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五年前-02】
申遙星本來以為那條人魚一天到晚泡浴缸就行了,畢竟這玩意坐在桶裏還能把自己掀翻,還要申遙星把她拖進去。
申遙星自己泡了好幾天水,也感冒了,晚上把床單換了之後打算把門鎖了睡覺。
這玩意反正好像魚尾變成腿都不利索,吃飯坐着坐着還能哐當掉在地上。
這麽笨的人魚,到底哪裏來的啊。
申遙星躺在床上,窗外還能聽到馬路車經過的聲音,這片地方還有個廢棄的練車場,經常有飙車的學生在玩。
上上下下的危險動作。
申遙星之前買水果誤入,只覺得無論是摩托車還是滑板,都是她沒辦法參與的項目。
她更喜歡一些……常規項目。
房間裏還有一股水浸泡的味道,有點像以前老房子的味道。
申遙星想到自己老家的房間。她上中學了周末還是跟媽媽睡一起,人在那樣的老房子待久了,好像身上也會沾染那種味道。
申遙星現在想起她媽媽,會想到最後一面,自己撲在對方身上,聞到的味道。
她對父親實在沒多餘的感情,她爸和她沒話說,很多時候只是去村裏代銷店打牌。申遙星去喊他吃飯,要是贏錢了會給她五毛錢。
申遙星把錢放在金豬存錢罐,可直到她媽媽去世,都沒裝滿過。
等到上大學之前,她把金豬砸了,零錢變成紙幣,最後從她手裏消失。
她又開始算自己的錢,菜吃得好快,那頭人魚肚子跟無底洞一樣,而且待在自己家還不肯走。
臺風過去,地鐵沒有停運,申遙星期待着對方離開。
申遙星嘆了口氣,她真的很怕自己被對方吃掉。
哪怕這玩意長得人模人樣,還好看得要死。
“好想發工資啊……又不夠花了……”
她翻了個身,窗戶的窗簾沒拉上,漏出一點外面的光,冷冷的。
她聞着自己枕頭洗衣粉的味道,吸了吸鼻子。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這個城市堅持下去。
媽媽當年也是住這樣的小房間的嗎?
申遙星只看過照片,照片裏的媽媽和她一樣大,那個出租房的地板和這裏一樣,一格一格。
申遙星想着想着,都快睡着了,突然轟隆一聲。
她驚恐地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門被人狠狠推開,深夜有個人站在她門口。
頭發長長,急促地喘着氣,像是要渴死的人。
“星……”
這條人魚很少說話,她的聲音也沒申遙星小時候看的童話故事裏形容的那麽溫柔。
甚至有些妖異。
一個字都像是被她說碎了。
這人魚走路跌跌撞撞,一步一步朝床邊走來,申遙星看着她,寂夜裏恍若流光的長發。
“你怎麽了……”
申遙星下意識地靠着床頭。
對方走到床邊都花了很大的力氣,她剛從浴缸裏出來渾身濕漉漉的。
床單被抓住,申遙星還沒來得下床,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這條魚的力氣她領教過,太粗暴了,哪怕長得一張人的臉,舌頭上卻還有倒刺,就是長得人模人樣,張嘴就特別可怕。
申遙星對親密接觸的所有印象都來自小說。
她的專業對美術基礎有要求,她也了解人類的人體,但是人魚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東西。
“我……我還沒好。”
申遙星的手腕被抓着,對方身形纖細,但并不是沒有力量,反而有力得過分,一伸手就能按住申遙星。
“熱……”
對方身上很燙。
申遙星的房間開着電風扇,是她從樓下小賣部買的。
粉色的小電扇,最大功率其實也就吹個皮毛,還是很熱。
申遙星還能活動的手把電風扇轉過來,“你、你吹吹。”
對方擡眼,昏暗的室內,只有外面浮動的光影透過窗簾掃進來。
哪怕都是女的,發生了這種事申遙星也不好說,她也沒地方可以說。
其實是提過的,在宿舍群,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論,又覺得申遙星開玩笑。
而當申遙星想要拍照,這條魚的魚尾橫掃,好像要咬死它。
申遙星有很多次可以逃走,學校暑假不讓住人,大不了住酒店,但是酒店好貴,她也不知道這條魚什麽時候走。
可是她去哪也都是一個人。
她一個人了太多年了。
對方垂着眼,白得能看到青筋的手按着申遙星,雖然說着熱,但是身體卻涼涼的。
被這種冰涼靠近,特別舒服。
申遙星別開臉,“很痛。”
她本來就很想哭,很多地方想哭。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無家可歸,哪怕她覺得人緣不錯,其實天生不怎麽喜歡麻煩別人,開不了口,不知道怎麽跟同學說我可以去你家住一晚嗎?
或者借錢。
她媽什麽教了她很多,堅強獨立,卻沒告訴她要怎麽厚臉皮。
申遙星的眼眶紅紅,眼淚凝在眼眶,随着眼睫撲閃,最後滾落下來,沿着太陽穴溢到枕巾。
趴她身上的非人類渾身濕透,好像沒那麽依賴浴缸的水了,偶爾申遙星能看到她摸着自己的大腿,像是在思考什麽。
但還是不愛說話,親密時兇猛殘暴的氣息褪去,竟然有種完全相反的懵懂。
申遙星閉着眼,她剛吸了一口氣,濕熱的親吻落到她臉上,竟然卷走了她的眼淚。
這條不明生物長了人的上半身,哪怕下半身變成人腿,伸出來的舌頭還不是人的樣子。
長了很多,帶着倒刺,像是需要舔毛的動物的舌頭。
可是她只有下半身有魚鱗,哪來的毛要舔,最後都成了申遙星甜蜜的折磨。
申遙星試着推開:“你到底哪來的啊?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的頭發也散在床上,和對方垂頭的長發繞在一起,“你讓我好痛。”
不過對方應該也聽不懂。
申遙星又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雞同鴨講,總不能躺平任草,還是要掙紮一下的。
“你是啞巴嗎?”
“你剛從海裏來?哪個海?總不能是太平洋吧?那也太遠了,你是不是聽不懂中文啊?可是我只會考試,口語很差的……”
外面時而傳來摩托車引擎的聲音,申遙星的眼淚壓根止不住,她只覺得所有的麻煩事都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在外面她是性格很好每天很開心的實習生申遙星,在這個出租屋,她是每天都很喪的申遙星。
一個人的時光,好像又被人強行剖開,她有了可以訴說的對象。
“你吃了我那麽那麽多東西……你能還我錢嗎?”
申遙星的嘴唇很豐潤,南方城市潮濕無比,她覺得自己壓根不用塗唇膏。
情緒堆了太多,她快崩潰了。
“我都不報警了,你會不會吃人啊?”
申遙星的聲音嗚嗚的,“你叫什麽啊,你都這麽大了總不會沒有名字吧!”
隔了半天除了身上的重量提醒她真的有人壓着她,她覺得自己好像跟空氣說話。
“不、不記得了。”
對方的嘴唇碰了碰被她卷走眼淚的眼睛,又往下,試探着去親吻申遙星的嘴唇。
很軟,她一片空白的腦袋像是想起什麽似的。
申遙星被堵住了嘴卻依舊覺得這個家夥接吻像是要殺人。
“名……嗚嗚……名字總有的吧?”
人魚咬住申遙星的脖頸,人類最脆弱的地方,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但是她聞到申遙星身上的味道,會很開心。
“不要咬,很痛,你的牙太尖了,能不能磨磨啊?”
申遙星整個人都顫了顫,“你是不是喝了我的薄荷漱口水?”
對方的動作一頓,搖頭又點頭。
申遙星咬着牙,憤怒地說:“你不會喝下去了吧?”
怎麽沒被毒死啊?
但是太涼了,這酸爽。
她倒吸着冷氣,剛才對方殘留在自己口腔的那股薄荷味還沒散去。
濕漉漉的感覺襲身,申遙星覺得自己完蛋了,新換的床單。
“你……你給我滾!”
她很想把玩意掀開,卻動彈不得,只能狠狠地躺在床上,報複性地給對方取名字。
對方是條魚,習性卻跟狗一樣,要在哪裏都塗下自己的痕跡,裏裏外外。
甚至很喜歡聞,唯一熱的呼吸的氣噴在申遙星腿上,癢得她更沒辦法了。
“我給你取名字……”
申遙星咬着嘴唇,惡狠狠地說:“那我叫你死豬你敢應嗎?”
對方渾身涼涼,但是臉頰卻浮上了粉色,在申遙星身上為非作歹,對這個稱呼不予置評。
“老婆。”
申遙星把呻吟咽下去:“滾蛋,我都沒結婚!”
她都沒幻想過自己的結婚對象,還沒談過戀愛,就被人……不是,給魚糟蹋了。
糟蹋的魚好像又知道人的習性,某些時候弱智得讓申遙星無話可說,有些時候又挺機靈的。
“結……結婚,我們。”
埋頭的那條人魚擡眼,她的嘴唇都泛着光,不知道沾的是誰的東西。
申遙星不忍再看。
“你是人魚,結什麽婚啊?你知道什麽是結婚嗎?而且我只跟有戶口的人結婚……”
申遙星幹事也磨磨唧唧。
除了上一次在雷聲裏她被翻來覆去大汗淋漓地幹了一場沒工夫說話外。
後來的幾次她都愛叨叨。
但是發情期的人魚脾氣不太好,是看在對方的氣味自己實在喜歡的份上才容忍的。
結果申遙星還能心無旁骛地計算自己從大二開始勤工儉學畢業能賺多少,b市的房子哪片均價多少……
最後被帶着倒刺的舌頭甚至掃過她的口腔。
申遙星根本無法思考,只覺得眼前一片空白,她好像被洩洪的堤壩,但是沒能把那條人魚給洩掉。
她渾身浮粉,像是升天,又像是馬上要下地獄。
申遙星抱住這個非人類,這些年孤零零的苦好像也被對方吞下去,仿佛再等等,就會有嶄新的未來。
不孤單的那種。
申遙星睡着以後,那條人魚抱着她,踉踉跄跄地把人抱到浴缸,魚尾拍起水花。
“戶口是什麽……”
人魚垂着眼,她什麽都記不起來,只知道自己的情潮好像很難消除。
也知道自己一旦跟這個人在一起,就只能跟對方在一起了。
沒有別人。
她笨拙地親了一口對方的臉。
申遙星被她洗幹淨放回床上,還在呓語。
“媽媽……我會努力的……大學……不錯的……”
還有些稚氣的申遙星聲音很輕,人魚湊到她嘴邊,學模學樣地喊了聲媽媽。
她也突然難過起來。
又去抱申遙星,把自己的頭埋在對方的胸口,像是一場命中注定的圍剿。
“我叫……”
一瞬間她其實想起來過,但是記憶太短。
又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可以的話能幫我上章補個評嗎55555;
明天就晚九點更啦——
唉好想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