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鞋沒穿錯
第49章 鞋沒穿錯
眼睜睜看着貨車撞上來的時候,陸知宴一瞬間懂得了直面死亡的恐懼,腦海裏一瞬間蹦出無數個畫面,錯綜複雜地纏繞在一起,哪個都不完整,哪個又都好像很清晰。
強大的沖擊力讓他狠狠閉上了眼,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陸知宴狠狠攥住了衣服口袋裏的小東西。
——是裴熙南的護身符。
陸知宴早就把它從公司拿下來了,那天也是穿的這件衣服,但是微信都能狠心删掉,這小東西卻怎麽也沒舍得扔,就一直在衣服口袋裏放着。
車在馬路上轉了兩圈之後撞在了護欄上,周圍路人快被這幅場景吓到窒息了,尤其是旁邊的車,已經開始感覺到劫後餘生了,沒有被牽連到的車主慌慌張張一個接一個逃離了車禍現場。
大貨車當場側翻,血跡從車門裏溢出來,不用看也知道裏面的人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不知道是誰報了警又叫的救護車,最近的警察局很快派人出了警,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交錯着傳過來,現場人群很快被疏散,黃色的隔離帶将車禍現場圈出來。
天太熱了,馬路上的血漬很快就幹了,變成更深的紅色,觸目驚心。
陸知宴的車幾乎已經報廢,兩邊受到不同程m'm嚯g e氵夭艹冫欠度的撞擊,車門已經搖搖欲墜。
醫生趕緊趕過去查看情況。
陸知宴仿佛還能感受到周圍有人在檢查自己的情況,也能感受到劇烈的痛感,像是五髒肺腑都給他揉爛了,還不夠,還要狠狠撕扯他的皮膚,他還感受到自己在流血,但說不清哪個地方,又或者是在身上的每一處。
可他睜不開眼,說不出話,更動不了。
被擡上擔架的時候,他好像聽到了駱晉的聲音,他怎麽趕來了?陸知宴就快以為自己突然蘇醒的意識是因為回光返照,然後又狠狠攥了一下手心。
還好,還在,裴熙南的護身符還在就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把這個還給他。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個先來,如果早知道會有這種事情,他還會嘴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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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因為很快他就再次失去了意識。
昏迷的這些天,他都是這樣,意識反複迷失又恢複,他覺得自己可能被困在黑壓壓的籠子裏,又或者是被人蒙住了雙眼,堵上耳朵和嘴,他很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卻做不到,只能任由自己陷入回憶的漩渦。
爸爸媽媽知道了嗎?他們會不會扛不住?還有裴熙南,他知道了會是什麽感受,陸知宴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想起重逢,想起每一次在談判桌,在酒會,還有游輪的那一天晚上,以及之後他的道歉和自己言不由衷的狠話。
他到最後也沒能告訴裴熙南,自己到底愛了他多久,真的很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一年又一年,靠着回憶過活,藏起每一次見面的滿心悸動,試圖接近又往往适得其反。
“陸知宴,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能稍微,稍微相信我一下……”
陸知宴突然聽到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不太真切,他極力想要捕捉住,卻模模糊糊忽遠忽近,他很想要睜開眼,卻怎麽也睜不開,大腦在反複掙紮,身體卻動彈不得。
“你說你到底怎樣才能信我啊……”
“陸知宴,你快快醒過來好不好……”
快快醒過來……這是陸知宴捕捉到的裴熙南最後的聲音,大腦努力想要恢複運作,以至于他感受到了頭部傳來的陣陣刺痛,然後他聽見了陸政和宋美秀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以至于他在想剛才裴熙南說的話會不會也不是錯覺。
“剛才那個小夥子是不是阿宴那個競争對手來着?”
“對,裴氏的。”
裴氏的?裴氏的,那就不是錯覺是不是,陸知宴好像被人捆住了手腳,他拼了命地想要掙脫開,終于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動了一下。
聽覺在恢複,可他仍然睜不開眼,他努力又動了一下手,自己昏了多久了?
“駱晉駱晉!快!阿宴手動了,他快醒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
陸知宴恨不得能馬上睜開眼,可是他無能為力,眼前仍舊一片黑暗,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片黑暗終于一點一點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逐漸明亮的視線。
在黑暗裏呆了太久,他又閉上眼等了半天,再睜開才适應過來,他盯着醫院雪白的天花板和條紋的床單,因為躺了太久,手臂和腿都泛着麻,緩了半天,充了電流一樣的酥麻才逐漸褪去,他看見了趴在自己床邊上睡覺的陸政和宋美秀,手指動彈了一下。
他感覺自己已經動作很小了,宋美秀還是一下彈起身子來,看着他睜着眼的時候竟然沒能反應過來。
“……”陸知宴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嘗試着再次開口,才叫出一聲沙啞的“媽。”
這一聲叫得宋美秀瞬間一臉眼淚,她反應過來,晃了晃陸政的身子,“別睡了老陸,兒子醒了!兒子醒了!”
陸政一個激靈坐起來,動作太大還扭了一下脖子,他疼得“哎呦”一聲,但是顧不得了,看着陸知宴的眼神充斥着滿滿的心疼。
“阿宴,阿宴。”他叫着陸知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像只是在确認他确實醒了。
“爸。”
陸政堅挺了幾十年。第一次在孩子面前掉眼淚。
兩個人一人握住陸知宴一只手,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
門外,裴熙南正要敲門,看到這幅場景,激動和欣喜混雜在一起,一瞬間竟也跟着鼻酸,他松開門把手,靠在牆上,順着牆壁滑下去蹲在地上,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在發抖,陸知宴終于醒了,醒了就好啊。
他迫不及待想要立刻進去看一看,可是最終沒有勇氣。也不想破壞一家人的氣氛,最後通過玻璃看了一眼,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醫院。
陸知宴到底還是身體素質好,醒了之後恢複得就很快,駱晉靠在床邊啃蘋果,一邊啃一邊把手裏的護身符遞給他。
“給你洗幹淨了。”
陸知宴擡手接過來,喃喃道:“我還以為沒有了呢。”
“裴熙南來看過你了。”
“他來了?”陸知宴擡頭看着駱晉,手握着護身符縮回了被子裏。
“你被送進醫院當天他就趕過來了,急得鞋都穿錯了。”
“哦……”
“你被送上擔架人事不省的時候都沒松開他的護身符,醫生說,你這種程度的車禍,像你傷這麽輕簡直稀罕,可能是護身符保佑你了吧。”
陸知宴沉默着沒吭聲,指腹在被子裏摩挲着護身符上的花紋。
“鬼門關裏走一回了,阿宴,如果改變不了就接受他,猶豫不決不如放手一搏,或許可以給他一次機會。”
陸知宴狠狠攥住了手心,正是這次車禍,讓他明白,很多事如果不及時去做可能真的就沒有機會再做了。
駱晉說的對,如果真的改變不了自己的內心,那就不如正視它。
他在醫院裏被陸政和宋美秀哄着勸着住了半個月,半個月一過,陸知宴就回到公司複工了。
Becky看到他的時候都差點哭出來,紅着眼睛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得符合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的樣子。
“陸總,您可惦記死我們了。”
“哭什麽哭,多虧有你,給你加薪。”
“加不加薪不重要,你平安就好。”
“好了好了,是不是攢了挺多事兒?一會兒整理好告訴我。”
Becky搖搖頭,“沒有的,我和張總陳總我們加了幾個班,都處理好了,您這幾天歇着就行,只剩下幾個文件,我也都審核過了,簽字就行。”
陸知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辛苦了,今年年終獎翻倍。”
“我們應該的。”
陸知宴回到辦公室,他已經快一個月沒回來過了,現在看着自己的東西越看越覺得珍惜。
裴熙南被駱晉通知陸知宴出院之後,差點直接沖出辦公室,但是桌上的一沓文件和電腦裏仍在增多的郵件提醒他,現在不能離開。
裴熙南如坐針氈,他太想去看看陸知宴了,一這麽想,手裏動作都快了,卡在下班前一個小時出了公司。
他要見陸知宴一面,不管陸知宴對他是不是還是之前的态度,他都想見一見,一面就好,确認他真的恢複了就好。
有了之前的經驗,裴熙南這一次選擇去停車場等陸知宴,他找到陸知宴的車,真的站在這兒,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緊張了,他在原地踱來踱去,數着時間等着,每一秒都好像被拉得特別特別長,表盤上的分針都要好久好久才動一下。
最後他蹲在地上開始畫圈圈,想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但是心還是跳得“撲通撲通”的。
陸知宴一到停車場就看見裴熙南蹲在那兒,他走過來,眼前的光線突然被擋住,裴熙南擡起頭來,看着他,兩個人一個俯視一個仰視,對視片刻,裴熙南才站起來,蹲得太久了,屁股有點抽筋,他尴尬地揉了揉。
“裴總。”
“你好了啊,陸知宴。”裴熙南忍不住從上到下看着他,臉上果然留了疤,不過不仔細看也沒有很明顯,他解釋道,“你好了就行,我就是來看看你。看看我就走。”
“駱晉說你去看過我。”陸知宴開口道,是陳述句。
“是……”
陸知宴看着他的腳面,點了點頭,“這次鞋沒穿錯?”
“啊?”裴熙南跟着他低着頭,反應過來陸知宴在說什麽,臉一下子就紅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陸知宴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裴熙南低頭摸了摸鼻子,結結巴巴道:“沒……沒穿錯,那我……我先走了,你沒事了就行。”
“回來。”
陸知宴在身後叫他,裴熙南愣在原地,回過頭來,“怎麽……了?”
“在病房裏說的話你不想再說一遍嗎?”
裴熙南怔怔地看着他,心髒快要跳出來了,不确定地問:“你到底怎樣才能信我……”
“我信你了裴熙南。”
520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