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憑母後做主
她怎麽可能不想?鳳靈柔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指甲嵌入肉中都毫無所覺。他的眉宇,他的眼,他的笑容,他的溫柔。
天知道她願意傾盡所有來交換。
鳳靈柔秀目低垂,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深知道他的,他不喜一切越禮的舉動,這樣貿然的出現,對她與他的重逢并無好處。
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笑容重新浮現在了鳳靈柔的臉上,她轉頭看向鳳靈婉,“妹妹別胡鬧,母後知道了要訓人了。”
母後?譏諷的笑意在鳳靈婉的唇角一閃而過,懶洋洋說道:“既然姐姐不想看,那我們就一起給皇後娘娘請安去可好?”
兩人攜手而行,徐徐穿過了禦花園,來到皇後所居住的坤翎宮。
盎然的春意似是侵占了整個院落,各色牡丹芍藥開的如火如荼,帝後鹣鲽情深,皇後宮中四時鮮花不斷。
鳳靈柔的心中充滿了難言的情緒,上一世她辜負了她,可她終歸是愛自己的吧?深宮中的女子,縱然貴為皇後,卻又怎麽能阻止的了父皇那銳利的劍鋒?
水袖掀開了簾攏,鮮花的香氣夾雜了暖融融的溫熱氣息從殿內直撲人面門。皇後畏寒,此時還用着銀絲炭火盆。
邁步進了殿內,地上那厚重羊絨地毯一腳踩下去,就陷入了半個腳掌,讓人如行走在雲端。
“母後。”鳳靈柔蹲身為禮後,才擡頭看向這個隔了十年未曾見面的皇後,她依舊是如此的端莊,如同的秀美,一雙妙目如同遠山下的春水脈脈而動,眼波微微一轉,就教人失了魂魄。
有人曾說過母後那雙眸子太過妩媚,風情萬種不夠端莊,可她從小就極喜歡母後的雙眼,一見了就覺得親切之極。
皇後含笑伸出手來,“柔兒,快過來,聽你身邊的人說,前幾日你精神不大好?如今才春日,可是凍着了?天還冷着,怎麽連夾襖也換了?”
一旁的貴妃也伸手拉住了鳳靈婉,笑着對皇後說道:“真是呢,娘娘您瞧我們這一個,可不也把夾襖換掉了。”
皇後慈愛的笑望了鳳靈婉一眼,目光又落了鳳靈柔的身上,笑道:“可不是嘛,這一個個的,讓人不省心!”說着話,手指在鳳靈柔額頭上輕輕一點,似是抱怨卻又飽含着寵溺。
貴妃連忙湊趣道:“小姑娘自然是愛俏的,咱們年輕的時候,又何嘗不是這樣過來的?”她不過三十許人,保養的極好,看起來仿佛二十出頭年紀,卻已是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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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女子凋零的格外快些,講究個三十斷紅四十斷綠。說是要将這嬌豔的芳華留給更年輕,更适合生育的女子們。
皇後拉着鳳靈柔在身旁坐下,用慈愛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半晌,才開口說道:“今日老神仙批命說了些什麽?”
字吐得緩慢語氣又是溫和,但鳳靈柔卻聽出了一絲急迫。母後很想知道嗎?也是,她畢竟是她的女兒,她有信奉這些,自然想知道老神仙如何判斷她的命格了。
略一思忖,鳳靈柔說了實話,“他說女兒傾國傾城。”
皇後怔了怔,遲疑着說道:“就這麽一句?”
鳳靈柔點了點頭,皇後的一雙妙目似是望向了很遠的地方,口中念叨着:“傾國傾城,傾國傾城……”
一聲嗤笑傳來,只聽鳳靈婉如同夜莺出谷般的清脆話語,像是銀珠在玉盤上滾動一般悅耳,“姐姐的容貌連老神仙也迷住了?”
鳳靈柔生得嬌柔妩媚,與皇後的端莊面容迥然有別,她從來不曾疑惑過,此時卻突然覺得心中一驚。
腦中浮現了鏡子裏自己的臉,側頭看向皇後。
臉龐,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下巴……她用目光仔細勾勒着,卻原來她竟一點也不像母後。這是為何?
鳳靈柔下意識的挪動了雙眼,卻正看到鳳靈婉與貴妃,這才發現鳳靈婉竟活脫脫如同跟貴妃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了。不過是一個年輕些,一個年長了些。
心中細細想過自己曾經見過的母女,原來只有自己與皇後的容貌全然不同。
“姐姐,這是想什麽呢?莫非是讓老神仙誇糊塗了?”鳳靈婉的聲音把她拖回了現實中,擡眼才看見皇後真面帶疑惑的看着自己。
略怔了怔,就聽貴妃說道:“這種事,姑娘家怎好自己開口的?娘娘,你快別為難公主了。”
皇後突得笑了,說道:“不錯,可是我糊塗了,這可讓我們柔兒怎麽好意思開口呢?”纖細而溫暖的手覆上了她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小手,皇後含笑說道:“柔兒,既然你不肯說,那母後就替你做主了,金國的國君殷舷哲英武睿智,容貌出衆,正是我兒良配。”
母後是告訴她,她被許配給了他。鳳靈柔的心狂跳了起來,她低下了頭去,掩飾着驚喜交加的臉色,一切都如同前世一般順利,她将成為他的皇後。
“但憑母後做主……”鳳靈柔的聲音低不可聞,頭幾乎垂到了胸口,這一副嬌羞的模樣,看到皇後和貴妃都是掩口而笑。
“靈婉就嫁去西楚國吧。”皇後對着貴妃母女說道。兩個人一起站起身來,躬身領命。
從皇後的宮中走了出來,坐上了皇後給準備好的軟轎,不過是這樣幾步路,她也舍不得她自己走。
鳳靈婉随着轎子走了幾步,心中氣悶不已,才遇到一個岔路就找個借口不與她一道了。鳳靈柔隔着一襲月色般的輕紗笑了笑,母後如此疼愛她,連春日裏粉塵多這種小事,也替她想得周全,也難怪那些姐妹會嫉妒了。
見鳳靈婉走了,水袖低聲說道:“怎麽咱們家公主嫁給金國的皇帝,到是貴妃生的嫁了西楚國的呢?”
雲蝶不明所以,問道:“可有什麽不同嗎?”水袖原是官宦人家出身,懂得比她這個鄉下丫頭多太多了。
是了……确實不對!鳳靈柔的眉頭皺了起來,作為金國的皇後,她對各國的實力和局勢都有過了解,西楚國不但國力強盛,更是文采風流之邦。金國則地處荒蠻之地,雖不到寸草不生的地步,卻也是荒蕪之極……
論身份,她在鳳靈婉之上,論寵愛,她在鳳靈婉之上,論性情論容貌,她樣樣占先,可為什麽,是她被嫁去那荒蠻小國呢?
父皇雖是驟然發難,但想必是早有預謀,嫁出東晉國唯一的嫡公主,自然能彰顯誠意,讓金國安心。難道說,她後來的國破家亡,竟是在她出嫁前就決定了嗎?
不會,不可能,不是這樣的……
鳳靈柔極力否認着自己的推測,但她的臉和皇後的臉卻在她腦海中翻來覆去不斷滾動出現着,似是在極力想要提醒她些什麽。
“要是照你這麽說,那金國豈不是個去不得的地方了?”雲蝶驚詫的聲音顯得略有些尖銳。
“你小聲些!”水袖低聲呵斥,才有說道:“聽說,哪裏的人都是些個野人的,那麽大一頭牯牛,一刀子捅進去,趴在脖子上喝血。”
“你……你別胡說。”雲蝶吓得捂住了胸口,若那金國如此可怕,皇帝和皇後怎麽會舍得公主嫁過去,水袖定然的道聽途說的。
“我何曾胡說了,公主也讀過書的,你問公主就是了。”水袖對着坐在軟轎上的鳳靈柔微一擡下巴。
“公主!”雲蝶伸手攀上了軟轎的擡杠,口中低聲說道:“她說西楚國君要娶婉公主是因着她外公是大将軍……”
原來如此,若是對方主動要求娶婉兒妹妹,那道也解釋的通了。鳳靈柔心中一松,卻聽見雲蝶又問道:“水袖方才說的那些,是吓唬我的是不是?”
不是……
水袖說的沒有一字虛言,她所說的正是金國祭祀的場景,她的夫君喝過,她的兒子也喝過。初次見時,她何嘗不是吓得雙膝酸軟,他卻渾身血腥的一把将她抱起,對着她說,那牯牛的力量在他的身體裏,他會成為最強壯勇士。
那陣陣的血腥味逼得她幾乎要嘔吐的出來,可他浴血的面容如同地獄中走出的修羅煞神,讓她又是如此着迷。漸漸的,那鮮血的味道也不讓人讨厭了,反而帶着腥甜的,說不出的魅惑。
鳳靈柔驟然驚覺,她的身體裏,原來也藏着這樣的嗜血的渴望啊。她怎麽從來未曾發覺過呢?
她是這樣的人嗎?
還是十年的金國皇後生涯改變了她?聽說,女子若是愛戀自己的夫君,便會努力變成與他一般的人……
那個迷戀着他的人,到底還是不是本來的她呢?
這樣的習俗連水袖都是知道的,她的父皇和母後斷然沒有不知的道理啊。只是因為婉兒的外公是大将軍嗎?
那迥然不同的面容,這關鍵時刻能夠将她推出去的決心,似乎都在預示着些什麽,一個從來沒有過的猜測浮上心頭,難道……
她聽說過,宮中無子女的高階位妃嫔,會将低等宮人所出的孩子搶來自己撫養,那孩子終身不知道真相……
這樣的故事從來不稀奇,只是,她也從不曾聯系到自己身上。
“我記得,幼時曾有過一個奶嬷嬷的,去找了來,我要見她。”不理會雲蝶的問話,鳳靈柔低聲對着雲蝶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