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酒後
姜皓染蹙眉, 剛要擡腳,就看到了更不可思議的一幕, 周圓之指尖微垂, 在姜皓染收縮的瞳仁中,緩緩落到一片豐沛軟肉上。
那邊許涼一頓,登時很激動的甩開了周圓之的手, 臉蛋紅通通。
周圓之是不小心碰到的, 她因為某些事情,同男子相處時一向沒有刻意設防, 見到許涼小臉通紅, 頓時壞笑着又湊過去,裝出一副色胚模樣:“怎麽啦小公子, 我們還得趕路呢。”
“你,”許涼進退不得, 覺得自己像離水的魚, 卡着嗓子艱難呼吸,只能反複強調道:“你們去, 我不太想。”
“不想啊?”周圓之又親親熱熱抱上許涼的手臂,攥住他的手腕舉起來,然後拿自己五指在上面圈了圈, 發出一聲嘆息,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 許涼不但臉好看, 就連這腕骨, 也是一頂一的漂亮。
上回于馬廄見到許涼, 周圓之被驚豔到, 上手丈量一番的心思已經蠢蠢欲動存了好些日子。
周圓之出于美人欣賞的角度大大咧咧, 落到許涼這兒卻不好受,他仿佛感覺到自己手腕爬上濕黏動物,又驚恐又惡心。
他大力推拒,卻不知道周圓之怎麽做的,竟然能紋絲不動,牢牢鎖住他的手腕不松開。
他們倆落下一段距離,李慕白也因為有事已經走到姜皓染身旁商讨,此時後面沒有旁人,許涼要叫,前面說的火熱的幾人也不一定能聽見。
就算聽見了,估計也懶得管,由着周圓之欺負了他去,許涼都絕望了,害怕得不斷縮起雙手,轉着腦筋急迫想要擺脫周圓之的禁锢。
電石火花間,許涼眼前一亮,學着射擊訓練場裏姜皓染說的,擺出兇兇的眼神,不熟練警告道:“你、你放開我。”
“哎呀,”周圓之臉上色眯眯,活像調戲良家公子的纨绔那般,捏着許涼的手腕又摸了一把,嘴角挑起輕浮笑容,“怎麽的,你想打我呀?”
“你別碰我。”許涼沒想到威懾不成,反倒又叫周圓之摸了,登時氣得額發都要卷起來了。
許涼生氣的時候同別人不太一樣,他是那種臉小五官大的古典美人長相,一生氣,瞬間就變得活色生香。
此時他眼眸水光潋滟,眼眶洇着薄紅,臉頰微微鼓起,咬着唇一副氣極又不敢大聲說話的模樣,着實可愛。
周圓之都看呆了,雖然不忍美人落淚,但她還是控制不住捂緊心口,喃喃道:“天,好、好可愛啊。”
可愛到她都要暈過去了。
“是嗎?”一道冷刺骨的嗓音傳來,周圓之迷迷糊糊轉頭,就看到了姜皓染正面無表情站在距離他們不到半尺的地方,不知何時到來。
還沒來得及開口回話,下一刻她就雙腳離地,叫姜皓染揪着後衣領丢出去。
周圓之吱哇亂叫,摔到李慕白身上,爬起來後,那張嘴半刻不停,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讨伐了姜皓染一通,末了還嫌姜皓染礙眼:“耽誤我看美人。”
姜皓染沒理她,目光落到垂頭不語的許涼身上,半晌才肯分出一點餘光,瞥了下周圓之那邊:“慕白,看好她。”
李慕白是個人狠話不多的角色,于是話剛落地她便彎腰,肩膀往前一頂,扛起周圓之就要走。
周圓之平日裏最拿李慕白這副土匪做派沒辦法,而且,鬼知道姜皓染今天能這麽愛管閑事,往常她作弄多少公子,姜皓染眼皮都不帶撩一下的,怎麽這會兒就要來主持大義氣了?
“等等,”周圓之氣不過,便拍着身下人的後背嚷嚷開,“皓染姐,你這是幹嘛呀?”
周圓之是永周侯府的世子,論家室并不比姜皓染差,她願意喊姜皓染一聲姐,除了年紀确實比較小,另外原因,便是從上了書院做同窗以來,她同姜皓染志趣相投,是把對方當做以後可以互相協助的勢力來發展的,所以才這般心甘情願伏低做小。
姜皓染眉眼微斂,眸光沉沉:“其餘人随便你,他,你不能動。”
“哦,行吧。”姜皓染眼神實在生冷,看起來像是動氣了,周圓之不敢再鬧,只好忍痛放棄調戲美人,耷拉着腦袋拍拍李慕白,示意她可以扛走了。
許涼原本紅着眼眶,陷入在自己無法強硬反抗的羞愧情緒中,聽到這話,詫異擡頭。
他方才以為,姜皓染只是随口搭話,來到他們面前找周圓之是有要事相商,眼前這個看起來那麽冷漠無情的人,哪能想到她會出手阻止。
姜皓染,其實沒有傳聞中那麽可怕,對嗎?
這是頭一回,許涼産生了懷疑,開始有散播姜皓染壞話那些人講的都是謠言的念頭。
“還不走?”見許涼還在原地傻站着,姜皓染蹙眉,語氣不耐,手卻很老實的牽起許涼,下巴微擡,臉上劃過一絲別扭的不自在。
許涼抿抿唇,縮了縮手,發現對方握太緊,沒法收回:“我自己可以走。”
“你以為我很想拉你手?要不是你走路慢吞吞跟個蝸牛似的,誰會理你?”好心帶路,許涼還不領情,姜皓染臉上浮起羞惱的熱氣,“你別自作多情。”
許涼“哦”了一聲,好聲好氣商量道:“那我走快點,就跟上你了。”
姜皓染擰眉:“為什麽非得放開?”
許涼踮起腳跟,小聲說:“街上容易叫人看見,不好。”
這個理由說服了姜皓染,她握了握許涼的手,眼尾微揚:“那你求我。”
許涼沒動,垂頭悶不吭聲又走了一段,才悄悄擡頭,咬着唇羞恥地看向姜皓染,在這種氛圍裏,說求求什麽的,總感覺有點過于親昵了,許涼不是很樂意。
姜皓染舌頭抵着牙根,有點在意的用餘光往旁邊瞥了一眼,恰好撞進一雙濕乎乎的紅眼睛裏,她心裏莫名一悸,尚未抓住什麽,手裏便下意識收緊了力度。
“求、求求你啦。”姜皓染無動于衷,似乎沒打算輕輕揭過,許涼沒有辦法,只好仰起腦袋,認真看着姜皓染側臉,怯怯開口。
姜皓染渾身一震,牙關一閃,差點就咬到自己的舌頭,她緩緩轉過頭,垂眸看去,映入眼簾的,就是許涼紅着臉,眼睛裏水光潋滟,乖乖仰着小臉等答複,看上去一副任人欺負的模樣。
她頭腦登時一片空白,然後猛然松開握緊許涼的那只手,開始強詞奪理,惡聲惡氣道:“快點跟上,不要搞得我很稀罕一樣。”
話落,便擡起腳步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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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許涼聰明了很多,小跑着墜在一群人身後,不遠不近,跟所有人都保持着大概六尺的距離。
別人趕路可以說說笑笑,許涼不敢同別個搭話便有些無聊,于是走着走着,許涼便在心裏想私事,他時不時擡頭瞥天邊一眼,很擔心日落之前自己不能回家。
“別磨蹭。”眼看着許涼因為發呆又落後了幾尺,李慕白不知何時又回到後邊,跟在許涼旁邊緩緩邁着步,冷冷出聲提醒。
“你再這麽慢,我只能拎着你走了。”似乎以為許涼不當回事,李慕白最後還補充了一句吓唬他的話。
許涼當真了,緊張的點點頭,加快腳步保證道:“我很快,你不要拎着我走。”
沿着街頭拐過彎,再走一段路到某處偏僻地段後,一行人就停住了腳步,那裏有一輛大型馬車靜靜等候着,待衆人都上去了,車夫才朝馬臀甩上一鞭子,馬兒瞬間揚起前足,往城外沖了出去。
姜皓染目光有意無意瞥過角落,許涼上來後,便自覺小心翼翼縮在那裏,低着頭抱緊雙腿,好像很怕同旁人的目光撞上。
姜皓染指腹無意識劃過掌心,那裏似乎還殘留了某只小手的餘溫,她的手指好似覺醒了自我,按住那片留下溫軟的地方又握了握,等反應過來,她指尖一頓,然後把緊盯着角落方向的目光收回。
約莫過了半柱香時間,馬車開始減速,随着馬夫“籲”的一聲,兩匹健壯的馬兒踏着步,緩緩在一座別院門口停下了。
別院門前立着兩座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往裏望去,隐約可見草木蔥蔥郁郁,山石流水,寬敞明亮,看着很是大氣。
院裏管家仆人早收到主家來訪的消息,此刻個個認真謹慎,候在一旁等待。
“小将軍來啦,東西已經備好,各位裏面請。”一見到打頭下車的姜皓染,管家臉上馬上堆滿笑容,忠厚地引着一群人進去。
姜皓染神色閑适,朝管家點點頭,便慢悠悠往院裏走,其他一同來的幾人也見怪不怪,顯然都不止來過一次。
“李慕白,我們來這處做什麽?”到了陌生地段,許涼膽怯,忍不住向身旁的李慕白問了一嘴。
以前許涼去過的好地方只有許府,這處只是将軍府随便一個別院,布置卻比許府氣派多了。
假山雕像、奇花異草、浮雕橫梁、簾架風門、坐凳楣子,無一不經過人工精雕細琢,入了廳內,還有多寶格圓光罩等等應接不暇,許涼好奇的往四周張望,狠狠的叫這些華貴裝置震懾到。
“用膳。”李慕白一如既往的話少,不過看她說的平常,好像一群人大老遠跑這別院進一頓膳食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樣。
許涼不理解,很懷疑此舉的必要性:“你們來這裏用……用膳。”
許涼沒能得到回答,因為接下來,熱情的仆人擁過來,十分有禮貌的圍着噓寒問暖,引着他們落座。
“直接去後院吧,”姜皓染瞥一眼身後,想起在場某個人好像很喜歡甜食,沉吟片刻,又對管家吩咐,“叫廚房備上一些瓜果糕點,給大家先解解饞。”
“好的,老奴這就去廚房吆喝上,小将軍慢走,有帶路人領着你們進去”管家揮揮手,果然有人小步走着上前,十分有眼色的領着姜皓染一行人往後院去。
姜皓染改變不了管家仆人的謹小慎微,只能拿她們當高級餐廳的服務人員對待,尊重她們的職業操守,她懶懶散散側耳傾聽仆人講她們準備的進程,偶爾應和一句。
後院寬敞明亮,整體呈圓弧形,裏面很大,涼亭、石桌圓凳、廊橋照壁、水池松柏散布,形成錯落有致的布局。
姜皓染随意于涼亭裏落座,餘光一掃,就看到許涼一會兒呆呆愣愣,小嘴微微張着,一會兒又眨眨眼睛,機靈的轉着眸子看看池魚,伸手摸摸照壁,從心底發出驚嘆的模樣。
兩世加起來,姜皓染都算見多識廣,對這些假山假水之類的布置習以為常。
想當初她剛穿過來時,張眼見識到将軍府的榮華心裏都沒多大感覺,這會兒看許涼嘴裏幾乎要念出好貴好貴字眼的場景,反倒覺得眼前這人很有意思。
石桌上擺着幾套益智玩意兒,姜皓染靠向身後欄杆,單腿曲起,然後随手拿起一套八卦鎖把玩起來。
李慕白和周圓之張正她們四處散開做完手頭要緊事後,也一一來到涼亭,錯落着坐下。
等許涼過夠新鮮眼瘾,發現大家夥兒都待在涼亭裏,各自分成三倆人在聊天,他拽着書箱,猶豫着走近。
涼亭不大,石桌旁的圓凳幾乎坐滿了,只剩下姜皓染坐的那張,靠近欄杆的橫條坐凳上有空位。
許涼把書箱放下,挑了涼亭通口最大的那根白灰色柱子,縮着手在擋住視野的地方蹲下,打算在這兒等姜皓染一行人用完膳,好心放他回家。
“進來。”剛蹲下,頭頂就傳來一道聲音,許涼仰起腦袋,就見背對着他認真研究八卦鎖的姜皓染已經轉頭,此刻正趴在欄杆上,伸手來勾他頭頂紮起來的小包包。
許涼看着沒有以前那麽兇的姜皓染,嘴唇微張着,很傻的“啊”了一聲。
然後許涼就聽見了姜皓染忍俊不禁發出來的那種很輕松的笑聲。
趴在欄杆上的姜皓染眼眸低垂,瞳仁被長長的睫毛半遮住,但許涼還是可以看到,姜皓染眼裏有很輕微愉悅的神情。
片刻後,姜皓染再次碰了碰他頭頂的小包包,側頭示意道:“別蹲着,這裏還有位置。”
這時,許涼才算聽清楚了姜皓染的邀請。
涼亭裏人很多,許涼卻一個都不熟,雖然不适應,但他想了想,還是挪動着腳步進去了,低着頭躲開旁人的打量,他遠遠坐到姜皓染所在的那條橫凳上,屁股底下只占了一點點小地方。
管家正在報菜,姜皓染聽着,忽然放下八卦鎖,偏頭問許涼:“除了這些,你還想吃什麽?”
“我,我都可以的。”許涼耳中傳入各種菜名,他正一面咽口水一面在心裏悄悄記下,打算回家就把這些新鮮菜名說給阿父聽,未曾料到,姜皓染會問他意見,他回了話,下意識緊緊并攏起雙腿。
“那你想想,”姜皓染指了指給其他人仔細解說的管家,“要吃什麽,恰好管家在這,可以叫她幫忙弄來。”
“我不是很餓吧,”管家報的菜,聽起來就很貴,許涼囊中羞澀,不好随意吃人家的飯食,他按按肚子,小聲說:“姜皓染,我想走了,可不不可以?”
姜皓染眸光微閃,嘴唇剛動了一下,還沒說什麽,那邊李慕白便忽然旋過身體,盯着許涼催促:“要吃什麽快點跟管家說,就你一個磨蹭,大家都在等着開膳了。”
生怕李慕白突然暴起,拎着他丢水池裏去,許涼緊張的抿緊唇,沒骨氣的屈服在惡勢力之下了。
他連忙回想菜名,可管家說的,哪個不是色香味俱全,光聽名字,都散發着銀子的味道,把他賣了都吃不起,許涼想想,登時軟了腿。
旁邊又有兩雙眼睛盯着,最後許涼從記憶裏巴拉出一款便宜的湯水,硬着頭皮說:“我要蛋花湯。”
許涼垂頭羞紅了臉,他沒有錢,吃不起精貴食物,這蛋花湯就是往煮沸的水裏打進一顆雞蛋,拿筷子攪散,再撒點鹽巴就成了。
許涼想着,他家裏有養小雞仔會下蛋,到時候若是有人叫他給飯錢,他就求求姜皓染,讓他回家拿個雞蛋還可不可以。
姜皓染沒再多說,擡擡下巴朝管家示意:“弄一碗蛋花湯。”
天氣熱,別院裏也沒個老人拿規矩管着,涼亭旁長了一棵樹有遮天樹冠,底下涼風習習,一行人便轉移過去,打算在樹下開席。
仆人們有條不絮,開始陸續上菜,先端上桌的是涼菜,然後熱菜,接着才是硬菜,湯品,許涼看着那些精致膳食,仆人手裏随便傳上桌的一道菜,都夠他和阿父大半年的月例錢了。
其他人來慣了別院,沒有許涼那般束手束腳,都在随意吃菜聊天,這只是她們富貴人生中,稀疏平常的一餐飯食而已。
“哎呀,終于解口禁啦,吃多了府裏給我準備的膳食,我嘴裏都要淡出鳥來了。”周圓之夾起一塊最愛的水煮牛肉塞進嘴裏,臉上瞬間爆發出滿滿的幸福。
直到滑嫩牛肉咽下肚,周圓之才有功夫朝四周看,便瞥見了坐在她旁邊的許涼低着頭,只捧着一個小碗,那碗裏蛋花湯都涼了,他都沒有伸筷子去夾桌上其他菜品。
“許小涼,趁熱吃呀。”
“我、我還不餓,喝這個就可以了。”許涼不想引起旁人注意,桌上精貴菜式不符合他的身份,從小到大,他吃糠咽菜是正常,吃這些,進了他肚子也是糟蹋。
周圓之也有胃口不好的時候,聞言不疑有他,轉頭專心吃自己的去了。
在場的除了許涼,其他都是半大女子,此時還處于長身體的年紀,飯量都不小。
周圓之的吃相跟她的性格一樣可愛,她幾乎不挑食,看什麽都願意伸筷子品嘗一下,但吃的不多,倒是很愛找人聊天。
李慕白不說話,只埋頭幹飯,海大的飯碗裏盛滿米飯,唰唰幾下,冒尖的頂就下去了一半。
而張正,則介于兩人之間,她雖然胖,但飯量其實比李慕白還稍小點,吃着飯,偶爾跟周圓之胡嗆。
其餘的,也都各有小特點。
只有姜皓染,板正的身條,慢條斯理端着碗,時不時伸筷子夾點菜,如果有喜歡的菜式放遠了她也不強求,只取面前三倆盤。
而且她不聊天也不緊着埋頭苦吃,比起周圓之張正她們,倒顯得突出了,看起來莫名雅致,是很清爽的那種吃相。
再者姜皓染那張臉足夠惹眼,旁人看着她吃飯,便會産生愉悅又享受的心情。
許涼就是其中之一,他眼眸微垂,身前有雙手擋着,看似在觀察捧在手裏的花紋,其實是借此在偷偷的看姜皓染,然後還在心裏翻來覆去的想,姜皓染為什麽有要把他帶在身邊這個迷惑行為。
許涼很清醒,他和姜皓染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姜皓染實在沒有必要自尋麻煩,跟他這種人扯上關系。
“艹,盯着我們頭兒看什麽呢?”許涼做得再隐秘,還是叫人發現了,張正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開,“你是覺得太熱,想下水池游兩圈嗎?”
“怎麽不吃飯,”姜皓染擡眸,放下筷子,繞了半個桌子才看到許涼身影,目光落到他手裏空蕩蕩的小碗上,沉思片刻,問道,“這些都不合胃口?”
旁邊周圓之就近将一碟紅燒肉拽到許涼面前,勸道:“別呀,就算胃口不好,多少也吃點。”
因為自欺欺人,想揭過被衆人發現自己偷看姜皓染的尴尬,許涼這次沒有推拒,伸手夾起一塊肉,在姜皓染凝視的目光裏,紅着臉咬下小小一口。
“對嘛,墊墊肚子,等會才有力氣爬船上去。”周圓之又挑了一碟魚片遞到許涼面前。
可許涼卻吃不下了,聽到還要上船就心慌,他還以為用完膳,她們就會放自己回去,他推開小碗,側向周圓之,問道:“還要到船上去嗎?”
“嗯,不然你以為我們跑這麽大老遠的,來別院就光吃飯啊。”
許涼幾次張口,都很想再問一次,他能不能不要去,可唇瓣蠕動幾次,聲音都無法從嗓子裏發出來,他知道的,自己能得到的只有否定答案。
這時,不知何時離席又不知何時返回的姜皓染走過來,拍拍許涼肩膀,示意許涼跟着她走。
許涼不明所以,迷惑的看了她一眼,見她沒有過多解釋,便也沒問,落後在她身後幾步跟着出了後院。
客人都在後院,仆人們大多也都聚集在那裏伺候着,于是過了庭院門檻,嘈雜的聲響瞬間消失,四周變得安靜又祥和。
許涼有些不安的揪住拇指,下一刻,他的手就叫姜皓染牽起來了。
姜皓染目視前方:“你走太慢了,我拉着你能快點。”
“哦。”許涼憂心忡忡,沒有精力去管姜皓染此舉何意,帶着他又是去往哪裏,加上庭院裏靜悄悄的沒個人影,他也便順從了姜皓染說要牽手的說法。
他們穿過幾叢低矮灌木與院門一顆很大的樹,在高高低低做成波浪狀的牆下行走。陽光從幾樣遮擋的物體縫隙裏鑽過來,被分割成幾塊傾斜在他們的身體上。
斑駁光影下,姜皓染一半的臉很亮很透,一半的臉隐藏在暗處很模糊,光線作用下,顯得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柔和。
“我能先回去嗎?”許涼覺得,這個樣子的姜皓染應該很好說話,于是他想為自己回家的念頭再争取一下。
“噓,”姜皓染用另外一只手豎起食指,擋在許涼嘴巴上,然後微微翹起嘴角,語氣難得溫和,“先別說這個,現在你要跟我去做一件大事。”
做大事?許涼迷迷糊糊,但還是乖乖閉上了嘴巴。
姜皓染牽着許涼的手,走過長長的廊橋,邁過幾個院門,最後來到了廚房。
主家開席的菜都烹饪好了,廚爹收拾完鍋碗瓢盆也自個散去,所以這時的廚房除了姜皓染和許涼,再沒有第三個人。
許涼疑惑,姜皓染說要做大事,來到這裏,難道是炸廚房嗎?
許涼那小腦袋瓜裏想了些什麽,姜皓染不得而知,因為一到廚房,她便松開緊握住許涼的手,走到存放剩餘食材的櫥櫃面前,翻出了幾樣她需要的食材。
放到刀砧板上,她環顧四周,最後在置物架底下找出一個小爐子,抱廚房中間生了火,她便回到刀砧板面前,三倆下卷起衣袖,很快就利落處理好了食材。
又在廚具那邊找到一張鐵絲網放小爐子上,然後坐小凳子上開始往竹簽上串食材。
姜皓染這一通操作,把許涼給看呆了,等他回神,挪着小步走到姜皓染身旁蹲下,姜皓染串好的食材已經架爐子上炙烤。
許涼抓抓臉蛋,又疑惑又好奇,探着腦袋張望半晌,終于忍不住小聲問道:“姜皓染,這是什麽?”
“這叫燒烤,在你們這邊,應該叫炙肉。”姜皓染說着,拿起刷子又往食材上刷了一層油。
姜皓染準備的食材其實很簡單,就是五花肉和玉米塊,這兩樣食材堪稱現世燒烤經典,許涼胃口不佳,她想着也許沒人能拒絕的燒烤能喚起許涼些許食欲。
于是便牽着人來廚房,随手抓了五花肉玉米處理了炙烤。
“你說的大事是這個嗎?”許涼揣着小手,目光停留在滋滋作響的五花肉上。
“對,不都說吃飯皇帝大,”姜皓染旋着竹簽擺了幾下,感覺差不多了,便提起肉串,舉到許涼面前,“嘗嘗。”
許涼受寵若驚,身體登時後仰,一會兒後,才緩緩伸手接住:“給我的?”
姜皓染又着手搗鼓玉米傳,說對,然後又低聲說了一句,不想許涼因為她餓肚子。
爐子裏炭火噼啪響,烤網上的肉串也傳來滋滋聲,姜皓染說的含糊,許涼聽不太清,再問,姜皓染卻不肯說了,她避開許涼的眼睛,轉移話題:“味道怎麽樣?”
“嗯,好好吃,肉上面紅紅的粉是什麽,好香啊!”許涼這個吃貨,一說起吃的便自動忽略其他,他眉眼彎着,小口小口咬下五花肉卷吞進肚裏,嘴邊沾上油,吃的噴香。
“辣椒面,烤肉炒菜放點進去調味就會比單放鹽香很多。”姜皓染酷着臉,在許涼小心又崇拜的眼神裏,又塞了一截烤好的玉米到他手裏,“吃。”
許涼又嘗了玉米,小小聲感嘆道:“你好厲害啊。”
姜皓染臉上發燙,埋頭又烤了好幾串五花肉和玉米,塞許涼手裏叫他趕緊吃,還讓他不要再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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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膳,稍帶休息一下,一行人便又上了馬車,直奔湖邊。
出發之前,許涼被仆人帶去廂房換上一套女子裝束,許涼莫名其妙,問帶路的仆人,仆人含笑,只說主家吩咐的,他也不清楚。
吃肉的時候短暫想不起,等出去會和,姜皓染身邊又圍了一圈人,許涼沒法擠上前問倆人去往廚房路上,她口中的再說是什麽意思,只好硬着頭皮,忐忑不安随她們一起去。
下車的地方是西柳湖,姜皓染腳剛落地,不遠處翹首以盼的人趕緊小步走過來,笑眯眯說着吉祥話,引着一行人往早早停在湖邊候着的畫舫走。
引路的人是男子,他臉上畫着精致妝容,身上罩着的紗衣薄如蟬翼,露出裏面纖細的腰肢,他走着路,那小腰一扭三擺的,十分有惑人意味。
不是正經男兒。
那人仰着頭同姜皓染說話,時不時就拿眼睛去瞟姜皓染那張好看的臉,許涼蹙眉看着,心裏發悶。
很快這股沉悶就被害怕掩蓋過去,畫舫是富貴人家飲酒作樂的地方,許涼臉色發白,他一個正經男兒,怎麽可以進到畫舫去。
“我不去,陳先生不許男兒來這種地方呀。”許涼抱着柳樹枝,頭一次有勇氣獨自對抗幾個看着就叫人膽寒的大女人,他蹬着腿,不斷甩開手臂掙紮。
就是李慕白,面對這樣的許涼,也無法捉了他的衣領拎走,反而還無辜叫他撓了幾下。
李慕白顧及湖邊她人目光,不敢做出太大動作,只能低聲跟他道理:“怕什麽,你現在是女子裝扮,沒人能認出來。”
“過來。”這邊動靜大,引來了前方的姜皓染。
“不要,”許涼苦着臉,要是阿父知道他來這種地方,肯定要把雞毛撣子抽折了,“姜皓染你騙人,你明明說要放我回去的。”
一群人看着,許涼就這麽把私下她哄人的話說出來,姜皓染臉上浮起可疑的薄紅,幾個大步上去,把嗚嗚哇哇死活抱着樹不放的許涼扛上畫舫。
許涼上了賊船反而不敢嚣張了,縮着肩膀躲角落去,生怕姜皓染一個不開心就把他丢下湖。
姜皓染有事要出去找畫舫老板,她看許涼那副模樣,經過的時候刻意清清嗓子,很随意那般,低聲道:“只是賞湖,你想哪去了。”
說完看了一眼,許涼還縮在原地,不肯跟她說話,這時有人喊她,她只好先出去了,想着處理完事情再說。
姜皓染從甲板返回時,正好看見許涼懷裏抱着酒罐窩在軟墊上,臉頰緋紅,眼神迷離,不知道被誰給灌醉了。
畫舫裏有男子奏樂,絲竹聲靡靡,各種女子跟男子調笑的聲音傳來,在這片喧鬧裏,許涼卻歪着頭,緊緊抱住懷裏的酒罐不松手,模樣十分乖巧。
姜皓染腳步欲動,就有一個穿着綠色薄紗的男子坐到許涼身旁,纖手搭上他的肩,語氣挑逗:“小娘子很面生,頭一回來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