川和陳霧顯得業餘得多,他們甚至不如另幾位一樣從陳霧小舅的訓練營裏進入基地的隊友專業,而基地訓練的日常并不講那麽多情面,課程緊鑼密鼓地鋪開,陳霧和青川趕不上進度,只能自己拼命。
青川從小到大成績向來吊車尾習慣了,但偏偏在游戲這事上不願服輸,晚訓結束後還開着電腦的身影裏沒少過青川,他拖着陳霧一起,不斷地重複訓練。
再有趣的游戲,打得久了也會感到枯燥,更何況是把這件事當做事業去做。青川在那些咬緊牙根才能堅持下來的日子裏,把陳霧當成與他相依為命的夥伴,基地豪華寬敞的宿舍裏,青川每天只睡六個小時,體能訓練、技能訓練,以及各種理論課程塞滿了青川的十八歲,痛苦拔節的日子裏,和陳霧的嬉笑怒罵是唯一能灌溉幹涸生活的涓涓細流。
青川和陳霧在基地足足做了一整年的替補隊員。
職業選手的黃金時段很短暫,不過短短數年,但比賽同樣不講情面,技術達不到标準,青川和陳霧在最适合上場的年齡,只能眼看着年紀比他們小的隊友已經馳騁在賽場上,自己黯然在後臺坐冷板凳——他們甚至沒有機會成為坐在場下的替補。
場下的替補也是戰隊真正能出戰的隊員,而青川和陳霧,在那時只能算是尚在培訓階段的學員。
青川一向自诩游戲天分過人,在訓練基地,青川終于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到了賽場,青川的全部認知都被刷新了,他才知道全國有這麽多支戰隊,有這麽多同齡人在為了一個上場名額努力。
而冠軍卻只有一支戰隊。
“明年這個時候,我要坐在那個位置。”觀戰的時候,青川這樣對陳霧說。
陳霧點了點頭,對青川說好。
青川那時以為陳霧說的好,是答應與他一起站上真正的賽場,但他沒有想到陳霧只是覺得青川的決心不錯,夢想遠大,值得認可,而他自己已經不再這麽想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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