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陸淵曾想過, 如果那時他沒有堅持要木姑娘去換身衣裙,她是不是就不會離開。
可他又想,即便她那個時候不會離開, 也終會有一日離開,他留不住她的。
既然木姑娘選擇在那個時間離開, 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他若是追上前去,便是在用恩情來讓她為難。
陸淵不想那樣做, 他覺得他們之間應該純粹些。
後來的一日, 祝梨問他:“木姑娘的仇家該不是夏河吧?”
明明他們要一道去集市,為何夏河一來,人就跑了呢?
陸淵怎會想不到這些, 在他看到林月芽留下的字條時,就已經猜到了這個可能性,且他還覺得,林月芽要躲的人不會是夏河, 而是李蕭寒。
他記得李蕭寒曾經與他說過,侯府裏的那個小通房不願留在李蕭寒身邊。
當天夜裏, 陸淵生出一股沖動,他想要去彬縣找李蕭寒問問清楚, 他的馬車已到山腳下,卻又開始猶豫不決, 他當以什麽身份去, 又該如何開口,不管是哪種可能性, 他都不該也不能去。
若木姑娘真的是從李蕭寒手中逃走的, 他此時去尋他, 豈不是會給木姑娘添麻煩?
最後,陸淵只得坐着馬車連夜回到上京。
今日一得長公主遇險的消息,他竟有那麽一瞬間的欣喜,可随後他又在心裏責罵自己不該在這種關頭生出卑劣的心思。
陸院判陸值是陸淵的哥哥,從宮裏出來的時候就立即差人去找陸淵,他今日行針過後,勢必還要回宮。陸父年事已高,行針時手會顫抖,早些年久已封針,後面幾日能替長公主行針的便只有陸淵。
陸淵情緒十分複雜,他潛意識裏是希望能夠見她一面的,可他又不希望見到她,這個地方的确不屬于她,願她如今可以平安自在。
站在格蘭院前,陸淵依舊在矛盾,祝梨提着箱子已經走進院裏,回頭看到愣怔在院門外的陸淵時,疑惑地沖他擺手。
陸淵嘆氣,最後一次環顧四周,他以為不會有這樣巧合的事,卻沒想即将收回目光時,他看到那邊廊上走下來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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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姑娘?”陸淵裝作偶遇,他面容驚訝,心裏一時不知悲喜。
林月芽也明顯怔住,在碧喜疑惑地提醒下,她收斂神色,緩步上前,在與陸淵保持一定的距離下,沖他微微颔首:陸公子。
祝梨聽到陸淵喊出那一聲木姑娘時,驚呆了,他兩步跨出院門,目光在兩人身上快速流轉,而後立即意識到這是侯府,不是那栾山的小院,便又匆忙垂下眼。
木姑娘這身衣裙,身旁又跟着小婢女,祝梨很快就明白過來,他拉了拉陸淵的袖子,小聲提醒,“公子,不可再耽誤時間。”
兩人最終什麽也沒說,互相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又各自離開。
碧喜覺得奇怪,走出一段路,才開口問她:“姑娘,方才那人是誰啊,你怎麽認識的?”
林月芽抿了下唇,不打算說出來,碧喜也沒再問,只是莫名心裏有些不安,回頭又看了幾眼。
李蕭寒從李老夫人那邊出來,又去了一趟格蘭院。
長公主方才醒了,這會兒又昏睡過去。
李蕭寒将陸淵叫到外間說話。
陸淵看見李蕭寒的時候,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長公主如今只是靠行針勉強護住心脈,往後這幾日才是關鍵,我日日都需要過來與她行針,若是能挺過這幾日,身子便可慢慢恢複,只是到底傷了根基,便是當下好了,日後也需要多加注意。”
陸淵說完,也沒等李蕭寒回話,便打算出去。
李蕭寒頓了一下,跟着他一道向外走,“我看你今日情緒有些不對,可是出了何事?”
陸淵的确情緒不好,他猜到林月芽會是李蕭寒口中的那位通房,可他又抱着一絲僥幸,也許木姑娘只是和李蕭寒的某個案子有關,并不是他房中的人。
直到她真的出現在他面前,陸淵徹底不能再去自我欺騙,他救下的那位木姑娘,的确是李蕭寒的通房。
陸淵向來贊賞李蕭寒,他不僅機智,還極具膽識,是個有勇有謀且端方自重的君子。
可此刻陸淵不想再同他說話。
若真是君子,又怎會強留一位有恩于他的女子。
林月芽便是幫他解媚毒的人,一想起這事,陸淵胸口更加憋悶。
“真元?”見他蹙眉遲遲不語,李蕭寒再次疑惑開口,“到底是出了何事?”
陸淵收斂神色,擺手道:“無事,我先回去了,明日午後會來行針。”
陸淵向來話多,若在往常,此刻他必定會寬慰幾句,甚至說些輕松逗樂的話來。
然而今日,他只是寥寥幾句便要離開。
李蕭寒沒有再問,他将陸淵送出府,便回了雲騰院。
晚膳時,他對夏河道:“将這幾人押去陲州勞役。”
夏河不解,“刺殺長公主應當……”
李蕭寒冷冷看他一眼,夏河忽然意識到他這是在質疑李蕭寒的決定,連忙閉嘴。
李蕭寒覺得今日疲乏至極,他休息了片刻,又去洗漱更衣,最後來到春和堂的時候,天已黑透。
林月芽正在屋中認真的繡着經文,面前桌上擺着一本祈福的心經。
小桃今日胳膊受了傷,碧喜也跟着跑了一日,兩人此刻都已回房休息,只留季嬷嬷在屋裏幫忙。
林月芽知道長公主不喜歡她,她原本也沒打算往她身前湊,在她心裏,她早晚有一天是要離開這個地方的,沒有必要去做那些無用的讨好。
季嬷嬷卻是覺得,林月芽這第一逃跑次便敲斷了腿,若還有下次,李蕭寒能直接要了林月芽的命。
她怎會猜出事到如今,林月芽還沒絕了那離開的念想,她以為林月芽已經打算踏踏實實跟在李蕭寒身邊。照李蕭寒現在對她的态度來看,納妾是必然的。
這日後婆母不待見,正房家世又高,李蕭寒一門心思都在朝堂,那林月芽的好日子可就到頭了。
季嬷嬷得早點為她做打算,她找來一本佛經給林月芽,讓她争取這兩日将這佛經繡好,便是長公主不喜愛她,看在是佛經的面上,也得收下。
林月芽停下來揉了揉眼睛,季嬷嬷将她手中的繡活接過去道:“姑娘休息一會兒,後面的我來繡吧。”
林月芽的繡法是母親教的,而她母親又和季嬷嬷是一個師父帶出來的,兩人繡法相似,看不出端倪。
林月芽喝了些水,又去接那繡活:還是我來吧。
“你呀,太實誠了。”季嬷嬷嘆氣,沒将手中的東西給她,“誰繡不都是一樣的,你且休息會兒,待我累了再換你來。”
她不懂佛經,只是覺得若是中途換人,會顯得心不誠,她就是這樣,要麽不做,既然要做,便得做好了。
兩人正說着,門外傳來腳步聲,是李蕭寒來了。
季嬷嬷又是一愣,怎麽昨夜留住在通房這裏,今夜又跑來了呢,這還有沒有規矩了。
不行,她還是得勸勸月芽,讓她提醒一下侯爺,長期以往肯定會落人閑話的。
季嬷嬷過去将門打開,林月芽也起身沖李蕭寒行禮。
見她桌上放着書,李蕭寒還覺得新奇,走過去見是佛經,他也猜出這是要做什麽。
“不必繡了。”李蕭寒将那書合上。
季嬷嬷在旁解釋道:“這是姑娘對長公主的心意,希望長公主身體……”
李蕭寒冷冷看了一眼,季嬷嬷沒敢繼續說下去,她将桌面收拾整齊,燒了壺熱水拿進來,便退了出去。
林月芽去淨房洗漱,出來的時候發梢還沾着水珠,李蕭寒靠坐在床頭,整個人看起來很是疲憊。
林月芽站在他身旁,指指他的肩頭:奴婢幫侯爺捏捏肩?
李蕭寒略微搖頭,擡手将林月芽的小手握在掌心,順勢将她拉進懷中。
他的确疲乏,乏到不想說話,也不想動腦子去想任何事,就只想安安靜靜地在這兒靠一會兒,抱着林月芽,心裏莫名安定。
林月芽也不敢妄動,就這樣老老實實在他懷中靠着,也不知過了多久,額上傳來一聲輕嘆。
“睡吧。”
他一松開手,林月芽連忙從他懷中起身,爬到床裏側,又拿被子擋在身前,一雙警惕的眼睛,如同小鹿似的盯着李蕭寒。
饒是再疲憊,李蕭寒也被她逗笑了,“只是睡覺而已,你慌什麽?”
林月芽害怕,昨天李蕭寒也說不做,最後不還是做了,且還一次比一次折騰人。
林月芽今日走路那樣慢,也不光是腿腳的問題。
一想到這兒,她就更緊張,慢慢又向後挪動,與李蕭寒再将距離拉大。
“我若是真要做,你又能躲到何處去?”
李蕭寒說着,逗她似的故意向她這邊靠攏,最後和她的臉幾乎要碰到才停下。
林月芽緊張的閉眼,纖長的睫毛都在微微顫抖,可等了許久,未見李蕭寒再有其他動作,這才慢慢睜眼。
李蕭寒望着她,語氣輕散疲憊,“睡吧,明日一早我要去大理寺,待晌午趕回來你我一道用膳。”
說完,他合上雙眼。
林月芽這才慢慢放松下來。
屋裏一時無聲,林月芽也折騰了一整日,此刻也起了困意,就在她快要入睡時,卻聽李蕭寒忽然開口。
“我有一位友人,醫術十分了得。”
林月芽登時清醒,她睜開眼,望着面前正在說話的李蕭寒。
他合着眼,神色如常地繼續說着:“我聽說年前祖母回來時,曾叫餘大夫給你看過啞疾,說時日久了,很難看好?”
說着,他慢慢睜開眼。
林月芽沒想到李蕭寒知道這件事,神色略微不自然地點點頭。
李蕭寒的手指壓在她唇畔上輕輕撫着,“難看好,說明還是有希望的,只是這當中過程比較困難。”
不等林月芽反應,他便繼續道:“明日午膳過後,我帶你讓他瞧瞧。”
林月芽倏然怔住,随後立即搖頭:不必了,我、我的啞疾看不好的,不必麻煩。
李蕭寒眼睛眯起,他望着林月芽,許久後忽然喚她:“月芽。”
林月芽不知為何,忽然心裏一緊。
“你有事瞞我?”
李蕭寒的手慢慢從唇畔向下移動,最後停在她細長白皙的脖頸處,他動作柔緩,五指卻将她脖子包裹在掌中,就仿佛只要他一用力,就能将掌中的東西掐斷。
林月芽屏住呼吸,她怔怔地望着李蕭寒搖頭。
李蕭寒唇角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沒有便好。”
他将手掌收回,臨合眼前,他起身在她額上壓下一個輕柔的吻。
作者有話說:
前10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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