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青一塊紫一塊
鳳靈柔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整個身子都暖洋洋的，似是浸泡在溫泉之中一般。睜開沉重的雙眼,才發現自己竟然全身都浸泡再一個巨大的木桶之中。
蒸騰而起的熱氣帶着草藥的芳香，竟然她全身都懶洋洋，充滿了一種滿足的疲憊之感，連手指都懶得擡起。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見她睜開眼，那個眼熟的小丫頭籲了口氣，略帶着心疼的看着鳳靈柔。
鳳靈柔淡淡笑了笑，不用低頭，她也知道此時的自己看起來是什麽樣子的。低聲問那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看起來她只怕要在這裏逗留一段時間了吧？
不知是不是剛剛經歷過一番如同地獄般的試煉，她竟然對着地方生起了幾分奇異的融入感來。
“我叫小綠。”那丫頭的聲音還是如同銀鈴般清脆，一邊說着話一邊蹲下身子，用沾了藥水的棉布擦拭着鳳靈柔帶着血痕的手指。
“今兒白天可真是吓人，姑娘好倔的性子啊。我隔着窗戶看着，都吓死膽戰心驚的。”小綠手腳利索，擦拭完了鳳靈柔的一只手，飛快的擦拭過鳳靈柔的每一支手指。
鳳靈柔雙目微閉，慵懶的躺在水中，任由小綠服侍着，只覺得手指上傳來絲絲的刺痛之感。分明是往日會讓她尖叫的疼痛，此時卻覺得算不得什麽，甚至連讓她睜眼看一下，都不值得。
“姑娘的手真是漂亮。”小綠帶着贊嘆的口氣，纖細，修長，肌膚柔嫩的仿佛是剛剛撥開殼的雞蛋。此時卻不滿了劃痕，深深淺淺，長長短短，不斷有絲絲鮮紅的血跡滲透出來。
“我倒更喜歡你的手。”鳳靈柔低聲說道，小綠的指尖上帶着薄薄一層繭子，聯想到她那身出神入化的輕功，想來她也是有武藝的吧？
小綠輕聲笑了，仿佛是明白鳳靈柔的心意一般，“我的手不如姑娘的漂亮，卻果然比姑娘的手更有力氣些。”
鳳靈柔緩緩點了點頭，帶着淡然的笑意睜開雙眸，看向自己的手指，這樣的纖弱，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裂開來。
她曾無比驕傲的用來彈琴下棋的手指，此時看起來有些凄慘。目光移到小綠的手上，她的手指略略顯得有些粗短，卻蘊含着說不出的勁道，讓人感覺到力量充斥在這雙手上，不夠美，卻實用。
小綠擦拭完了鳳靈柔的手指，伸手拿出個白玉的小盒子來打開，一股香氣頓時從盒中散發了出來，竟是壓倒了彌漫在空氣之中的草藥氣味。
看着小綠将淡青色的軟膏從盒子中挑了出來，揉在自己的手上，鳳靈柔只覺得一股清涼之感從手上蔓延開去，剛才的疼痛頓時消失的幹幹淨淨。
“這是什麽？”鳳靈柔忍不住問道，縱然出身皇宮，她也不曾見過如此的傷藥。
小綠手上不停，聽見鳳靈柔問她，淺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曉得，世子給的，說是讓給姑娘敷在傷口上。姑娘放心，世子說了，只要用了這個，一點痕跡都留不下的。”
鳳靈柔點了點頭，她的身上不能留下疤痕……
這确實是她的一個顧慮，只是當時被激得發了性子，一時間想不到此處，沒想到他倒是替她想得周全。
上完了雙手上的藥，小綠伸頭看了看窗外的月色，這才回到笑道：“差不多，姑娘今日是第一次泡着藥物，半個時辰的功夫足夠了。”
鳳靈柔依言從水桶中站了起來，伸手扶着木桶要邁出去，一低頭，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只見自己如雪的肌膚上布滿了傷痕，有劃傷，有摔傷，青的紫的，一塊塊一條條，觸目所及竟然沒有一塊地方是完好的。
纖細的腰肢上更是有着手腕粗細一條勒痕，此時已變成了暗紫色，上面不滿了密密麻麻針尖大小的出血點。
原來自己傷得這般重。
小綠伸手攙扶，鳳靈柔擡腿邁了出來，卻覺得背上剛才還如同碎裂的痛感減輕了不少。
伸手接過小綠遞過來的棉布擦幹了身子，才見小綠又拿出了一盒猩紅色的藥膏來，面帶不忍，說道：“姑娘，這些青紫色的傷痕得揉開了，只怕你得疼一疼了。”
鳳靈柔點了點頭，淡然道：“不妨事，該怎麽做，你只管做就是了。”
小綠将那猩紅色的藥膏先塗抹到了自己雙手的掌心上，用手捂熱了，這才貼到了鳳靈柔的後背。
鳳靈柔頓時覺得一團火焰在後背燒着了，竟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小綠一面用手在鳳靈柔青紫色的傷痕上揉搓，一面說着話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姑娘下次不用這般老實，世子只是瞧着冷罷了，心地卻是好的。姑娘只要服個軟，他自然就不好這樣對你了。”
白天看着鳳靈柔自己從懸崖下爬上來，小綠只覺得心中不忍。此時又見鳳靈柔疼的直抽氣，忍不住小聲告訴她。
鳳靈柔雙手緊緊抓着木頭的邊緣，手指都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一面大口大口喘息着對抗後背陣陣疼痛，一面咬着牙說道：“我不會服軟的。”
小綠嘆息着，“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呢？”
那藥物随着小綠的揉搓滲透進了身體，仿佛是火焰燒穿了皮肉燒灼着骨頭一般，如同萬千螞蟻同時在身上啃咬。
鳳靈柔全身都繃緊了，額頭上的汗水又滲了出來，落進身前的木桶之中。她無暇向着小綠解釋原因，縱然說了，只怕她也無法理解。
也許這世上也只有南宮軒會相信自己的講述吧？
會相信自己十四歲的身體中，住着的靈魂曾經歷過一番生死，不複少女時的天真與懵懂。
整個上藥的過程，對于鳳靈柔來說，不抵于将白天所承受的疼痛重新承受了一遍。以至于小綠告訴她好了的時候，鳳靈柔整個人都如同虛脫了一般，軟軟滑落向地。
小綠一把攙扶住鳳靈柔，将她扶到床榻上。
鳳靈柔躺在床上，感受着全身百骸無處不痛入骨髓。神志卻是異常清明，低聲問道：“我剛才泡的是什麽藥？”
小綠伸手替鳳靈柔蓋上錦被，一邊替她掖着被角，一邊說道：“是替姑娘放松筋骨的藥物，姑娘已是十四歲了，韌帶不如小孩子柔軟，因此要用藥物替姑娘泡開了，姑娘的身子才能足夠柔韌。”
鳳靈柔點了點頭，放下心來，還想再問幾句。卻見小綠走到了門口，站在門口輕輕拍了兩下手。
門簾立刻打開了，從外面走進四個小丫頭來，擡起剛才鳳靈柔泡澡的木桶走了出去。
鳳靈柔慢慢睜大了雙眼，以擊掌的方式叫人，是皇宮中的規矩！
因為怕沖撞了貴人，因此皇宮之中是不允許宮女們高聲喊話的。比如她在梳妝，用過的洗臉水需要人端出去，雲蝶就會站到門口，輕輕拍幾下手掌，伺候在外面的小宮女就會走進來。
擊掌聲音的次數，和響聲之間間隔的長短都代表了不同的意思。作為宮女們之間交流的一種方式。
可這裏……
鳳靈柔猛然間想起了小綠對南宮軒的稱呼，世子……
她原來以為是九星世家的世家之子這樣的含義，此時卻突然想到。侯府之中的繼承人也一般被稱為世子的……
他曾問她，“前朝的那些皇後和公主都哪裏去了？”
他和他的師父對着一統天下都有着深深的執念，難道……
難道南宮軒出身前朝皇族？
不……
九星世家傳承了千年了，千年之前……
鳳靈柔閉上了雙眼，千年之前的皇族确實複姓南宮……
原來，這才是根由啊。
一統天下，想來是當時南宮家的夢想吧？曾經讀過的史書此時在腦海中鮮活了起來。南宮家不正是因為那一統天下的大業而亡國的嗎？
當時的天下局勢比如今更亂上許多，南宮家有大志，卻擋不住衆人合而攻之。
“天不我予！”這是南宮家那位帝王留在人間最後一句話。
從此後，南宮家就仿佛消失在了這片土地之上，而九星世家現身人間，卻不過才是兩百多年來的事。
看來，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祖先的夢想，想要尋找一個能夠一統天下的人。
如今，他們選中了她……
鳳靈柔苦笑，她從來沒有過如此大的志向。她所期望的是一生一世都和他在一起。
她不喜歡征戰，那樣多的屍體，濃重的血腥氣。
她也不希望他去征戰，那些殺伐讓她覺得心驚膽跳。
之所有想要習武，之所以想要變得強大，只是因為她希望保護他，保護她與他的孩子，讓她的幸福和快樂可以延綿下去。
可南宮家的期望卻是這樣的……
她與他的合作是建立在争奪天下之上的……
這并非她所願。
而她該不該與他說清楚呢？
鳳靈柔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說了的話，也許他便不會願意相助了，而如同不說？
南宮家并非可欺之人，定然不會容許她出爾反爾。
長長呼出了口氣，鳳靈柔低聲問道：“小綠，我即刻要見世子，你幫我拿套衣服過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