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就是心疼我
暖炕散發出的熱氣滾滾, 塔拉體壯,受不了這幹燥的熱氣,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開窗通風。
“公主, 你今天在家休息算了,我觀天色,今天估計要飄雪。”窗外的天黑壓壓的,遠處的山頂上烏雲翻滾,風吹來的寒氣裏也帶着濕潤的霧氣。
“那你們可還要進山?”康寧披了狼皮大氅踩在地毯上走到窗邊, 大氅皮毛內翻,外層絮了雪中紅梅的花緞, 襯的她頸側的梅花印更是糜豔。
塔拉垂首撫上她露在外的脖頸,手上輕一下重一下地摩挲,眼看向窗外,口氣漠然道:“肯定是要進山的,這點小雪不算什麽,以後雪沒過腳踝我們也是要進山打獵的。”怕康寧恐慌,他安慰道:“我們年年如此, 對山裏的情況也了解,不會發生什麽意外。”
“那我也去吧, 我也想進山看看。”康寧說。
“沒什麽好看的, 等開春了我再帶你……進山。”塔拉被瞪, 他好笑道:“怕我出意外啊?”
“能出什麽意外?你們年年都進山,對山裏的情況也了解,不會發生什麽意外。”康寧挪開他的手, 轉身坐在梳妝臺前的繡凳上。
這番話好生耳熟, 塔拉抱胸倚在窗口, 摸着下巴說:“公主你承認吧, 你就是擔心小王。”
“是,是擔心你。”這沒啥不好承認的,康寧拿起牛角梳對鏡梳發,有些不自然地說:“本宮去探探情況,要是哪天你困在山裏了,我心裏也好有個數。不然我只能像個無頭蒼蠅般的坐家裏翹首等旁人去救你,想知道個具體情況還得求人。”
塔拉接過康寧手中的梳子給她通發,久久無言,末了就着一站一坐的姿勢抱住她,他埋首在散發着暖香的烏發裏——
“臣,謝公主了。”他語含笑意,卻難掩聲音裏的濕潤。
康寧擡手搓了搓他臉頰,偏頭輕吻一下,溫柔地說:“臺吉待我好,本宮自然也是把你放在心窩裏的。”
梳妝臺上的妝奁換了新顏,金釵還殘留着被掰彎的弧度,手镯上的紅寶石摔掉了一顆,梳妝臺面上似乎還有水光潋潋的印記,相擁的兩個人卻是已經褪去了昨夜的狂野,披上了溫情的面紗。
塔拉騎着馬,手裏牽着繩子,繩子拴着的是駱駝,駱駝的雙峰間坐了個包裹嚴實的女子。
“臺吉,人都到齊了。”巴雅爾大步走過來回話。
“公主的侍衛呢?怎麽安排的?”塔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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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摻在隊伍中間了,只要不亂跑,是不會走丢的。”
“好,出發。”塔拉從馬背上拿了個牛角號,低沉空響的號角聲響徹在巴彥部落上空,背長弓和手持大刀的勇士精神抖擻地拔步往山上游動。
“阿哈,你今天帶你的部落去哪裏打獵?”阿日松騎着一匹體型膘壯的大黑馬趕來,他揚了下手給公主打招呼,繼續說:“阿哈,你把我也帶上好吧?我跟你學學經驗,父汗說明年就給我分族人和牲畜了。”
“哪個部落?”塔拉勒住馬問。
“達魯部落,族長是達魯花赤。”
“達魯花赤是個講義氣的漢子,他要是對你服氣,族裏的事你要少操不少心。”塔拉對着阿日松捶了一拳,恭喜道:“父汗可是偏着你呢。”
“求了好久的,為這父汗可沒少揍我。”阿日松也不隐瞞,他心裏清楚他沒塔拉的大志和抱負,而且塔拉又求娶了中原公主回來,除非是塔拉出意外死了,不然可汗的位置怎麽都輪不到他來坐。阿日松認清現狀後,跪得很利索,能抱大腿得好處,他不會犟着往死路上走。
“跟上吧。”塔拉一夾馬腹,馬快跑起來,跟在身旁的駱駝也步履穩健的跟上。
進了山,呼呼的風聲被攔截在草原上,康寧抻直了脖子環顧左右,山上的樹都朝北斜着長,張牙舞爪的,是被草原上的疾風摧殘的樣子。
“林中的牧民是住在哪兒?”康寧問。
“山頂上。”塔拉用馬鞭一指,“順着山往上走,樹會越來越矮,再往上就是草原,他們也是放牧,但平日裏也會下山打獵,還會去河裏捕魚,因為謀生的方式多樣,所以放牧的規模不大。”
“那他們不太願意往出遷吧?他們習慣了放牧漁獵相結合的生活,生存風險相較你們來說是比較小的。”
“但武力也不強,很容易被侵略掠奪,不然也不會投靠鞑靼尋求靠山。”越往上走,山路越窄,塔拉翻身下馬,扔掉馬缰繩牽着駱駝走。
“要不我也下來走?”康寧見前方的隊伍只能瞅見尾巴了,她有些擔心她拖了後腿,“我身體不錯的,能爬山。”她補充說。
“不用下來,馬上就到了。”塔拉指了下前方的密林,解釋道:“打獵從最外圍開始,先掃蕩一遍,免得野物在大雪封山找不到食的時候下山作亂,另一方面就是減少野狼和老虎跑外圍來捕獵,萬一再跑下山了,我們肯定是要損失牲畜的。”
話落,前方的隊伍停下,接着一陣激昂的號角聲響起,上千人一湧鑽進樹林子裏。
“阿日松,你也跟進去練練箭法。”塔拉嫌這個兄弟杵在身邊礙眼,随口找了個理由打發他。
“我陪你逛逛?”話裏帶着征詢意味兒,手上上已經摟上康寧的腰給掐了下來,馬和駱駝也不栓,就由着它倆亂走啃草。
兩人沒跟進樹林,而是背着弓箭繼續往上走,康滿心觀察着周圍,也想打幾個獵物。她剛看見草叢在動,架勢還沒擺好,就被塔拉攬住——
“公主,你看那邊。”
康寧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什麽新奇的都沒看到,“什麽?”她問。
“那邊樹還是綠的,你沒覺得奇怪?”塔拉也不再打啞迷,他竊竊嘀咕:“西北邊的深山裏有溫泉池子,那裏的水常年不結冰,樹長的也好。改天我帶你進山去玩玩。”他在玩玩二字上加重了發音。
“我不去,深山裏危險,不帶人更危險。”康寧可不想因為一時激情掉了半條命。
“我會準備好。”顯然,塔拉并不打算放棄。
康寧不理他,端着弓箭繼續四處觀察,之前有動靜的草叢裏已經恢複了平靜,她走過去一看,草裏被壓出一個窩,顯而易見,剛剛有兔子或是狐貍在這裏待着。一天下來,康寧在塔拉的幫助下,射了兩只肥兔子,一只狍子,晚上回去就給扒皮烤了。晚膳剛撤,雪就落了下來,等兩人泡了腳準備上床時,窗外的院子裏已經被雪給蓋住了。
“黃豆黑豆,下來睡。”康寧披着大氅上了二樓,在書房隔壁的空屋子放了一個鷹巢,開了窗喚走廊裏的兩只鷹進來。
“你別管它倆,它倆又不是傻子,冷了自然會進去,你給它留個窗戶或是留個門縫兒。”塔拉勸試圖讓兩只鷹明白她話的人趕緊下樓進屋,康寧是第一年來漠北,他擔心她适應不了這邊的冬天,別再生病了。
“來了來了。”康寧小跑過來,直接跳進他懷裏讓塔拉抱她下樓。
“這會兒又不怕羞了?”
“現在沒人看見。”康寧勾緊了他脖子,在即将下樓時,她瞟了眼白雪皚皚的草原,突然想起了匈奴,她問:“今年匈奴不會再跑來侵略我們了吧?”
塔拉也跟着瞟了眼牆外,突然想起這幾晚狼嚎聲特別大,之前他以為是狼群間的厮咬打鬥,但也不排除是有人占了狼群的地盤,跟狼群之間有了矛盾。
“你先睡,我出去找人安排一下。”塔拉把康寧抱回屋,他換上長靴,披上大氅,揉了下跟前跟後的女人,安慰道:“真要是有匈奴入侵,也是給我們送戰俘,剛好我又想擴養牲畜群了。”
“我不擔心,你去吧。”康寧脫了鞋子鑽進被窩,掀開被角露了腿,腳在褥子上蹭了蹭,眨巴着一雙無辜的眼睛,嬌嬌道:“等你哦。”
塔拉淡淡瞟了她兩眼,腳步匆匆出了門,還沒走出兩步又推開門沖進來,指着腳還露在外面的女人,咬牙道:“這可是你先招惹我的,待會兒可別又像昨天晚上那樣哭着罵老子是禽獸。”
康寧有些打怵,默默把腳收回被窩,掀起被子蒙住臉,甕聲甕氣道:“本宮睡着了。”
沒人答話,又等了一會兒,康寧掀開被子,屋裏已經沒人了,門還半敞着,厚厚的門簾子被寒風吹得還在晃蕩。
轉眼過了四天,打獵還在繼續,康寧去了兩天就沒去了,雪下大了,塔拉不讓她去。
這天半下午,康寧在公主所裏跟甄太醫商量研制治凍瘡的藥膏,合葵敲門說是戚千戶來了,看模樣還挺焦急的。
“何事?有人在山上打獵傷着了?”康寧進了大堂便問。
“不是。”戚笠也不做隐瞞,他說:“卑職今日沒去山上打獵,但聽回來的人說……”他瞟了公主一眼,繼續道:“說鞑靼的人死了之後不埋在土裏,而是裝棺材裏懸挂在樹上,放三年之後再把棺材放下來一把火給燒了。這事公主可知道?”
“沒聽說過。”康寧蹙眉,“他們是在哪兒看到的?”
“往山裏走,靠近山裏牧民生活的地方了,有人不小心闖了進去,發現林子的樹上綁了好些棺材。他出來後找人一問,才知道鞑靼的喪葬事是這麽安排的。”戚笠雖是問公主是否清楚,但心裏也明白這事有九成是真的,“卑職也是受托來的,您的侍衛們想求個恩典,以後要是死了,公主能不能派人送他們回大康,把屍身送到他們家人手裏。”
“這事還不清楚是咋回事,等晚上本宮問問臺吉,明天再談。”康寧擺手,“你先去安撫一下,讓他們別一驚一乍的。”
戚笠無聲嘆了一口氣,拱手告辭。出門後立馬被守在外面的人拉住,“戚千戶,公主怎麽說的?”
“公主沒說什麽,只是說等晚上臺吉回來了問問他。”戚笠環顧這些大頭兵的神情,無奈搖頭,“公主是個聰慧的,之前我們的态度她恐怕是心裏有數,所以……”他故意不說完,讓他們自己腦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