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江夜晚莺 19
直到那個時候蘇然才醒悟過來,其實自己嘴上說着喜歡慕司辰,可實際上對他的了解是那樣的少。
她想起了與自己一直關系不錯的小學同學季唯,他幫着蘇然去問了在空州市局工作的父親,才得知慕司辰是空州市局局長慕顧眠的養子。
而除此之外唯一的信息,便是慕顧眠與他的妻子傅雨笙在2021年2月25日死在了家中,幾天以後,全國警界檔案裏再沒了慕司辰這個人。
從此以後,他就這樣消失了。
季唯的父親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只能憑借現有資料去猜測慕司辰應當是接受任務開始了對父母被害一案的卧底調查,但這些都只是猜測,沒有證據。
也就在那個暑假,蘇然和父母幾次大吵,終于說服了他們讓自己去參加體測、報名警校,只可惜她最終還是以一分之差錯過了慕司辰曾就讀過的大學,高分去到了遙遠且寒冷的東北懷念那個悲喜參半的冬日。
最開始,蘇然是那個曾經差點就被歐倩摔下樓去的普通姑娘,可漸漸的,她那屆的學員們沒人再敢小瞧她。
每天早晚在訓練場加練的人裏從來沒缺過她的身影,蘇然體重很輕但是肌肉卻異常的緊實,射擊成績和格鬥成績回回都是女生第一,理論課成績沒下過班級前三,實際操練也從來沒給團隊拖過後腿。
在她即将畢業,考慮要回江川市局還是去空州市局的時候,季唯的父親給蘇然帶了條消息。
針對整個青禾省連續幾年發生的一些重大案子,警方發現這一系列惡行很有可能出自同一個犯罪組織的手筆,于是決定成立專案組調查,慕顧眠夫妻倆被害的“2·25滅門案”也有可能也與其存在聯系。
也就是同年,慕司辰加入了進去并極有可能擔任卧底的角色,從此銷聲匿跡。——而那個計劃被正式命名為了“破曉”計劃。
這些都是前幾年的事情了,本來與蘇然并無太大聯系,但季唯的父親知曉這些事的原因也是他給蘇然發來信息的原因——破曉計劃是由空州市局和江川市局聯合主辦的,而空州市局正在着手準備的一個新案子則極有可能與破曉計劃存在交叉點。
有地下消息稱一個荼毒過無數生靈的大毒枭通緝犯艾家宇帶着他的馬仔們潛伏到了爻城,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所以現在空州市局在暗地裏向全國警校和警局招募能潛入這個制毒販毒團夥的畢業生或年輕警員。
季唯的父親原本只是随口一說,可蘇然卻不僅僅只是随意一聽。
蘇然正式畢業那一天,季唯和父親才知道這個姑娘竟然背地裏和空州市局緝毒大隊有了聯系,還偷摸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認識了一個十分可疑的吸毒人員郭榮。
季唯的父親是一路看着蘇然長大的,知道消息後氣急敗壞地跑來找蘇然:“我看你簡直就是昏了頭了,警校的老師沒教過你這有多危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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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過啊,”蘇然沒所謂地說,“那又怎樣,我已經決定了,事情到現在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明明有更好的前途等着你,你完全可以把這個任務推給那些緝毒大隊裏面經驗豐富的專業人員——”
“——可他們和我不一樣,”蘇然固執地說,“我才大學剛畢業,可信度比他們大得多,那幫人有多謹慎您比我清楚。更何況我都已經獲得郭榮的信任了,有他帶着,也許我很快就能滲入內部……”
蘇然望着天邊刺目的烈陽,驀然緩聲說道:“而且我想看看,這世間的極惡之地,該是什麽模樣……”
臨走的前一天,蘇然将自己換掉的充滿高中與大學回憶的舊手機鎖到了江川家裏的卧室櫃子,一個再隐蔽不過的地方,極小的鑰匙被藏在了她胸前一直沒摘下的鑽石鎖裏。
蘇然環視了自己的家一圈,努力地想把這場景深深地刻入腦海中,生怕這是她最後一次到來。
她在桌上随意擺着的高中筆記本封面上用鉛筆無意識地塗畫着,不留神竟在自己姓名的旁邊寫下了慕司辰三個字。
蘇然微怔,而後有些悵然地擡了擡嘴角。
她最後給予父母一個擁抱後便逃也似地回到了空州,生怕再慢一秒自己就會被鋪天蓋地的不舍所擊倒。
那也是蘇然最後一次見到她在江川的這個家。
而那個陳舊筆記本在蘇然記憶裏的結局,是她最終遲疑地擡起筆,索性将這兩個名字連了起來——
慕司辰,是蘇然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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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蘇然的天性就是不該被關在象牙塔裏局促地長。
有少年經歷和警校歷練傍身,她一頭大紅卷發外加自帶的濃顏冷臉不僅成功騙過了與她年齡相差無幾的郭榮,也逐漸獲得了艾家宇的信任——
除了她27歲時經歷的那一場大火。
“忘了我……忘了我……”
憑什麽?蘇然在夢裏譏諷地笑着。
“在你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過慕司辰這個人的存在,不論是八年前還是今天,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在走……”
可我怎麽能舍得忘卻,那明明是那樣一個岑寂卻美好的冬日。
蘇然費力地睜開雙眼,遠處是零丁濺起飄來的火星,她甚至還能感知到那洶湧澎拜的熱氣。
“快……快醒來……”
不記得是第多少次了,她是那樣努力地看向眼前人,可永遠只能依稀辨認出一副蒼白的薄唇在自己面前無力地張合,怎麽也看不清那一雙她內心意外地篤定自己必定該深刻在心底的眉眼。
室外喧嚣鼎沸的人聲和槍聲交雜,卻仿佛就響在蘇然的耳邊,震得她耳膜發麻。
她用盡了全身力氣爬起來努力向外走,灼熱的牆壁将她的手掌燙掉一層皮蘇然也渾然未覺。
蘇然的腦海裏只剩下一個溫柔熟悉的聲音:“去吧,去到光亮裏……”
好似憑着這個,她就能孤身淌過無數刀山火海。
“砰!”
蘇然跌倒在了艾家宇的面前,胸前的血洞裏冒出汩汩的鮮紅一片,染紅了她的整個眼界。
那驀地穿過她身子的冰冷,逼得她不得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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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斜陽透過薄薄的紗簾投射進來,床頭的紅白玫瑰在同一個玻璃花瓶中相擁,瓣尖的露珠分外圓潤,透徹得像極了床上人通紅眼尾旁滾下的幾滴淚水。
“咕嘟”一聲,頭頂的氧氣瓶冒出一串氣泡,蘇然徐徐睜開了雙眼。
啊,她想起來了。
車禍、受傷、慕司辰的催眠,她全想起來了。
蘇然轉眸看向床邊,男人正微微低着頭,聚精會神地盯着眼前的資料,幾縷發絲淩亂地垂在他的額間,纖長的睫毛不時輕輕動兩下,提醒別人這并不是一張二十一世紀新出的仿真油畫像。
她想張嘴說話,可喉嚨卻像要冒煙似的火辣辣地疼,所幸慕司辰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欣喜地給她端來一杯水:“你終于醒了。”
蘇然抿了抿唇,清水潤過嗓子,果然好了一些。
“現在是?”
“你頭部遭受了重擊,身上也被碎片劃出了很多的傷口,手術後昏迷了三四天。”慕司辰耐心地向她解釋道。
蘇然想起了車禍前發生的事情:“那徐皖呢?抓住沒?他逃了?”
“怎麽說呢,都不算吧……”慕司辰無奈地緩緩向她道來:“徐皖逃到了跨江大橋上面想要跳江,結果賈桓業——也就是高詩缇的那個未婚夫,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偷偷得到了消息跟了上來,以為徐皖要逃跑,索性趁他的注意被特警們吸引時飛快地撲了上去,和徐皖扭打成一團,在徐皖快要帶他墜江的時候賈桓業失手拿刀将徐皖殺了。”
“為什麽是以為?”蘇然捕捉到了關鍵詞。
慕司辰解釋道:“因為我們研究過了,那個十字路口除去來時和跨江大橋那條道之外的另外兩條道其實都更加方便逃跑,可徐皖偏偏卻選擇了上橋,而且特警們還沒靠近他他就有了要跳橋的舉動”
蘇然還是不解:“可是萬一橋下有人接應他呢?”
“所以我們當時一路人馬在橋上和徐皖對峙,周和彬帶着另一路則抄近路趕到了橋下,結果那一天風太大,很多原本就固定航行的船只都停運了,更別提有接應他的嫌疑船只了,連只鴨子都沒搜到。”
徐皖是存了心求死,至于原因是要守住悲白的秘密、不願囚困小黑房子裏遭人審問還是決心為蘇潼姍殉情,那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