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醫院已經成了蘇茶的複活點。
幾乎每隔一個星期,他都會因為各種原因過來一趟,還都是被擡進來的。
這次也不例外,甚至主治醫生今早出門前還看了下日歷,詭異地有種‘蘇茶好久沒來,這不對勁’的感覺。
“麻煩避讓一下。”
蘇茶被放上擔架車,護士負責清退跟來的人。
無論是皇帝,還是霧星元帥都知道輕重,沒有硬跟着制造麻煩,蘇茶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冷不丁和主治醫生對上,雙方都是一愣。主治醫生脫口而出:“你來了。”
蘇茶下巴動了一下,回應說:“來了。”
瞬間,雙方都沉默了。
檢測室的門關上,儀器卻遲遲沒有啓動。
淺層覺醒後蘇茶心髒早搏的狀況緩解了很多,不過身體偶爾不時還會低燒一下,他主動從擔架車上坐起來,和醫生面面相觑。
最後是蘇茶率先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見,”
先前匆匆一瞥,醫生看到了陛下和霧星人,不像是正常建交的關系,推測此事和蘇茶有關。畢竟每次他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都會攪動風雲。
醫生有莫問:“要裝失憶嗎?”
蘇茶差點被逗笑了:“裝失憶也得有個理由。”
“比如,受到刺激導致的腦震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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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雙方都笑了,蘇茶配合說道:“本來我暈倒的時候姿勢剛剛好。”
不知道是誰及時把胳膊伸了過來,硬生生給攔下了,差點落枕。
蘇茶下了檢測臺想去窗戶邊透一口氣,剛一站定,面色倏地一變。下方全是記者,從門診處到醫院門口,裏外堵了個水洩不通。
攝像頭已經調整好焦距,記者拿着麥克風做着播報:“就在剛剛,陛下和霧星使團一起将蘇茶送進了醫院,而在此之前,蘇茶正在和這幾位重要人物于市中心一家餐館共進午餐。”
他語速飛快,旁邊一家媒體不甘示弱:“四十分鐘前,霧星使團突然要求去軍校參觀,據我們了解到的消息,蘇茶很有可能是霧星人。活體實驗會不會不止在一個星球有基地?後續情況耶子臺會持續為您播報。”
“兩國現在對蘇茶都表現出了超高的重視,陛下如今和霧星元帥還守在醫院,相信此次建交有望。”
記者當然不敢闖入醫院,但播報的聲音在樓上也能聽見,蘇茶嘴角一抽,好一個建交有望。他的通訊器此刻消息也幾乎爆炸,來自同學的多數在問他的身體狀況,好端端的怎麽就去醫院了?也有廣告商打來的未接,想要約他進行下一次代言,還有一些來自媒體,他們不知從哪裏搞來了蘇茶的號碼。
主治醫生清楚外面是個什麽狀況,主動要求今晚加夜班,否則只怕一出去,她就會被記者淹沒。
毫不誇張的說,現在全帝國的人都在關注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件,蘇茶的身世更是成為被讨論的重點。學校的不少學生早在蘇茶跟着陛下和使團外出前,就已經先驚訝地和家裏人分享。
那一句‘殿下’,不知驚詫了多少人。
全網同步直播,電視臺也開始臨時報道,這麽大的事情,栾政自然也看見了。
從早上沈寧澤被叫進王宮時,他就坐等着好消息傳來,沒有想到卻等來了一個晴天霹靂。
轉椅面對着窗戶,仿佛要從這裏隔空眺望到被記者包圍的醫院,栾政一只手搭在桌子上,電腦裏記者十句話裏九句不離蘇茶。
“廢物!”滿腔的怒火終究還是沒有控制住,電腦在怒火中連同桌子被精神力震碎。
下屬已經顧不得恐懼于老板的怒火,心中那股不妙的預感越來越旺盛。
“那個廢物回來沒有?”栾政沉聲問。
下屬搖頭:“據守在王宮附近的人彙報,沒有看到寧澤少爺出來。”
栾政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失态過。誰知道那個廢物能不能瞞過調查部的盤問,萬一事後把一切供出來,他連撤退的機會都沒有。
“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栾政頗有些頹廢地靠在椅子上,不明白這個看似完美無缺的計劃到底暴露在了什麽地方。
沈寧澤的空間天賦、外貌特征幾乎是照着霧星人的模板來,又有衆多官僚舉薦,不該出問題。栾政強壓着怒意回顧了一遍新聞報道,使團去附中的時間和沈寧澤進王宮相隔沒多久,也就是說,沈寧澤進去只是打了個照面,便被識破了。
“老板,需要安排撤離嗎?”事到如今,下屬不得不為了未來考慮,大着膽子問了一句。
栾政沒有發火,說明他也在考慮這件事。
“帝國的安檢線不是紙糊的,這麽短時間內,根本不夠轉移。”栾政眯了下眼,目光逐漸堅定:“想辦法殺了蘇茶。”
下屬驚訝地看過去,第一反應是瘋了嗎?安排集團豢養的死士去醫院行動,這等于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
“越是不可能越是機會,誰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在這個時候安排刺殺。”
這和洩憤無關,蘇茶一死,霧星人必定會大怒,兩國争端一起,自己才能有充足的時間準備後路。
栾政思路很清晰,必須要想辦法挑起這場戰事,絕對不能讓建交成功,不然強強聯手追究往事,遲早會翻出一些東西。
“去安排吧。人不要多,派戰力最強悍的去就行。”栾政語氣重新趨于平靜:“至少給他注射三管降低存在感的藥劑,這樣才有機會瞞過陛下的精神力感知。”
醫院內部謝冗爵已經派人實施最強安保戒備,不過原本安排的防線在餐廳,因為蘇茶臨時昏倒,只能重新布置。想要讓一家大醫院頃刻間固若金湯,根本不可能。
……
蘇茶還在檢測室裏。
主治醫生去給他開單,準備稍後做一些無關緊要的小檢查。
“害……”
霧星人來的太過突然,前一天蘇茶還在因為擔心非公民身份被揭穿,努力攢錢買飛船。一轉眼實現了一個階級大跨越。
掏出曾經列出的計劃單,在買飛船和履行約定給厲槐花的項目上打了個叉叉。
現在就剩下最後一條——
活體實驗,給爺死。
蘇茶一邊尋思着,一邊開口說:“布谷鳥V40,幫我查詢一下近期和霧星相關的消息。”
機械手套只有簡短的一句:“今早十點半,外交大臣正式宣布和霧星建交。”
“霧星為什麽會突然到來?”
僅憑雙方間幾次若有若無的精神聯系,應該不足以讓對方找到自己。
“抱歉,該問題當前沒有搜索到答案。”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檢測臺上輕輕敲擊,蘇茶思忖間,手指忽然停頓在半空中。
檢測室沒有開燈,環境幽暗,窗簾一角微微掀動了一下。
因為不想聽記者的報道,兩扇窗戶全都被他關上,室內也沒有其他人走動,無風的情況下窗簾怎麽會動?
……有人。
得出判斷後,蘇茶垂了垂眼。可以肯定的是,現在和他同處一室的‘幽靈’絕對不懷好意,八成是沖自己的命來的。
精神力可以阻礙聲波傳遞,直接喊救命不妥,蘇茶不動聲色地将手放在紐扣處,随時準備灑出藥粉。
比起緊張,他現在反而松了口氣。
這個殺手來得剛剛好,可以用來緩和伽藍星和霧星的矛盾,将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對方身上。加之有理由殺他的不多,正好省去他出去後切入活體實驗話題的功夫。
殺手,感恩有你。
蘇茶凝聚體內的妖力,準備找準時機全力催動霸王花的香味,讓來人的行動能力變得遲緩,最好把逃脫和自殺的路都給堵死了。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找到這個‘幽靈’。
就在他全神貫注試圖感知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時,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一抹亮光,昏暗的檢測室內,熒光詭異得像是午夜森林裏的鬼火。
不是殺手搞得鬼,就連死士也是愣怔了一下,顧不上去想鬼火因何而來,在出現變化的剎那,第一反應是立刻完成任務。他拔出腰間的銀槍,對準蘇茶的方向射擊,并用精神力在蘇茶周圍豎起高牆,讓他沒有辦法躲避。
精神力壓過來的瞬間,蘇茶也确定了對方的方位,以妖力為屏障護在身前,藤蔓猛地朝殺手延伸而去,同一時間迅速催動霸王花香。
無論是外洩的精神力,亦或者是花香,全都在一瞬間被壓制,沒有洩露出去。
一道殘影先他一步攔在死士前,鬼火徒手接住了子彈,同時一支钛合金腿高高擡起,戳穿了死士的腹部,并毀了裏面滴答個不停的炸彈。迸濺的血液被粒子風暴裹挾,沒有四散開。
死士倒在地上的瞬間,鬼火露出了它的真實面目:一只化成灰蘇茶也能認出的機械娃娃。
“好久不見。”
這是機械娃娃說得第一句話,和蘇茶不久前對醫生打招呼的方式一樣。
“我特意來看看你。”
“對了,來得路上我看見無數戰艦漂浮在邊陲的星球外,上空還有激光和紅外線共同形成的一道屏障,應該是防導彈的,出什麽事了?”
離奇的是樓下還在播報什麽文化交流。
蘇茶看了一眼死得不能更透的殺手,表情一言難盡,一字一頓道:“你、個、寡、種。”
它根本不是來幫忙解決問題的,是幫忙引發世界大戰的還差不多。
說不定稍後他還要想辦法解釋殺手的死因。
說什麽來什麽,走廊裏響起了腳步聲。
系統沒有情緒起伏,一切厮殺和較量完成的快速又安靜,也不會被外面的精神力捕捉到,來得只有可能是醫生。
機械娃娃對此無動于衷:“宿主還沒回答,出什麽事了?”
“寡種別問,”蘇茶閉了閉眼,“問就是星球大戰。”
沒有回答它,蘇茶先一步主動打開檢測室的門,開得不大,他幾乎是側着身子進去。
為了轉移門口醫生的注意力,蘇茶動作自然地關上門,望着對方手上的檢測單,堆起笑容問:“需要做什麽檢查?”
醫生:“先測體重,再視力。”
沒有什麽大毛病,核磁做多了也不好,只能弄些無關緊要的項目。
“……”
醫生要帶他過去,蘇茶抿了下嘴說:“讓我再緩緩,想想稍後出去該怎麽面對大家。”
換位思考了一下蘇茶面臨的處境,現在記者像是瘋了一樣,等待區還有陛下和霧星使團。醫生先前被叫去詢問情況時,再次确兩國的關系并不如記者猜想地那般好,說不定另有隐情。
“別太久。”醫生留下了這三個字。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彎處,蘇茶松了口氣。
檢測室裏,系統長話短說:“為了實現宿主的崽種夢想,我能量使用過度出現漏洞,最近才修複,快接近時發現宿主不在霧星。”
它雖然沒有人類的表情,但一舉一動無不透露出高傲。
“放心,我一切都好。”蘇茶皮笑肉不笑:“只是偶爾和星盜血拼,在沙漠裏賣賣西瓜,騎着精神體打異獸而已。”
他本來都要給系統洗白了。直到霧星到來,讓蘇茶意識到另外一件事,霧星想要自然誕生一個返祖血統太難了,系統這個追求極致的,如果堅持搞傳說資質,很有可能間接導致了他成為實驗體。
系統走到他面前,仰起頭道:“說清楚點。”
“距離我清醒還不到一年,過去的歲月幾乎沒有意識。”蘇茶緩緩道:“應該是一個活體實驗組織的手筆,不知道怎麽把我從霧星偷了過來。”
系統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斥巨資能量送走宿主時,它出現了漏洞,只來得及将對方的靈魂塞進了基因庫裏,不排除是基因偷盜。
系統檢索了一下伽藍星的資料:“除了育兒觀念,伽藍星人和霧星生存理念差不多,只知道打打殺殺的種族可以說是野蠻的代名詞。”
“真是麻煩。”它咕哝了一句。
蘇茶目光瞄向地面的屍體,說別人打打殺殺,它是怎麽好意思的?
他躺平在檢測臺上,閉眼說道:“我躺一會兒,你自己把地面拖幹淨。”
系統任勞任怨,但嘴不饒人:“當初宿主要萬千寵愛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不合适。”
蘇茶是什麽人,它最了解,被至親的族人處刑,讓他缺乏對這個世界的信任。為人處世通常是你給我一分,我還你一分最多一分半,用利益維持的關系才能讓他有安全感。
那種過于直白、乃至炙熱的情感表達,可能會帶來患得患失,甚至不安。
蘇茶把雨衣帽子一戴,再堵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久違地看到他這幅擺爛樣子,系統心軟了一下:“接下來要做什麽?”
蘇茶:“等着過兩天去能量室,為深度覺醒準備,搞死活體實驗,回去享福。”
“就這些?”
蘇茶偏過頭:“不然呢?感恩有你,還有王位等着我繼承。”
地面已經清潔幹淨,系統懶得戳穿他那點小心思。
“星際時代各星球的處事原則本質離不開暴力,我就不跟着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和不紳士的人打交道。”
邊說輕而易舉扛起了屍體,準備去埋屍。
蘇茶猶豫了一下,問:“你沒事吧?”
能讓它修複這麽久的漏洞,可見當初提得要求相當難實現,恐怕是直接透支了。
系統敷衍地搖了下頭,臨走前問:“有什麽要暗殺的人嗎?”
“沒有。”
“真沒有?看誰不順眼直說。”
“……沒有。”
“行吧,有了戳我,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