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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13)

,大聲道:“宮裏來人,讓老爺快些入宮!說……說中書令大人被刺,行刺的刺客乃是,乃是你的侄兒,張通寧!”

“什麽?!”

秦良甫頓時臉色一白,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張氏大驚失色:“張通寧不是已經流放了嗎?”

墨竹都快要急哭了:“正因如此,才要查清幕後主使,這便拖累老爺了。”

“中書令?豈不是魏正則?張通寧他行刺朝廷重臣,多大的能耐?!這分明是想将我一家都拖下水啊!”張氏捂着胸口,忍不住大哭。

墨竹也哭哭啼啼:“聽說那魏大人快死了,龍顏大怒,看樣子是要讓所有牽連的人陪葬……”

“別哭了!”

秦良甫拍案而起,“這事兒跟我秦家無半點關系,新帝不是昏聩之人,容我進宮面聖!”

“爹。”秦畫晴擡起一雙泛着淚花的眼,“我與你同去。”

八三章 重逢

“胡鬧!”

秦良甫怒瞪她,“方才的事情我回來再審你,你留在家中,不要亂走。”

秦畫晴哪裏肯幹,她滿腦子都是墨竹那句話,“魏大人快死了”。

他快死了。

而自己這麽久連他一面都沒有見到,再見便要天人永隔?她不管,無論如何,哪怕就是死了,也要見到他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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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畫晴拽着秦良甫的衣袖,淚眼婆娑:“爹,求求你,讓我進宮!”

不管是為了父親,還是為了他。

她身上還揣着那個刻有“靖”字的令牌,如果新帝要問罪秦家,她還可以放手用此一搏。

“你簡直胡來!那皇宮內院,豈是你能進的?更何況皇上還不知如何處置我,你跟來是嫌死得不夠快?”秦良甫一把推開秦畫晴,對墨竹道,“拉住小姐!”

語畢,轉身大步離去。

秦良甫走遠了,秦畫晴卻哭得渾身沒力,閉着眼睛唰唰流淚,呢喃道:“文霄……文霄……”

“小姐!”錦玉聽到這個消息心都碎了,她小姐心心念念盼望着的人,竟然被人行刺快要死掉,她都恨不得替魏正則受了那罪。

墨竹也手足無措:“小姐,老爺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擔心……”

“畫兒,快起來。”張氏擦了擦眼淚,便要去扶她,秦畫晴卻突然站起身,抹了把淚,對張氏道:“娘,無論如何我也要進宮。”

這一面不見,或許就永遠見不到了。

她想,他也一定很想見她。

錦玉跑過去,扶着秦畫晴,靈機一動:“小姐,你有長平公主的手谕,憑此應該可以進宮。”

“錦玉,你這都出血什麽馊主意!有你這般慫恿小姐的嗎?”

張氏聞言大怒,正要去拉秦畫晴,錦玉無法,只得擋住張氏,一臉愧疚:“夫人,事情緊急,你且留下聽錦玉解釋,小姐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入宮的!”

張氏沒想到錦玉竟然敢阻攔:“你——”

錦玉回頭催促:“小姐,快走啊!”

“娘!你千萬別為難錦玉!”秦畫晴說完,看了看張氏,一咬牙轉身就跑。

邊跑卻邊忍不住掉淚,秦畫晴也顧不得大街上人來人往,用盡全力奔向宮門,她只求魏正則不要死,不要死,起碼再見見她。她還有好多話要給他說……

***

秦良甫匆匆入宮,直接被宮人引去偏殿。

李贊、李敝言、項啓軒等人都等在殿外,滿臉凝重;太醫進進出出,不時端出一盆盆血水;朱寧應站在臺階上,臉色陰沉,而臺階下已經跪了烏拉拉一大幫刑部的人。

朱寧應冷然道:“朕再問一次,為何張通寧已被流放,還能入京行刺?甚至悄無聲息混入刑部?你們之間,到底是誰在從中作鬼!”

臺下的人冷汗涔涔,為首的刑部侍郎苦着臉道:“回皇上,這事臣等人當真不知!”

“不知?不知就完了嗎?!”朱寧應大聲呵斥,“如今是行刺朝中重臣,下一次是不是就要行刺朕了!”他擡手一指,“朕看就是你們收受賄賂,才讓罪臣餘孽有機可乘,你們一個個是不是要步張橫盧思煥等人的後塵?”

“皇上,臣等冤枉啊!冤枉啊!”

烏拉拉一群人跪在地上呼天搶地,秦良甫硬着頭皮上前下跪:“微臣來遲,請皇上恕罪。”

“秦良甫!”

朱寧應上前兩步,壓抑着怒氣:“那張通寧那是你侄兒,你且說說,他來行刺朝廷命官是受了誰的指使?!”

秦良甫心頭雖然驚駭,但是他沒做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語氣盡量平穩的說道:“回禀皇上,此事微臣得知也大感意外。微臣如今不過小小六品官,無權無勢,而張橫一家與微臣早就斷絕了關系,估計魏大人正法了他張家,所以懷恨在心,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潛入刑部,要取魏大人的性命。”

“廢話!”朱寧應冷哼。

秦良甫又肅容道:“但皇上想想,平日裏魏大人一直在文淵閣處理公務,今日才得了休沐的旨意,就惹來賊人在刑部行刺,想必這消息一定是熟知的同僚透露。而刑部要進入都得獲身份令牌,還不知張通寧身上的身份令牌是誰持有?”

朱寧應閉了閉眼:“查過了,是之前卸任的官員所持。”

“是了,那又是誰掌管以前那些官員的名帖、令牌、官印、魚符呢?”

朱寧應眉頭一皺,還未答話,就聽一旁的李贊氣呼呼的道:“秦大人,你明知現在是由老夫代管刑部大小事宜,這意思分明是在怪罪老夫了?”

秦良甫低頭道:“微臣不敢。”

他知道李贊與魏正則的關系,是萬萬不可能互相坑害的,這也是朱寧應疑惑的地方。

“爹!”

秦畫晴與長平一道趕來,正好看見秦良甫被李贊責備,心下一緊,忍不住出聲喊道。

李贊旁邊的李敝言,雙眼發直,低聲呢喃:“秦姑娘……”李贊瞪了他一眼,李敝言連忙低頭。

秦畫晴跪地給朱寧應拜禮:“臣女參見皇上。”

朱寧應微微挑眉。

面前的女子一身素色衣衫,卻無法掩蓋她面容的精致明豔,鵝蛋般的小臉隐含着一抹憂色,衣衫上的飄帶随風飄動,靜靜地跪在那裏也美不勝收。難怪向來穩重持成的魏正則會被她迷的不知東南西北,心心念念的惦記着。

如此也好,朱寧應就怕他沒有軟肋。

而秦畫晴就是他的軟肋。

秦良甫聞言轉頭一看,神色驚異無奈:“你怎麽跟來了?!”

“爹……”秦畫晴期期艾艾的開口,看向旁邊進進出出的太醫,眼睛裏又蘊含了淚。

一旁的長平連忙打圓場:“是本公主讓秦姐姐入宮作陪。”她随即看向朱寧應,問:“皇兄,你們這是在幹什麽?聽說魏大人被刺,我能和秦姐姐進去看看不?”

朱寧應一皺眉頭,他哪裏不知道妹妹的意思。

看樣子這秦畫晴知道魏正則受傷,心裏正着急呢。

雖然如此,他還是板起臉呵斥:“你當是兒戲麽?說看就看?”

秦畫晴聞言,心都涼了一半,她眨了眨眼,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隔着一扇雕花的門,她幾乎可以嗅着那刺鼻的藥味,他一定躺在裏面,很虛弱,很難受,很痛苦,甚至昏迷不醒……他千萬要活着啊。

萬一上窮碧落下黃泉,她一個人該怎麽辦?

秦畫晴心一酸,低着頭,淚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皇上,不必審了。”

殿門打開,熟悉而沉穩的音色伴随着一股中草藥的味道,彌漫在四周。

秦畫晴渾身一僵,她瞪大眼睛,擡起頭,但見暖黃的暮光熹微,照射在朱紅的殿門窗棂上,魏正則一身板正的紫色常服,束金玉帶十三銙,腰間挂着象征中書令的魚符,還有……她親手繡的荷包。

人群中,魏正則也一眼看見了她。

他的小醋壇子哭的像從水裏剛撈起來,纖瘦的仿佛要被風吹走了,跪在一幫刑部官吏中間格外顯眼。

魏正則忍不住心疼,上前兩步,握着她手将她拉起來,柔聲問:“你怎來了?”

秦畫晴還癡癡傻傻猶如夢中,見他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跟前,還對她說話,便什麽也不管不顧了,一頭撲入他懷中,眼淚鼻涕蹭在他官服上,抽噎着哭訴:“你這個大騙子……說、說什麽讓我等你,我等了這麽久,就等來他們都說你要死的消息!我、我便想着無論如何也要再見你最後一面……騙子,騙子!明明說回京就來找我,都一個月了,也不來……嗚嗚……”

“畫兒,好了好了。”魏正則安撫的拍着她脊背,略歉意的看了眼朱寧應。

朱寧應卻是一臉“理解”的笑。

李贊等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咳嗽的咳嗽,秦良甫卻是傻眼了。

他如果這個時候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當真是個傻子。

怪不得魏正則近年來一直幫扶他,明裏暗裏替他打點一切,而自己女兒也什麽都不肯說。可秦良甫此時心頭并不是歡喜,而是憤怒,他咬牙道:魏正則啊魏正則,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一把年紀竟然能做出拐走他女兒的下作行徑!

要不是礙于朱寧應在場,他恐怕當場就要發飙!

秦畫晴趴在他懷裏哭了半天,鼻尖卻聞到濃郁的血腥氣和藥味,她這時候才記起他受了傷,忙擦了擦眼淚,關切的問:“張通寧刺你哪兒了?要不要緊?”

魏正則指了指她方才埋頭痛哭的肩頭:“傷口雖深,但不觸及要害。宋太醫已經包紮上藥,将養一段時日便無事了。”

“你、你怎麽不早說!”秦畫晴手足無措,脫離他的懷抱,吹了吹他肩膀,輕聲問,“剛才給你碰痛了沒有?”

“一點兒也不。”

魏正則倒是希望能多抱她一會兒,但眼下衆目睽睽根本不是時候。

秦畫晴這時也回過神了,可是她根本不敢去看自己老爹和各位的神色,她瑟縮在魏正則背後,咬着唇瓣不做聲。

魏正則對朱寧應拱手道:“皇上,張通寧已認罪伏誅,他趁解役兵丁不備,趁亂逃走,随後潛入刑部偷了身份魚符,正巧碰見微臣前往刑部,便想着替張橫報仇。此事無關李大人,更無關各位同僚,還請皇上明察。”

朱寧應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朱寧應環視周圍,又道:“魏卿受傷,便回府靜養一段時間,朝中事務暫時交給項大人、錢大人,若有不明的問題,再來府中請教。”

“謝皇上隆恩。”

朱寧應說完笑了笑,便吩咐衆愛卿退下。

秦良甫站起身,撣了撣官服上的灰塵,對秦畫晴使了個眼色,做出口型:“跟我回去!”

秦畫晴正為難着,一旁的長平忙挽着她手:“秦大人先回吧,本公主還要與秦姐姐在禦花園中游玩。”

有長平助攻,秦良甫也沒有辦法,值得氣結着往回走。

八四章 提親

李敝言跟着李贊離開,卻聽身後的魏正則沉聲道:“希直,你留下。”

李敝言身形一僵。

秦畫晴看樣子他們似乎有話要說,便與長平退至一旁。

“老師,還有何事吩咐?”李敝言朝魏正則拜了拜,神色卻突兀的緊張。

魏正則撫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也不看他,而是看向遠處宮殿門前與長平談話的秦畫晴。他低聲道:“今後你師娘只會有一個,便是她。所以該打的主意,不該打的主意,都不要想。想多了,對你也并無益處,對整個忠勇公府也沒有益處。知道了麽?”

他這話說的莫名其妙,可李敝言卻冷汗直流。

“……知道了。”回答的聲音嘶啞的讓李敝言自己都吓了一跳。

魏正則閉了閉眼,似乎很是疲倦:“希直,你是很聰明的學生,這件事為師不計較了。桃李書院的陳夫子一直很喜歡你,有空便去通州看看他。”

李敝言聽到他還自稱“為師”,忍不住鼻尖一酸,他還以為魏正則知道了這些事,會讓他身敗名裂,會讓他無顏以對,會與他斷絕師徒關系。可沒想到,他不僅替他隐瞞下來,還完全不計較了。

只是最後一句關于陳夫子的……那意思李敝言他也知曉。

陳夫子的女兒愛慕他,也是品行端良的女子,不見得比秦畫晴差。所以,老師是要讓他知難而退了。

李敝言看向遠處還在說笑的秦畫晴,眼裏泛起波瀾。

他能怎麽辦呢?

少時愛慕的女子,他們之間,沒有可能。

李敝言朝魏正則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一字字道:“希直謝過老師的恩情,該怎麽做,希直都明白。”

他一時頭腦發熱,将張通寧提了出來,還掩護他去刑部刺殺,這都是殺一百次頭都不夠的罪。魏正則一眼就看清楚了,可是他不說,還隐瞞了下來,這不僅是救了他,還救了李府上百人。

他李敝言不是知恩不報的人,既然無緣,強扭也無法逆轉,便就這樣了吧……

“秦姐姐,秦獲靈游學回來了麽?”

秦畫晴點點頭:“在家呢。”

長平“呼”了一聲,滿臉憂色:“你不知道,他這些日子總是躲着我,我真的好想跟他說說話。”她嘆了口氣,“獲靈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秦畫晴笑笑:“公主這般貌美可愛,怎能讓人不喜歡。只是獲靈他面子淺,躲着你是因為你不好意思。”

“當真如此?”

“我是他姐姐,自然了解他。”

長平若有所思:“那我還怎麽做?”

秦畫晴攤了攤手,笑道:“死纏爛打,不能你們兩個都害羞,總得有人邁出第一步的。”就像她一樣。

秦畫晴想到自己當初的“手段”,忍不住抿唇笑。

長平一點就通,見魏正則與李敝言說完了話,便識趣的提起裙擺,轉身就走:“那我去找他玩!秦姐姐,回見!”

秦畫晴想到自己無形中坑了弟弟,掩嘴“噗嗤”笑出聲。

“在笑什麽?”

身後傳來濃郁的中藥味,秦畫晴不由一愣。

方才還熱鬧的宮殿前,瞬間就只有秦畫晴與魏正則兩人,一時間冷靜下來,秦畫晴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低着頭,問:“方才李敝言找你說什麽啊?”

魏正則定然不會告訴她,自己最優秀的學生想要跟他搶妻子。

他清咳道:“一些關于李大人的問題,都是小事。”

秦畫晴直覺沒那麽簡單,可是她又猜不中所以然,聽他咳嗽,還以為他傷口痛,忙扶着他手臂,關心道:“受了傷就不要亂走了,快回殿中休息。”

“無妨。”

魏正則一把握住她纖細雪白的手腕,“歇會兒便回長安街的新宅,留在宮裏始終不妥當。”

秦畫晴莫名心頭一顫。

她覺得自己應該抽手,畢竟宮裏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瞧着了多不好啊。可是呆呆的看着朝思暮想的面龐,就連呼吸也忘了。

她永遠不知道自己呆愣的模樣有多好看,明眸裏似乎盛放着破碎的星子,璨璨發光。

“幹嘛這樣看我?”

秦畫晴被他盯的不好意思了,她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眼神游移。

魏正則心下一嘆,拉過她的手腕往懷中一帶:“畫兒。”

秦畫晴僵硬了一秒,便放松下來,小心的避開他的傷處,輕輕的靠着。

“嗯,我在。”

魏正則輕聲問:“去看過宅子了麽?你可喜歡?”

秦畫晴垂下眼簾,掩飾眸中的笑意:“就路過了一下,看着挺氣派的。”

魏正則道:“我不擅長布置屋宅,這些便交給你了,有什麽想法便給趙霖說,他會去辦。”

秦畫晴想要再矯情一下,可想着何必呢,他了解她,這些根本不用推诿。

于是她點點頭,清脆的應聲:“好!”

天邊的晚霞滿天,有雙燕飛回,一陣飄飄的微風,拂過廊下的翠竹,沙沙地掠過來,輕輕地翻起了兩人飄逸的衣擺。

秦畫晴靠在魏正則身邊,從未有這般安心過,可轉念想想,只要與他在一起,她随時都是安心的。

她想到之前父親臨走時那驚詫愠怒的神情,不由微嘆:“我爹知道了,他好像不太高興。”

魏正則失笑:“只要與我有關的事,他就從未高興過。”

秦畫晴摸着他帶有薄繭的指腹,問:“那……怎麽辦?”

“不用擔心,你爹那人,我還算對他了解。雖然現在別扭着,可我到底幫扶了他許多,他總歸能記幾分恩情。”說到此處,魏正則語氣一頓,帶着一絲毋庸置疑的沉穩,“更何況,如今我乃堂堂中書令兼尚書左仆射,又是太子少傅,朝中大小事務全權由我過問,你父親只要在朝為官,他便不會與我過不去。”

秦畫晴點點頭:“這倒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不過……”

她語氣一轉,“不過這豈不是‘仗勢欺人’?”

魏正則眉頭一皺:“不管怎樣,總得想辦法将你娶進門才是。”

這話好生無賴,可秦畫晴聽進耳朵裏卻無比受用,她抿唇一笑:“那,那你什麽時候來提親?”

“明日如何?”

秦畫晴自然是高興的,可是她知道他受傷在身,到底體貼他多一些。

她擡手撫了撫他鬓間一絲淩亂的發,柔聲道:“不急,我這麽久都等過來了,也不差這幾日,總得讓你身子好些再說。”

“畫兒……”

魏正則抓着她的手,貼在唇邊吻了吻,“不用如此顧及我,這點傷還算不得什麽。”

秦畫晴只覺得被他吻過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不遠處還有太監宮女走過,她連忙将手攏在袖子裏,臉蛋紅彤彤的,比天邊的晚霞還要豔麗幾分。

“我給你說正事呢,沒有開玩笑。”

秦畫晴做出一副佯怒的樣子,道:“你身體養不好,以後留下病根兒怎麽辦?我可不想照顧你。”

魏正則蹙眉,裝作沉思:“你不照顧我,誰來照顧?”

秦畫晴低頭把玩着手指,嘟哝說:“你的小妾啊,通房什麽亂七八糟的,反正我不管。”

“那我可就得死了。”

魏正則低低一笑,将她摟緊懷裏,嘆聲說:“畫兒,我答應過你,此生只會歡喜你一個,絕不相負。你求那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便一定會做到。”他撫了撫秦畫晴柔順的長發,希望能讓她徹底安心。

他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才會執着的要求這件事。

大元朝男子三妻四妾很是平常,秦良甫當初身邊只有一個正室在背後不知被同僚嘲笑了多少次,議論他不行、妻管嚴雲雲。當時魏正則聽聞也只是一笑置之,可如今直到自己經歷了,才發現人心的确很小,如果真正喜歡一個女子,那是再也分不出半點位置留給別人。

他的畫兒很好,今後身邊有她一個也足矣。

即便有人私下議論什麽,他也不會在意。

秦畫晴大受感動,她眨了眨才消下去不久眼淚,伸出小拇指,低聲道:“拉鈎,約定了不許變。”

“好,不變。”魏正則三十好幾的人了,做出這等幼稚的行徑卻樂在其中,他伸出小拇指與秦畫晴的手指相扣,末了還一把将秦畫晴的小手包入掌心。

秦畫晴這才展顏,眼睛彎得似天邊的月牙,粉嫩的唇勾起,露出一排整潔雪白的貝齒,像盛開的櫻花。

魏正則凝視着她的臉,忍不住便想要湊近一些,沒有任何預兆的,飛快親了親。

淺嘗辄止,依然很甜。

秦畫晴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她擡起眼,顯得很驚訝一樣。

魏正則以為自己這舉動太過輕薄,也怪這丫頭将他迷的太不理智,頓時懊惱,正要解釋一二,卻見秦畫晴踮起腳尖,攀着他脖子,嘟着嘴巴回吻過來。柔軟的唇互相輾轉,她淺淺地吻着他,生澀而眷戀。這樣的誘惑無法讓魏正則拒絕,他回應着她,仿佛一切理所當然,只是本能的想抱住她,不願意松開……

魏正則捂着肩頭,濃眉輕擰。

秦畫晴瞬間回過神,嘴角還挂着一縷晶瑩也顧不得擦,她忙問:“怎麽樣?是不是弄裂傷口了?都怪我……”

“好了,沒事的。”

魏正則嘆氣,為何自己偏偏在這當口受了傷。

他擡手擦去秦畫晴嘴角殘留的晶瑩,輕聲道:“畫兒,我明日便來提親。”

秦畫晴臉色一紅,雖然很羞澀,可還是乖順的點點頭。

八五章 生氣

魏正則回長安街的新宅養傷,秦畫晴也一起過去瞧了兩眼。

她喜歡海棠,便讓人在院子裏種了許多海棠,西府、垂絲樣樣都種上,其它的地方也都指點了一二,梳妝臺、桌椅、博古架,都按照自己喜歡的位置擺放。待将這些都給趙霖說了,才發現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大廚房還有沒備好,下人也沒有弄齊備,秦畫晴便親自下廚,在偏院的小廚房簡單的做了兩碟小菜,與魏正則在屋子裏吃了。

“畫兒,你什麽時候再做梅花糕?”

秦畫晴給他夾了一筷子菜絲,道:“也得等入冬開春的時節,現在都是些幹梅花,做出來不怎麽好吃。”

魏正則颔首:“不錯,來日方長,今後有的是時間。”

秦畫晴笑着睨他一眼,不答話。

魏正則又夾了一條魚給她:“多吃些,上次我臨走讓你多長幾圈,也沒見你胖起來。”秦畫晴将魚還給他,還有了小脾氣:“不吃,這魚好多刺,我怕麻煩。”

“真是拿你沒辦法。”

魏正則笑了笑,便埋頭給她細細剃了魚刺,只将雪白的魚肉放她碗裏。

他道:“這下你可得全吃了。”

秦畫晴刨了口飯,和着魚肉,邊嚼邊說:“你也不怕把我寵壞了,我娘都不給我剃魚刺呢。”

“把你養刁了,我才安心。”魏正則專心的剃着魚刺,低頭調笑:“你樣樣都好,萬一被旁人瞧見了,豈不是要與我争搶。我比你年長一輪,再過二十年,我都老得走不動路,你才三十來歲,我到底不放心。”

秦畫晴知道他在開玩笑,可是她卻笑不出來,這年紀的事情不是她能改變的。

她眨了眨眼睛,一字字道:“我不會的。”他老了,她便照顧他;他若死了,她也不願一人凄楚的留在世上。

“好了,方才說笑,你莫往心裏去。”

魏正則擡手擦了擦她嘴角的油漬,心中卻是一片溫柔。

天色暗下,秦畫晴也不好與他同處一室,給趙霖交代了注意魏正則的傷,便回了秦府。

剛進府,就見家裏到處燈火通明,丫鬟小厮個個恨不得把頭埋進土裏。

還沒走進正廳,就聽見秦良甫那大吵大鬧的聲音。秦畫晴心下一緊,提着裙子,硬着頭皮邁步進屋。

甫一跨過門檻,腳下“嘩啦”一聲茶杯摔碎,瓷片四分五裂。

“你還敢回來!”

秦畫晴吓了一跳,見錦玉跪在地上,紅着眼眶,手上還隐約有傷痕,頓時心疼至極,也不管還在發火的秦良甫,先将錦玉拉起來,蹙眉道:“爹,你這是何道理?錦玉是我的丫鬟,我有吩咐她自不敢說,我與……與他情投意合,也不是她一個丫鬟能阻攔的,平白與她發火作甚?”

秦良甫見她還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氣的就要揚手去打她,忙被一旁的張氏和秦獲靈攔住。

秦良甫也不是真想打女兒,只實在是氣懵了,咬牙切齒道:“你現在倒是維護起丫鬟了,要不是這個刁奴隐瞞不說,你能被魏正則騙去?!”

“女兒不是被騙。”秦畫晴微微挺胸,短短一句,卻帶着毋庸置疑的意味,不願讓他繼續誤會。

“你!”

秦良甫一拍桌子:“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他說的太急躁,頓時被口水嗆着,一陣猛烈的咳嗽。

秦畫晴擔憂的上前:“爹,你……”

“你別過來!”

秦畫晴頓住腳步,一臉委屈。

張氏心疼的問:“畫兒,你且說說,你是怎麽和那魏正則認識的?你們又認識多久了?”

秦畫晴低聲答道:“當初父親還與鄭海端一黨,聯合誣陷魏大人,使他被看押在刑部大牢。我想着此事定然與魏大人無關,便悄悄去探監,希望能彌補父親犯下的罪過……後來永樂侯大壽,在壽宴上又見了一面,說了些話,倒是對他越來越欽佩,後來便是父親被打入大牢,生死攸關,我求遍了京城裏父親交好的同僚,沒有一個願意幫父親,直到我去到魏府……”

“別說了!”

秦良甫聽下去了。

張氏卻心頭一跳,忙隐晦的問:“畫兒,他、他沒有乘人之危吧?”

秦畫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低着頭,輕聲否認:“他飽讀詩書,恪守禮教,是個正人君子。”

張氏松了口氣。

後來如何,秦良甫也能猜到,以魏正則的性子定然不會來撩自己女兒,一定是自己女兒情窦初開,扒拉着他不松手了。即使如此,秦良甫仍然不願意接受。

他冷冷指着秦畫晴,厲聲道:“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非要嫁給那姓魏的?”

秦畫晴嗫嚅着不答。

她從未見過秦良甫那樣的眼神,憤恨而不甘,仿佛自己做了什麽滔天惡事一樣,她不理解,也不明白。

張氏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丈夫,只得上前給秦良甫順氣,低聲勸慰:“老爺,你也別生氣了,我看那魏正則雖然年長畫兒不少,但看樣子,應該是個知冷熱的……”

“閉嘴!”

秦良甫呵斥張氏:“你懂什麽?魏正則他一定是嫉恨我在心,才來拐我獨女,他就是見不得我好,還對當年我針對打壓他的事情耿耿于懷!”

秦畫晴沒想到他還是這樣想的,頓時忍不住據理力争:“爹,女兒不知道你為何對魏大人如此有偏見,即便當年你們政見不合,少時也有嫌隙,可現在都已經時過境遷了,就不能将以前不愉快的都給忘了嗎?近些年來,魏大人一直幫扶我家,當年你被貴妃誣陷,朝中沒有一個肯站出來幫你,是他!是他頂着殺頭的危險去面見先帝,花費無數心機洗清你的罪名;更不要說現在于新帝面前保全我秦家,如此多的恩情,難道我們不該還嗎?”

秦良甫臉色微微一變,可語氣還是沒有松弛:“我秦良甫從不欠人情,還,我變牛變馬也還!但絕不是讓女兒委身與他,這種賣女兒的事我秦良甫做不出!”

“可是女兒心甘情願!”

秦畫晴脫口說道:“我喜歡他,就是想嫁給他!這輩子除了他我也不會嫁給別的人!”

秦良甫沒想到自己從來乖順文靜的女兒會說出這番話,指着她不住顫抖:“你……你也不害臊!”哪兒未出閣的女子嚷嚷着要嫁人的?也不知這魏正則給自己的乖女兒下了什麽迷魂藥,如此一想,秦良甫更生氣了。

就算魏正則年長一輪,可他如今乃皇上寵臣,權勢滔天,女兒嫁給他風光無限。可他就是不同意,哪怕心底知道這是一門不錯的婚事,他還是不想點頭。

自己的同窗同僚,娶了自己女兒,這算什麽事兒?

秦畫晴一咬牙,答道:“我就是不害臊,我就是要嫁給他。”

秦良甫大怒:“你再說一次?”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他一是氣魏正則拐走了自己女兒,一是氣女兒有了魏正則就敢忤逆他!

“阿姐,算了吧……”

秦獲靈什麽時候見過秦畫晴說這種話,他看秦良甫臉色已經黑如鍋底,連忙讓秦畫晴少說兩句。

秦獲靈正要上前拉她離開,秦畫晴的倔脾氣卻也上來了,她甩開秦獲靈的手,直直跪在地上:“爹,我知道,你不願意我嫁給文霄,是因為他與你是同窗,而且此前一直不和。可是,他對女兒真的很好,今後也是女兒與他過,不是父親你與他過……爹,女兒這輩子只真心喜歡他一人,這輩子,真的不會嫁給旁人了……你就成全了女兒這一次吧!”

秦良甫蹙眉不答,臉色陰沉的如暮晚的天。

“爹……”

秦畫晴還在哀求,她語氣轉柔:“當初在渭州,我摔下山崖,若不是他,女兒也早就死了,這條命都是他救的,更何況我這個人?”她說到後來,聲音哽咽,眼淚也在眼眶打轉,“爹,我嫁給別人也嫁,嫁給他也是嫁,何不讓女兒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女兒就算嫁給他,也不會忘了父親母親,弟弟,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秦獲靈見秦畫晴已經淚流滿面,知道姐姐是動了真心。

他知道那男人是魏正則也十分不相信,可如果那人是魏正則,阿姐如此一片癡心,也就說得過去了。

思及此,他不禁幫腔道:“是啊,爹,魏大人才名遠播,如今又是朝中大員,阿姐嫁過去不會吃虧的。”

張氏也遲疑道:“我聽說那姓魏的現在都是獨身一人,也沒聽說過納妾,而且上無老下無小,畫兒如果真的跟了他,那嫁過去直接就是當家主母,家裏地位也不差。所以,老爺你看……”

秦良甫冷笑一聲,擡起眼:“你們一個個都向着她是吧?她年紀小不懂事,你們也跟着瞎起哄?且不說魏正則現在是中書令兼尚書左仆射,官居一品,又是太子的老師,家中怎可能就娶畫兒一個?定然八房小妾九房姨娘,屆時哪裏還有畫兒半點位置?我阻攔,是因為我對她好!你當京城裏的官兒人人都與我一樣,這輩子只要一個正妻嗎?”

他此言一出,倒是把張氏的嘴巴堵住了。

秦獲靈也愣了愣,大元朝官員裏,好像還真的只有秦良甫只留正室。

秦畫晴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原因,她面色一喜,忙道:“爹,這件事其實……”

“你不要說了,我不想聽!”秦良甫看着她現在一副癡癡戀戀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方才與她争吵,更是吵的腦仁兒疼。

他問:“你是不是非要嫁給他?”

秦畫晴斬釘截鐵的點頭:“是!”

秦良甫冷哼:“那你就跪在這裏好好清醒清醒!我倒要看看,你是多想嫁給魏正則!”他随即看向張氏與秦獲靈,“沒我命令,誰也不許叫她起來!”語畢,拂袖而去。

秦畫晴面色如鐵,心如磐石,就那樣定定的跪在那裏。

八六章 定親

秦良甫一走,張氏也連忙跟着去了。

她勸慰道:“老爺,你這又是作何呢?且不說魏正則于我秦家有恩,他現在可是堂堂中書令,幫奪過帝位的朝臣,別說老爺現在被貶至六品散官,即便當初你仕途最如日中天的時候,也無法拒絕這門婚事啊!”

張氏苦口婆心,秦良甫也不是個傻子。

走到水榭,腳步一頓,秦良甫嘆氣道:“你說的我又怎麽不明白?魏正則現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入朝為官的,有幾個敢逆他意?他傳言人品不錯,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這麽多年也沒有與他深交過,誰知道他到底打畫兒什麽主意?萬一畫兒嫁過去是入了火坑,我又怎麽把她救出來?”

“可這姑娘家,總歸要嫁人的啊。”張氏扶着他肩膀,“我瞧那魏正則,也不是個偷奸耍滑的奸佞小人,既然畫兒喜歡,你就成全了吧。”

秦良甫擺擺手:“容我考慮幾日。”

女大不中留,他其實心底早就有了結果,只是一直不想承認。

還沒等秦良甫好好考慮,次日一早,守門的小厮就拿名帖來了,說是魏正則在外等候,看帶的東西,是來上門提親的。

秦良甫匆匆忙忙起床,正在穿衣服卻又冷靜下來,心道:他來求親,我何必如此焦急,且慢慢來,看他能不能等得。于是秦良甫慢悠悠的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又喝了早茶,這才往花廳會客的地方走去。

秦良甫老遠便看見魏正則一身淺青色圓領衫,坐在左側的椅子上,正端着茶杯吹漂浮的茶葉。

見了真人,秦良甫也不好意思再擺譜,畢竟魏正則才是上司。

他咳了咳,裝作不知,彎腰拱手:“下官見過大人,還不知大人一早來下官府中拜訪,所謂何事?”

秦良甫這人就愛賣關子,彎彎繞繞的心思頗多。

魏正則放下茶盞,微微一笑:“秦大人不必多禮,我今日來此,遞了八字名帖,便是要來提親的。”

“提親?”秦良甫還在裝傻。

魏正則也就由他裝模作樣:“不錯,正是秦大人家的嫡女。”

秦良甫心裏暗道:這厮倒是挺沉得住氣。

他眼珠子一轉,裝作很為難的樣子:“不瞞大人,小女頑劣,恐有許多不足之處惹大人嫌煩。”

魏正則淡笑道:“再有不足之處我也不介意。”

秦良甫幹笑兩聲,又說:“大人應該知道,下官這麽多年身邊只有一個正妻,小女自小耳濡目染,恐怕也不能與大人府中的姬妾相處融洽,所以……”

“秦大人多慮了。”魏正則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他沉聲道:“我也與秦大人你一樣,今生身邊只會有一個正妻。莫說納妾,就連屋裏伺候的丫鬟也不會留一個。此生有一人相伴,足矣。”

秦良甫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扯了扯嘴角:“魏大人莫要撿好聽的說,這怎可能?”

“如何不可能?”

魏正則反問他:“秦大人能做到,魏某自然也能。”

此言一出,秦良甫卻是沒有辦法再反駁了。當朝大官來求親,簡直就是他秦府高攀,況且魏正則也不是納妾,也不是續弦,而是實打實的正妻,他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秦良甫呵呵一笑:“魏大人可別诓下官,此事攸關我女兒終身大事,不可兒戲啊。”

魏正則沒想到秦良甫還不願意,他擡起眼,看着秦良甫的眼睛,低聲道:“秦兄,我也不與你饒關子了,我與畫兒情投意合,兩廂情願,她嫁給我一定不會受半點委屈,這點你完全不用擔心。若還是信不過我,白字黑字,立字據也是可行的。”

只要秦良甫點頭,他都不會拒絕。

話說到這份兒上,秦良甫也沒招了。

他看了眼魏正則,想到此人就算權勢滔天又如何?以前看不慣他又如何?他現在可是他的老丈人!

秦良甫頓時便來了底氣,揚起臉道:“既如此,下官也沒有磨叽的必要。說起來,我與文霄兄你是同窗,少時張素老師的策論,我的名次還在你前面,如今看來,也是一段緣分。”

魏正則微微一笑:“秦兄還能記念往昔,我亦十分歡喜,只希望秦兄只記念以往歡喜的事,其它的便不要銘刻于心了。”

“自然。”秦良甫知道他話中有話,卻也無可奈何。

事實上,還真的只有抛棄以往的不愉快,畢竟這兩人都要成親家了不是麽。

又寒暄了兩句朝堂上的事情,該說都商議完畢,魏正則便要告辭了。

秦良甫也不留他,笑眯眯的送走他,便轉身去了正堂。

秦畫晴還跪在那兒。

一旁的秦獲靈都趴在椅子上睡着了,聽到腳步聲,才猛然驚醒,見是秦良甫,忙上前勸:“爹,你就成全了阿姐吧,你看她都跪了一夜,膝蓋都腫了……”

“好了。”

秦良甫打斷他。

看向女兒,小臉蒼白,嘴唇也沒了血色,看起來搖搖欲墜好不可憐。

過了一夜,他氣也消了,上前把秦畫晴拉起來,瞥眼道:“你意志倒是堅定的很!”

秦畫晴舔了舔幹裂的唇,眸子裏又是一片水光泠泠,她拽着秦良甫的衣袖,輕輕搖了搖:“爹……” 秦獲靈也上前拽着秦良甫另一邊的袖子,“爹!”

“別叫了,別叫了。”秦良甫也撐不住了,道,“你們猜方才誰來了?”

秦獲靈搖搖頭。

秦畫晴卻是猜到了一些,她遲疑的開口:“是……他嗎?”

秦良甫“嗯”了一聲,淡淡道:“過幾天,魏正則找媒人來府中交換庚帖,納吉送聘,你可滿意了?”

秦畫晴愣了片刻,頓時把雙眼瞪大,一陣無法遏制的驚喜,連問了三句同樣的話:“真的嗎?真的嗎?爹,是真的嗎?”

“可不是真的。”秦良甫嘆了口氣,“親迎的日子也定了,十月初九,我總覺得太倉促了些……”

“不倉促!一點兒也不倉促!”秦畫晴歡喜的手舞足蹈。

一旁的秦獲靈也為她感到高興,他笑嘻嘻的說 :“那這段時日阿姐你就不能和魏大人見面了,這是規矩。”

秦畫晴臉色一沉,看向秦獲靈:“就你話多。”

***

過了幾日,聘書也送來了,成親的日子定在十月初九。

張氏忙着整理嫁妝,許久不開的庫房也被她翻了個底朝天,光是鋪子就又給了秦畫晴三家,但秦畫晴嫌不好管理,推辭了只拿了錦繡衣莊和糧油鋪。

月末,魏家的彩禮便由人擔來,滿滿當當的三十箱。

蓮子花生,龍鳳金镯,百斤重的喜餅桂圓,還有各種大件的珊瑚玳瑁,外加三千兩禮金。

這彩禮真不算薄了,還是魏正則去請示朱寧應預批的俸祿封賞,不怠慢這門婚事,卻也附和他清正廉明的作風。

彩禮單子遞到張氏手上,張氏笑的眼睛都快沒了。

這男人到底重不重視女人,光看這彩禮,也能看出幾分來。瞧這豐厚的程度,魏正則定然是極愛自己女兒的,思及此,張氏最後一絲顧慮也沒有了。

已經定了親,秦畫晴這些日子便不能到處亂走,只能安安靜靜待嫁。

秦良甫忙着去交好的同僚府上遞喜帖,那邊廂魏正則該請的也都請了,錢如諱還笑嘻嘻的要來當司儀。畢竟是新朝的第一場官員婚事,又是朱寧應的親信大臣,他覺得這事兒是個好兆頭,便笑嚷着也要帶太子來觀禮。

這天子駕臨,自然蓬荜生輝,秦良甫高興的嘴都合不攏。

別看他現在只是一個六品散官,可拉着魏正則做女婿,朝中比他官大的都要對他客客氣氣,秦良甫這些日子上朝,整個人都飄忽起來了。

自從貶官,他可是好久沒有享受到這種待遇。

他在朝中順遂,女兒也被捧在手心,家庭和睦,事業安穩,如此想了想,竟也覺得這門親事不錯。

秦畫晴待在家裏,閑來無事,便拿了繃子給自己繡蓋頭。

鮮豔紅色的錦緞,繡着花團錦簇的牡丹,豔麗也華美。周嬷嬷知道秦畫晴大婚,一高興,便親自給她量身做了一套喜服,雖然時間有些趕緊,可到底是周嬷嬷的手藝,十月初的時候,繡了龍鳳成雙的喜服就從宮裏送了來,裙擺點綴着珍珠,看起來璀璨奪目。

錦玉一邊将喜服疊整齊,一邊贊嘆:“小姐,你穿上這身喜服一定美若天仙。”

秦畫晴摸了摸光滑的錦緞,撫着一顆珍珠,莞爾笑道:“就你嘴甜。”

“奴婢說的是真心話。”

錦玉看着秦畫晴美麗的側臉,心下微嘆:“小姐就要出嫁了呢。”

秦畫晴神色一頓,轉頭問她:“錦玉,你在想什麽?”

錦玉笑笑:“在想這時間過的真快,恍惚記起那會兒陪小姐去魏大人在郊外的府上,遇到了雷雨,沒曾想今日小姐便要與魏大人成婚了。”

“是呀。”

秦畫晴垂下眼簾,摩挲着喜服感慨,“一輩子也很快,但與自己相愛的在一起,再快也值得。”

她擡起頭,看着錦玉,笑道:“錦玉,你也是要嫁人的。”

錦玉臉色一紅,忙不疊的擺手:“小姐,好端端的你說我幹什麽呀?奴婢自然是跟你一起去魏府,依舊服侍你,就像夫人身邊的葉婆婆一樣,一直照顧你。”

秦畫晴笑道:“這哪能呢,每個人都該有追尋自己幸福的權利,你是我最親的丫鬟,我早就将你當成了自己姐妹,這婚事萬萬不能馬虎的。再說了,我也舍不得把你配給莊子上那些刷馬洗衣的小厮,今後一定幫你物色一個好人家。”

“小姐,這哪跟哪兒啊,我、我去找黃蕊了。”錦玉紅着臉,找借口轉身遁走。

秦畫晴卻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容歡喜。

八七章 出嫁

近兩月不見魏正則,秦畫晴心裏卻是想念的緊。

魏正則亦然。

故此在成親的前兩日,趙霖還偷偷摸摸的過來了一趟,錦玉在後門見到是他,還有些驚訝。

錦玉低聲道:“這都要成親了,你怎來了?是大人有什麽話要帶給小姐嗎?”

趙霖笑嘻嘻的說:“也不是什麽重要事兒,大人就是想問問秦姑娘的近況,可有什麽缺的漏的。對了,還有一封信呢。”說着便從袖子裏摸出一封,塞到了錦玉手中。

錦玉忍不住笑了笑:“這都一兩天的時間,咋都這麽着急。”

“這你就不懂了。”趙霖勾起嘴角,仿佛他一副很了解的樣子,“那《楚辭》上說,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約就是這意思了。”

錦玉“噗嗤”一笑:“你可別欺負我沒讀過書,那詩明明是《詩經》上的,你自己記錯了吧?”

趙霖被她一提醒,好像還真是,頓時臉紅,想要擡手撓撓頭發掩飾尴尬,卻發現頭上戴着幞頭。

這一動作傻裏傻氣,将錦玉笑的前仰後合,末了掩嘴嗔他:“你真傻死了。”

她也是個清麗的樣貌,這笑起來便如海棠初放,趙霖臉色更紅了。

他讷讷道:“你聰明就行。”

“好了,不跟你說了,府裏還有許多事情呢。”錦玉揚了揚手裏的信,挑眉笑說,“東西我會帶到,你也回去複命吧。”

“唉……”趙霖剛伸出手,錦玉便“砰”的一聲關了門。

剩下他對着大門,一臉郁悶。

錦玉從門縫裏瞧了他一眼,見他走了,這才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罵:“真傻,怎麽以前都沒有發現他這般傻。”

***

秦畫晴披着薄衫,坐在雞翅木的小幾旁,手裏拿着針線,正認真的繡蓋頭。

那繡花只剩最後一點兒了,她算了算,剛好敢在成親前一日能夠完工。

秋風沙沙,吹來一片枯葉,錦玉走來,正好透過軒窗,看到自家小姐的面容,方當韶齡的女子,肌膚勝雪,嬌美無匹,長發柔順的披于背心,用一根淺色的絲帶輕輕綁住,一襲粉色的蝴蝶衫,仿佛嵌入了一幅靜谧的畫中。

錦玉微微一笑,心嘆真好,自家最優秀的小姐,終究是覓到了良人。

她撩開簾子進屋,将信遞給秦畫晴,笑道:“小姐,你瞧瞧是誰的信。”

秦畫晴擡起眼,目光觸及到信封瞬間光華流轉,她忙放下手中的針黹,展開信一看,忍不住嘴角越笑越彎。

錦玉湊上前,問:“魏大人說什麽呢,讓小姐如此開心?”

秦畫晴笑道:“也不是什麽趣事兒,就說了司儀是錢如諱大人,還有他許多同窗好友,估計不少都是父親的舊識。還有皇上和太子也會來觀禮,也算是天上地下頭一回。”

“皇上也要來?”錦玉不禁瞪大眼睛,“那可真真是天大的殊榮呢。”

秦畫晴點點頭,微微一笑:“算我沾他的光吧。”

錦玉卻不讓她這般想,只道:“小姐,你嫁過去可千萬別妄自菲薄,你可是京城裏的第一美人,魏大人雖然官高,可要我說,應當是你他高攀你呢。”

“你啊你,是越來越會貧嘴了。”秦畫晴點了下她額頭,“我可得趕緊把你嫁出去。”

錦玉吐了吐舌頭,轉移話題道:“春茜去了魏府安床回來,聽說魏府裏種的全是海棠,卧室書房都挂着小姐你的畫像,美的不得了!早知道這門差事我該讨了去,還有好幾兩的紅包賞銀。”

秦畫晴嘆氣道:“我現在是又怕那一天,又期待那一天。”

她心裏複雜的已經描述不清了。

即便再怎麽複雜,這一天還是會來。

光陰如白駒過隙,轉眼就到了十月初九,迎來秦畫晴人生中最重大的日子。

秦府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天不亮就開始敲鑼打鼓,接到請帖的人絡繹不絕地來了,有許多比秦良甫還大的官,卻也對秦良甫作揖拱手。

秦良甫今日換了一身棗紅色的朝官禮服,隆重又不失禮數,因朱寧應要來,上千禁軍早早布置在魏府周圍,許多圍觀的百姓也将道路圍堵的水洩不通。

秦畫晴昨晚還與張氏說了許久的貼己話,張氏還給了她一本小冊子,雖然秦畫晴早知道那內容,可還是尴尬的不行,翻也沒翻便塞到了櫃子底下。張氏言語之間也叮囑她許多,看起來比秦畫晴自己還要緊張,秦畫晴看着好笑,可笑過了,又是濃濃的不舍。秦獲靈也來看她,看那神情,也是不舍的。

可轉念一想,長安街離秦府也不過一刻鐘的距離,兩家人近着呢,雖然嫁過門的女子常回娘家不妥,可秦畫晴想,魏正則定然不會因此事說她的。

但到了夜裏,她還是哭了一場。

也不知自己是在哭上一世的凄苦,還是在哭這一世的幸運。

父母胞弟尚在,自己也收獲了該有的幸福,人生若能重來,當真賽過一切靈丹妙藥。

卯時不到,秦畫晴便起來梳妝了。

外面鑼鼓聲聲,秦畫晴眼睛卻有些發腫,錦玉吓的忙去煮了雞蛋給她滾了滾消腫:“小姐,今兒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千萬別腫着雙眼睛。”

秦畫晴無奈一笑:“這我也沒有辦法呀。”

錦玉讓她穿上嫁衣,又細心的整理好鑲嵌寶石的腰帶,正說着話,張氏便帶着裕國夫人、虹玉縣主過來給她梳頭。

裕國夫人家中本來也差些被新帝肅清,可她是個明事理的,主動檢舉了自己夫君,大義滅親,才堪堪保住了現在的風光。張氏與她是幾十年的好友,也不可能因此淡了感情,所以秦畫晴出嫁,還是請了她來梳頭說吉祥話。

戴好鳳冠,披上霞披,耳墜明珠,又用線絞了面,傅粉上妝……秦畫晴覺得自己都快要僵掉了。

錦玉塞了蘋果在她手心,叮囑道:“小姐,這個你可千萬不能吃,保平安的。”

秦畫晴哭笑不得:“我哪有那般傻。”

鑼鼓又敲了幾聲,噼裏啪啦鞭炮聲響了老半天,錦玉從窗戶探頭看了一眼,大喜道:“小姐,魏大人來迎親啦!”秦畫晴手中的蘋果險些拿捏不穩,她咬了咬嘴唇,低頭不說話。

迎親的隊伍排成長龍過來,秦獲靈與秦良甫在前頭正堂外的臺階上準備迎接。

魏正則今日穿着緋紅色的簇花吉服,繡着暗紋的龍鳳,與秦畫晴的喜服正好配成一套,腰間革帶還挂着官品魚符,不失朝臣的威儀。他頭上常年帶着的竹簪也換成了冰種紅玉石的翡翠簪,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茍,看起來竟年輕了不少,卻又有着歲月沉澱的穩重。本就是氣度不凡,如此一收拾,倒比那少年郎還要英俊幾分。

魏正則快步上臺階,朝秦良甫磕頭行禮,叫了聲岳父大人,秦良甫這才松了口氣,把他扶起來。

他開始還與秦獲靈說,魏正則會不會因着官威不給他行禮,如此看來是多慮了。

随即便是按照流程,一一行禮完畢,便到宴客處飲宴。

這一飲宴時間便長了,可憐秦畫晴穿着厚重的禮服,連脖子都要被壓短一截,還落不到半口東西吃。

秦畫晴坐在菱花鏡前,吆喝着餓啊餓,錦玉實在心疼她,便悄悄去剝了喜盤上的橘子,給秦畫晴吃了兩個。

秦畫晴看了看日頭,估計出門還早着呢,便又拾辍錦玉去把桌上的花生蓮子剝來給她吃。

錦玉沒轍,只好抓了把去了苦芯兒的幹蓮子給她。

秦畫晴吃了兩粒,突然勾起了往事,她笑着回憶道:“我有次去找他,便跟他坐在郊外蓮塘的小船上,那雨刷刷的下,他就邊跟我說話,邊摘了新鮮的蓮蓬剝蓮子給我吃。我那會兒也不知道蓮子裏面綠色的芯兒是苦的,都是他給我仔細剝了遞給我,又甜又香。我以為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蓮子,直到今天又吃到了。”

這幹幹的蓮子,與他親手剝的,都一樣甜。

錦玉見她笑的開心,也忍不住笑起來,感慨道:“從今以後,小姐還會吃到更多好吃的蓮子,無一例外,都是甜的發齁。”

秦畫晴抿嘴一笑。

日落西山,張氏便來告知時辰到了。秦畫晴被紅蓋頭遮住了視線,随即被秦獲靈背上花轎,錦玉等随行的奴仆坐在另一輛馬車上,一路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伴随着浩浩蕩蕩的嫁妝,秦畫晴被擡往長安街的魏府新宅。

秦畫晴悄悄透過蓋頭的縫隙,斜眼看向轎子外,發現這一路上都重兵把守,她正疑惑着,待跨過火盆入了魏府,才知道新帝朱寧應與太子朱钰晖早就在裏面等候了。

秦畫晴心想,自己也真是面子大,竟然讓皇上太子在裏面等着。

如此一想,她便忍不住笑起來。

穿紅戴綠的媒人将秦畫晴扶着去拜堂,低着頭,她便看到一雙黑色鑲金絲邊的靴子。

秦畫晴感覺到魏正則就在自己面前,頓時連呼吸也忘了。

朱寧應免了讓他們行禮,直接讓錢如諱唱禮,三拜九叩,秦畫晴便讓媒人又攙扶着去了新房。

秦畫晴剛坐在床上,就覺得屁股有些硌,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一把桂圓,還沒放下,就聽外面又傳來紛沓的腳步聲,還有哄笑聲。

魏正則被同僚好友擁簇着進屋,錢如諱提醒道:“掀蓋頭。”

魏正則從托盤裏取出秤杆,輕輕挑起錦繡刺牡丹的紅蓋頭,便露出一張朝思暮想,昭秀昳麗的容顏。

女子紅唇上胭脂欲滴,一張臉卻是泛着桃花色,眸光淩淩如春水翻湧,紅燭火光映照之下,嬌柔婉轉,美豔不可方物。

“嘩,好漂亮的新娘子!”這般無顧忌的贊嘆也只有朱钰晖這小太子殿下敢說。

秦畫晴忍不住低頭羞澀一笑。

四下裏或多或少也有人低聲贊嘆魏正則好福氣,錢如諱這些與他關系要好的,更是公然調笑他:“怪不得魏大人迫不及待的要求親,敢情是美人在懷,樂不思蜀了啊!”話音甫落,頓時一陣哄笑。

秦畫晴卻是耳朵根都紅了,她低着頭,只敢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龍鳳掐絲金镯。

衆人還算識趣,見新娘子羞澀,也沒再調鬧。

魏正則還要去前堂會客,便帶着衆人離開,太子朱钰晖還不肯走,想要與新娘子說話聊天,被朱寧應知道,叫秉筆太監給硬生生拽了出去,秦畫晴老遠還聽見他哇哇大叫。

新房裏轉眼就剩她一個人了,秦畫晴伸了伸胳膊,從床上抓了把桂圓,有一個沒一個的吃起來。

八九章 春宵

龍鳳紅燭,燈火搖曳。

桌上一疊疊堆成小山的花生紅棗,上面蓋着大紅的“囍”字。

秦畫晴吃了兩捧幹桂圓也不怎麽餓了,便打量起新房來。牆壁都是新刷的雪白,軒窗旁邊挂着字畫,其中有一副還是畫的自己,精致的雕花黃楊木床,用屏風隔出耳房,窗戶旁邊放置着梳妝臺,案幾上的香爐正散發着袅袅木蘭香煙。

簡潔整齊,卻又閑适溫馨。

想到餘生将在這裏度過,秦畫晴不禁低頭莞爾。

她摸着手下柔軟的大紅錦被,臉色也漸漸泛起紅暈,心想着,待會兒魏正則過來,她該怎麽辦呢?

還沒等秦畫晴想到對策,外面站着的丫鬟便喊了聲“老爺”,下一刻,便聽房門“吱呀”打開,随即又輕聲合上。

秦畫晴擡起頭,只見魏正則正負手過來,微笑着臉。

她心頭一跳,沒話找話的說:“怎這般快就回來了,皇上太子都在外間呢。”

魏正則将她拉到桌邊坐下,提起酒壺倒了兩杯,說道:“太子太頑皮,方才又弄翻了門外的燈籠架,險些将院子燒了,皇上怕他攪了你我婚事,便早早回宮去了。”他說着便将一只酒杯遞給秦畫晴,目光灼灼,“夫人,請。”

秦畫晴盯着那紅豔豔的梅子酒,被他那句“夫人”叫紅了臉。

她讷讷的伸手接過,正要飲下,魏正則卻好笑的攔住她:“畫兒,你怎不叫我一聲?”

秦畫晴瞪着眼睛,想了想,道:“我母親叫我父親便一直叫的老爺,難道要我這般叫你嗎?可想想,總把你叫老了似的……”若是叫夫君,她又不好意思,于是心思轉了半晌,只低聲道了一句“文霄。”

魏正則無奈,即使他很喜歡她叫“夫君”。

兩人飲了合卺酒,便真正算是禮成了。

魏正則見她錦衣華服,問:“今日你累不累?”

“累得要死。”秦畫晴指了指頭上的鳳冠,“這個太重,脖子都快壓斷了。”

魏正則忍俊不禁,可是他又拆不來這個,便叫了丫鬟過來伺候秦畫晴換衣洗漱。錦玉早就在外候着,一聽這話,忙不疊将秦畫晴扶去耳房,換下錦衣華服,洗盡鉛華,頭發也用香膏胰子仔細洗幹淨。

這一忙活便是大半個時辰。

待秦畫晴穿着一襲輕薄的紅衫入室,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文霄,你也快去洗漱吧。”秦畫晴無視魏正則灼熱的目光,将他往外推。

魏正則無奈,便只好遂了她。

秦畫晴坐在菱花鏡前,用幹毛巾輕輕擦自己半濕的長發,心思卻越飛越遠。她甚至能清晰的聽見耳房那邊傳來的嘩嘩水聲,臉也越來越紅。

錦玉在旁邊幫她梳理頭發,輕聲笑道:“小姐……啊不對,現在應該叫夫人了。夫人,昨夜老夫人給你看的冊子你瞧過的沒?”

她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秦畫晴又氣又笑的看她一眼:“我都要緊張死了,你還來打趣。”

錦玉笑笑不答。

秦畫晴挽着自己胸前的一縷發絲,輕聲道:“你叫我夫人,我還覺得怪怪的,突然就嫁了人,這感覺可真奇怪。”

“那小姐可喜歡?”

秦畫晴“噗嗤”一笑,羞澀的點點頭。

他們好不容易在一起,她當然喜歡。

門外傳來腳步聲,魏正則換了身石藍色的圓領衫,錦玉叫了聲“老爺”,便識趣的帶着其它丫鬟退下。

紅彤彤的內室裏只剩下一對新人。

魏正則走了過來,站在秦畫晴身後,自然而然的拿起帕子給她擦頭發。

他道:“方才在和錦玉說什麽,你笑的那般開心?”

秦畫晴才不會給他說,是因為嫁給他自己開心呢。她扯了個幌子,眨眨眼說:“沒什麽,一個笑話罷了。”

“說來聽聽。”

“我忘了。”

魏正則失笑:“當真還改不了小孩子的心性。”

秦畫晴抿嘴一笑,看着鏡子裏映照出二人的身影,低聲反駁道:“只是在你眼裏我小,旁人都不這樣覺得。你可知道,不在你身邊,我可穩重着呢。”

她這說的可是實話,在弟弟面前,父母面前,這輩子可還沒有胡攪蠻纏過,只有在他面前才表露出過小女兒心态。

魏正則笑了笑,放下帕子,彎腰圈她入懷,看着鏡子說:“我知道。”

他當初為什麽會被她吸引,也正是因為她身上那一分不符合年齡的氣質。這樣的女子,很難不被人喜歡。

比如希直。

“畫兒,今日忠勇公李贊私下找到我,給了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秦畫晴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提起李贊。

魏正則低聲道:“是一方繡帕,鵝黃色做底,鳳蝶戲榴花的圖案。”

秦畫晴不禁一愣。

她也想起來了,自己是有一方這樣的繡帕,只是丢失很久了,一直都沒有找到。

“難道是我丢失的帕子?被李大人撿到了?”

魏正則忍不住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嘆聲道:“夫人,你有時聰明,有時……不怎麽聰明。那繡帕不知怎麽落到李敝言手中,他今日讓李贊還來,還向我賠罪,你猜猜,他說了什麽?”

秦畫晴一聽這話,頓時坐直了身子,她張了張嘴,卻覺得有些難以啓齒。

可想到今後二人為夫妻,就不能有間隙與隔閡,于是她硬着頭皮道:“文霄,我實話給你說了吧。李敝言他……他與獲靈是好友,曾經也見過我幾次,不知怎麽就喜歡我了,我怕你心頭不快,便一直沒有與你提起過……”她說到這裏,語氣一轉,有些着急的解釋,“但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真的!雖然李敝言品行确實不錯,可是我心裏只有你,旁人我也不會多看一眼……”

“好了。”魏正則笑了笑,“我都知道。”

他的畫兒心裏只有他,他從不懷疑。

秦畫晴松了口氣,她低聲道:“我就怕你想東想西,我聽母親說,好多夫妻不和,就是因為互生間隙造成。”她擡手摸着魏正則的手背,“我希望我們好好的,直到天荒地老。”

魏正則淡淡一笑,心底卻是感動極了。

“夫人的願望一定不會落空。”

他相信她,正如她也相信他。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濃稠,秦畫晴感覺自己的心跳動的有些快。

她低下頭,連鏡子也不敢看了,嗫嚅的找話題,随口說道:“話說……話說錦玉是我最貼心的丫鬟,我舍不得将她配給府裏的小厮,你且留意看看,宮裏有沒有合适的侍衛什麽的,給她說門好親事。”

魏正則知道她在故意岔開話題,卻也不說破。

他輕笑問:“怎麽?夫人才找到人家,便迫不及待要嫁自己的丫鬟了?”

“哪有啊,我是說正經的。”

“你舍得那丫鬟離開?”

秦畫晴看了眼門外,蹙眉道:“舍不得也要舍得,一輩子待在我跟前伺候,不算一個好出路。”上輩子最後一段時光她才明白錦玉的忠心,這輩子一定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她過的安穩幸福。

魏正則嘆了嘆氣,将秦畫晴抱緊了些:“錦玉跟着你,倒是跟對了主子。”

他暫時将此事應下,實則心底已經有了謀劃。

軒窗開了一條縫隙,秋天的晚風吹拂進來,紅燭燈火搖搖晃晃。

魏正則轉身去掩了窗戶,順勢坐在新床上,朝秦畫晴招手:“天色不早,夫人,早些休息吧。”

秦畫晴坐在梳妝臺前的身子微微一僵。

鏡子裏映出她一張緋紅的臉。

身後床幔紗帳已經放下來了,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聲音魏正則似乎已經上了床。

秦畫晴屏息,一動不動,心髒卻咚咚如擂鼓一樣。

她握緊雙拳,給自己暗暗打起:沒什麽大不了的,又不是沒有經歷過,而且……而且床上那人還是自己朝思暮想最喜歡的那個,完全不用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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