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最後的嘗試
低沉的聲線格外耳熟。
如果不是耳熟的聲音,顧蘅大概已經一巴掌打上去了---那聲音就在耳邊,近的已經超出了兩個陌生人之間該有的安全距離。
但就是因為這聲音太耳熟,顧蘅才茫然的在風聲裏擡起了頭:是醫生嗎?他怎麽會在這裏?
但入目的是一張蒙着面的臉:這張臉上覆蓋了一張古怪的笑臉面具,面具的嘴唇上揚整體雪白,雖然是一張笑臉的模樣,但乍眼看去卻讓人只覺得分外驚悚。
男人抱着她很快穩穩落地。
在他們身邊,從城牆上看下來聚集的那些異靈乖巧匍匐,全然溫馴,根本不見半分顧蘅在城牆上看到的張牙舞爪的瘋狂。
顧蘅悄悄咽了一口口水:這會兒她對自己聽聲音的能力又有點兒疑惑了。
是醫生的話,不會這麽厲害吧?
在場這麽多的異靈都聽他的指揮,那得多高的等級,多強大的異能?
大約……只是好聽的聲音總是相似的?又或者,純粹只是她的錯覺?
她有些不安起來。
顧蘅凝視了一會兒那張笑臉,最終還是沒忍住,直接按照自己的心意伸出手,想要迅速的揭下那張面具看看下面的臉:她沒想過如果證實了自己心裏的猜測要怎麽樣,只是單純的按照自己的直覺伸手罷了。
但當她的手真的湊的近到只要一用力就能揭開面具的程度,那張戴着面具的臉卻不退反進,湊到了她耳畔。
兩人之間幾乎是零距離,你壓着我我壓着你,顧蘅又是被抱在他的胸口,這時候被他身體壓住的手臂反而無法伸到他的面前,她忍不住瞪瞪眼睛,看在男人眼裏多了幾分平時少見的嬌憨和不滿。
男人帶着笑意的聲音溫熱的震動了她的耳膜,在耳畔敏感的細胞上帶來某種酥麻的戰栗感:“現在還不可以,不要調皮。”
顧蘅不太服氣的、又很不滿的挑了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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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調皮?
顧蘅帶着不服的咕哝起來:“我只是覺得你的聲音有點耳熟。”
“是嗎?”男人輕笑了一聲。
他笑起來的時候就更像醫生了。
顧蘅瞪着眼睛瞅瞅他:這家夥既沒否認‘耳熟’,又沒問‘跟誰相似’,到底是不是醫生啊!
但是……但是醫生只是個F級的無危異靈啊!他甚至還是血肉之軀,怎麽看也不像能飛起來好幾米直接一把接住她還舉重若輕的。
要是有這能力,他當初怎麽會乖乖留在監獄裏被前任的監獄主虐打呢?
顧蘅狐疑的看了半天那張牢牢的黏在了他臉上的面具。
雖然她有種預感,如果自己堅持的話可以一把掀掉面具,男人對她的抵抗并不堅持,但鬼使神差的,她最後還是縮回了手,嘟哝道:“不給看就不給看吧。”
男人帶着笑的低語道:“并不是不給你看,但揭下我面具的人就要永遠呆在我身邊。”他的聲線低靡下來,隐約帶上了兩分誘哄的迷亂,“你做好這個準備了嗎?”
顧蘅有些目瞪口呆:這不是強盜邏輯嘛。
這看一眼就要負責人家的終身了,怎麽,你是古代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看一眼就得少一塊肉嗎?
算了算了。
為了避免被無賴碰瓷賴上一輩子,顧蘅壓了壓在心裏亂竄着想要求證的小兔子,最後若無其事的縮回了手,沉默着垂眸“哦”了一聲,對對方的疑惑不置可否。
最後她沒趣的咕哝了一聲:“算了算了,不看就不看吧,拉倒。”
她的退縮并沒讓對方驚訝,反而倒像是對方的意料之中。
男人輕輕笑了笑,這會兒才順其自然的把她放在了地上,牽住了她的手道:“你先随我來。”
**
在顧蘅落入男人懷裏的那一剎那,城下劍拔弩張的攻城氣氛立刻就停了。
城下那些原本舍身忘死、仿佛随時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撞擊城牆上的防禦、破壞定遠城的鎮壓符咒的異靈們全體都停下了他們的動作,砰砰砰的接連不斷的撞擊聲浪,忽然之間就停了。
城上在确定了攻勢停止之後,良久終于有人發出了第一聲歡呼:“太好了!太好了!異靈退了!”
顧父呆若木雞的看向城下,又不敢置信的回頭看了一眼齊越:這年輕人鎮定的仿佛他什麽也沒有做一樣,就好像那剛才驟然推人的人,和他全不相幹。
實際上在顧蘅剛掉下去的那一瞬間顧父就已經後悔了。
他沖齊越吼道:“你做了什麽?!”
齊越一把摟住了懷裏的顧玉,他的眸光銳利,舉手投足之前斂去了原先的猶豫。
齊越淡淡的回答道:“伯父,覺醒者公會應該由覺醒者自己控制。”
“你說什麽?”顧父的臉色驟然轉為鐵青:要不是因為顧玉的裝備耐久度已經掉到了接近為零,他也不會想盡辦法的就是要從顧蘅手裏逼問出能一次性控制這麽多異靈的手段。
他殚思竭慮、想盡辦法,說到底都是為了誰?
他都一把年紀了,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幾天?要他退可以,憑什麽是現在?
豎子!
就連顧玉也震驚的擡起頭看向齊越,她不敢相信,自己親愛的未婚夫怎麽會突然就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她怯懦的、嗫嚅着喊了他一聲:“齊越,你什麽意思?”
“小玉,這不好嗎?你姐姐走了,你自然就是顧家唯一的大小姐,你也不用再為了姐妹之間的事情煩惱,更不用再露出那樣嫉妒豔羨的表情。”齊越微笑着、但不帶絲毫感情的越過城牆看向城外已經開始緩慢的準備起離去的異靈群體---那些異靈如今已經得到了它們真正想要的東西,定遠城的危機,也就自此可以結束了。
以一個人為代價,保護全城的民衆,不管對誰來講,這都是極為劃算的交易。
所以當那個年輕的男人無聲無息的來到他面前,對他提出這個交易的時候,并沒有經過太長時間的思索,他就一口答應了。
他還清晰的記得那個人帶着蠱惑的語調:“如今未明已經成為了破銅爛鐵,只剩下你手裏的‘白鶴’,才是覺醒者公會現在的定海神針。只要你讓我得償所願,你的聲望和功績,再加上你手裏的武器,就能讓你成為人上人,再也不必聽那些德不配位者的吩咐,也不必再屈居人下。”
齊越抓住了這個機會。
所以他在這一推的時候,絲毫也沒有猶豫。
顧玉恍然看向城外。
她雖然看不見顧蘅落下去之後變成了什麽樣子,看不見她現在的慘狀,但只要想一想異靈對人類抱有的惡意,她就覺得心頭一松:齊越說的對,留着她才是最大的禍害!
她對顧蘅的能力可沒有那麽多的執念。
看顧玉的臉色越來越松,顧會長立刻意識到了:他這個女兒本來就智商不高,被男人忽悠個幾句就找不着北了。
對她來講,誰掌控覺醒者公會根本沒有那麽大的影響,她只顧着自己的那點小算盤,根本就沒有想過,現在他們手裏的籌碼消失了,話事權就從顧家手裏轉到了齊家,到時候人家要不要
顧會長的臉上緩緩顯出了幾分頹然。
**
顧蘅先前的驚訝被壓下去之後,殘存的好奇心就升了起來。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在異靈群裏的一部分異靈對她還是充滿了厭惡和憎恨,只是大概是礙于和她拉着手的男人的威壓,所以把這種憤怒深深的隐藏在了心裏,并不敢表現出來罷了。但更多的異靈卻已經開始緩緩後退,它們身上先前強烈的對于城牆的攻擊性消失了。
顧蘅并不是很想自以為是,但是面對這種情況,她真的很難不把這一切和自己聯系起來。
雖然這麽猜測可能有點兒臉大,但她心裏隐隐約約有種感覺:也許,它們願意現在退去,真的和她有關?
該不會這麽一場大型的圍城攻勢,全都是為了她吧?
顧蘅瞅瞅面具,又瞅瞅面具,那個欲言又止的勁兒,引得對方輕輕笑了一聲:“如果你想問我們是不是準備離開了的話,是的。”
“!!”還真是啊!
她不敢置信的看看自己,正想繼續詢問“那這一切是為了什麽”的時候,男人忽然停下了腳步。
“到了。”他沉聲說道。
不需要他再說什麽,在看到面前的那一堆小山的時候,顧蘅就已經猜到了這就是他想要帶她來看的東西。
她看過去,那一堆小山全是各式各樣的裝備和武器的殘骸。
有一些已經斷了刃的兵器、有一些折斷了或者破了洞的盔甲。
還有一些只剩下一部分的碎片。
顧蘅默默的走到了其中一把□□前面坐了下來。
她撿起□□,上頭鏽跡斑斑。
顧蘅試着扳動了一下上方的扳機,發現就連黏連的位置都已經鏽蝕了,連扳動都相當費力。
顯然,這把槍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過了,更加說不上給它精心保養或者是細心擦拭。
但看這把槍的外形,顧蘅還記得自己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它,她回憶了一下之後,脫口而出:“是‘絕對命中之武器’?”
男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他一點也沒在意地面的污髒會污染他身上幹淨筆挺的外袍,坐的姿勢随性而閑适,兩條長腿微微交疊,不知道為什麽,顧蘅總覺得他看着她的眼神專注的讓她臉上發燒。
她斂了斂睫毛,竭力讓自己的注意力聚焦到手上的槍上去。
這把槍的外形是她能準确的說出它曾經名字的原因---雖然已經鏽跡斑斑,但在槍身上卻還能隐約摸到一輪月亮。
那是它身上最标志性的代表。
她還記得這把槍曾經在早期的時候頻頻上報道,那時候人們給過它極多的贊譽,稱呼它為‘絕對命中之武器’。
槍中子彈必定命中。
但一發子彈就要掉1點的耐久度,那時候人們都說,這把槍雖然好用,但可一定要每一發子彈都用在刀刃上啊。
就算是扣扣索索的使用它,到最後,子彈也有用完的一天。
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這把槍就和它的主人一起銷聲匿跡了。
顧蘅原本以為,這把槍的‘必中’屬性會讓它得到極高的重視,它的主人也一定會小心翼翼的善加利用它的每一發子彈,但現在看來,仔細應用的确沒錯,但精打細算之後依舊被耗光的耐久度,在歸零之後就讓這把槍的下場和破銅爛鐵沒有區別了。
它變成了一堆鏽跡斑斑的垃圾。
顧蘅擡頭看向這一座‘小山’,她只是稍稍數了數就發現數目的龐大大概遠遠超過了她肉眼的預估。
顧蘅低聲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反正,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一堆人跑來救我吧?
這樣大的動作,總不可能是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代價的。
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一點,顧蘅的心情忽然有一點點低落了下去。
身邊坐着的男人似乎對她的心情毫無察覺,他的聲音裏依舊含着一種如同蜜一樣的甜意:“不是我想要你做什麽,而是這裏所有的東西,從今往後都是你一個人的了。”
顧蘅一愣,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嗯?”
“這裏的這些東西,”男人低聲說道,“就連我也沒有辦法讓它們活過來。就連我們的同類來判斷,它們也都已經是死物了。”
大多數的異靈也決定了放棄這些被人類使用過之後又無情抛棄的同伴,對于異靈們來講,這些叛徒并不值得它們的拯救。
他的語氣微微的低落了下來:“但我并不這麽覺得。”
天空烏雲密布,顧蘅從他的語氣裏既聽到了隐約的難過,又聽到了隐隐的期待。
顧蘅心中一動,當下試着動用異能去傾聽這些東西的聲音。
她試了一會兒,心裏微微沉了下來:這些東西上傳來的反饋非常微弱,更像是一種反複的嗡嗡聲,模糊不清又含混不明。
如果說她聽其他異靈的心聲是清清楚楚的打電話雙向溝通的話,這裏的這些東西就好像是在一臺信號不好的手機上打視頻電話,那邊的畫像在不斷的閃爍着,就連音也嗡嗡嗡的連成了一片,讓人完全無法判斷那嗡嗡嗡的聲音是在說些什麽。
但就算是這樣,顧蘅的心裏卻還是有些高興的:信號差不可怕啊!
只要還有一點點音訊,至少說明這裏的東西并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是完全死掉了的。
有一點點信號就至少說明,這些東西還有恢複的可能性!
顧蘅原本是打算直接說的,但她瞅瞅男人遮住面容的笑臉面具,忽然又不打算說了,默默的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哼’了一聲,小聲哔哔:“連你也沒有辦法?那我能有什麽辦法?連我自己都還是你們的階下囚,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還能修理這麽多的破銅爛鐵?”
男人笑了笑:“如果連顧小姐也沒有辦法,那這就是它們的命了。”
“……”這家夥怎麽可以這麽賴皮?
顧蘅目瞪口呆的瞅瞅了他離開的背影,輕輕撫摸了一下手下的槍管,有些猶豫的咕哝着說道:“那要不……我就試一試?”
不過不是為了他,也不是為了別人,這家夥如果都說了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是她的了,那麽她要是能把這些破銅爛鐵修好,那就都是她的東西了。
她的腦海裏,一分一秒都沒有想過,這個家夥騙她做白工的可能性。
**
既然想好了要修好這些破銅爛鐵,顧蘅當然全力以赴。
異靈們在城下這一波攻勢結束之後就開始緩緩的準備退去,而顧蘅頗為驚訝的發現,異靈們居住的區域并不像她之前想象的那樣,全部都是荒涼而且很不舒服的貧瘠之地。
相反的,那個戴着面具的男人細心到已經把她的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從穿的衣服到代步的坐騎,從吃的東西到洗漱用品,顧蘅甚至不需要擔心自己的生活用具,可以把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的集中在那一堆小山上。
顧蘅在那堆小山裏看到了‘白鶴’。
她在‘白鶴’面前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
事實上,顧蘅不得不有些酸溜溜的承認:她曾經為了這具造型優美、背帶兩翼的‘仙衣’心動過很久。
曾經她也站在地上用豔羨的眼光看過顧玉穿着這件裝甲和齊越站在一起,也看過顧玉帶着溫婉的笑容,把這件裝甲往齊越的身上套,再用帶着刻意的軟糯聲音叮囑他一切小心。
當然,過了這麽久,當時的心情也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記不太清楚了。
但大概是因為剛剛‘報廢’沒有多久的原因,哪怕是在這一堆破銅爛鐵當中,白鶴也是其中最好看的之一:連白鶴也壞了啊!
顧蘅站在壞掉了的白鶴面前,神色染上了淡淡的微妙。
她是沒想到,就連白鶴也會像垃圾一樣的堆在這裏的,顧蘅曾經見過顧玉無數次的在她面前炫耀過裝甲白鶴,那個寶貝的勁頭,簡直就像是有了白鶴就已經有了全世界一樣。
而白鶴也的确無數次的保護過那一對男女。
他們共同拍攝的戰鬥宣傳鏡頭,更有無數個都是穿着白鶴在空中拍攝的。
這裝甲幾乎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招牌,顧蘅是萬萬沒想到,原本耐久掉完了的就裝備,到最後也只有這麽一個下場---被丢進了垃圾堆的破銅爛鐵。
這時候再想起來顧玉那些口口聲聲多寶貝多珍貴的話,顧蘅只覺得一陣諷刺:既然這些裝備耐久歸零了還有波動,那是不是它們代表的異靈,實際上對主人做過的事情了若指掌?
啧,從這點想一想,還真的有點可憐呢。
大概是因為她在這具裝甲面前站的時間有點長,帶着面具的男人也在這幅裝甲面前停了下來。
他伸手輕輕碰了碰它身上的一個巨大的、漏風的洞:“你認識這個?”
“是的。”顧蘅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這是我那個異母妹妹的東西。”
“哦。”男人輕描淡寫的點了點頭,并沒有繼續詢問下去,也并沒有說這具廢棄了的裝甲也是他和齊越交易的一部分---白鶴雖然耐久已經掉完了,但如果不是齊越動手,它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他只是如實評論道,“是一具好看的裝甲,只可惜跟錯了主人。”
顧蘅原本打算問他這句“跟錯了主人”是什麽意思,但她忽然感覺到在男人說這句話的時候,白鶴身上傳來了一種非常劇烈的波動。
那波動的聲音大到顧蘅無法忽略的程度,她情急之下粗暴的拿手一壓還在說話的男人,另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嘴唇前,比了一個動作,頭也不回的急急發聲表示:“噓!”
旁邊跟着的異靈根本就看不下去了:這哪兒來的家夥?哪有人對王這樣的态度?這态度也實在是過分了!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簡直可以說是輕慢又無禮到了極點!
但偏偏王非但不以為忤,被她推了又壓了反而還笑吟吟的,表現的就像是對她的态度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
無禮!
但他剛要上前呵斥,原本還笑吟吟的面具男人忽然回頭瞪了他一眼,那眼光裏的制止之意太明顯,這個異靈只好把已經到了嘴邊的呵斥和憤怒咽了下去。
從來沒有和顧蘅接觸過,也不是監獄裏出來的它忍不住的在心裏腹诽起來:王這完全是瘋了吧,這個女人怎麽看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王為什麽要把拯救他們同類的任務交給她?
對她的态度這樣特殊,甚至對她的無禮也絲毫不在意。
顧蘅并不知道自己身後發生的這一點眉眼官司,也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後的異靈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了‘禍水’。
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白鶴身上:剛才在這個男人說“跟錯了主人”的時候,她隐隐約約聽到傳來了哭泣聲。似乎是白鶴在哭!
說話或許聽不清,只能聽到一陣嗡嗡聲,但這一陣哭泣聲,顧蘅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哪怕是高糊的哭聲也還是哭聲,她當下心中一凜,側耳試圖更清楚的捕捉這一縷哭聲到底是否來自于白鶴。
周圍安靜下來之後,白鶴傷心的哭泣聲就變的更加清晰起來了。
它似乎委屈到了極點,顧蘅只能從它身上聽到連續不斷的抽泣,她聽了好一會,都沒聽到它像其他話痨的異靈一樣說話,相反的,只聽到她在不斷的、專心致志的嗚嗚嗚嗚。
聽了好一會兒,那富有感染力的哭聲搞得顧蘅自己都快被傳染的EMO了。
有用的信息沒有半點兒,反而是這哭聲一點也不停。
顧蘅撓了撓頭,等過了一會兒确認沒有什麽有用的信息之後這才轉回頭,略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看向身後似乎正在帶着期待的看向她的面具男人,她遺憾的攤了攤手:“目前沒什麽進展。”
面具男點了點頭。
他是完全理解這件事的難度的:就連他自己都無法找到辦法醫治這裏的這些同伴,他也從沒有指望過顧蘅一來就能找到解決的方案,但長久來看,他對顧蘅是有信心的。
本來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就連他都已經放棄了的這些同類,如今顧蘅已經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
所以他的心态放的很平。
他安慰道:“不着急。”
**
或許面具男并不着急。
但顧蘅是着急的。
對于她來講,身處在一群陌生異靈的包圍當中,毫無疑問是一件缺乏安全感的事情。
所以,在确認了白鶴似乎是個愛哭鬼之後,顧蘅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一直在試圖刺激白鶴的哭泣神經。
她想要建立一個基準線,确認讓白鶴哭泣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白鶴哭泣的時候似乎是個女聲。
顧蘅一開始的時候嘗試了說它現在破了個洞難看---沒反應,在它面前誇別的裝甲更好看---還是沒有反應,說它現在沒什麽用處了---也沒有反應,總之這幾次試探下來,顧蘅幾乎都要懷疑,那一天聽到的嗚嗚聲是不是她的錯覺了。
但除了她之外,也沒有別人能夠聽到,所以竟然無人可以求證。
顧蘅苦惱的很。
她在這邊一再一再的嘗試,原本就對她的能力很是質疑的一些異靈就忍不下去了。
這其中包括九尾狐---正是之前從監獄裏離開的S級異靈。
她的等級算是這一批跟着魔王前來圍城的異靈當中最高的,所以在營地裏說話也頗有分量,那一天随侍在魔王身邊的小異靈被王一個眼神喝阻之後,九尾狐恰好看到了他憤怒的樣子。
當時九尾狐勸他稍安勿躁,先等一等免得壞了王的安排,但這幾天過去,看她完全就是在自己一個人瞎折騰,這麽好多天過去了,只顧着坐在那個破了個洞的垃圾面前發呆,還做些奇奇怪怪的動作,九尾狐幾乎是很快确定了:這個女人大概是不知道用什麽方法騙過了魔王,蠱惑了王的心,但是實際上卻根本沒有這個本事。
王想要拯救那些被人類使用過但封印在武器裝備裏的同類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在他們看來,或許也是因為這一點執念,王才病急亂投醫,被這個女人所欺騙。
如果連王的治愈能力都無法做到的事情,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女人,又憑什麽能夠做到呢?
難道她的能力,還會比王更強大嗎?
這是沒有人敢相信的事情,所以九尾狐只稍稍觀察了幾天就非常确定自己的想法:她一定是用什麽方法騙過了魔王。
顧蘅坐在小山面前正在皺着眉頭回憶那天白鶴哭的原因,剛剛似乎想到了點什麽,她屁股底下的凳子就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腳。
“通”的一聲。
顧蘅差點掉到地上,她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了,擡起頭來看到了面前的女人,顧蘅一看之下皺起了眉頭:“九尾狐?”
看到是九尾狐,顧蘅就想起了自己曾經在監視器上看到過的畫面。
被一箭一箭殘酷虐待的狐貍,差一點被前任監獄主侮辱的人形美女,在想到這些的時候,她原本帶着十分憤怒的口氣就溫和了下來,只是疑惑的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但她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同情,九尾狐看的清清楚楚。
細白的貝齒死死咬住了嘴唇,九尾狐從來就把那段經歷當做是它成為異靈之後最大的屈辱---這個女人居然還敢用同情的眼神看它!
她都知道了些什麽?她都看到了些什麽?
它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那些屈辱的事情又被人提起來。
九尾狐冷硬的說道:“這裏是我們異靈生存的地方,滾回你們人類的聚集地去!這裏不歡迎你!”
顧蘅微微一愕。
她當然看到了九尾狐的态度:那種傲慢的憤怒的确讓人很不舒服,但想想對方曾經被人類虐待過的事情,她卻還是對她有些許寬容的。
顧蘅搖頭說道:“恐怕這件事你說了不算,如果真的有這個意思的話,還是得那天的那位面具人自己來和我說。”
她前半段話,顯而易見的讓驕縱傲慢的九尾狐憤怒起來---什麽叫做她說了不算?這不又是諷刺她嗎?
她說了不算,這種話簡直就是往她的臉上啪啪啪的抽打啊!
但聽她說到最後,九尾狐臉上的怒色卻漸漸的隐沒下去了---美豔的女人似笑非笑的挑了挑唇角,嘲諷的笑道:“面具人?”
她重複了一遍:“你喊他面具人?”
顧蘅并不知道那人的真實身份,她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
她甚至猜測過,他的聲音實在和醫生太像,除了實力的天壤之別之外,從抱着時候的手感、身高等等細節來講,她甚至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那個人或許就是被她丢在了楚市的醫生。
但這個猜測畢竟只是個猜測,在對方拿下面具之前,顧蘅在心裏暗暗的給他起了個外號:面具人。
或者,笑臉人?
她不知道這個稱呼有什麽問題,甚至引得九尾狐笑成這樣。
顧蘅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九尾狐哈哈大笑起來,對人類的刻骨恨意,再加上對面前這人的輕蔑,揉上對她同情目光的無法忍耐,讓她不顧後果的一句話脫口而出:“那是我們的王!枉你和他相識這麽久,你竟然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就這樣你還有臉說,讓王自己來趕你走?”
顧蘅一愣。
她并沒有注意到越走越近的男人---九尾狐的話證實了她一開始的揣測,她疑惑道:“相識這麽久?你說我們相識這麽久?”
她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了九尾狐的意思。
也就在這個時候,九尾狐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男聲。
“我也很想知道,是誰給你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