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他怎麽會在這裏
任飛騰進來的時候顧蘅正在研究她手裏的資料。
瞧見任飛騰進門,顧蘅不由的向他微笑起來,放下了手裏的工作,她指了指自己旁邊的椅子,笑道:“坐。咱們也有好一段時間沒見了吧?”
“也快一年了。”任飛騰不由感慨的長長舒了一口氣,問道,“你最近過的怎麽樣?”
他的問話變得有些小心翼翼起來:“我也有關注新聞,最近你那個妹妹的負面新聞不少啊,你爸那邊……又變了想法?”
顧蘅淡淡笑了笑,眸光微微一閃。
父親已經在她面前呵斥了兩次顧玉了,甚至沒有給顧玉留面子的意思。
從表面來看,她應該覺得滿意才對。
任飛騰也是知道他們家的情況的,瞧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內情沒有那麽簡單,再想想這一回帶隊來救援的竟然是她這個原本已經在家裏失勢的發小而不是她那個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被吹成了‘人類救星’的妹妹,他立刻意識到了點什麽,再看看顧蘅擺在桌子上的那些‘小東西’,他就結巴了起來:“你也得到了異靈武器和裝備?這些都是?”
顧蘅含笑點了點頭。
以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任飛騰只會為她覺得高興,但她是怎麽被逼着進了迷霧之島的海心監獄的,又是怎麽被推着走到這一步的,她就不打算告訴自己最好的朋友了,避免他擔心。
任飛騰大喜。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興奮的來回踱步道:“怪不得,我還在想你爸那個人怎麽會忽然轉了性子,原來是咱們阿蘅如今時來運轉了!牛啊,阿蘅!這有這麽多異靈武器裝備,你那個好妹妹也就一件,孰輕孰重,這可就不用再糾結了!實力碾壓!”
這話說的,顧蘅笑着搖了搖頭:“話也不能這麽說,她那把劍的等級應該不低……”
“但是阿蘅,”任飛騰正了正色,轉向她說道,“這些都是你最寶貴的底牌,我聽說這些武器裝備可是有損耗的,越級用多了到最後可就廢了,這回楚市的事情,本來就和你無關,你也別太拼了,別人都不重要,只有你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旁觀的那些異靈們聽到這兒都快瘋了。
“這小子太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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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給醫生遞個信啊!SOS警報,勁敵啊!”
“這話要是對主人沒點意思,我都不信!人家還是青梅竹馬,有時間濾鏡的,醫生要再在外面浪,回來主人就得跟人青梅竹馬跑了!”
兵荒馬亂了好一會兒,最後監視器只好頂着這個雷,戰戰兢兢的遞了個信出去。
醫生剛剛走過某處黑着的電腦屏幕,忽然瞧見上頭閃出來一個畫面,上頭的字清清楚楚的寫着:
【快來,主人找到了她的青梅竹馬,人家好着呢!】
只聽“咯吱”一聲,顯示器裂了。
顧蘅并不知道這些異靈們私下偷偷的溝通,她并不太贊同的搖了搖頭,對任飛騰說道:“我要是當時沒答應來也就算了,但既然我人已經在這兒了,我就自然會盡力。要不然這良心的譴責會在以後的日子裏追着我不放的。”
“既然是這樣……”任飛騰頓了頓,勸道,“那你就得多考慮考慮這些幸存者的心理狀态,別到時候你明明辛辛苦苦的救了他們,在人家心裏,還未必落着個好。”
顧蘅敏銳的察覺到了點什麽,她想了想,立刻意識到了任飛騰話裏的意思,揚了揚眉毛詢問道:“你是在說向英?”
自從她拽着他離開母巢區域之後,這年輕人表現出來的樣子就有些恍恍惚惚的。
甚至于對她先撤離再想辦法的指令,向英有些隐隐約約的抵觸。
關心則亂。
她想起了自己在飛行器上和這個年輕人的一番對話,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是她眼睜睜的看着任飛騰被弄走了還生死不知又神志不清的被關在怪物的大本營,而自己連放手一搏都被人緊緊攔着,恐怕自己也得焦慮難安,甚至對對方産生抵觸:越是對自己有信心的人,就越不會願意只倚賴別人的救援。
看她的表情,任飛騰就知道她已經明白了。
他微笑道:“你那個好妹妹在覺醒者公會也算是頗有一批擁趸,她的好名聲是怎麽來的?還不是靠着有人給她吹法螺擡轎子?你想要奪回原本屬于你的一切,就不能輕忽現在的這些細節,相較于怪物,有時候還是人心更不可控些。你一番好意,人家卻未必領情。與其給別人你覺得好的東西,倒還不如給些對方想要的。好與不好,後果也自然由他們自己承擔。”
人心不可控這個道理,顧蘅也是在離開了顧家之後才慢慢從自己的經歷裏悟出來的。
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拍了拍任飛騰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這就去跟向英談談。”
任飛騰朝着門邊一努嘴:“人家就在外頭等着呢。”
門一開,向英感激的朝着任飛騰點了點頭。等他進門之後,就看到顧蘅已經微笑着問他道:“你先前說,你想要拿自己去換人回來?”
向英重重點了點頭:“我願意!”他近乎于急迫的說道,“既然母巢願意換人,那就跟他們換人,我去這一趟,還能還能為我們多探一點兒信息,到時候裏應外合……”
他并不掩飾自己的焦慮,顧蘅瞅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原本我是沒打算和母巢換人的。我也和你說過了,做交換,以一換一,被換出來的人是人,被換進去的人也是人,這絕對不是一個好選擇。但是你既然自己自動請纓,那麽我自然不可能拒絕你。這樣吧,我的計劃是這樣的……”
**
向英走在顧蘅的身後。
同一段路,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走了。
但和第一次一樣神奇的是,顧蘅就好像能在迷霧當中看的清清楚楚,她一路引路,幾乎是毫無障礙的就再一次找到了母巢的所在。
向英根本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麽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裏精準的找到母巢所在的位置的。
和上一次一樣的,母巢依舊靜靜的立在廣場上,但短短一天的時間,向英一眼看過去,渾身一震:上一次那些剛被抓來的人身上還看不見任何的黑色蟲孓,但這一次,他卻隐隐約約看到,似乎有黑色的蟲子在他們的眼耳口鼻處爬動。
該不會,已經遲了吧!
母巢還是在喊餓。
和上一回一樣,顧蘅聽到母巢的身體裏,有無數個交疊在一起的聲線,在不停的焦慮的喊着“我餓我餓……”,就仿佛無數張怪物,正從母巢表面上一個一個黑黑的洞口裏張大着嘴巴,等待着外部的投喂。
從過去和異靈打交道的經驗來看,顧蘅知道每個異靈都有它們自己的執念。
顯而易見的是,母巢的執念非常簡單:就是餓。
但它吃的,似乎是人類的血肉,而它抓來的一部分人已經被吃空成了骨架子,另外的一些儲備糧也在奄奄一息。
顧蘅看了一眼架子邊上挂着的那些人,對母巢說道:“我們是來按照和你的約定,做交換的。”
“好,一個換一個……”那個聲音遲緩的答應了下來。
但顧蘅卻立刻搖了搖頭:“賬不是這麽算的。”
“?……”母巢顯然呆了一下。
它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等顧蘅的回應。
“他,重達160多斤。”顧蘅指了指被挂着的俞可心,“那位,最多九十斤。一來一去就差出了一個人的重量,您這生意,也做的太不講道理了吧?”
“……”母巢又遲遲沒有回應。
過了好一會兒,挂住了俞可心的東西往上稍稍揚了揚,片刻之後,母巢才帶着點兒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那……你想怎麽換?”
顧蘅眯了眯眼睛:看來,母巢所需要的的确只是營養。而它所需要的營養,只是人類的血肉而已。
不是要靈魂、不是要器官、不是要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
确定了這一點之後,她立刻微笑道:“我要換兩個人。”
母巢又陷入了糾結和沉思。
看母巢沒有一口答應,顧蘅繼續抛出了自己已經準備好的提議:“你也發現了吧,抓來的人越來越瘦,越來越少汁少油,留來留去,留到最後卻能量匮乏、越吃越餓……”
她的口吻簡直是像是在說蜜汁烤肉的味道,向英略帶驚恐的、神情微妙的看了她一眼,幾乎都要懷疑這位也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本怪了。
“你……怎麽知道……”母巢緩慢的回應道。
這還用想?
看那個樣子,你抓來的這些人你也沒給他們灌什麽好吃的,這人一天下來雖然處于昏迷狀态,但也不是沒有能量消耗的。
這光有消耗沒有補充,到最後身體不就只能消耗本身的脂肪和肉肉了嗎?
這完全就是欺負母巢沒在人類世界生活過,啥都不懂啊!
顧蘅帶着笑意說道:“我不只和你交換他,我還和你交換一個,保證他們越來越肥美的秘方,你看這個交易怎麽樣?不虧吧?”
母巢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好的。”
很快的,已經呈現出僵屍的走路狀态、整個悄聲無息的俞可心是另外一個他們隊伍的隊員就被放了下來。
向英看了兩眼顧蘅,一只黑色的小蟲子“嗡嗡”兩聲順着他的鼻翼爬了進去。
母巢問道:“秘方呢?”
“秘方就是,我每天來送飯啊。”顧蘅解釋了一下每個人都需要吃飯這件事,然後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大管流質的食物,說道,“你不要再傷害現在還活着的人,我讓他們每天生産一些足夠這裏所有剩下的人食用的食物,然後我親自來送。這種做成流食的食物吸收起來快,裏面營養物質也充分,我保證,這些人絕對不會再掉秤了。”
母巢思考了好一會。
再過了一會兒,一群黑色的蟲子嗡嗡嗡的飛到顧蘅面前,彙聚成了一個小平臺的樣子,顧蘅會意的把手裏的流質食物放在了臺子上面,母巢很快的檢查了一下,并沒有發現什麽蹊跷,等到其中一個人類機械的吃完了管子裏的所有東西,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母巢這才打消了心頭莫名其妙湧出的憂慮和不安,回應顧蘅說道:“我答應你。”
顧蘅指了指俞可心和被換回來的另外一個人,母巢回答道:“等離開了這裏,他們過一會兒就會恢複過來。”
**
從向英随身佩戴的視頻裏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向英也變成行屍走肉的這一幕,坐在監視器面前的幸存者們都開始受不了了。
雖然知道這是向英自己請纓的,但是他們和向英的感情多深啊!
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同伴去做了一換二的犧牲品,在場的大多數人都無法接受。
更何況顧蘅的口吻分明是教母巢把這些已經成為了行屍走肉的人當‘豬’來飼養,這樣毫無感情波動、格外冰冷淡漠甚至不像是在讨論一群活人的口吻,對這些幸存者來講就更加顯得高高在上充滿隔閡了。
當下就有人看不下去了,轉向拉着他們坐在這兒的任飛騰---他們都知道任飛騰和顧蘅的關系好:“我們不想看這個!”
任飛騰是知道顧蘅的全盤計劃的。
從最開始的試探到後面的順水推舟,他挺詫異的是,自己的發小是真的猜到了母巢的每一個反應。
這種能力,她以前可沒有。
正因為知道顧蘅所有的計劃,所以他這時候才不急着給顧蘅辯駁---與其現在就把所有的計劃挑明,還不如讓這些現在義憤填膺的家夥後面自己去反省自己冤枉了好人。
那種發自內心的深省,才會讓他們完完全全在以後站在顧蘅那一邊。
做爛好人可沒什麽前途。
任飛騰當下一手按住一個,淡淡說道:“這可是你們向隊長自己願意的,他拿生命換來的影像,你們竟然連看也不看?他要是知道,只怕得痛心疾首好一會兒呢。”
“……”氣死了!但他這麽一說,不看好像真的不行?
俞可心和另外一個被救的隊員,在回來的路上果然慢慢恢複了神志。
只是也不知道是被蟲子啃掉了些什麽東西,兩個人的神色都很蒼白,嘴唇也是泛白而沒有血色的。
從恢複神志之後,兩個人一路上都在喊疼。
但他們回來了之後,從第二天開始,就被顧蘅支使着開始做流質食物。
幸存者裏很多人不願意,不僅僅是因為楚市本身的食物就很有限,在他們看來,那些已經被變成了行屍走肉的同伴們,只怕寧可早點餓死,也不願意自己被微胖一點之後,變成母巢更好的糧食!
他們憑什麽要喂母巢的糧食?
母巢要作孽,就自己去找食物投喂啊!
但是在顧蘅搬出了自己作為總指揮的權力和“投喂他們還能繼續茍且偷生一時,多活一會兒再看看有沒有轉機也是好的”的說辭下,幸存者們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開始幹起了活。
從監視器上來看,母巢大概的确是嫌棄那些‘儲備糧’實在太瘦了,在發現了送過去的‘飼料’的确有用之後,并沒有立刻選擇把所有的人全都吃掉,而是按照顧蘅所預想的那樣,準備把他們再養一養,等養一點再吃。
看起來,也是對脂肪不夠的瘦子很嫌棄了。
顧蘅看到這裏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氣:她雖然對母巢的下一步做法有所預計,但估計到底是估計,一切按照邏輯做出來的推斷,在變成事實之前依舊還是有一定的翻車概率的。
她也擔心母巢先挑一個下手直接啃,畢竟它一直都在喊着餓、餓、餓。
好在,這一次她的估計沒有出問題。
連着送了五天的‘外賣’,高油、高鹽、高糖、高蛋白的流質食物送了一周,一天五六頓的投喂,肉眼看見的,那些原本被挂在樹上骨瘦如柴的‘儲備糧’們,腰圍都大了一整圈。
大概是因為儲備糧的确增肥了,她提供的方法是有效果的,母巢現在對每天來送食物的顧蘅态度相當友善,大概是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夠吃飽,母巢一向遲鈍的語氣裏都帶上了淡淡的喜悅:“食物夠了,明天,你就不用來了。”
“哦?”顧蘅挑了挑眉,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他們,夠胖了,我要開吃了。”母巢內部喊餓的聲音更大聲了。
它已經等不及了,五天過去,這些儲備糧在它眼裏,已經夠好吃了。
顧蘅于是垂眸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
就在她準備轉身的瞬間,異變忽然發生。
母巢裏迫不及待飛出去的第一只小飛蟲陡然墜地,在地面上不斷的轉起了圈圈。
然後,立刻就是第二只,第三只。
無數的小飛蟲就像無頭蒼蠅一樣的紛紛墜落在地上,剩下的那一些則是在空中打轉起來,嗡嗡嗡嗡的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母巢的聲音裏添上了驚惶。
“你做了什麽?你對我的子嗣做了什麽?”
一只接着一只,一群接着一群。
在地面上紛紛揚揚落下來的黑色團團像是一團又一團的螞蟻,但不同的是,這一次它們迷迷糊糊的墜地之後,就再也飛不起來了。
顧蘅無聲無息的上前,她手中的火爐陡然亮起,落在地面上的火星熊熊燃燒,一只只飛蟲也許是感受到了火焰的溫暖,稀裏糊塗的就向着橘色的暖意和死亡飛去。
顧蘅一腳踩在地面上。
只聽“噗嗤”一聲,啃咬過幸存者的飛蟲在地上濺起一團模糊的血花,被踩碎成了粉末,深深的壓入泥地裏。
顧蘅的眉目在火光的映襯下硬生生多了幾分冷硬和冰涼的氣韻,她一邊漫不經心的一腳接着一腳的踩着地上的泥團,一邊繼續往前,很快的就走到了母巢面前。
剩餘的飛蟲被她攏成了一團。
顧蘅舉起手來,火光下,那些黑色的飛蟲像是聞到了更香更甜的誘惑,忽然‘嗡嗡’聲起,無數的細小顆粒順着母巢身上的空洞一下子就鑽了進去。
根本沒有料到這一切的母巢連聲慘叫,但餓到了極點的子嗣越吃越兇、越吃越多,等到片刻之後,母巢身上堆疊着的無數聲線一道一道的微弱下去,到最後,變成了微不可聞。
顧蘅這才将剩餘的那一團塞進了火爐裏。
很快的,那一團便在等級遠不及它,能量遠不及它,兇戾遠不及它的火爐中,化為了一團灰燼。
坐在監視器前看着的所有人噤若寒蟬。
沒有人知道這一幕到底是怎麽發生的,就好像他們只是睡了五天,做了五天的食物,準備了五天的飯菜,忽然這一場一開始大家根本就不知道領頭的怪物是什麽的鬼潮,就輕描淡寫結束了。
甚至有人在監視器前面面相觑起來:“結束了?”
“不是做夢吧?”
“這就結束了?發生了什麽?”
眼看着顧蘅已經開始一個一個的解救其它的幸存者---還是胖了一圈的幸存者,這些非常茫然的人才面面相觑的詢問起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人仔細思索了一下,滿臉求知欲的問任飛騰:“跟我們做的食物有關嗎?”他們也只能想到這一步了,至于食物裏到底是怎麽回事,則沒有人知道。
食物……食物有什麽問題嗎?
母巢不是也驗看過了嗎,它都覺得沒有毒性才放行的,怎麽可能在食物裏做手腳呢?
但除了這個之外,他們也想不到什麽其它的理由了啊。
然而解救到其中一個人的時候,顧蘅卻忽然停了下來。
她頓住了。
她絕對不會認錯這人的樣貌和輪廓,也絕對不可能認錯他的氣質---哪怕他肉眼可見的胖了一點點,但顧蘅幾乎是驚喜的叫了出來:“醫生!”
他怎麽會在這裏?在母巢的巢穴裏?和幸存者們混在一起?
難道說,是他誤打誤撞的也來到了楚市,卻成為了母巢的獵物?
任飛騰也看到了這一幕。
他不由的皺起了眉頭,沒顧上回答周圍人的問題,只深深望向屏幕的方向:這個人,是誰?
醫生的眼睫微微一顫,眼看着就要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