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S1基地內部已然成了一片廢墟。
還是一片充斥着核輻射, 活物禁入的絕對禁區。
盛濯和塔塔發現基地內部幾乎都被坍塌的建築物填滿時，放棄了想要入內探究的想法。
盛濯将精神力觸角釋放到地下深處，延伸到海平面下三千米左右, 終于在地下掩體的最深處發現了一些端倪。
“基地最深處有一間結構完好的密室。”
好在他們早有準備, 要進入基地最深處并不難。
飛行器經由改造可以掘進岩石深層，兩人回到飛行器，破開基地內部的廢墟鑽入地下三千米。
一路十分順利。
直到到達密室入口時, 塔塔的心跳不由自主快了那麽幾下。
說不上是緊張, 多半是雀躍心情作祟。
難道是和盛濯待久了, 染上的地球毛病？
有一說一, 她還是挺期待待會兒的發現的。
這間密室的大門材質顯然比A區的還要精密厚重, 然而在盛濯的刀下都和破銅爛鐵無異。
只是為了防止周圍本就脆弱的建築廢墟受到震動二次坍塌, 盛濯的動作稍微溫柔了點。
密室不大, 卻因為擺放的東西不多, 顯得有些空曠。
房間裏最顯眼的物體大概要屬正中那只與天花板等高的圓柱狀玻璃容器。
就像電影裏演的一樣，絕對機密的物品即使藏在不為人知的禁地裏，也需要一個美觀大方的展示臺, 以便能夠直觀呈現它的奇妙。
此刻，透明玻璃容器內空無一物，“展品”不知所蹤。
在距離容器不遠的地面, 靜靜躺着一具身着白色研究制服的幹屍。
幹屍身旁整齊堆疊的紙張文件仿佛在告訴踏入這裏的來客, 那人臨死前是怎樣的從容坦然。
幹屍制服胸口處的銘牌尚未褪色, 鐵畫銀鈎镌刻了一個人名——
何問道。
＊
回到地面時, 塔塔說不上是什麽心情。
悵惘遺憾？
如釋重負？
好像都有。
陽光燦爛, 海浪拍打着岸邊礁石, 卷出一朵又一朵純白無瑕的浪花。
看似安寧的惬意, 卻隐隐約約透出幾絲詭異。
——因為強烈的核輻射, 這座島嶼周圍幾乎找不到活物。
盛濯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錄音筆。
這是在何問道屍體旁那堆文件裏發現的。
D系列試驗的核心資料數據，M病毒的起源，S1基地的毀滅，還有C字頭的不明物質……
末世的真相與何問道一起，被埋藏在幾千米深的地下，無聲無息地沉寂了數月，終于重見天日。
他們離開時，順便也把何問道的遺體帶了出來。
這位睿智冷靜而深明大義的生命科學家，不該寂寂無聞地死在地底深處。
“星辰號發現十二海裏外的海底更新層地質下有彗金反應！”
沉默與悵惘的氣氛交疊時，塔塔忽然開口，音量微微拔高，雙眼放光盈滿驚喜。
彗金，一種産自永晝星系的太空隕金屬，堅硬且具有極強的韌性。
在上個永晝紀年，彗金是星際飛船的主要材料。
盛濯看她那副驚喜期待的模樣，也微微笑起來，湮滅了對于何問道之死那點少許的唏噓。
“走吧，先去看看。”
塔塔點點頭，“嗯！等看完下面的情況，我們就來幫何教授完成他的遺願！”
塔塔的家族成員中有大半從事科研工作，對于科學家的崇拜尊敬，仿佛從出生起便銘刻在了他們的基因裏。
而像何問道這樣一生致力于人類福祉、到死都在為人類的未來思慮的科學家，用“偉大”一詞來形容也不為過。
即使基因決定的進化層級存在差距，也不妨礙塔塔對他打從心底的尊敬。
盛濯看着她的笑容，輕輕應了聲。
＊
三十年前，一艘A國科考船穿越大西洋，在途經某片海域時，古怪地停留了數天時間。
在那幾天裏，科考船與外界的聯絡中斷，音訊全無，仿佛人間蒸發。
幾天後，科考船通訊恢複，改變預定目的地，掉頭返航。
一個月後，一份絕密文件被遞送到了零號的前身——應對全球危機理事會。
過了沒多久，一艘又一艘的科考船來到那片A國科考船曾經失去音訊的海域。
各種高精尖的研究器械被送入海底，一批批深海潛水員潛進海底又浮上來。
十幾海裏外的荒島上悄無聲息多了軍隊、研究人員、工人，在堅固的岩石層下秘密修築着地下工事。
當年曾有小報刊登，A國科考船發現了失落的古大陸，找到了傳聞中毀滅于大洪水的遠古超級文明——亞特蘭蒂斯。
隔幾年就有小報為了銷量鼓吹這類噱頭，相信的人根本沒幾個。
然而事實卻是出人意料。
這次是真的。
他們在那片海域之下發現了高度發達的史前文明遺跡。
甚至還從海底打撈出了遠超如今科技水平的史前遺物——C1，C2。
C2就是保存在A區的方錐體，科考船在該海域的神秘失聯就是C2內置的未知科技導致的。
而C1……
據何問道的筆記描述，那是一個用極為先進的冶鐵技術冶煉出來的堅硬金屬包裹的盒子。
何問道是第一批參與那次史前文明遺跡探索的科研成員之一。
當年科研團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開那個盒子，然後從中提取出了來自幾萬年前的遠古生物基因。
随後的研究證明，那是一種高度進化的，遠比如今的人類智慧程度更高級的古人類基因。
科研團隊對遠古基因展開深入研究，在經歷無數次失敗之後，研制出了改變人類基因的強化藥物——D12。
然而在當時被零號高層稱之為“人類有史以來的最偉大的基因傑作”的D12并不完美，它有一個明顯的缺陷——只有兼具十分強悍的體質和意志才能不受D12的副作用影響。
普通人接受注射後沒多久，就會基因崩潰，精神錯亂，命不久矣。
盛濯當初正是通過了一項項殘酷的魔鬼測試篩選，才被選中成為注射對象，并經受住了D12的考驗。
他是第68位接受注射的實驗對象。
在那之前，66人死亡，僅有1人成功。
……
當時已經成為零號生命科學研究院院長的何問道向高層建議，将D12的研究成果公諸于世。
高層并沒有同意。
他們對這個結果并不算滿意。
何問道的副手，生命遺傳學家康賽爾博士同樣不滿意。
康賽爾認為，D12只是一個瑕疵品，他想要研制出能适用于所有人的強化藥物。
于是康賽爾在零號某幾位高層的暗中支持下，繼續對遠古生物基因進行研究。
何聞真的想法和康賽爾不謀而合，他既是團隊的成員，也是何問道的養子。借着身份便利，何聞真從何問道處偷偷竊取了一些絕密數據輔助康塞爾的研究。
陸陸續續的失敗後，康賽爾研制出了D23。
比起何問道推崇的志願者試驗，康賽爾和背後的支持者可沒有那麽多耐心。
他們毫無人性地利用囚犯、健康人群、癌症患者等做為實驗體，研究藥物對各類人體的效用。
因為康賽爾的不擇手段，實驗進程大大推進。
D23不僅能夠有效殺死癌細胞，讓癌症病人恢複健康，還能使身體健康的實驗體腦域得到開發，變得異常聰明。
其中，有極少數實驗體的進化程度十分驚人。
他們能短暫影響周圍的分子波動，隔空控制某樣物體産生緩慢細微的移動。
但不論是治愈的癌症患者，還是身體健康的普通受試者，亦或那幾個稀罕的實驗體，他們最終的結局都是大腦神經崩潰，陷入癫狂，加速死亡。
順着這條實驗思路，康賽爾研制出了D24。
實驗結果更加驚人，或者說……駭人。
所有注射過D24的實驗體都産生了意想不到的變異——他們被激發出最原始的獸性，盲目攻擊研究人員，破壞實驗室，甚至生食人肉。
康賽爾發現D24內暗藏着致命病毒，正負兩極相生相克，無法剝離。
這時，他将目光轉向D12。
經過試驗證明，注射過D12的人體如果再接受D24注射，成功率會大大提高。
康賽爾不顧病毒的危害，和背後支持他的零號高層暗中配合，以秘密任務為借口，将曾經注射過D12的零號特工引到S1基地，準備拿他們作為最佳實驗體。
在那場陷阱中，其餘人中了毒氣進入假死狀态，盛濯驚險逃離。
沒能逃脫的零號特工被康賽爾注射了D24，一半死亡，一半變異成了怪物。
實驗宣告失敗。
與此同時，暗中支持康賽爾的零號A國高層趁機挑起內亂，企圖一家獨大。
S1基地被零號叛徒占領，除了A國之外的他國特工及研究人員紛紛遭到□□。
陷入僵局的康賽爾實在找不出解決辦法，只好求助于被□□的何問道。
何問道雖然震驚于康賽爾的隐秘試驗，卻也深知D24的危害。
當初研制出D12之後，他的腳步并沒有就此停下，那之後，他仍在鑽研遠古基因的奧秘。
何問道經過潛心鑽研，終于将D24中的病毒分離出來，又結合自身多年的研究，制作出了一種适用于全人類的基因強化藥劑。
這種藥劑不僅能大幅提升人的體質，還能開拓腦域。
何問道給這個藥劑命名為DE。
E代表結束。
他希望一切到此為止。
但他卻沒有時間去證明DE的成果了。
零號的頭號敵對恐怖組織趁着內亂闖入S1基地，企圖奪走這裏的科研成果。
康賽爾自作聰明将D24交出去，本意是想誘騙恐怖組織自取滅亡。
沒想到，恐怖組織攜帶D24撤離的飛機被A國導彈擊落，病毒在高空破裂揮發，自此蔓延全球。
——這就是M病毒的起源。
S1基地并未幸免于難，在經歷幾次內外交困的動亂後，防守早就一塌糊塗。
何問道看出了康賽爾的貪婪私心，向他隐瞞了自己的試驗成果，在基地被感染者攻陷時，毅然決然啓動了自毀程序。
在基地自毀之前，他躲進了基地最深處，存放C1物品的密室，将C1重新送歸大海。
密室裏沒有物資，一旦封閉，氧氣也會慢慢流失殆盡。
何問道在僅剩不多的生命裏，将前因後果與遺言錄下來，身邊還攜帶着與此相關的核心資料，希望将來能有人發現他的長眠之地。
希望未來的人，善用DE，造福全人類。
……
何問道遺體旁的一張白紙上，留有一行頗具風骨的漢字——
“我不懼悄然死亡，只畏一生庸碌，唯願身後随風，歸于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