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還沒到下班時間,老詹就來接黎落,告訴她說高旻文在醫院大吵大鬧。黎落尚未反應,老詹接着說:“老爺子吵着要見你。”
他說的不明不白,黎落心一緊,說不上擔心也說不上欣喜,只想着他清醒了。她來不及跟高希招呼,跟白冰說了一聲就急着下樓。在等電梯時,高希和紀如璟從另一號電梯從容走出,瞧見黎落,輕微地擰了擰眉。
紀如璟瞧了她一眼,回頭對高希說:“我先進去。”
黎落心急,她心情亂糟糟的,不願和他獨處。也不知他知不知曉那個人清醒了,若知道,她這副模樣看在他眼裏又該被他嘲笑虛僞了吧。
“我跟你一起去。”
等了半晌,居然等來這樣一句。黎落吃驚:“現在快五點了,晚上不是有飯局嗎。”
“你倒眼觀八方。”他輕輕扯動唇角,也不知那薄涼地笑有無含着譏諷。
黎落低眼苦笑,她無心打聽,卻總有人在耳邊提起。
“黎落,不要以為因着那層關系我會關照你,我們之間至始至終無任何改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了什麽事讓你誤會,我希望你看清楚,我把你帶在身邊,不過因為我需要你,同時也不願在我父親費那麽大的力氣把你娶回去,到頭來卻為他人嫁。”
黎落被他羞辱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她便想,他定還在為要個早夭的未成形的孩子歸屬耿耿于懷。近來他不問,她怎麽就誤會他把這事放下了呢。
他們是什麽家庭,這樣的羞辱他們怎麽能忘,何況因她,高旻文才遭遇這一場變故。
“你要怎樣就怎樣吧。”
“消極抵抗不像你的作為,你應該找一個我想動你卻攝于對方能力動不了你的人,這也是你的強項。”電梯來了,兩人進入封閉空間,他的聲音尤為刺耳。
“為什麽過往恩怨就不能一筆勾銷。”
“想得輕巧,在我字典裏只有輸與贏,我們不可能和平共處。”
黎落澀笑,走出電梯,她回頭嫣然一笑:“不能和平共處不如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高希臉色更難看,黎落苦思,直到醫院,她也想不出所以然。他的态度似乎又回到了她從馬來回來的那一天,也是這樣冷漠,對她的不屑不加任何掩飾。
黎落煩悶地跟在他身後,什麽時候開始,她對他存了‘非分之想’,以為自己于他到底有些‘特別’,她還真高看了自己,低看了他。莫不以為那天遭遇歹徒,他及時趕來就說明他不是那麽讨厭她?黎落惱恨自己,怎麽存了這樣的想法,真該死,難怪他會惱會恨,肯定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懷揣着複雜的心情踏進高旻文的高級病房,抱着他恢複神智的心思,結果他一口一個老大家媳婦。于是,有人不舒坦了,喧嚷的氣氛一下子僵持凝固。對此結果,黎落忐忑,也百口莫辯。
就算神智不清,高旻文察言觀色的功夫仍一等一的好。他察覺房內的氣氛不對,立馬嚷着說不舒服。高希不會當衆發火,可他那張臉着實吓人。
李醫生聞訊趕來,查看情況後,對高希示意了下,高希跟着他出去。他一走,高旻文縮頭縮腦,沒心沒肺對黎落笑。
黎落頓了頓,還是走過去詢問情況,護理人員也說不出所以然,說高旻文午休醒來就吵着要見黎落,屋子裏的東西都摔了好幾撥。高旻文委屈可憐地低着頭,時不時瞄黎落幾眼,黎落一看過去,他立馬低下頭。
面對高旻文,深深的無力感迫着她。她耐着性子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高旻文掰着手,委屈道:“你好幾天沒來看我了。”
“我很忙,要上學要工作。這裏不是有人陪着你嗎。”她耐心細語輕哄他。
“他們都不漂亮。”
黎落差點被氣死,她捂着胸呼地站起來,目光投向高闊的窗外,深吸了好幾口氣:“你乖乖聽老師的話,好好鍛煉,你好起來了我給你做好吃的。”
高旻文老眼一亮,晃着腦袋重重點頭。
這樣的高旻文,黎落無力去生氣,盡管每次面對他,她都要積攢勇氣才能和痛苦抗衡。她還不能恨他,當時他那樣做,也不能說他錯了,她貪念在先。一邊告訴自己不要恨,心裏的怨氣又無處發洩,憋在心裏,時時刻刻被他們提醒那些苦痛真實的存在過。
高希從李醫生那兒回來,高旻文鬧累了已經睡去。她坐在走道上冥想,高希走回來,站在距她幾步遠的地方打量她,她渾然忘我的進入另一個境界。直到他出聲,仿佛驚吓到她,她猛地擡頭,雙眸迷離茫然。呆了片刻好像才看清他,她仍坐着不動,茫然地望着他。
高希走近幾步,腳尖幾乎要踢上她。
“我今天想去看我朋友。”
“然後呢。”
“今晚我不回去。”她直視他的眼,堅定而倔強。
“不行。”他想也不想,狠心拒絕。
黎落只覺被什麽狠狠擊中,胸前一陣不規律的起伏。她問:“你憑什麽限制我的自由,我住哪裏去做什麽,你以什麽身份來要求我。”
“憑什麽?”高希冷冷一笑:“就憑你嫁進我們家,就憑你現在還是我……父親的人。”
“這個帽子你随時都可以拿回去,我不稀罕。”
“我很稀罕,黎落,沒有人招惹了我們家還能全身而退,你最好看清現實。”他不屑地哼了聲,邁進去。
老詹也不知從什麽地方出來,很無奈也同情她:“你順着老板,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黎落低着頭,苦笑:“他們都這樣蠻不講理嗎。”
“你要知道,老板也頂着很大的壓力。”
“壓力?”黎落幾乎要大笑。
老詹鄭重其事點頭:“有件事我想你應該知道,關于老爺子的病歷,醫生的診斷為老爺子中了x毒,這是一種慢性毒藥。”
“然後呢,他們就給我定罪嗎。”
“我相信不是你,老板也相信。你也知道,他們家局勢複雜,你的身份微妙。我這樣講你明白嗎。”
“老詹,他出車禍确實因為我,這個罪我背。”黎落冷笑:“至于虛無的妄定的罪,我不會枉背的。”
“車禍……”
“你想知道就去問你們老板,他也清楚怎麽回事,這件事我不想再談。”
老詹讪笑,他哪敢真去問,只勸黎落耐心等待,不要為争一時之氣而後悔莫及。
老詹的諄諄勸導,黎落何嘗不明白,看慣了人世的冷情,看透了爾虞我詐的利益相争。她不會和高希硬碰硬,也不會跟有權勢的人硬碰硬,她碰不起,也傷不起,只能委曲求全曲意奉承。她讨厭這樣的自己,卻沒辦法改變,只能渾渾噩噩似醒非醒地走到今天。
老詹也以為自己的勸導很有成效,黎落的美麗聰明他親眼所見,他相信她懂得取舍,也懂得保護自己。
高希去飯局,黎落回老宅。當看到慕年華站在荷池旁,靜靜地看着她。慕年華淡然的笑着,黎落只覺浮躁的心在這一刻得到了救贖,她抿抿唇:“最近高小姐都不來這裏,你應該打她電話。”
“我在等你。”
黎落腳下一晃,不敢置信。慕年華笑了下,指着手中的書:“你說找不到這本書,我朋友那裏有,不過有點舊。”
黎落想說,你也不用為此事專程跑一趟啊。
慕年華看穿她的心,解釋:“明天我出差,為時半餘月,我想你肯定急着要用就擅自送過來了。”
“你要出差?”
“北戴河。”
黎落偏頭想了想,無意中姿态妩媚風流,她自己不知。略思考半晌,她笑:“我去過,那地方很漂亮。”
他們的話題由此拉開,學術問題,慕年華很善談。黎落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提出幾個問題,他都很有耐性一一解答。
黎落在心裏默默地想,高希和慕年華真不能相比較,她又想起脾氣同樣火爆的高岩岩,不禁為他惋惜,私心地認為高岩岩配不上他。
也許高姓的血性裏流淌着暴力的基因,她接觸過的高家每一個,還沒見誰的性子溫和。
“你在高氏實習?”慕年華忽然問。
“是的。”
“跟在高希身邊,他能教你很多,不過他這人沒什麽耐心。他說什麽你就當耳邊刮了一陣風,當然我說這些只針對他訓人的話,管你誰呢一點也不留情面。”
“你很了解他。”
“我們高中同學,大學我上H大物理系,他B大管理學院,一年後我仍混跡于H大,他以優秀的成績赴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我比他大半歲,一起上學,他比我早一年碩士畢業,我繼續讀博,他回國管理公司。老爺子和他管理理念南轅北轍,為此他們父子沒少鬧。他這人也固執,認準了就放手去博,老爺子鬧心他也欣賞他。不過他們家的局勢,幾股力量明争暗鬥。他母親又死得早,舅舅家也只是一般的書香門第,家族争鬥中什麽忙也幫不上,高晟的母親沈小姐娘家資本雄厚,雖然她和老爺子離婚了,影響力卻不容小觑。”
“沈倩倩?”高旻文第二任妻子,黎落略有耳聞,聽說是某財團的千金,她跟高旻文有一子高晟。
“有錢人的生活還真糾結。”黎落有感而發。
“他跟夏琳談戀愛,局勢就不同了。”
“他愛夏琳嗎。”問出口,黎落就覺自己幼稚可笑。
“他們在一起有幾年了,只差一紙婚書。夏琳很愛他,他對夏琳怎麽說呢,比起曾經交往的,他很認真。不是有句話嗎,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愛戀都是耍流氓。”
黎落抿唇低笑:“你呢。”
“我?”慕年華含笑望着她。
“對,你。”
“我和她自小有婚約。”
黎落震驚:“口頭婚約?”上輩的口頭婚約,他遵守履約,黎落佩服他。
慕年華淡淡一笑:“我也覺得很費解。”他看看腕表,笑說:“不早了,早點去休息。”
黎落點頭,又說了感謝的話。慕年華目送她轉身,一步步走遠。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明晚如果不用挂點滴的話就更,挂就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