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月芽的第一聲咳嗽, 是被那辣油嗆的,第二聲是李蕭寒遞去茶水時,她喝得着急, 又被茶水嗆到了。
李蕭寒見她咳得直流眼淚,忽然就不氣了, 甚至有些後悔,原本就是帶她出來高興的,怎就将人弄成了這副模樣。
李蕭寒替她順着後背, 待林月芽呼吸恢複順暢, 他這又倒了杯茶給她,叮囑她仔細些。
可他看到林月芽竟然斜楞了他一眼,便又板着臉道:“連喝茶都能嗆到, 你還能做出什麽蠢事是我想不到的?”
那可多了去了,比如和他虛與委蛇便是最大的蠢事。
林月芽沒去接那茶盞,她那帕子摸了兩下唇角的水痕,起身道:侯爺我吃好了。
不識好歹。
李蕭寒将茶盞順手就往盤子裏一扔, 茶水濺出,林月芽慌忙向後退開, 一時又氣憤地看他。
李蕭寒全當沒看見,朝門外走去。
待他将門打開, 林月芽才跟了上來。
陸淵和葉默站在門外,夏河正打算向裏面傳話, 就聽到身後的門被推開。
陸淵“诶”了一聲, 将手中折扇收住,“這不是巧了麽?”
李蕭寒愣了一下, 随後又看向站在陸淵身後的葉默, 還是同早晨那樣一副清肅謹慎的樣子, 他對李蕭寒颔首恭敬地道:“侯爺。”
他這一聲不大也不小,剛夠傳進林月芽耳中。
這個聲音實在太過熟悉。
林月芽登時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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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蕭寒自然沒有察覺到身後之人的反應,他也朝葉墨點頭示意,這才又看回陸淵。
兩人從前隔三差五便會見面,有時候是商讨公事,有時候是閑來無事随便聚聚,自從那次在雲騰院陸淵替林月芽診過脈之後,二人便一直沒有見過面了。
便是陸淵隔幾日還會去永安侯府替長公主行針,兩人也似乎像是刻意避開,一次也沒有碰到過。
旁人還當他們是因為傳言,刻意疏遠,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李蕭寒便是知道陸淵在隔壁,也沒有想過他會主動尋過來。
陸淵還是從前那副灑脫模樣,學着葉默那樣,叫了一聲,“侯爺。”
李蕭寒看他,陸淵從前很少這樣稱呼他,便是當着旁人的面也不會。
陸淵避開他眼神,看向身後垂着頭不敢上前的那道身影,故意道:“原來侯爺不是一個人啊。”
這下林月芽不能再躲,她上前兩步來到李蕭寒身後,沖外面的人微微屈腿,卻不曾擡過頭。
李蕭寒略微側過半步,将林月芽徹底隐在身後,肅聲道:“今日帶着家眷,不便與二位相談。”
“家眷嗎?”陸淵故作疑惑,“原來林姑娘是侯爺的家眷啊。”
一個通房就能稱為家眷嗎?
陸淵蹙眉,夏河愣住,而站在最後的葉墨,雙拳不知不覺收緊。
林月芽也心裏咯噔一下,不理解為何李蕭寒要這樣說。
李蕭寒也沒有留意,竟就這樣脫口而出了。
便是說了也無妨,林月芽本就是他的人。
陸淵眼神繞過他,看向後面的林月芽,“林姑娘,你可還安好?”
陸淵也是後來才知道林月芽不姓木,他沒有怪她,同李蕭寒這樣的人周旋,是應該謹慎,甚至要謹慎到事無巨細才行。
林月芽還是不敢擡眼,她只是點點頭,沒有其他反應。
可她這副模樣一點也沒有讓人覺得安好。
李蕭寒徹底沉下臉,陸淵卻無半分怕他的模樣。
氣氛越來越古怪,惹得樓下堂食的人都紛紛揚起臉朝上面看,祝梨反應快,直接繞到陸淵和葉墨的身後,黑着臉望着樓下的人,那些人一看這架勢,趕緊就低下頭不敢再看,這聽又聽不清,看又不敢看,實在心裏憋的難受。
李蕭寒冷眼看着陸淵,陸淵也回看着他,兩人默不作聲,似是暗暗較勁兒。
而身後葉默的目光一直落在林月芽身上。
他想要她擡頭,想要看看近半年未見的人可否真的安好,甚至還想着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什麽。
終于,林月芽沒忍住悄悄擡了眼皮。
與她眸光對上的剎那,兩人皆是一怔。
葉默的雙拳更加緊握,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見。
家眷……
葉默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他怕他控制不住表露出什麽情緒來。
這半年中,他在永安街的那條小巷裏等過她無數次,便是殿試的前一日,他也在裏面等了她将近兩個時辰。
任職的第一日,他頂着一身疲憊,在黃昏中再次來到那條小巷,夜幕降臨時,他刻意從永安侯府的門前經過,他想問一問,不求別的,只想知道她如今是否安穩。
最後他還是沒敢開口,侯府規矩森嚴,萬一他的開口給她帶來不好的後果,他定會自責死。
然而葉默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再次見面會是在此處,她成了永安侯的……
家眷。
這怎麽可能?
葉默還是沒有控制住,心情極為複雜地又看她一眼。
林月芽的目光也未曾離開,見他又看過來,林月芽扯出一個笑容,沖他快速地點了下頭,随後立即将眼眸垂下,不敢再與他對視。
這個笑容帶着苦澀,她的眸子也分明含着濕意。
葉默深吸一口氣,将目光移到李蕭寒身上,只是與之前的恭敬不同,這當中含着一絲不可察覺的其他情緒。
這邊陸淵率先打破沉默,他再次繞開李蕭寒,問身後的林月芽,“我方才聽到這邊的咳嗽聲,莫不是林姑娘身子不适?”
李蕭寒不客氣道:“無妨的,不勞你費心。”
陸淵笑道:“這怎麽說呢,當初還是侯爺叫我去給林姑娘診脈的,既是經過我手的病人,自然我得負責。”
李蕭寒徹底失了耐性,他轉身一把拉住林月芽的手,語氣冷冷地對面前擋着路的陸淵道:“讓路。”
陸淵嗤了一聲,側身避開,對着李蕭寒和林月芽離去的身影,語氣也涼了下來,“林姑娘心裏郁結,侯爺切莫忘了。”
李蕭寒頓住腳步,回頭看他。
陸淵又立刻露出笑臉,“蕭寒兄慢走,回頭有空,你我再聚,到時候好好切磋兩盤棋,如何?”
李蕭寒道:“好,明日便可。”
臨走時,他又瞥了眼一直站在陸淵身後的葉默,此時葉默眸中的情緒已然不在,他沖他恭敬地點頭示意。
直到李蕭寒拉着林月芽走出清月樓,陸淵才收起笑容,對葉默道:“若不想惹火上身,今日的事便不要傳出去半句,至于那女子的事,不要問。”
葉默自是點頭應下,便是不問,他也聽得出來,月芽是不情願的。
回去的馬車上,李蕭寒一直陰沉着臉,林月芽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她一想到葉墨方才看她的眼神,也不知怎地心口堵得難受。
随着馬車的搖晃,她不由回想起她同葉默最後一次見面的場景,還有臨別前,他對她說的那句,“那好,我等你。”
林月芽心情沉悶極了,甚至眼睛開始發酸,她用力做了幾個呼吸,強迫自己不再想那些過往。
馬車很快就停在了侯府門前,李蕭寒原本已經快步走上了侯府門前的石階,回頭看到林月芽笨手笨腳提着裙子艱難下車的模樣,便又折返回來一把将她從上面拉下來。
林月芽趔趄一下似乎是扭到了腳,她吃痛皺眉,李蕭寒明明心也跟着揪了一下,卻依舊板着張臉道:“下個馬車都下不來,你還能做什麽?”
若不是他忽然拉她,她怎麽會下不來,就是慢一些而已,況且也不至于扭到腳。
林月芽此刻實在沒有心情再同李蕭寒演戲,她沒好氣的去甩他手,李蕭寒愈發握得用力,最後連拉帶拽将人拖進了府裏。
林月芽一路踉跄,好幾次都踩到了裙擺上險些摔倒,她咬着下唇硬是将眼淚憋住沒有落下。
兩人一上長廊,李蕭寒便直接将她橫抱到身前,大步朝春和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的丫鬟仆役看到紛紛垂眸避開。
春和堂這邊,季嬷嬷放心不下,一直守在春和堂的廊口,她遠遠看見李蕭寒抱着人大步往這邊走,連忙沖院裏喊了碧喜和小桃,随後立即迎了上去。
待走近,季嬷嬷才發覺兩人臉色都不對,她小心翼翼地跟在李蕭寒身側,詢問道:“侯爺,姑娘這是怎麽了?”
林月芽原本是能忍住的,可一見到季嬷嬷,滿肚子的委屈頃刻而出,她抽泣着将頭瞥到一邊,瞬間淚如雨下。
李蕭寒臉上寒霜更重。
碧喜和小桃也從屋裏出來,看到李蕭寒的臉色,一時沒敢上前。
小桃反應快,見李蕭寒快走到主屋門前,便趕忙過去将門打開,準備進去拉凳子的時候,卻被李蕭寒冷聲叫住:“你們出去。”
三人互看一眼,只好都守在門外。
林月芽想起彬縣那次,李蕭寒就是這樣将她抱進淨房的,随後故意将她扔在地上,疼得她腰身好似要裂開。
林月芽心裏一橫,纖長的手臂如兩條小蛇,緊緊纏在李蕭寒脖子上。
李蕭寒睨了她一眼,一時心裏又氣又笑,他走到床邊,冷聲道:“松開。”
林月芽見是到了床上,這才将手松開。
李蕭寒也沒扔她,而是将她慢慢放下,接着就去脫她鞋襪。
林月芽忙要抽回腳,卻被李蕭寒一把抓住,他看她時眸子帶着警告,“再動一下試試?”
林月芽咬住唇,默不作聲地掉着淚珠子,也不敢随意再動了。
她的腳只是略微扭了一下,算不得嚴重,李蕭寒幫她輕輕揉轉了幾圈,最後又将鞋襪給她穿上。
“哭得這樣兇,我還當你是腳扭斷了。”起身時李蕭寒道,“又蠢又矯情。”
林月芽豁出去了,她實在不想再忍,擡袖将眼淚抹掉,望着眼前高大的将窗外日光幾乎全部遮掉的李蕭寒,一字一句盡可能清晰地表達:侯爺既然這般看不上奴婢,不如就将奴婢放了?
背光中的李蕭寒,神色晦暗不明,只聽他淡淡地說道:“繼續。”
林月芽索性就直接道:奴婢又蠢又笨,又不能讨侯爺開心,奴婢實在不知,侯爺為何要留着奴婢,氣了自己不說,還總是折騰奴婢!
她這一身的傷痛,哪個不是因為他。
林月芽說完以後,覺得身心頓時暢快不已。
可等了片刻,沒得到任何回應。
屋裏靜得可怕。
林月芽有些心慌,她眯着眼去看李蕭寒,想要看清楚他的神情。
然而李蕭寒忽然擡手,林月芽下意識合上眼向後縮。
李蕭寒的手停在半空中,許久後,才緩緩開口:“你以為我會打你?”
他那樣瘋,有什麽事是做不出來的。
林月芽慢慢睜開眼,原本想像從前一樣違心地搖頭,可随後她一想,今日都說這麽多了,也不怕更誠實些,便梗着脖子點頭道:侯爺總是欺負奴婢。
她的下巴忽然被李蕭寒捏住。
“你今日不對勁兒,是因為陸淵麽?”
林月芽驚愣,随後立即搖頭否定。
李蕭寒輕輕用指腹在她下巴上揉搓着,“栾山那三月,他是何如待你的?”
作者有話說:
林月芽:我打算擺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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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10!最近要是有時間會盡量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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