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江夜晚莺 03
“一點……小小的不成熟的看法……希望能幫助你們吧……不過這些專業的東西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班門弄斧了。”
蘇然羞愧地低下頭,但她以為的嘲笑聲沒有響起,反而只有一只溫暖的大手很有分寸感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慕司辰說話的聲音真誠溫暖:“謝謝。第一發現人的現場描述對我們查案很有幫助,你的推理我們也會作為參考。警方這邊會努力調查的。你先回去吧,過段時間可能還會找你做一下筆錄。”
蘇然乖巧地點了點頭,仍舊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在慕司辰的陪伴下下了樓。
剛踩下最後一級樓梯,一個紮着低馬尾戴着眼鏡的女孩就走近了兩人的視野之中,她看起來似乎已經等了許久,一看到蘇然出現便走了上前。
“蘇然,怎麽樣了?”女孩的神情有些着急,但無奈只能站在警戒線外無可奈何。
蘇然朝她輕輕搖了搖頭,對慕司辰介紹:“歐倩,我和小萱的舍友,你們調查過,應該知道的。”
慕司辰對歐倩微微一笑:“我叫慕司辰,是這次案件的負責人之一。”
歐倩似不經意間的眼神掃過慕司辰的警服,也微笑道:“你好,23班的歐倩。我室友的事情……就拜托你們了。”
“自然。”慕司辰說完看向蘇然:“哎,對了,你們不是一個班的?”
“哦,”蘇然解釋道:“我們寝室是混住的,我、植小萱還有另外兩個現在在家的舍友是22班的,我們是文科班;歐倩還有一個叫陳敏慧的是隔壁理科班23班的,和李國東同一個班。”
“啊,這樣。”慕司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然後轉頭看向歐倩說道:“不過還是要例行問一句,你昨天晚上……?”
歐倩說道:“昨天晚上我因為頭痛去了校醫室,在那吃了藥寫了點作業就在宿舍關門前回宿舍了,校醫可以作證。”
“嗯,我也看到她回宿舍了。”蘇然也說道。
慕司辰微笑地點了點頭:“好的,你們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詳情別對任何人提起。”後面那句是對蘇然說的。
慕司辰微眯起雙眼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面色卸去了方才的柔和,沒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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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嗒”一聲打開門,蘇然發現宿舍裏除了她、歐倩還有植小萱之外的另外三個舍友都回來了。
門聲一響,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有兩個臉上還挂着淚珠的舍友甚至迎了上來,其中一個叫刁琢的着急地問蘇然:“蘇然,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他們都說學校死人了……死的還是……還是……”
蘇然的目光順着舍友的目光看向植小萱的床位,眼神一瞬間變得有些恍惚。
另一個叫魯盈盈的女孩不死心地看着蘇然:“蘇然!你說話呀!你快跟我們說不是這樣的,小萱待會就回來澄清了——”
蘇然靜靜地擡眼看着她,眼睫忽閃着,話音聽起來分外疲倦:“他們沒說錯……小萱确實不會回來了……”
她的話音一落,別說那兩位姑娘吓得差點跌在了地上,就連另一位一向不怎麽和她們交往的陳敏慧也是表情一頓,站在蘇然身後的歐倩哽咽着擦了擦眼淚,也不忘給了蘇然一張。
蘇然的表情看上去還算冷靜,但只有歐倩細心地發現了她緊握着紙巾那只手在不住地顫抖,歐倩自己也很是無助悲怆,但還是上前安慰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蘇然感覺到了歐倩的好心,知道她這樣內斂文靜的人其實不比自己少難過,于是沖她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輕聲說:“放心吧,我沒事。”
歐倩看着蘇然鎮定地爬上了床,她在下鋪坐下,眼淚怎麽也剎不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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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可不小,你就別故作鎮靜了。”王聖寧一把攬過慕司辰的肩膀,湊在他耳邊說道。
“廢話,你看龔隊那臉色。”慕司辰啧了一聲,丢開王聖寧的胳膊。
王聖寧也不介意,只是鼓囊着:“害,這2021年的第一天就遇着這事兒。”
“行了,我去看看具體什麽情況。”慕司辰戴上口罩走進了這實在是髒得有些不像是擺在全省第三高中裏邊的廁所。
這間廁所也就二十多平米這樣,左右共八個隔間,加上外頭洗手池的地方牆面、瓷磚面都遍布着污濁,而且這污濁估計有些年頭了,是頑固到清潔阿姨都打掃不幹淨的程度。
王聖寧跟在慕司辰屁股後頭也捂着鼻子進來了,給慕司辰指了指:“喏,死者就是在最裏面那間被發現的。”
其實也不用王聖寧給他指,龔佑熙和一些正取證的技偵人員都在那兒聚着呢。
“老龔,怎麽樣?屍體擡回去了?”慕司辰走到龔佑熙旁邊。
龔佑熙白了他一眼:“你也就敢趁着我老婆不在的時候開我玩笑。”
“那必然。”慕司辰笑笑。
“屍體他們擡回去做屍檢了,受害者家屬我也讓小王打電話叫去市局了,待會你去接待啊。”龔佑熙說。
慕司辰一邊查看廁所裏的情況一邊不爽地抗議:“憑什麽,你是隊長,還是有一兒一女的有家庭的男人,你不覺得你接待受害者家屬要比我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容易得多麽?盡欺負我。”
“我欺負你?笑話。”龔佑熙裝模作樣地踹他一腳:“要不是你不願在你爸手下工作非要從空州調來江川,老慕至于把你托付給我?你至于落到我手裏?你這純粹是自作自受。”
慕司辰不想理他了,看了看裏面已經幹涸的血跡倏然想起了剛剛那個報案學生說的話,于是回頭問龔佑熙:“受害者是割喉失血死亡?而且……兇手應該是熟人作案?”
“呦嗬,神了啊你。”龔佑熙驚奇地說道:“你這一沒看過死者二是剛進現場的,怎麽推理出的啊,慕神探?莫非人是你看着沒的?”
“去你的。”慕司辰無語道:“報案人說的,那個叫……蘇然的吧,她倒是挺神的,那種情況下多看了屍體兩眼就得出了剛才的結論。”
“噢,那個女學生啊,長得倒是不錯。”龔佑熙面色倒是佁然不動:“她不在場證明怎麽樣?”
“說是早早睡了,但還沒核實,待會我去找宿管阿姨聊聊。”慕司辰說道。
“行。”龔佑熙點點頭:“割喉導致失血死亡這是可以根據傷口和出血量猜出來的,那熟人作案呢?這個她有什麽根據麽?”
“說是植小萱潔癖很嚴重,一般不會來這裏的廁所。”慕司辰說着拉龔佑熙到外面洗手池附近看了看牆面:“而且她說要看我們的檢驗結果裏有沒有勘測出血跡空白區,如果沒有的話就一定是熟人作案,一個高三的女學生不至于天真到大晚上在這種陰森森、而且她并不熟悉甚至于有些抗拒的地方把後背留給陌生人。”
“血跡空白區?一個小姑娘還懂這個。”龔佑熙挑了挑眉。
“嗯哼,不過測測血跡情況是肯定要的。現場被清潔得這麽幹淨,但是一晚上時間兇手也最多能做到拿水清洗一遍就到頂了,等魯米諾實驗做完我們就清楚情況了。”慕司辰說道。
龔佑熙伸了個懶腰:“行,那我們就回局裏等結果呗。”
慕司辰跟着龔佑熙出去,順便說了一句:“還有啊,那血起碼流了三分之一進坑裏,三分之一被洗掉了,人家一學生哪能徒眼判斷出血量多少ml啊?她那是看屍斑顏色判斷的失血死亡。”
此時的太陽才明媚了一些,六中的安保人員正向警隊的人自我反省,龔佑熙別了別嘴,忍不住笑道:“那确實還蠻神的,有你當年的風範啊小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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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三十五還沒到,文理科實驗班的學生就都坐好在了位置上。
第一節是班主任的課,他徑直忽視了底下同學們的竊竊私語聲,喊了聲安靜之後就直接開始了講評卷子,愣是忍住了情緒沒往植小萱的位子上看。
蘇然一只手撐着頭聽課,另一只手則在試卷上記錄下題目的分析和答案,心裏卻是亂成了一團。
全班同學在班主任的威嚴之下沒再繼續小聲讨論,但大家聽課記筆記的間隙都總會忍不住暼一眼第三組第五桌右邊的位子——那是植小萱坐的地方。
她壘得很高的書還在桌面上,發下來的答題卡和她留下來的語數文綜卷子也還整齊地呆在抽屜裏,要不是最後考的英語卷子随着她的書包一起消失在了教室中,蘇然甚至都要以為植小萱只是上課中途去上了個廁所罷了。
“蘇然,你上來把冷暖峰還有三圈環流的圖示畫一下。”班主任突然看向她這邊。
蘇然這才發現現在已經講到最後一道關于天氣類型的選擇題了,自己卻還沒翻頁,她應了一聲,但站上臺的時候還是腦袋空空,只得憑肌肉記憶畫出了正确的圖示。
班主任見她畫出來便也不刁難她上課走神的事了,只是忍不住沖班裏唠叨道:“文綜已經全部改好了,成績和小分你們放學就能去app裏看。”
“這題你們做得特別糟糕,這可是基礎題啊,你們成天刷這套題刷那套題的,眼高手低,導致現在基礎知識忘得一塌糊塗,拔高題做不出基礎題做不對,你們這個樣子怎麽參加這個月底的二模?隔壁23班學理出來考這題都比你們強!”
底下人哪裏還敢說話,蘇然悶頭在試卷上寫寫畫畫,但要是同桌過來看一眼,就會發現她寫的全是植小萱的名字。
蘇然上次遇見身邊人去世還是初一的時候很少見面的外公因病離開,但她那時候的感觸卻還遠沒有現在深刻。
一個不久之前還抱着你說說笑笑的,一個有體溫有情感有思想的女孩子、一個正值花季青春澎湃的女孩子……現在就已經僵硬冰冷,再也沒有言語和動作,只會被冠以“受害人”的名頭在解剖室裏被法醫們研究了。
她忽然有些恍惚,直到下課鈴打響,蘇然的淚水才像聞聲而動的動物一般“啪嗒”一聲打濕了卷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