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殺了他
從公主府出來, 可敦笑着說讓康寧不必送,轉過頭臉色刷地變了,她瞥了眼左邊的高壯男人, 嘴唇動了動,到底什麽都沒說。
一路無話,兩人行至家門口眼見要各回各屋,可敦看這個男人像個沒事人一眼徑直進了屋,她籲出一口濁氣, 也進了她自己的房間。
“可敦,可汗是不是對公主心懷歹意?”說話的是海日嬷嬷, 她是可敦的陪嫁嬷嬷,也只有她敢在可敦面前說這種話。
“康寧跟塔拉感情好,身份尊貴,看不上那個老色鬼,她不可能是下一個豁真阏氏。”可敦沒否認,可汗王這番舉動她再熟悉不過了,豁真本是他三弟的哈敦, 因為貌美性格潑辣被他給看上了,幾次三番借着公務上門勾搭。不到半年, 豁真入了可汗的王帳, 成了他的阏氏。
“可汗會不會對我們臺吉不利?”在鞑靼, 父搶子妻妾,兄搶弟妻再普遍不過了,多得是為了個女人反目成仇的。
“康寧是中原公主, 她地位特殊, 只要她沒有這個心思, 可汗不敢動她, 也不敢動我兒子,他就是有那心思也不敢透露。”這也是可敦一路沒戳穿那老男人跟他争執的原因,”這事你就當不知道,以後不準再提。”
如今匈奴勢大,塔拉的手段還尚顯稚嫩,除了可汗,塔拉登上汗位不能服衆。
“你幫我盯着那邊的動靜,他要是再去東邊你立馬報給我。”可敦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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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只羊已經趕到東營去了,康寧站在樓上對一旁的戚笠說:“剛剛你也都聽到了,接下來你就指揮我們的人也抓緊時間摔泥胚,趕在明年解凍前把給可汗建樓的磚瓦燒出來。”
“公主是打算在漠北養牛養羊養馬養駱駝?”戚笠有些失望。
“漠北适合養牲畜,我們為什麽不養?鞑靼跟大康通商是用什麽在交易?不就是牲畜?”康寧瞅了戚笠一眼,轉身往樓下走,在噠噠的腳步聲中,她透露:“明年本宮打算組建商隊,人就在一千侍衛裏挑選,今日交換的馬和駱駝也是給他們用。”
戚笠被驚了一瞬,回過神不得不說這個打算不錯,不論是收攬人才還是組建軍隊,抑或是造反上位,最離不開的就是錢財。而士農工商,商最賺錢。
“卑職這就回去安排。”
“嗯,從今夜開始,巡邏的人多增一百個,這一百個人主要是圍着公主府。”戚笠都快出府門了,康寧突然開口。
“可是出了什麽事?”戚笠皺眉,他回身掃了眼院牆,問:“要不卑職以後住在門房裏,等臺吉回來了卑職再回東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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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寧考慮了一瞬,還是拒絕了,主要是可敦今日的态度異常,也許是她多慮了。
但之後的六天裏,可汗以送馬送駱駝登門了兩次,後來以商談生鐵換鐵器為理由又來了一次,巧的是,可汗一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可敦必會跟上。康寧就是再不願意接受,還是在可汗的只言片語裏捕捉到絲絲撩撥的風聲。
“惡心,畜牲不如的東西。”康寧摔了一個茶盞,萬萬沒想到她竟會遇上如此令人作嘔的事。
“公主,可敦又回來了。”郭嬷嬷回禀,進屋收走了碎掉的瓷片。
可敦進屋掃到地毯上的水印,再看原先可汗坐的位置上少了一盞茶杯,她心下一跳,果然讓她猜着了。
康寧掃了她一眼,反常地沒有起身迎接,連茶都沒倒,冷聲問:“可敦可還有事要交代?”
可敦勉強笑了笑,這孩子連額赫都不願意喊了。如此緊繃的氛圍,她心裏卻生起一份慶幸,慶幸塔拉看人準,娶回來的公主硬氣又聰慧。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可汗的确對你心懷不軌。”可敦當做沒看見康寧瞪過來的眼神,繼續說:“額赫希望你別把這事給塔拉說,也不是要求你不說,只是晚些說,晚個幾年。”
“他妻子被他父親觊觎,你竟然要求我瞞着他?咋了?你想讓你兒子當綠頭龜?”康寧氣極反笑,心裏翻湧得厲害,一時湧起了回大康的念頭,這一家人太讓人惡心了。
“你先聽我說,塔拉脾氣爆,他又一貫和他父汗不對付,他若是知道一定會跟可汗打起來,他現在勢弱,肯定是他吃虧。”可敦雖不明白綠頭龜的意思,但也能猜個七八分,這個揣測讓她生怒,但她忍下了,她收回臉上的笑,冷着臉看了眼門口站着的嬷嬷,說:“你出去,把門外的人叫走,我同你們公主說幾句話。“
郭嬷嬷沒動,她看向公主。
康寧沒作聲,這個時候她并不願意跟立場不明的婆婆獨處。
“我不會害她,你們盡可放心。”可敦又補充,“你們在前院候着,公主若是出聲你們能立馬沖進來。”
“下去吧。”話說到這個份上,康寧倒是想聽聽可敦到底想對她說什麽。
郭嬷嬷帶着守門的丫鬟去了前院,屋裏兩人靜默對坐了片刻,可敦起身打開兩扇窗戶,厚厚的門簾也掀起來用金鈎挂住,這樣雖有些冷,但屋裏的人能觀察屋外的情況。
“可汗是該死,但不能死在塔拉手上,時間到了我會殺了他。”
康寧被驚得猛然站起來,在可敦輕飄飄的視線下又坐了回去。她觀察對面坐着的婦人,她還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但那句語破驚天的話确實是出自她口中。
“有件事塔拉都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多,我本來打算誰都不說的,但沒想到那老鬼竟把主意打到你頭上。”可敦看向窗外,高牆擋住了外面的皚皚白雪,屋裏溫暖如夏,但她的話帶着絲絲寒氣:“我是被可汗搶來的,在嫁給他之前我已經成婚了,他殺了我的男人,肚裏的孩子在我還不知曉的情況下在馬背上流掉了。”
康寧聽得睜大了眼睛,這屬實是她沒猜到的,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安慰,她有些無措。可敦并不需要安慰,她輕笑一聲:“所以我想着,塔拉後面的那兩個沒養大的孩子也許就是報應。”
“那兩個孩子……”
“胎裏沒養好,體弱病死的,我再恨可汗也不會下手弄死我自己生的孩子。”可敦知道康寧的意思,不止她一個人這麽懷疑過。
“噢。”康寧讪讪點頭。
“你來鞑靼也有半年了,應該也發現了,鞑靼人對大康并沒有很向往,更談不上了解,對你這個大康公主也并非多尊敬。”可敦突然轉口,見康寧點頭,她又輕笑一聲,這聲笑裏帶着得意,“塔拉跟着戚伯隅學中原文化,鞑靼向大康投誠,塔拉求娶中原公主,這些都是我近二十年一手推動的。”
“您是想借大康的國力壯大塔拉的勢力,助他登上汗位,并殺了老可汗?”康寧手心冒汗,心裏泛起忐忑,這麽大一個局竟是這個女人耗費了二十年給布成的,而她,也成了這個局裏的棋子。
“塔拉不知道我的目的,就像不知道我是他父汗搶來的,我授意他求娶中原公主,他也只是以為我喜歡中原文化,進而想有個中原兒媳。”可敦看康寧面色慘白,她解釋道:“娶公主是我們商議好的,但娶你是塔拉自己的選擇,他不知道我想殺可汗,娶你是不含目的的。”
康寧沒作聲,她回想了這半年跟塔拉相處的細節,感情流露自然,不像摻了假。
“這個我沒必要騙你,底細都透露給你了,沒必要在這種事上說謊。”可敦撫平折起的衣袖,平靜地說:“我在感情上是受害的一方,萬不可能使喚我兒子去騙另一個女人,毀了另一個女人的一生。”
“我相信您說的,但您為何把這些事皆數告知于我。”太突然了,康寧心想她跟可敦的感情并沒有深厚到可以交心的地步,她聽了這個秘密,身上像是背了個沉重的包袱。
“我覺得我跟你有同一個厭惡到想殺了他的人,當然,我也是擔心你跟塔拉鬧,他回頭再去跟他父汗鬧,那就打草驚蛇了,會破壞我的計劃。”可敦挑起眼皮,認真地說:“可汗不能死在塔拉的手中,可汗的部下衆多,兒子也多,塔拉能殺兩個三個,但不能全部殺光。在鞑靼,武力能讓人信服,但暴戾的武力只會挑起反抗。”
“那您打算什麽時候殺了他?”康寧沒忘她當前的處境,指明道:“他生了觊觎我的心思,我無法容忍他三番四次來騷擾我。塔拉也不是傻子,次數多了我不說他也會察覺。”
“這要看你了,你今年在漠北建房已經引起了波轟動,我見你目的也不止于此,你收養的孤兒應該也不只是為了培養下人。”可敦掃了眼對面,見康寧神色泰然,她繼續說:“你還想做什麽我可以給你搭把手,不論是人是物還是權力,我都可以助你在漠北站穩腳跟,相應的,你要借用大康的勢力征服鞑靼的幾大部落。部落族長對你對塔拉認可信服的那天,就是可汗喪命之時。”
這才是可敦透露底細的原因,可汗為人好色沒底線,但武力和才能不差,軍中有很強的威信,單憑她一人無法扳倒他。她已經沒有下一個二十年可布局了。
“好,這方面您放心交給我。”康寧應下,也把組建商隊和引入大康貨幣的計劃透露給可敦當做投名狀。
“至于可汗那邊,你在軍中可有可信的人?借我一個。”可敦問。
“幹什麽用?”
“殺人。”
康寧眼睛閃爍不定地望着她,半晌,她問:“可會牽扯到我的人?”
“不會。”可敦肯定道。
“我派人喚他過來。”
三日後,康寧剛吃完早膳,戚笠提着一桶駝奶進了公主府,交代道:“昨晚可敦讓我去刺殺可汗的一位阏氏,名叫豁真,吩咐我說只刺傷但不危及性命。”
“讓人看到了?”康寧若有所思。
“是,但沒看到我的臉,看到我的刀了。這也是可敦吩咐的。”戚笠疑惑,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但見公主像是清楚內情,他沒追問,拱手道:“若是無事卑職就退下了。”
“嗯,回去吧。”
戚笠剛出府,康寧站在走廊上看小厮鏟雪,這時外面突然傳來震天的馬蹄聲,康寧拎着裙擺踏踏跑上二樓,望着遠處黑壓壓的馬群,她笑了,是塔拉回來了。
“公主,是塔拉回來。”郭嬷嬷跑出府門又跑進來,見公主臉上總算露了笑,她也松了口氣,自從可敦走後,公主一直是魂不守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