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蜃氣
相傳,混沌源起之初,極北之海有大蜃。蜃朝夕一吐息,生出十方蜃氣,蜃氣漸濃而蘊萬千變幻,充盈世間。歷億萬年,大蜃死而化陸,萬物生,四時行。
又有一說言“萬物生于蜃影,四時孕于元氣。”
因而十方蜃氣一直被視為承載大道的象征,只有修為登峰造極之人才可出手牽動。
七千年前,不水也不過是一位剛拜入師門的懵懂少年,便是那時他第一次知道有能動十方蜃氣之人——落星谷預言中的滅世魔皇、天餘魔尊,修魔道卻得大道……那時他卷起的漫天蜃氣包圍了所有修仙正派:紫元山、落星谷、千秋臺、青霞山……
根基尚淺的不水和同樣年幼的不木師兄不火師弟一起蜷縮在大殿的一角,門外就是化不開的霧,霧中彷佛藏着擇人而噬的魔鬼,使他們不敢離開半步。他們看着往日裏道骨仙風莊嚴肅穆的師叔師伯一臉焦急,壓低聲音相互交談,垂地的道袍在已經落了灰塵的地面上劃來劃去,悉悉索索的聲音讓人平添恐慌。不時有師長離開大殿,青色的身影伴着白色劍芒短暫地破開濃重的蜃氣,像流星一般消失在天邊,卻從未見過他們回來。
山上的人越來越少,氣氛越來越凝重,一天晚上一山師父把他們領出大殿,傳過沉甸甸的仿佛永遠都化不開的霧氣,走過長長的曲折的山路,推開朽爛的木門,踏入後山祠堂。一山帶着三個孩子跪在歷代先師排位之前,默默禱告,然後擡頭看向高高的空洞的黑沉沉房梁,輕撫着不水的脊梁緩緩道:“不木、不水、不火,紫元山的基業就在這裏,你們要挺住,等不金師兄回來,我紫仙門的傳承、不能斷……”
然後他跨出祠堂,解下背上飛劍,遙望北方,只留下一個灰白色的背影。不水直覺是想拉住師父的,可是他又知道,拉不住,不能拉。他只有呆呆看着,心中默默回念着“紫仙門的傳承、不能斷……”
然後他看到,一道紫色劍芒從西邊破天而起,瞬間劃破整座山的蜃氣;他看到一山師父呆呆地扔下手中飛劍,喃喃:“紫峰……是一有,師兄……”
後來蜃氣徹底散去,世間傳頌着紫仙真人驅散邪魔的傳說。很多師叔師伯都回來了,不金師兄也回來了,也有很多師長他再也沒看見。他一日練完功心血來潮地問師父“一有師兄是誰?是哪位我沒見過的師伯嗎?”
一山師父卻微笑着對他比了一個禁言的手勢,輕輕說:“沒有一有師伯,只有紫峰的一無師伯、紫仙真人,記住了?”
而今,天餘魔早已隕落,那剩下能牽動十方蜃氣的只有那位了……
什延殿外,清洺雖然明知來人非同一般,可多少年來他身居源峰峰主,又有感天巅峰的修為,修仙界也少有敵手。因而清洺還是對自己頗為自信,忍不住想試探對方一番,卻到底不敢托大,拿出袖中法寶紫玉如意,雙手拇指對抵,掐一個雷雲訣,便借着如意向聲音來處擲去。
雷雲乘天地間暴怒之勢而生,去時快若光火,爆時劈天裂地,又有如意加持,速度威力更是強了一倍不止。只是那雷雲還未到走出一半就被一人,或更确切地說被一把傘截住,傘後面是一位看上去童顏白發的老者,身高不過一米七左右,周身氣勢卻讓人不敢直視。他後面站着的正是之前奉命去請人的羅行。
不水按下雲頭在殿前白玉地面上降落,利落地收起自己的成名法寶水雲傘,指着清洺怒喝道:“逆徒!竟敢忤逆你一無師伯,還不快快跪下請罪!”
不水歸隐之前一直掌握源峰刑罰,清洺從小到大沒少被他罰過,現在雖然已經是一峰之主,位高權重,但一聽到不水斥責,雖然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仍然是條件反射地“撲通”一聲立馬跪下。
他後面的衆師弟及弟子見清洺跪下了,趕忙也跟着跪下,寬闊的平地上頓時跪倒一片,剩下站着的只有衆玩家、不水、羅行以及後面被綁着的季晗、清鼎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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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行見狀也要跪,卻被不水拉住了,點點頭示意他去給清鼎、季晗二人松綁。他雖然不認識季晗,卻認識清鼎。清鼎雖然是個大水貨,但好說歹說在紫峰兢兢業業當了七千年的代理峰主,雖然一無師伯是什麽時候回來又為什麽找來源峰的原因還不清楚,但就看清鼎被綁的樣子就知道和這事脫不了幹系。
清鼎脫困之後馬上瘋瘋癫癫地朝不水跑來,趁着師叔祖在底下撐腰,不在這時候趕快向不水師叔告清洺那些家夥一狀的是才傻子!
可還沒等他跑到不水身前,便聽到了白蕭奕那獨具特色的清冷溫潤的聲音:“清鼎,馬上帶你師叔下來,送到我這裏。”
不水馬上提高音量接到:“不勞清鼎師侄費心,弟子即刻下去拜見師伯。”
“說的不是你,魔死道消,你還是抓緊時間将這源峰着力整頓一下為好。”說道“魔死道消”,白蕭奕的聲音裏已有了冷意。
“是。”不水吶吶地應下,看了不争氣的清洺等衆弟子一眼,率先甩袖進了什延殿。羅行乖乖地跪到後面,其他人不見不水發話,也只有繼續在外面跪着。
清鼎倒是機靈,馬上鎖定了自己“師叔祖口中的師叔”,拉着季晗一個土遁就沒影了。
“然後呢?”周花花問。
“然後,”随着下課鈴響起,王團團合上筆記本,抓起書包,“我和李萌也找不到季晗,就和其他玩家一起圍觀了兩個多小時的老道訓徒弟,後來那個叫不水的老道又把自己一個師兄一個師妹都叫了出來,把閉關的門主也叫了出來,還請來了門規,說了一大串文言文,比電視劇刺激多了。”
時光回溯——
兩個小時後,三個老道還在義憤填膺(興致勃勃?)地訓着徒弟,覺得沒意思正準備離開的王團團和李萌突然收到季晗的傳訊——
“我跟着師父修行去了,勿念。”
王團團皺了下眉,問李萌:“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季圈圈的氣質越來越白,越來越容易被拐騙?”就差在臉上寫上“快來賣我”了。
李萌:“沒有吧,星期一他沒聽課微積分作業也都做對了啊。”
王團團郁卒地看了他一眼:“算了。”
紫元山腳,清鼎放下小師叔,左右看看沒自己什麽事,機靈地跑回紫峰了。
季晗剛從土裏鑽出來,整個人還暈着,什麽都反應不過來,兩眼放空看着眼前一抹無暇的白色。
白蕭奕淡淡掃了小徒弟兩眼,道:“太弱。”怪不得受欺負。
季晗連連點頭,其他的反應一點都沒有。
白蕭奕突然沒了脾氣,嘆口氣,甩甩袖子:“你就先跟着我吧,總要帶着你不受欺負了才能放心。”
季晗一下子清醒了,磕磕巴巴地确認說:“師父……你是說,你要帶我?”
如果這是傳統網游,白蕭奕是個正常的玩家,那麽這會是一件無比正常的事情。可這裏是清朗,白蕭奕他……不是人……
你見過玩網游直接被終極NPC帶着做任務升級的嗎?
白蕭奕聞言卻嫌棄地看了季晗一眼,直接甩甩袖子轉過了身:“自然,跟上。”
季晗小跑地跟在後面,不忘暗爽地給隊友發信息——
“我跟着師父修行去了,勿念。”
紫元山腳,萬壑松濤。一前一後的兩個身影蜿蜒着向下走去,漸漸的,漸漸的,重合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