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知道
車子剛駛出席氏大宅,一道人影趁車子穿過林蔭道即将拐彎駛上正道而減速的時機從角落裏沖出攔住去路。
坐在後座正在閱覽文件的席藍一個不慎撞上前頭司機座位椅背。
“噢!”席藍捂着額頭叫痛,即便是真皮椅背猛地撞上去依然痛楚分明。“怎麽回事?”說話時擡眼望向前方。
官紫珊。那個呈“大”字擋住車子去路的人正是官紫珊。
“主上,要不要屬下去打發掉?”坐在駕駛座旁的瑤光問。
席藍想了想搖頭,推開車門下車,目光冷凝地望着那個站在車前兩米處依然擺着攔車姿勢的女人。
才一個多月不見,曾經容光煥發優雅得體的美麗貴婦人迅速憔悴成一個毫無特色的中年婦女。就如大街上随處可見的那些為了生活默默打拼,埋沒在柴米油鹽醬醋茶中,護膚品頂多就是一瓶大寶,洗臉用香皂的大媽大嬸。
“許久不見,請問你攔住我的去路是有什麽事嗎?”她如果沒記錯的話,她的父親與這個女人離婚可是把所有財産的一半都給了她,實在難以想象一個身家千萬的女人會落魄至此。
被哀傷浸透的目光飄忽落在她的身後,瞬間清明,哀傷轉為生死大仇的恨意。“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小賤人!否則齊不會死!更不會離開我!”官紫珊嘶嘯着沖向站在席藍身後的瑤光。
玉衡一個跨步擋開她,官紫珊力道沒把握好朝後踉跄數步跌坐在地,愣了愣,跟着抱住雙腿埋首嘤嘤哭泣。這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悲音,不是悲恸到極點是無法發出來的,更別提裝出來。
席藍眉頭直皺,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看到官紫珊這樣汲汲營營為了名利不擇手段的女人也有動情的一刻。
她看得出此時此刻籠罩着這個女人的哀恸不是做戲。
“你來這裏做什麽?”即便心底有驚訝,表面上席藍依舊面無表情。現在是早上八點多,看這女人憔悴不堪的模樣應該很早就來這裏了,只為等着攔她的車。
泣音頓止,官紫珊擡起臉望向她,紅腫的眼,愈發憔悴的面容,席藍終于明白曾經的貴婦何以憔悴到今日這個地步。
“阿藍,求你讓我去看看你爸爸……我求你了!”
席藍眉頭微挑看向玉衡,後者在她耳邊低語一番。原來席氏墓園是私人家族擁有,藍齊禮葬那天官紫珊有到場,被當時站在墓園門口的的玉衡跟李管家阻止入園,并且還吩咐看守墓園的安保人員不經允許不得讓席氏外人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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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官紫珊一次次要進墓園都被攔阻,後來來席家大宅同樣連最外圍的鐵門都沒有踏進一步就被趕離。
“官女士,我父親不過就是個被你利用的可憐對象罷了,你沒必要如此愧疚,我相信我父親也不想見到你。”席藍冷冷地道。
“阿藍……”想到藍齊至死都不想再見到自己,官紫珊的心就仿佛被人捅進一刀連帶着絞了三絞的痛不欲生,“我真的愛你爸爸,阿藍,我真的愛他……”
有一種愛叫做“來不及”,紅塵男女一葉蔽目不識廬山真面目,以為自己追求的那一棵樹是畢生所求,從而不惜歷經艱辛費盡心思只想着離那棵樹近一些更近一些,直到離開那座山才真正明白自己之所能夠肆意地在大山裏奔跑是因為有座山是自己的靠山,有座山在保護自己,永遠不必去擔心害怕哪天會迷路會受到傷害。
可是想要回頭重新踏進那座山的懷抱,山路已經消失,無路可走直至連整座山都消失在眼前。
來不及……來不及……等她明白自己心之所系,一切都已經回不了頭——世間至痛莫過于認識自我直擊心靈深處之後再也沒有機會回頭的生死兩茫茫。
一生一死,陰陽兩隔,于生人,這一生将被“來不及”笞責于心,心痛流淚在寂寞黑夜,靈魂在悔恨的啃齧中一點一點的蒼老;于亡者,一碗孟婆湯忘卻前塵過往,生人的悲與苦一切都是往日雲煙,你哭你笑你悲你傷不過就是三生石上一道瞬間而逝的浮光掠影。
生生死死,紅塵紛擾,最後就是一杯黃土。解脫了亡人,束縛了生人。
“咦,各位在做什麽?演戲嗎?”一道戲谑的嗓音随着車門被冠上發出的悶響打破這一方小世界。
楊洛下車,神态閑适地靠近,先是好奇地打量了眼官紫珊,轉而望向席藍:“需要我幫忙嗎?”
“楊先生?”席藍頗為訝異地揚眉看着他,“楊先生真是敬崗愛業,這麽早就來辦公了。”
“這話怎麽聽怎麽感覺不對,”楊洛摸着下巴一臉深思,然後好學地問道,“席總裁是在嘲諷在下麽?”
“楊先生覺得小女子在嘲諷閣下?”席藍不答反問。
“這個嘛……”楊洛上下打量着她,嗯,笑容和暢,目光溫柔,真看不出哪兒含有絲毫嘲諷的痕跡。“那在下就欣喜萬分地收下席總裁的誇贊了。”邊說邊朝她眨眨眼,相當愛搞怪。
席藍越來越覺得眼前這家夥很得她的好感,對了她的脾胃,看起來吊兒郎當,為人處世亦正亦邪,可偏偏就是跟她投緣。
而席藍也不是嬌柔做作的人,于是樂不可支地指着他道:“我喜歡你。”
“吓!”楊洛大叫一聲跳開兩大步,雙手抱胸做出捍衛貞/操的搞笑樣,驚懼萬分——當然是故意作出來的——地道,“求求你不要蹂躏我折磨我禁锢我S/M我!人家可是純情小處/男。”
“老天!”瑤光笑不可抑制地扶額嘆笑。
玉衡嘴角抽/搐地別開眼,嗯,空氣真好,風景也很優美……
席藍嘴唇顫抖地瞪着那個在耍寶的家夥,肚子裏笑意翻滾,臉上卻得忍住不讓笑肌失控。
“你說的是什麽話!誰說那個喜歡你了!”席藍好氣又好笑。
“什麽叫‘那個喜歡’?”某人繼續好學地問,惹來女王的瞪眼。
輕咳兩下,席藍決定打屁到此結束。“說吧,你大早上的來找我為了什麽事,我可不相信你是閑得發慌,開車随便逛結果逛到郊區來了。”
楊洛收起嬉皮笑臉,咧出一口白光閃閃的牙,神态轉眼間亦正亦邪:“令尊車禍事件還有一些細節不明确的地方,因此來向席總裁讨要一些時間聊聊。”
席藍眉頭蹙起,點點頭:“十點二十分我有一場會議,楊先生不介意的話去席氏如何?”
楊洛聳肩:“我無所謂。”
看着兩人分頭走向各自座駕,被遺忘在一旁的官紫珊突然爬起來沖向楊洛,一把扯住他,表情凄厲如惡鬼地問道:“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細節不明确?”
越問官紫珊的心就越驚,她不笨,隐隐約約的明白她的丈夫的死不簡單。
被扯住去路的楊洛先是驚訝拉住自己的老女人何以如此激動,跟着擡眼望向席藍:“她是誰?”該死,他剛才竟然忘記了旁邊還有個閑雜人等。
席藍淡淡瞥官紫珊一眼:“我爸爸的第二任妻子,不久前剛離婚。”
“是她?”楊洛挑眉,他知道這個女人,原本還打算隔幾天去拜訪一下,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面了。“原來是官女士,你好,我是楊洛,職業刑警。”說到這裏可明白了?女士。
明白了,官紫珊聽明白了,紅腫的眼大塍:“我丈夫的車禍不是意外?”
“是的,官女士,你的前夫之死不是意外。”楊洛咧出可以去拍牙膏廣告的白牙,“是謀殺。”
蹬蹬蹬,官紫珊連連倒退數步,難以置信地望着他:“謀殺?”搖頭,“怎麽會?我丈夫生前低調,與人為善,不曾得罪過誰,怎麽會有人謀殺他?”
你問我我問誰?“證據證明死者乘坐的車剎車系統被動過手腳。”楊洛取出名片遞給她,“官女士,請你仔細想想死者生前的交際圈子,如有發現請聯系我。”
藍齊回國與經紀人同乘一車,車禍發生後,藍齊死亡,經紀人重傷,如今還在加護病房,有極大可能就算活過來也只能躺在床上當一個植物人。
想要了解藍齊的生前,眼下也只有官紫珊能提供他詳細內容。
官紫珊接過名片,整個人還處于丈夫不是死于意外的震驚中。
“如果你真的愛他,這是你唯一獲得他原諒的機會。另外我得事先提醒你,這是一場謀殺,你随時會陷入危險中。”席藍開口說道。“還有,你要去墓園,我會讓人通知那邊的安保,你随時都可以去。”頓了頓,接着道,“請你好好考慮。”
目光在名片上掃過,緩緩落在席藍的臉上,半晌後,官紫珊勾起唇線,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