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正值夜深人靜的時候, 柔軟寬大的雙人床上像是突然湧起的海浪,被子驟然卷起又掀開,纖細白瘦的手臂恍若枝丫随風揮舞, 壓抑的泣音如決堤的洪水傾瀉。
蔣澤同立刻便睜開了眼, 他第一時間去尋姜寶, 觸到一手溫熱的液體時,整個人都清醒了。
他伸臂打開床頭燈,柔和的燈光照出了床上的情形,姜寶滿臉的濕意,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發絲淩亂的黏在頰畔,眉頭皺得死緊,手指抓着被子, 用力到青白。
蔣澤同慌亂了一瞬, 馬上又鎮定下來,他俯身下去, 輕拍着姜寶的臉頰,期望快速喚醒對方,逃離可怖的夢境。
可姜寶卻好似完全沉浸在夢裏, 絲毫不理會蔣澤同, 他想了想,一把抄起姜寶将人摟緊在了懷裏。
令人心疼的悶聲哭泣即刻停了。
蔣澤同心下稍定, 他滿心焦急的看着姜寶, 一一掃過他緊閉着脈脈垂淚的雙眼, 抿緊的嘴巴。
姜寶昔日用來繪畫的手指抓緊了一切能抓到的東西,蔣澤同瞥了一眼姜寶丢掉被子改抓他衣襟的手,收到了鼓勵似的, 不斷喚着姜寶的名字。
“乖寶,醒醒!乖寶,姜寶。”
呼喚姜寶的間隙,蔣澤同吻了吻他濕汗的額頭。
光喊名字這招不奏效,蔣澤同就上了手,兩根手指夾着姜寶臉頰上的軟肉微微用力。
“快醒醒,姜寶貝。”
“不怕了,哥哥在呢,乖寶什麽都不要怕。”
蔣澤同不厭其煩的哄着,漸漸地雖然人沒醒,眉頭卻松開了。
他哄着姜寶,時間過得快慢完全沒有感知,等姜寶完全冷靜下來,再度陷入沉睡中,時針已經走過一格。
蔣澤同動了動僵硬的脖頸,他手臂發麻,脊背微酸,感受着懷裏兩個逐漸同頻的心跳,嘗試着慢慢把人放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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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整個過程姜寶只是哼哼了兩聲,蔣澤同長舒一口氣,拿了濕巾給姜寶擦了遍虛汗和眼淚,又在旁邊守了不知多久,直到天邊泛起一線銀白,蔣澤同才合上幹澀的雙眼。
床頭燈就這樣亮了後半宿。
第二天姜寶被隔壁和走廊裏的聲音吵醒,恢複了精力的小年輕們又預備着開始下一場狂歡。
他轉動了一下酸痛的眼睛,每一下都像是幹澀生鏽的機器重啓一般,腫脹的眼皮也在訴說着昨晚的不同尋常。
微弱均勻的呼吸在他耳畔,吹拂起輕柔的發絲,弄得他癢癢的。
姜寶微微側頭,注視着蔣澤同。
被遺忘的噩夢逐漸複蘇,姜寶控制不住的撲進蔣澤同懷裏,抓着人後頸的衣衫,想使勁兒把自己塞進安全的地方。
他明明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
血色鋪滿視線的場景仿佛滔天血海,姜寶在其中奮力掙紮也游不到彼岸,唯一能渡他的神佛他卻只能眼睜睜看其陷落。
姜寶的手越抓越緊,蔣澤同剛被懷裏的動靜鬧醒,就迫不得已後仰自己的頭,他迅速擒住姜寶的手臂。
蔣澤同生理性的咳嗽兩聲,“再用力你哥可就斷氣了。”
“不要怕,夢裏都是反的,看看今天的太陽,照一照就什麽晦氣都沒了。”蔣澤同放下姜寶的手臂,順手塞進了被子裏一起裹着,空出來的手就能順順背了。
像給貓咪順毛一樣,蔣澤同手法熟練,姜寶瑟瑟發抖的身軀逐漸平靜下來。
細弱的如同幼貓的聲音從蔣澤同胸口的部位傳來。
“哥哥,噩夢太逼真了,我沒辦法,我害怕。”
姜寶最不害怕在蔣澤同面前丢臉和失态,他太依賴對方,做過這個噩夢之後,對蔣澤同的依賴更是與日俱增。
此時姜寶縮在寬大的床上還不夠,還要躲進蔣澤同的懷裏,他雙眼不知道是緊閉好還是睜開好。
緊閉,陽光令眼皮下一片橙紅色。
睜開,蔣澤同關切的目光令他心疼,他難以遏制自己不能在夢中救助蔣澤同的結果,逃避對姜寶來說,成了一個不算聰明的做法。
“那要怎麽樣乖寶才能不害怕呢?”蔣澤同聲音又輕又柔,哄小孩子一樣。
空氣裏随着他尾音落下,又變得安靜了,兩人的呼吸聲交錯出現,就在蔣澤同以為姜寶不會再說話時,姜寶那熟悉的聲線才一字一頓地說,“哥哥多陪陪我就好了。”
這個問題不是第一次出現,可直到現在也沒有明确的解決方案,說不清是兩人故意忽視,還是沒有上心。
“我一直都在陪你啊。”
蔣澤同的回答伴随着胸腔中有力跳動的心跳聲一同灌入姜寶的耳膜。
仿佛一劑良藥,姜寶心底的不安被一絲絲驅散。
他們兩個不怎麽餓,就算餓,姜寶也不想起床,他抱着蔣澤同窩在床上,直到房間外面的聲音漸次消失,姜寶才有力氣起床。
他進了浴室,蔣澤同才起來。
蔣澤同這一次是真的意識到姜寶生病了,不是簡單的做噩夢,不是單純的占有欲強。
昨晚和今早的偏執,在姜寶的動作和語言裏體現的淋漓盡致。
“一定要找個心理醫生來看一看了。”
他念叨着打開行李箱,把姜寶今天要穿的衣服準備好,他快速給自己套上毛衣,出去看了看有什麽吃的。
樓下的廚房裏被造得一團混亂,張可文說他先走了的留言還躺在對話框裏,其他朋友也三三兩兩離開別墅去過節了,偌大的屋子裏就剩他和姜寶兩個人。
拿出冰箱裏剩下的一點面條,蔣澤同挑了一把小青菜扔進鍋裏一起煮了。
等姜寶下樓,蔣澤同剛好把面條端上桌。
“先墊吧兩口,別把胃餓壞了,一會兒收拾好了,我們再出去吃。”
“哥哥!”姜寶聲音有些慌亂,他還以為蔣澤同消失了,所以他下樓的第一時間沒有管什麽食物,而是從後面抱住了蔣澤同。
甜蜜的焦糖色卷發還沒有搭理,此刻挂在腦門中央,還有幾绺昂揚的翹起。
“着什麽急,哥哥在呢,乖啊先去吃面,我還得去洗漱呢。”
蔣澤同把姜寶推到位子上坐好,見後者只是比呆呆的,沒有其他的動作,就放心的上樓了。
姜寶的視線一直追随着蔣澤同消失在拐角,他忍住了眼眶裏快速凝聚的淚珠,拿袖子口抹了抹,沒有叫它滴進面裏。
心裏一直惦記着姜寶,蔣澤同也沒收拾多久,他直接把兩人的行李箱拎了下來,等會兒司機到了,省得再跑一遍。
他下來的時候,姜寶還在吃面,乖巧的模樣暖人心窩,蔣澤同一腔心疼化□□意,克制了許久的心動越發明晰。
情不自禁的,他的聲音就溫柔低沉的了許多,“乖寶,吃好了嗎?”
“嗯!哥哥你吃了沒有?”姜寶反問道。
蔣澤同在面條出鍋的時候嘗了兩箸,胃裏還算舒服,他也沒有瞞着姜寶,如實說了。
得知蔣澤同吃過了,姜寶便沒有客氣,不再小鳥似的一根面條吃許久,這下子三兩口就下去了小半碗。
他也沒吃完,畢竟就算蔣澤同廚藝再高超,也沒有辦法把清水煮面變成絕世美味。
本就麻木苦澀的舌頭,吃這樣寡淡的食物,真是雙倍的艱難。
因為做的噩夢這一個插曲,聖誕節的歡快氣氛也感染不到姜寶了,關心他的蔣澤同也同樣,回家成了必然的選擇。
把姜寶送回姜家,想念兒子的姜家夫妻一齊出來接人。
“乖寶快來媽媽抱抱!”
“澤同啊,進來坐坐。”
姜家夫妻興高采烈的模樣感染到了姜寶,低沉了一早上的姜寶這才露出笑模樣。
“我就不進去了,還有些別的事得忙,先走了。”蔣澤同這話說得底氣十足,他公司的事情,姜寶的事情都堆了一起,忙起來估計周日都沒時間了。
姜家夫妻正好想孩子,也沒多留蔣澤同了,只有姜寶進去前特別不舍的回看好幾眼。
蔣澤同給姜寶揮揮手後,姜寶才安心進門。
“乖寶,爸爸跟你說,這次……”姜尚面對兒子,一顆炫耀的心根本停不下來,他拽着姜寶就想說個三天三夜,好在姜寶的身體塑造一個偉大的父親形象。
姜寶倒是買賬,老老實實聽到了媽媽叫他們父子去吃晚飯。
總得來說,姜寶的周末相當充實。
以至于他周一上學時,還覺得老師講課的力度不夠。
“同學們,本周二周三一模,大家準備好了嗎?今天語文就不留作業了,大家看一看筆記……”
考前最後一堂課上完,姜寶背着書包跟着去了蔣澤同家,臨時去抱抱這尊大佛的腳。
後面密密麻麻的考試跟着,姜寶想emo都沒時間了。
蔣澤同也暫時放下了公司的事情,專注備考,他一邊給姜寶講題一邊複習,也算個不錯的方式。
臺燈下,姜寶咬着筆頭的嘴巴潤潤的,眼神雖然迷茫,但還是堅定地看着題幹。
蔣澤同不禁想到自己搜集到的信息,現在全國比較知名的心理咨詢師大都在帝都,要想帶姜寶去看看的話,就只能趁着寒假了。
問題是,姜寶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