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鞑靼車隊消失在城門外,城裏城外駐守的兵将陸陸續續撤離,被清散的百姓又聚攏回來排隊進出,一切恢複到井然有序的狀态。
“三妹,你是回宮還是去西山?”二皇子走在一旁問。
“回宮。”她還記得她同三個弟妹的禦馬監之約。
“要不要去二哥府上坐坐?你二嫂這兩天還在念叨你。”
“改天再去看二嫂,我同四弟五弟五妹有約了。”康寧不由一笑,“塔拉送我的走馬我還沒試騎,剛好帶他們一起開開眼。”
二皇子不由撇嘴,奚落道:“看你稀罕的,你又不缺好東西,就一匹馬而已,看你寶貝的。”還開開眼?他們皇子皇女的眼眶子早就被世間珍寶給撐大了。
“我就稀罕,我就寶貝那費了心思給我準備的禮物。”康寧輕瞥他,伸手道:“二哥,你要是給我用心準備了賀禮,哪怕是一片樹葉我也不嫌棄。”
“好家夥,我剛剛問臺吉伸手要了禮,你現在立馬要從我這裏撈回去,這一來一去,你倆還真是不虧本。”二皇子在她伸出的手心拍了一下,吝啬道:“沒準備。”
這是康寧第一次接受男性親友對她婚事的打趣,心裏不自在極了,羞惱道:“二哥你也打趣我。”
“你還怕打趣?都親密到當街摟抱了。”二皇子恨恨地彈了她一指,難得說兩句心裏話:“二哥可提醒你,男人沒幾個老實的,塔拉那人明顯就是個嘴甜心眼多的,你可提防着點。中原跟漠北隔的不是山就是水,他有沒有當面一套背地一套咱們也不知道,你以後受了委屈我們也不能事事都給你讨公道。”
“我知道。”
“你知道個鬼,我還沒說完。”二皇子橫她一眼,警告道:“可千萬別像你二姐一樣,心心念念的不是情就是愛,那玩意遇到個心黑的男人可是會要你命的。”
“我記住了。”康寧應得很利索,“塔拉真實的性子是怎麽樣的我要去了漠北才能了解,但我不至于因為這份防備拒絕他的示好,他用心待我七分,我至少要還個三分。”
二皇子見她沒有因為他潑冷水而惱怒,這些天産生的擔憂霎時就消了個幹淨,“你是個聰慧的,是二哥白操心了。”
“才沒有,二哥今日一番話,妹妹心裏很是熨帖。”
二皇子挑眼瞥她感動地給他揮扇子,頗為享受地眯了眯眼,末了還提醒道:“今日我說的話你可不能給你二嫂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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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話?”康寧嬉笑着收回扇子,回憶道:“是“男人沒幾個老實的”那一句?”
“二哥,你不會還以為我二嫂不曉得你?你要是個老實的,後院還能有滿身書香氣的側妃、妖妖嬈嬈的胡姬侍妾?”康寧得承認,她二哥在做兄長這方面不差,但在做夫君這方面,男人的劣根性毫不吝啬地都擺在了臺面上。
“不是,你不能讓她知道我清楚這一回事,她清楚我不是個安分的是一回事,讓她知道我清楚我自己不是個老實的那是另一回事。”二皇子有些後悔一時心軟禿嚕太多,後院裏女人的争鬥都當是男人不清楚,所以他才能四四平八穩地端水。
“我警告你啊,你二嫂要是知道了我倆今天的談話,我就沒你這個妹妹了。”他怕康寧不當回事,再次警告。
“這麽嚴重?”康寧疑惑。
“就是這麽嚴重。”二皇子肯定。
“那你給我精心準備一份大禮,等我出嫁時你送給我。”康寧敲竹杠。
“你良心被狗吃了?在這個檔口你跟我讨價還價?”二皇子不可置信,深覺他一腔真心付東流。
“何必吃驚,你又不是沒這麽對過我,我只不過是以牙還牙。”前年秋獵的時候她射了只純色白毛狐貍,她二哥路過見了說找人給她硝皮子,然而硝的皮子做成了手籠轉手送給了他夫人,事後還耍賴不承認。
“準不準備?”康寧洋洋得意地威脅他。
“準備!”二皇子憋屈,心裏搗鼓着明年非得從塔拉那裏洩洩氣兒。
兩人剛走到蕃坊門口,大街上傳來陣陣馬蹄聲,康寧回首望去,就見五匹馬在距她五尺遠的地方被勒停,從馬上翻下來四男一女。看到那婦人的裝扮,康寧猜出來她的身份——
“給三公主請安,奴婢是臺吉給您帶來的嬷嬷。”盤起頭發包着頭巾的婦人操着一腔拗口的中原話,熱情地說:“剛剛在路上遇上了臺吉,他讓奴婢好好照顧您,奴婢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惦記一個姑娘。”
“接下來要勞嬷嬷您照顧了。”康寧讓合葵扶起她,溫和地詢問:“不知嬷嬷有沒有中原姓氏?”
“有的,奴婢母親是漢女,奴婢随她姓田。公主也可喚奴婢多蘭,是父親給我起的蒙語名。”
“田多蘭?”合葵出聲,疑惑道:“你們那裏有沒有名字是三個字四個字的,再加上姓氏,豈不是好長一串兒。”
“不是,我們鞑靼人的姓氏是部落名,我是因為母親是漢女,才會有田這個中原姓氏。”田嬷嬷解釋道:“在鞑靼,可敦都是喚我多蘭。”
康寧聽出了她的意思,随了她的意,“多蘭,皇宮進出查核很嚴格的,本宮不太方便把你帶進宮,待會兒我讓合葵領你去個小院住。本宮往後每天都要去西山,到時你也跟着,古老伯也在那裏,你認識他吧?”
“不太清楚,您要是說他的鞑靼名,奴婢可能還有印象。”
康寧笑笑沒應聲,招來合葵叮囑幾句,寬解道:“想必你也累了,先進屋歇歇吃頓飯,之後有我身邊的宮女帶你去住的地方熟悉環境。”
另一邊,二皇子也同去鞑靼的官員說完了話,他走過來說:“安排好了?安排好了就回宮吧,我也同你去看看你的馬。”
康寧想嘲他,但想到有事相求又忍住了,“二哥,我記得你在西城門附近有個莊子,你讓人騰出一個院落,我安排田嬷嬷住過去。”
“玄武大街上我也有座宅子空着,那兒靠近皇宮,要不把人安排到那裏?也方便你尋她。”
康寧搖頭拒絕,皇子的宅子最小的也是三進的,規格太高了。
“不必,就一個伺候人的,又不是鞑靼公主來了。”
這一番折騰康寧還餓了,她回宮後先讓公主所的小廚房送來一碗魚丸湯,使喚小宮女去通知幾個弟弟妹妹先去禦馬監。
她到的時候二皇子已經在了,除了二公主和三皇子,往後能走能跑的皇子皇女都來了,熱情洋溢地排隊騎駱駝。
“三姐,駱駝騎着比馬舒服。”四皇子快活地喊,因為牽進來的那匹馬沒上馬鞍,下面的奴才死活不肯讓他騎,二皇子也不讓他上馬,他只好騎騎駱駝過個瘾。
“它叫阿嘎如,以後你想騎駱駝了就自己過來。”古老伯說母駱駝性子溫順,負重能力極強,康寧也不擔心駱駝會發狂摔了他們。
“三妹,你這匹馬的确是跑起來颠簸小,就是看起來有些可笑。”二皇子已經騎着馬同棗紅馬賽了一圈,要不是因為跑姿太過好笑,他都心動想搞匹這樣的馬來騎。
“看習慣了就好了。”康寧掏出塔拉送她的哨子,短促地吹一聲,還在野奔的棗紅馬順從地拐彎小踏步過來。
“給你取個名字,紅豆喜不喜歡?這東西你們漠北可是沒有的。”
“啧啧!”二皇子喚來四公主,“四妹,給你三姐誦一句含紅豆的詩句,前人所做的。”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四公主不解地問:“是這句嗎?”
“別理二哥,他沒事找事。”康寧從荷包裏掏出一把饴糖,分給樂婵一半,兩人立在馬前喂它吃糖。
“二皇子,三公主,你倆可真讓奴才好找,陛下宣你們呢。”
康寧認出這是勤政殿的太監,把手裏的糖都倒樂婵手裏,囑咐一旁守着的養馬太監:“四公主喂完手裏的糖就把紅豆牽走,好好照料它,我改日還來看的。”
“公主放心,奴才一定盡心盡責地照顧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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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康平帝已經聽跟随鞑靼人去漠北的官員講訴了一遍,見二皇子跟康寧到了,随口道:“馬侍郎,你再給太子和二皇子他們說一遍。”
“……鞑靼手裏掌控的有鐵礦銅礦,有鹽湖,但他們冶鐵提取鹽的技術很差,可汗等王室子弟用的竈具類似我們這邊的鍋,但鐵的厚度恐怕有臣手掌厚。普通牧民炖肉用的多是陶罐,烤肉用鐵板,鐵板砸得倒是比鐵鍋平整光滑。鹽是從鹽湖裏直接撈的,沒有過濾沒有熬煮,都是澀的,有些鹽裏還摻雜的有泥土。”馬侍郎同情地瞥三公主一眼,繼續道:“他們那邊制毛氈和地毯的手藝倒是還不錯,臣見他們居住的氈包層層疊疊綁了好幾層,夜裏也确實是擋風防寒。睡覺是睡在地上,地上鋪的毛氈和狼皮,蓋的是兔毛或是其他動物皮子拼接的褥子。”
“下雨呢?”太子出聲問。
“漠北不會如我們這邊下暴雨,雨量較小,而且他們有牛車,有我們一間房這麽大,說是遷徙時一家人住的。遇到極端天氣也可以搬進去。”
“有沒有什麽優點?聽侍郎這麽說,本宮覺得他們像是逃難的。”康寧笑問,仔細看她的笑容裏有微不可查的緊繃。
“以臣觀察的,他們那裏再突出的優點都比皇宮裏差,普通百姓去了還有利可圖,公主去了肯定是要受苦的。”既然皇上沒特意叮囑他,馬侍郎說話也就不含蓄,“鞑靼人不是放牧就是打獵,遇到流勢平緩的河還會去捕魚,他們頓頓都沾葷,馬奶酒,奶豆腐,酥油,牛乳,駝奶……這些奶制品臣在大康都難以嘗到,他們普通牧民每家都有存貨。”
“漠北風景獨好,站在草原感覺離天空特別近。”馬侍郎特地給三公主強調:“那裏生活的人好似心中沒有郁氣,臣琢磨着應該是與環境有關。”
康平帝聽他這麽說不由嗤笑:“匈奴人生性熱衷侵略,他們不是生活在草原上?”
“是臣拙見了。”馬侍郎不假思索地改口,心裏怎麽想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阿寧,怎麽樣?可後悔?”康平帝一臉平靜地詢問,這讓人無法摸清他的态度。
“兒臣無法說後不後悔,我也沒親身去經歷過。”康寧長長舒了口氣,聖旨已下,輪不上她後悔。況且那日在勤政殿,塔拉講述的漠北情況她都是親耳聽見的,只不過是沒有自己人談起時觸動大。
“兒臣認為父皇肯允下這樁婚事,肯定是有您認為可嫁的地方,兒臣見識淺薄無法參透,但兒臣相信您是對的。”康寧面向高臺,堅定道:“兒臣不後悔。”
有錢有人有權有勢又有眼界,沒有的她帶去,缺了的她找人制,從無到有才有意思。
實在不行,她再回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