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終究走散
近半年中,趙佑出差外省一次歷時7天,在鎮上坐大巴車到達雲孜牧華後乘飛機前往,回來也是如此有報銷票據為證。除此外包括這次他出差隔壁城市三次,上兩次三天和四天,這一次久一點,出行方式自駕前往。
除開集次出差其餘時間均在魯姆那本地工作,任務出勤均是駕駛特制工程摩托車。
溫彬說完問祈雨:“什麽時候開始詢問趙佑?”
祈雨揚起三根手指在大腿上輪着敲敲打打:“等等樓上的化驗結果,現在的證據太薄弱,如果太早抛出來,他有了準備編好瞎話抵死不認就不好了。”
祈雨坐在監控前看着趙佑被晾在詢問室,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他手上的手機等物品被曲瑞川搜走了,他沒有手機玩,兩片嘴唇迅速小幅度開合,念念有詞但是聲音極其輕微,根本聽不清他在念叨什麽。和上兩次相比,這次的他十分平靜,情緒很穩定提及于樂也沒有撕心裂肺的哭泣。
年豐他們回來後加班加點做檢驗直到深夜才出來了結果,而這麽多個小時過去了,趙佑在詢問室沒有發出任何抗議質疑,中途曲瑞川給他送飯送水,他拿着就吃端過來就喝,沒打聽任何信息。
包思齊看他如此淡定,不忍疑惑:“他好平靜啊,是不是跟他沒關系啊?”
畢竟之前氣焰嚣張的胡磊進到這裏都慌了神……
年豐從清掃摩托車獲得的樣本中找到了和之前兩次鑒定一致的植物殘渣。趙佑公司為了方便管理摩托車的油耗,用油為石油公司專門定制的小包裝汽油,這個小包裝特別之處在于壺嘴是一只圈狀可以拉出的軟管,确保每一滴油順利進入油箱。趙佑用于存油的礦泉水瓶顯然沒有這個作用,所以年豐從油箱口的邊沿找到了明顯的油漬,經過提取化驗後和趙佑礦泉水瓶中汽油成分一樣,和年豐從他們公司以提取證物名義随機抽取的一瓶小包裝汽油,以及摩托車油箱中的殘油成分對比有差異。
由此證明趙佑後備箱裏的油曾經倒入過公司的工程摩托車,為什麽要這樣做?
根據他們了解到的管理制度,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趙佑将這輛車開出了工作範圍,正常申請的油不夠用!
門外是寂靜的黑夜,遠處房屋的燈光全都熄滅了,祈雨站起身抻了個懶腰拿着一沓報告指了指包思齊:“好好看監控學着點。”
他帶着溫彬像只驕傲的公雞,昂着頭雄赳赳走進了詢問室。跟以往迂回再次詢問确認案發時間去了哪裏不同,祈雨這次直擊要害。
“你怎麽解釋你從你自己的汽車裏偷油存起來轉頭灌進工程車的行為?”
“你們想多了。”趙佑矢口否認。
“你近半年開車行駛的公裏數,滿打滿算一千公裏,你的車油耗百公裏6L左右,通過加油站的記錄你卻在半年時間內加了将近一百五十升的油,多出來的油去哪裏了?”祈雨像做算術方程式一樣,把趙佑加油的頻率加油的量逐次拆解。
按趙佑的加油頻率,有兩次他上一周四剛加滿一箱油,沒有任何外出任務,卻在第二周一再次加滿了一箱。
“魯姆那不堵車,你駕齡多年,這輛車買了六年,無論從熟悉車況還是駕駛習慣來說你是一個老司機,你作為一個老司機是怎麽讓車子突然變成油老虎的?你半年前的加油頻率和你的油耗完全對得上,為什麽最近半年車變了?這麽吃油,你又不是大戶人家連報修檢測都不做,為什麽?”
趙佑嘆了口氣依然選擇閉口不言。
“那你再解釋解釋,為什麽你駕駛的摩托車上會兩次查出來屬于萬樹林特有的植物組織?你出差的分公司的項目沒有一處和萬樹林的植被相似,你怎麽解釋?”
“為什麽昨天我們見面後,你匆匆清洗了摩托車?但是你沒有想到吧:摩托車洗的不徹底,縫裏甩進去的泥漿沒有清除掉。我們的采樣過程全程錄像要不要給你看看回憶下?”
“你是技術骨幹,你的技術可以修繕也可以破壞,像你這樣經驗豐富的人要給設備搞點新手察覺不出來的問題很容易吧?你說對吧?”
趙佑冷笑一聲依然沒有回答祈雨的質問。
祈雨眼見趙佑硬的不吃他眼珠子一轉那就換個軟的來試試。
“前兩天晚上我們去了趟萬樹林,綁着安全繩下到幾十米的山溝裏,在一個巴掌大的懸崖突岩上找到了屬于于樂的血跡。”祈雨說完把手機裏的照片調出來放大擱到趙佑面前。
“那天晚上沒有月亮,刮着風吹得樹葉嘩啦嘩啦響。這個地方距離上面幾十米,距離下面幾十米,我們法醫說了這個地方磕到的是腦袋,不會立刻死要等咽氣得看血什麽時候流幹淨。”
“我那天躺在這個平臺上感受了下,你別說那個地方雖然不寬躺我剛好,于樂應該也躺得下。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黑黢黢的山林裏,周圍有野獸的叫聲,頭疼血吧嗒吧嗒的往外流,喊又喊不出來……如果是我可能我也會選擇一翻身下去了……”祈雨說完頓了頓,再開口嗓子暗啞低沉。
“多疼啊,你為什麽不拉我一把?為什麽不救我?我們那麽好,你眼睜睜看着我下去了就下去了,大暴雨啊冷啊……”
溫彬那晚在解剖室毛骨悚然渾身發冷的感覺再次回來了,比那天稍微好那麽一點點的就是現在審訊室裏的燈沒有配合的閃縮,恒定的光明讓他有一絲絲安全感。
祈雨一個人和死人共情了半天就快詞窮了,琢磨要不然幹脆給人提到二樓讓年豐接着上好了。
“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是故意的!”趙佑雙手捂住臉再次嚎啕大哭。
溫彬和祈雨同時松了口氣,溫彬慶幸不用再接受精神□□,祈雨慶幸他已經沒招了……
趙佑從龍東追随于樂到了魯姆那經過最初的新鮮期之後,生活中開始被越來越多的疲憊無力感充斥。這種疲憊無力源自三方面:一方面是待慣了燈紅酒綠的大城市這裏太過寂寞;一方面是他的事業發展在這裏幾乎到了天花板,在龍東他技術提升可以跳工資更高的公司而這裏除了獲得一個口碑連漲工資的幅度都可以忽略不計;最後一方面來自于樂和他自己的家庭,于樂的情緒非常不穩定,他嘗試了很多辦法例如帶于樂去K國旅行,去雲孜牧華散心但是于樂的情緒依然時好時壞,而他的父母對他遠走他鄉大齡不婚的狀況也頗多微辭。
半年前他思索既然于樂在這邊過得并不痛快,不如他帶着于樂一起去龍東,至少曾經于樂在龍東過得還是快樂的。但是作為邊緣化已久的他要重新融入大城市的事業圈層,他需要足夠的技術資本,所以他利用單獨檢修出勤的機會,去其他設備做手腳弄一些幹擾出來,有的幹擾被同事修複,有的別人束手無策只能叫他,于是他技術大拿的名聲越傳越遠,工程車耗油問題對于他來說根本不是事,從汽車裏抽出來存好帶着出去就行。
6月21日他再次去隔壁城市的項目出差,當時另一個項目正在趕最後的工期,他順手又搞了些小問題,導致同事搶修了兩天都不能解決。
6月23大家坐在一起讨論研究可能性,研讨了幾個小時,中途又有同事過去現場連線還是不能解決。這中途于樂給他打過三次電話,他都沒能多說匆匆挂斷。
晚上項目會議結束,大概九點過他給于樂打回去,于樂哭着說不想活了,說自己一個人上了萬樹林最高的臨蒼閣,想跳崖一了百了,他讓于樂等他。
趙佑給公司提出他去試着處理下故障因此拿到了工程車鑰匙和燃油,他從自己車上又拿了幾瓶存油放在車裏出發。之後他沒有前往故障點,而且借着熟悉地形的便利沿着地圖上的山路開進了萬樹林風景區。
抵達前于樂再次給他電話,說如果十二點等不到他就跳下去,當時他已經進入了萬樹林一口氣騎着車沖到了臨蒼閣。
他打開車燈照亮了涼亭,看見于樂坐在角落淚流滿面,見到他就抱着他說不想活了,怕胡磊工作中違規操作最後讓他背鍋,與其到時候解釋不清含冤不白,不如現在死了一了百了。他一直安撫着于樂,安撫了很長時間于樂逐漸平靜,他以為于樂心情好些了勸說于樂和他下山。于樂起身卻沖上了欄杆,于樂對着他伸出了手:“我們一起走吧,我知道你家裏的壓力也很大,你在這裏過得也很壓抑,都是我的錯,但是你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挂,也是唯一放不下的人我們一起走吧……”
他再次勸說于樂,于樂收回了手哭着說如果他貪戀人世就讓他一個人走,他沖上去拽住于樂想要拉下來,但是于樂一直想拉着他往外跳。
萬樹林的設備平時不是他們公司主要負責,來了幾年去過寥寥幾次,他對臨蒼閣外面的環境不是記得特別清依稀記得不是懸崖。
他當時情緒激動以為不會有事,拽着于樂的手腕箍住他的腰不停搖晃叫他清醒點,誰知道失手把于樂推了出去,一陣撲簌簌後他以為于樂只是滾落了一小段,他打開手機照明下面看不到人,他喊了幾句沒有回應,他坐在臨蒼閣想着該怎麽辦打電話報警還是叫救援,他幾次靠近邊緣觀察又撿了石子扔下去,毫無回應。天上再次下起了雨,他反複撥打于樂的電話沒人接聽,他哭着離開了現場……
回程路上,他反複撥打電話再也沒有接通過。之後他回到故障設備解決了他耍手段弄的毛病然後回到單位交差……
昨天祈雨他們突然造訪,趙佑心中發虛悄悄把後備箱存着的油都扔了,哪知道他從來沒有記過後備箱究竟有多少瓶,所以有半瓶滾進去了都不知道,怕被其他人發現也不敢仔細查找,處理好後備箱的東西,他又以檢查設備的名義将工程摩托車開出去找了個路邊洗車行清洗了一遍,沒想到百密一疏還是被祈雨他們抓住了破綻。
“我真的不是故意推他下去的,我以為下面是斜坡,我以為他最多摔破皮,我沒想到下面有懸崖!!!”
“我只是想吓唬他,想讓他清醒點!”
“我怎麽會想要殺他,我怎麽會舍得殺他,我們那麽多年了……”
“我們說好要一輩子的,要一直在一起的……”
趙佑深深低下頭,泣不成聲,最後的話語成了在喉嚨裏打轉的嗚咽……
“為什麽于樂的手機調成了靜音?”祈雨丢出了疑問,他拿到于樂手機第一時間發現側面的靜音鍵是開啓狀态,他以為是于樂自己調的,但是後來和智芯的同事聊過,于樂倔強得不肯靜音。
祈雨又扔出了一張紙上面打印着于樂右手腕的照片,“認識這個嗎?哪裏來的?”
趙佑看着照片上于樂手腕上一條沾滿泥土和血污的青色細繩搖了搖頭:“那晚上什麽都看不清,這條繩子我也沒見他帶過。”
祈雨點了點頭把照片收了起來,打出筆錄讓趙佑一頁頁确認,逐張簽字摁下手印。
趙佑摁下最後一個手印,祈雨說了一句話。
“你大概是沒有辦法幫于樂操辦後事了……”
趙佑單手捂着臉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肩膀猛烈的抽動,迅速泅濕的桌面,顫抖的手說明他的控制沒有絲毫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