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歸來
持續一個學期的交換結束,回到學校,推開熟悉的寝室門,彷佛一切都沒有變。季晗收拾了東西就收到于豪的信息,說是要請他吃飯給他接風。
到了地方才發現情況有點不對,最愛吃的幾樣燒烤于豪已經給他點好了,但這哥們自己抱着兩瓶啤酒喝得已經倒得不行不行的了。于豪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東北漢子,但向來是滴酒不沾一杯即倒。
季晗走過去坐下,聽于豪絮叨了一堆,原來是他跟喜歡的那個妹子表白了,結果人家沒要他。
得了,一回來就趕上兄弟失戀,也是緣分。
“你說喜歡一個人容易嗎?我也不是沒人要的,追我的人也有,但就看上了這一個,其他的就再也入不了眼……”于豪又灌了一口酒,被季晗把瓶子搶過來,“她和我說‘不是誰和誰都能走一生的。’”
“你說刷分、保研、拿offer,其實都容易,誰智商也不比誰低,關鍵是你能控制得了。可感情這事,誰做得了主,哪有那麽多幸運的人,你喜歡的人就喜歡你……”于豪往回搶酒瓶還要再喝,季晗牢牢按住不讓他得手,口中不住寬慰着“我們大豪是厲害”雲雲。
回去的路上,季晗一手扶着醉鬼的車一手扶着自己的車把,若有所思。
此時已經是六月初,淩晨一兩點的風涼爽卻不凜冽,季晗有一下沒一下地踩着車,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是很幸運的一個。他喜歡的人也喜歡他,那個人願意陪他走一生。他可能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他什麽都不懂,自己也未曾給他一個機會了解自己真實的生活,又何必計較那麽多呢?
他不懂,自己可以教他嘛。
把于豪架回寝室扔到床上,打開自己桌子上的硬紙盒子,熟悉的頭盔映入眼簾。其實早在三月末就收到了戴尹的消息,說是經各路專家檢查過了,自己的接入設備無任何問題,可以放心繼續使用,并且将其寄回宿舍,是由于豪代收的。
登上清朗的那一刻季晗笑着想,師父啊,你不過仗着我喜歡你;不過我也就是仗着你喜歡我而已……
上線之後還是在九重殿他的屋子裏,顯見雖然長時間不上游戲,但一切都被打點得很好。
近鄉情怯,臨了要見着白蕭奕,季晗反而默默地慫了。他裝模作樣地出去,見到九總管,咳嗽兩聲拿腔作勢故作平靜問道:“九叔,我師父呢?”
九總管見到他起來很驚奇的樣子,随即臉上便沾上了幾分愁色,他遲疑了一下道:“說來話長,少主且容在下慢慢道來。”
九總管每講一句話,季晗的臉就白一分,等到他說完,季晗整個人都木了。
他說:“我師父有留什麽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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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總管低下頭,幾不可見地搖了兩下。
“好了,我知道了。我自己出去看看,不用管我。”季晗笑着拿出白蕭奕當初送他的小舟站了上去,心裏一時空落落的,說不上什麽感覺,唯一的想法就是這他媽一定是在逗我。
他駕舟去了長安,天下第一樓,點了他師父最愛的幾道菜,默默吃完,又拐上了會英樓。
會英樓這期講的是“寶鑒”,季晗身邊坐了個衣着不俗的公子哥,白衣翩翩,風流出塵,不少人都偷偷打量他。季晗掃了一眼,覺得比他師父還是差遠了。
被擺上臺的幾件東西都只能算是一般意義上的寶貝,并沒有什麽稀世珍品,季晗跟了白蕭奕這麽長時間眼界早被養刁了,兼之心思本來不在于此,外人看來就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旁邊的白衣公子突然搭話道:“這位小哥可是覺得沒意思?也對,您自己身上所戴皆是不俗,自然不會看上這些。”
季晗瞥了他一眼:“哪裏不俗?”
“就說您胸前這塊鳳佩……”看見季晗蹙眉,知道對方是為自己一口道出其所戴秘寶而不悅,白衣人趕忙解釋,倒不曾隐瞞,“公子莫怪,我是東海龍宮人士,善能識寶,況公子所配原是我龍族之物,上有龍氣,我能認出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季晗“恩”了一聲,因為鳳佩是白蕭奕所送,也不由上心問道:“這玉佩怎麽了?”
“這玉佩原來是一對,分為龍鳳雙佩,作用在于保護鳳佩所有者不受任何傷害。公子戴的是鳳佩,可見有人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您受傷,實在是用心至深啊。”
“什麽‘寧願自己受傷’?”季晗覺得不對,擰眉問道。
“您竟然不知?”那人感到微微訝異,但依然耐心地把雙佩的聯系和功效細細解釋一番。卻見眼前人匆匆道一聲“我還有事,先告辭了”便沖出會英樓。
想也不用想,是誰親自戴上龍佩,一直在背後給他默默擋槍。
看着季晗的背影白衣人啞然,搖頭苦笑,所以說他才堅持對每個見到的人都好一點,誰知道你熟視無睹的那個人背後為你付出了多少。
一路風馳電掣,季晗駕小舟向炎谷方向疾馳而去,之前是覺得無法直接面對,現在卻覺得無論生死,他再放不開那個人。
然而天不從人願,從長安到萬劫炎谷要經過一處黑潭淵,淵中有一**oss黑毒蛟,boss屬于水陸空三栖怪,仇恨範圍極廣,季晗從空中略過便進入了他的攻擊範圍。
季晗還未意識到這點,直到一團黑霧向他噴射而來。他并不想和怪杠上,驅動小舟就像趕快逃走,可那黑蛟卻是不依不饒,竟然整個竄了上來,粗長的尾巴卷住小舟不放。
季晗不得已收了小舟開始和黑蛟纏鬥。但作為一個玩家單挑一個看起來就極為兇殘的boss本身就是不現實的,何況今天季晗心中噪亂,出來之時連千念都沒帶在身邊。鳳佩是綁定裝備無法取下,知曉了龍鳳雙佩的聯系後季晗便下意識地左右躲閃,避免被黑蛟傷到。
但二者武力值相差實在太大,不一會兒季晗便左支右绌起來,向左躲過了黑蛟的利爪,卻被它一尾巴正正抽中胸口!
好像有什麽東西碎了……季晗一時惶惶然起來,可沒等他晃神太久,黑蛟下一擊已經襲來,一下把他血槽清空。
看着倒下去的愚蠢人類,黑蛟不在乎地甩甩尾巴,飛回自己的深淵之中。
多日不見,黃泉還是那個黃泉。靜水流深,兩壁寒涼,幽幽不知源止,仿佛處處鬼影幢幢。
季晗卻不似當時那樣害怕,倒不是說一回生二回熟,只不過心中挂記着重要的找不回來的人,其他的一切看起來反而無所謂了。
他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扒開自己外衫,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方晶瑩剔透的玉佩,眼中悲喜莫名。鳳佩瑩潤如往昔,只是中間出現了一道白色的細縫,不仔細看甚至瞧不出來。季晗用手指輕觸上玉佩,卻沒想到手剛碰到,那小東西竟裂成了兩半。
季晗怔愣住了,心中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惶然,寶玉已碎,那麽玉之後牽系的那個人呢?
艄公手中長蒿蕩出一圈圈水紋,水波靜靜散開,又靜靜合攏,季晗下船,回頭時看到艄公的臉,幾乎不能自抑地喚出口:“師父……”,便要收回邁出的腳回到船上。
那艄公卻不理會他,自顧自地撐起長蒿,只在水中輕輕一點,那小舟就像沒有重量似的向着來處飄走了。
“那是靈魂擺渡人,又稱黃泉客,黃泉客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臉,你覺得誰能引渡你的靈魂,你就會看見誰的臉出現在它的臉上,這是官網的解釋,不過玩家們總結出來的是你會看見你潛意識裏最為信任依賴的人。我看見的是我爸,你看見的是誰……”
季晗恍惚間想起當年周花花說過的話才反應過來,不由苦笑,那艄公身形瘦小鞠偻,他也真是……魔怔了。
這次季晗徹底體會了一遍普通玩家正常死亡的流程,由于他是在半空中死的,是以系統貼心地令他複活在了一處不遠的山嶺之上,正好避開了黑毒蛟的勢力範圍。他也不多想,迅速駕起小舟直奔炎谷而去。
這裏遼闊、荒涼、又貧瘠,腳下是寸寸龜裂翻露的土地,頭頂是永遠看不到盡頭的極夜。即使彼時的遍地流火已然消散,空氣中依然揮之不去一種灼熱的味道。
季晗徑直向種山飛去,原本的錐形口此時已經完全閉合。季晗從小舟上跌落下來,看着閉合的山口洩氣地在地上狠狠擂了一拳,繼而不甘心地開始挖刨起來。
一抔又一抔的土被撒下山去,季晗也說不清此時的自己到底是真的想藉此挖出一條向下的通路還是僅僅是通過這樣的方式發洩心中脫不去的情衷與郁氣,好像只要他不放棄地做些什麽,他師父下一刻就會出現似的。
他想見那個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直到種山口被他挖出一個有近兩米深的大洞,底下依然是厚厚的、堅硬的土,就仿佛這本來就是一座再平凡不過的大土山一樣。
季晗突然像是被抽掉全身氣力般仰倒在一邊,望着黑洞洞的天幕露出一抹慘笑——好吧,他的人生還是會這樣順利地走下去,順利的畢業,做着一份不錯的工作,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只是……
白蕭奕,我的世界沒有你。
魔皇同志其實最近正在地底進行着一項類似于女娲補天般的偉大工作,世界內核紊亂,陰陽失調,他就在這世界最的中心用自身之力氳養那失序的內核,接近大功告成。
這天他突然自運功中睜開眼,不知什麽事,竟驚動了他的心魂。觸手向下,眼中微露訝異,胸前的龍佩竟然裂成了兩半。再好的仙器也不過是件“器”,破損毫不稀奇,只是白蕭奕卻不由下意識想到,是那個人出事了嗎?
又情難自已地想到那年夏夜,柳樹下斷橋處,尚且懵懂的小徒弟畏畏縮縮地說,師父我喜歡你;想起他一劍刺來,穿心而過,卻是轉身便跑……他自幼性子淡薄,自拜入仙山,千年修行,叛出源峰,游歷世間,他的道日臻完滿,常人的六欲七情卻也更是淡去,丕泰順逆再難動搖他半分;而從千念醒來,收徒不有,一路随他教導游歷,喜怒怨憎又漸漸鮮活起來,滿腔執念,竟只由那一人而生。
白蕭奕在世一萬一千二百年,歷大小劫難一萬零七次,其中三十六生死大劫,自此,再無物可傷其性命,舉動随心,已得半數逍遙。
此時想起那人,往事歷歷在目,想望不止,思念難斷,竟是迫不及待想見他一面。心中暗暗道:他不來就我,我就跟他走,哪怕遠遠看着……
心下未想完,便覺眼前白光暴漲,原來這世界內核經他這些日子調理已經全然恢複。下一秒,白蕭奕便覺自身變得前所未有的輕巧靈動,飄飄搖搖,不知要往何處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停在前面“沒有你”那,後來覺得這麽下去姑娘們都要不要我了,所以留了點希望。。。
這兩天會日更到完結噠~也沒幾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