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江夜晚莺 10
通往天臺的最後一扇大門是半開的,蘇然沒有再動它,只是脫了外套從空隙中鑽過去再穿上。
一路走上來蘇然的雙眼已然适應了黑暗許多,再加上有月光的加持,她不用手電筒也能自如地看清大部分。
天臺的樓層高,此時天色又漸晚,冷風要比樓下那會兒來得更是猛烈,蘇然天生懼寒,但即便被凍得臉頰發疼也不敢做出什麽太大的聲響,只是一點一點壓低了聲響往前走。
為了學生的安全,一般的學校教學樓樓頂天臺都是不允許打開的,特別是這個逼近高考的檔口,倘若這個時間點通往天臺的門鎖是開着的,蘇然很難找得出理由讓自己信服這個天臺沒有貓膩。
心跳如擂鼓急促,蘇然逐漸摸索到了天臺水箱處。畢竟供給着三個年級四千多個同學,實驗樓被建造得很大,整棟樓成環狀,中間種了些花草以及長過樓頂的高大樹木,所以這層天臺雖然空曠,但再加上兩邊通往樓下的階梯以及巨大的水箱,蘇然其實根本就無法做到一眼縱觀全局,只得先從最可疑的水箱處看起。
水箱靠近樓頂邊緣,本身就是個笨重的四方體,蘇然着實看不出什麽特別的,剛打算離開,卻隐隐感覺有哪裏不對勁。
是什麽呢……蘇然停住腳步,沉下心來去想,呼呼的夜風吹揚起她鬓邊的碎發,她卻驀然張開了雙眼,眼前一亮。
沒錯,是風聲!
蘇然轉頭一看,這兒的欄杆不高,帶着附着其上的累累鐵鏽被風吹得搖搖欲墜,但水箱附近的風聲卻響得異常……就像是水箱後面還隐藏着一條狹管一樣!
蘇然哈出了一口白氣,回到了水箱的旁邊,可這一次她沒有看一眼就淺嘗辄止,而是一路走到了欄杆附近——水箱的正後方。
果然,她沒有想錯,原來水箱并不是貼着樓頂邊緣放置的,而是在後面還留了條一人可過的縫隙,只不過因為水箱實在太過龐大,在黑暗中很容易被人忽視而已。
蘇然湊近了一些,凝神一看,發現這裏并沒有因為鮮少有人發現而變得十分髒亂,反而像是被人刻意清理過一般,她走進去,卻在水箱後方的角落處看見了一個小腿高度的長方體。那長方體通體發灰,櫃門卻是一圈暗藍色包着透明玻璃,蘇然心頭一動,覺得眼熟,便蹲下身子仔細看進去,這才發現這竟是一個小型的實驗室恒溫冰箱!
什麽人會把實驗室小冰箱搬到天臺這麽隐蔽的地方藏着?!
蘇然不敢細想,拿出手機給慕司辰發了一句:“天臺,速來。”便收進了口袋,也不知道這裏的信號慕司辰能不能收到消息。
她再透過玻璃往內看去,不少樣式相同的真空安瓿管被整齊地排列好放着,還有一些庖肉培養基,最底下則是一些很小的瓶子,估計是成品。
蘇然內心驚呼一聲,趕緊想掏出手機拍照,可她的手一碰到口袋就突然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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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疾風猝然從蘇然的耳邊掠過,她避開頭飛速站起退後,擡眼一看,一個身着黑衣戴着口罩帽子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天臺,他手裏握着一把水果刀,沒等蘇然反應過來就迅速再次向她撲過來,刀片在月光的反射下明亮異常。
蘇然手無寸鐵只得向後退,卻一下撞到了冰箱邊緣,踉跄之下竟抵到了天臺欄杆處,半個身子都暴露在了晚風呼嘯之中,黑衣人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拿刀的手用力往前一刺,蘇然趕緊雙手抵住了刀,刀鋒距離她的眼睛只剩下了幾厘米的距離,可這一下她的上半身也被探出了樓外,只憑靠她還算不錯的腰力在苦苦支撐。
“就是你……就是你殺了小萱和陳敏慧?”蘇然咬着牙堅持着,還不忘從齒縫裏洩出聲音去質問眼前人。
黑衣人自然沒有回答她,只是聞言雙眼微微眯起,兩只手握刀與她抗衡,右腿則趁機一掃,直擊蘇然的雙腿膝蓋,生理反應使得她雙腿受力一軟,黑衣人便順着蘇然的手力抽回刀子,雙手抽出空來将蘇然的雙腿擡起,蘇然便整個人向外墜去——
實驗樓不算高,只有四層,底下還有草地與樹叢,蘇然這一下摔不死,最多是骨折。
黑衣人沒再看一眼,果斷回身準備逃離,可預想中蘇然墜地的聲音并未響起,他停下步子回頭一看,卻發現一個人正使勁向他撲過來!
原來蘇然方才并未墜樓,而是在摔下去的前一秒鐘握住了天臺邊緣,得虧現在是冬季,蘇然的手與水泥牆面的摩擦力夠大,這才使得她沒能如黑衣人所願的摔下樓去,反而她雙手一撐,腿向上一甩,整個人竟順勢爬了上來,腳一蹬欄杆就往正欲逃走的黑衣人身上撲過去。
黑衣人毫無準備,竟真的一下被蘇然撲倒了去,蘇然這才借着月光得以看清這個人,黑色的雨衣帽子下是一副再普通不過的無框眼鏡,內裏一雙眉睫偏淡的眼中還殘留着幾分未來得及掃去的驚詫。
蘇然卻是瞪大了雙眼,扼制住黑衣人雙手的手指竟有些不住的顫抖:“你……”
“蘇然!”
慕司辰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兩人皆是一驚,黑衣人趁着蘇然大腦一片混亂的時機飛速掙脫開來,連水果刀都不慎掉落在地。
黑衣人朝着另一邊樓梯口飛快跑去,慕司辰也趕緊去追,蘇然正欲站起,卻“啊”一聲叫了出來——她在起身的那一刻用遺留在地的水果刀迅速在自己腿上劃了一長道,并在慕司辰聞聲轉頭前将水果刀越過欄杆扔到了樓下。
于是慕司辰轉頭時便是看到蘇然正欲起身跟着去追,卻被疼得一下跪倒了下來。
慕司辰這下哪還來得及去追黑衣人,趕緊跑了回來扶住蘇然:“怎麽了?”
蘇然沒注意手下輕重,下手一不小心太狠了些,被疼得大冬天也冒出了滿頭的汗,她顫抖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腿,慕司辰順着看了過去,才發現血已經染紅了半條牛仔褲。
蘇然也沒再故意裝,是真疼得說話尾音都變了:“那人走之前在我這劃了一道……”
慕司辰聞聲低低罵了一句髒話,也沒怪她不等他趕來就擅自行動:“我的問題,我沒想到嫌疑人會蹲守在這裏,還讓你受傷了,早知道就不分開行動了……”
“我看你其實是後悔帶我來了吧……”蘇然小聲嘟囔着,疼得眼淚一下就沾濕了睫毛。
慕司辰有些尴尬,也沒忍心再去看蘇然的表情,拿出手機發了幾條信息之後便趕緊将她背了起來:“走,我帶你去校醫室。”
蘇然的雙手耷拉在慕司辰的肩上,費力擡着頭才不至于和他臉對臉,這還是她第一次離慕司辰這麽近,惹得蘇然這一會兒覺得腿上的傷也沒那麽痛了。
蘇然這才想起來:“等一下,校醫室應該關門了吧……這都八點多了。”
慕司辰順着樓梯下了天臺,說道:“我車的後備箱有簡易的醫療箱,待會我先給你包紮一下,然後送你去醫院?”
經過通往天臺的小門時,慕司辰讓蘇然打開手機手電筒,然後騰出一只手來把鎖拆下來細細看:“這鎖是拿鑰匙開的,如果今晚保安鎖了門的話,那兇手只能是有鑰匙的人。”
蘇然點了點頭,但想了想還是補充道:“不用送我去醫院了,就劃了一道而已,随便包紮一下我明天再去校醫室看就行。”
慕司辰拗不過她,只得同意:“行,那你注意一點,有什麽事給我發消息。”
蘇然不放心地說:“嗯,樓頂上那個小冰箱裏有一些東西,但是我沒來得及仔細看……”
“我已經叫人來了,剛才那個人估計是捉不到了,但既然有了明顯的疑點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好好搜一搜這棟樓了。”慕司辰說道。
“好……”蘇然現在大腦十分混亂,一直到慕司辰的車前她也沒能捋出個頭緒來。
慕司辰打開後備箱拿出醫藥箱,嫌路燈不夠亮,便讓蘇然拿着手電筒讓他給她包紮。
慕司辰将蘇然右腿的褲腳提上膝蓋,清晰地看見了她白皙的腿肚上是一道還在不斷往外冒血的深紅刀傷,足足有一掌長。他蹙起眉頭,從車前座拿了瓶礦泉水便用右手往蘇然腿上倒,左手則拿着棉簽細細給她清洗傷口:“忍着點,會很痛。”
她這時才在疼痛中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原來慕司辰是個左撇子。
蘇然聽話地攥緊了衣服拼命忍着,這才沒叫出聲來。慕司辰見傷口并不是很深,便開始給她消毒上藥,全程十分輕柔,生怕弄疼了她。
蘇然看着慕司辰這個樣子倏然有些心虛,她驀然開口叫了一聲:“慕警官。”
慕司辰手上動作沒停:“怎麽了?”
“你說人與人之間,真的會不一樣麽?”蘇然望着無星的夜空,忍不住問道。
慕司辰有些詫異:“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蘇然沒說實話,只是意味不明地提到了荀子的性惡論:“好惡、喜怒、哀樂,夫是之謂天情。”
慕司辰靜了一瞬,一圈一圈地給蘇然纏上紗帶,擡頭去問她:“那你也覺得人之生固小人也嗎?”
蘇然突然不敢再去看那雙澄澈透亮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