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翌日,百草與合葵聽到室內有翻動的聲響,她們動作輕緩地推開門,進屋便見三公主穿着裏衣坐在繡凳上。
“绾發吧,我待會兒要去上書房讀書。”
合葵應諾,與百草打個眼風,看來公主情緒是緩過來了,她松下緊繃的神經,主子情緒好,她們這做奴婢的也不怕觸主子黴頭遭了禍。說起來旁的宮裏的宮女就沒不羨慕她們瓊寧宮的,三公主從不因為自己心情不好遷怒伺候的宮女太監。當然這也有弊處,三公主面對奴仆時性情內斂,有情緒了自己消化不需要貼身宮女勸解。合葵在三公主七歲時來到她身邊,如今已八年了,還是摸不清公主的脾氣,也不敢放肆。不親近不貼心,主與仆的距離保持得很好。
就像現在,銅鏡裏的公主面色松緩,有興致比劃釵簪,但合葵不敢打趣頑笑,因為她不确定公主是真消氣還是假消氣,怕說錯觸到了雷點。多說多錯,不說不錯,索性不說。
“戴喜鵲簪頭的釵,耳環要輕便些的。”
“諾。”看吧,三公主主意正,用不着侍女出主意。
康寧每日早膳必有一碗桂圓紅豆紫米百合粥,一碗羊乳羹,今早的面食是一碟牛肉餅,只有手掌心大小,薄薄的面皮被牛油浸透。她也不嫌油膩,揮手不讓百草伺候,自己動手挾起一個,張嘴咬開,這才發現牛肉裏面摻雜的有莴筍去膩,莴筍吸飽了油滋使得口感軟嫩,一抿就化,筍味卻是不散。
“好吃,去廚下通知一聲,明早給我母妃送一碟牛肉餅去。”
“是,奴婢記下了。”
“百草随我去書房,合葵你打發個小丫鬟去萃霞宮一趟,我中午去陪我母妃用膳。”飯後她漱了口便往出走,這時日頭剛升起來,路邊的海棠花瓣上還有露珠殘存。
皇子公主十三歲前都在上書房聽講,授課的多是年邁辭官的大學士兼任,三公主前兩年已從上書房畢業,但她撒嬌耍賴求她父皇給她授了個“書長”的職務,協助授課的太傅管理不安分的弟弟妹妹們。她也趁此機會讓太傅給她講解雜七雜八的疑惑,她看書雜,山川異域志,史書,醫書,逸文趣談都有涉獵,而這些在課堂上很少提及。
“三姐?你不是出宮玩去了?”說話的是四皇子,他才八歲,還是個圓墩墩的小胖子,也是康寧忠實的追随者,一心想跑出宮玩。
“回來了呗,宮外沒啥好玩的。”康寧坐在她的位置上,揉了兩把胖弟弟的臉頰,煞風景道:“太傅快來了,趕緊都坐好,不聽話的我可要給父皇告小狀了。”
“嘁!”
不服氣歸不服氣,四五個小蘿蔔頭還是安安分分坐回原位,等着太傅來講課。
康寧撐着下巴看向窗外,她對這個職務頗為滿意,上可跟父皇聊弟弟妹妹們的功課,下跟弟弟妹妹也能交流感情,怎麽算都不虧。
Advertisement
巳時,太陽升至半空,上書房哪怕置了冰盆也擋不住炎熱,老的老,幼的幼,太冷太熱都受不住。年邁的太傅宣布散學,趁着還沒到正午,急匆匆地坐上轎辇要出宮。
“三姐,你要去哪兒?什麽時候再出宮?”四皇子拉住康寧的手,嬉笑着問:“三姐,這次出宮有沒有給弟弟帶好玩的?”
“想要什麽派人給百草說,我下次出宮給你們買回來。”她捏緊了四弟的手,招手說:“我要去給母後問安,你們去不去?”
“三姐我跟你去。”五公主樂箐湊上來拉住她另一只手,“三哥不知道在不在母後那裏,他還答應我要送我陶人呢。”
五公主七歲,是麗嫔之女,麗嫔跟皇後同出一族,太子跟三皇子是皇後所出。
在場的三個稍微年長的公主皇子都去給嫡母問安,剩下的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也都有乳母抱着緊随其後。
“母後,兒臣給您請安了。”三公主帶頭,身後的小孩兒也跟着蹲身行禮,七嘴八舌地跟着問安。
“三公主回宮了?還是你在宮裏熱鬧,昨日你沒在,本宮總覺得空蕩蕩的。”皇後知道二公主四公主還在宮外,也就沒多問,見宮女端來了果子和奶凍,招手說:“你們三哥今早剛送來的新鮮果子,都嘗嘗。”
“三哥好有孝心,這讓我們拍馬也趕不上啊。”康寧撚起一塊兒桃子,冰冰涼涼又甜滋滋的,“這是擱在冰窖裏存放的吧?現在已經是蜜桃成熟的尾季了,口感乏味許多。”
皇後被恭維到心坎上了,含蓄道:“三郎不是個細心的人,哪會想到往冰窖存放蜜桃,他又不愛這些水果。說是昨天在山裏見到了摘回來的,山裏溫度低,桃子成熟的晚。”見五公主咬住桃尖吮汁水,她歡喜道:“喜歡吃待會兒都帶點回去,趕明兒他清閑了再去山中走一趟就又有了。”
“母後,我三哥有沒有讓您給我捎東西啊?”五公主語含期盼道。
“他答應給你買啥了?”
“陶人,說是描繪了顏色,五官很是生動。”
“那他再進宮我囑咐他記得去買。”她撥了撥護甲,随口道:“室韋鞑靼的王子快到了,他忙着準備招待事宜呢?”
“室韋鞑靼?外族?”康寧昨天已從齊槿安那裏知道了這個消息,但還故作驚訝裝作不懂。
“叛賊後代罷了,前朝就是我們的附屬國。”皇後見下座一個個懵懂無知的眼神,也沒了說下去的興致,擺手道:“沒事,跟我們後宮沒有關系。”
“不會是來求親的吧?”康寧問出她來的主要目的,目前适齡的公主就她跟二公主,若是要和親,必然是從二人中間選。
皇後微微一笑,不屑道:“你還小,不懂事,見得也少,和親公主多是戰敗國送公主求和,即便和親,那也是鞑靼送公主過來。我朝國富兵馬壯,哪輪得到外族野人來挑選我朝公主。”
康寧微微臉熱,但也安心了,皇後說的她也有模糊的概念,但沒得到确切的答案她心不穩。政事分析不可能詳細寫在書上,而關于這種事她更不能主動去詢問太傅。皇後則是出身世家大族,據說師從她祖父——上任宰輔,從小便是按照皇後的标準教養的。
“是兒臣眼界窄了。”挺唏噓的,康寧敢肯定,她生在皇宮,但政治眼光恐怕還劣于五六品官家的小姐。每逢遇到這類事,她心裏的不甘心就愈發旺盛。
午時皇上來栖鳳宮用膳時,皇後提起康寧的話,好笑道:“臣妾該說鞑靼王子是來求親的,那陛下可就不為她們姐倆的婚事操心了。”
“确實,若是這樣,不出兩天,兩位公主的驸馬人選就能定下來了。”想起呈上來的進貢折子,牛羊馬的數量有些讓他意外,一時也摸不準是外族之間的環境過于緊張致使鞑靼主動投誠,還是此番還有別的目的。
“要真有求娶的目的,選個跟皇族沾親的貴族小姐封為公主嫁過去也可行。”康平帝心下琢磨,長城隔斷了匈奴侵略,但也讓朝廷無法得知長城以北外族的具體移動情況,嫁個公主過去相當于有了個耳報神。
燕京離長城不遠,打馬半天可以跑個來回,但鞑靼人要帶着牛羊馬翻過長城就只能渡過浿水。長城關隘地勢高又險,趕着牛羊馬群遇到野獸受驚後易跑散,橫渡浿水相較來說變故最小。浿水枯水期是在五六月份和十月份,七月剛好進入了夏訊,耗了近半個月,鞑靼人才帶着三千戰馬,五千草原羊和兩千草原牛浩浩蕩蕩進京。
入城門那天,康寧一早就出了宮在預訂好的酒樓等着。
“百草,你使人下去到商鋪裏買點民間小玩意兒,等我回宮去給咱們四皇子賠罪。”
“四皇子這次可不好哄。”百草偷笑,昨天四皇子硬賴在公主所要讓三公主帶他出來,公主不松口他就抱着門框不走。
“那沒辦法,是父皇不許他出宮,要怪也該怪他自己年紀小。”這時樓下一陣哄鬧,康寧忙停話往下看,率先入目的是她二哥,緊随其後的是一個頭戴頂纓帽,帽下則是不知多少條小辮束在一起披在後背,身穿開叉長袍的高大男人,由于他一直左顧右盼,還頗為激動地與路兩側的百姓招手,康寧始終沒看清他的樣貌。
“公主您看,他們一副鄉下人進京的模樣,左看右看,驚得嘴張的老大。”百草見趕羊的男人鞭子都掉了還沒察覺,不禁噴笑出聲。
“他們蠻人哪有這個見識,我聽小福子說,鞑靼的人是牛羊在哪就睡哪兒,就一頂帳篷,連個房子都沒有。”另一小宮女接話。
康寧沒管兩人叽叽喳喳的談論,她的視線在羊身上掠過,直奔馬匹。草原馬宮裏不是沒有,但跟樓下的馬一比瞬間失色了,宛如家養的狗跟山間的狼,缺失的不僅僅是那份野性。尤其是鞑靼王子胯//下的那匹黑馬,精神頭最佳,毛色油亮,體型流暢,她看着都想上手摸一把。
“你們看見沒?打頭的那個異族人眼睛是藍色的!”康寧下樓就聽大堂裏還有人談論,她轉身看向百草。
“奴婢也沒看清,他仰頭的時間太短暫了。”百草說完興致勃勃走向還在說話的大嬸,過一會兒笑着追出去說:“公主,鞑靼王子是有一雙藍眼睛,鼻子很長。”
“那豈不是長得很怪?”提着一串小玩意的宮女好奇問,她當時去鋪子裏了,買東西出來時鞑靼王子已經走遠了,只見到了數不清的羊,被一路的羊騷味兒噴的惡心不已。
“說是不難看,我想象不出來。”
康寧也好奇,但因鞑靼人沒帶女眷來,後妃和公主都不出席宮宴作陪。她打算之後多出來逛逛,以今天鞑靼王子驚罕的表現,康寧敢斷定這段時間他估摸着不會長時間待在蕃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