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人情?
春花的性子向來寧折不彎, 她做事有自己的準則,接納二房是為人子女兄嫂的本分,卻不是情分。二房人識趣大家各自安好,她就費些銀子養着也沒什麽,若是二房以為可以拿捏她和周清貞,那她不介意讓他們知道什麽叫‘狼是麻麻兒的’。
能怎麽樣, 最多周清貞德行有虧,這官不當拉倒。他們把田産鋪子宅子統統賣了,領着她爹娘找一塊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不理會二房也逍遙自在。
春花敢保證就算兩手空空,她也能和周清貞把日子過起來,二房那些人敢嗎, 離了周清貞他們能活出什麽樣?認不清現實還敢蹦跶, 哼!
春花兇了一頓,二房各路人馬算是安生下來,可春花的心情也被敗壞殆盡。正月初九給三姑娘準備的十二歲生辰, 寡淡無味的過了, 春花收拾收拾帶着怡兒周清貞四姑娘, 拉着行李坐着馬車咯吱吱去城西的夫人府。
二老爺對錢氏算是厭煩透頂,都是她鬧騰斷了自己財路,如今每月到手就幹巴巴十五兩銀子。錢氏根本不在乎周懷嬰的冷臉, 臉拉的再長有什麽用。雖然沒能把周長安塞到春花身邊, 可是每月九兩銀子的月例, 也讓她多少松口氣有錢什麽都好說。
芍藥算是最高興的, 女兒如願跟春花兩口子走了,每月還有月銀到手。她是什麽都不求了就等姑娘長大謀個好婆家,春花兩口子能多陪些嫁妝就阿彌陀佛。
孫氏則有些凄慘,周懷嬰拿不住錢氏芍藥的銀子,就把主意打到她的頭上,孫氏性子綿軟不過幾句話,剛到手的三兩銀子被周懷嬰搜刮走了。
周懷嬰在金華巷周府做起老太爺,自己和周清貞新買來的兩個丫鬟住在前院,其他那些都扔在後院眼不見心不亂。
搬到夫人府第一天,周清貞就吩咐周玉嬌安心住在紫槐院,跟女先生學琴棋書畫,沒事不要出院子亂轉,更不許去騷擾她嫂子。
九歲的周玉嬌雖然不清楚當年的事情,但她終于明白一件事,三哥三嫂不喜歡二房的人。
“是”小姑娘謹慎屈膝然後從書房告退,領着喜鵲一路小碎步回紫槐院。
周玉嬌很想回到姨娘身邊,可是姨娘教過她要聽話,說過其實三哥三嫂都是很好的人,他們不會虧待她,說過她只有跟着三哥三嫂,這輩子才能活的比人強。
短短幾天二房帶來的雞飛狗跳,總算安靜下來。夫人府亭臺樓閣景色秀麗,可冰天雪地春花也不想出去轉悠,領着怡兒在屋裏玩。
春花住在夫人府主院,原是郡王妃的住處,在夫人府中軸第三進院子。大紅廊柱綠琉璃五間上房,原名‘寶安殿’,現在賜給春花自然不能再稱為‘殿’周清貞改名為‘宜居堂’。
兩邊原來是東西配殿各五間,院子非常開闊青石鋪就十字甬道,四下裏散着些高大古樹,有銀杏、青松翠柏之類。最搶眼是周清貞挪到書房前的兩棵柿子樹,比別的樹稚嫩許多。
春花覺得住在這裏最大的好處,不是遠離二房衆人,也不僅是高大寬闊住的舒服,而是正殿有火牆。好吧,是正房有火牆,關上門燒起火牆屋內溫暖如春,怡兒穿着薄棉衣撒歡兒的滿屋子跑。
春花一邊笑吟吟捏着針,給周清貞縫開春要穿的夾袍,一邊看香兒滿屋裏和怡兒玩,新雇的張奶娘站在一邊護着,周清貞坐在春花身邊翻看賬本。
夫人府東西三路,東路裏有大小五個院子,茶房、花房、祠堂,大小書房,還有太監護衛奶媽們住的屋子都在這邊。現在改成一品夫人府自然沒有太監,護院倒是有八個。周玉嬌住的紫槐院,就在東路離春花的院子只隔了夾道。
中軸就是春花住的這一路最寬敞總共五進,春花院子後邊是假山花園一直連通東路,其中蜿蜒一池綠水在東路那邊建成一個小小水榭戲臺。花園後是四進院子,再往後還有後罩房。
西路比東路狹窄些,前後兩座三進院子原是側妃住的現在全部空置。周清貞放下賬本和春花商量,要不要把西路租出去。
春花放下針線轉轉脖子,周清貞微笑着靠過去幫她捏肩膀:“這邊住的都是王公貴族,多的是人捧着銀子求租。”
“一個月能租三十兩?”春花猶豫了下問道,她記得周清玉說過金華巷那屋子每月能租二十兩,這邊雖然小一點不是地段好麽。
周清貞握着春花肩膀,兩個大拇指在肩井穴慢慢按揉:“不止,每月五十兩應該沒問題。”
一座五十兩,兩座不就一百兩!春花喜出望外轉身:“租!阿貞你趕緊派人去牙行說一聲。”
“嗯”周清貞點頭,春花閃亮的眼睛讓他差點把持不住親下去。年輕的妻子在丈夫灼灼眼神下,臉頰慢慢變紅,兩人目光漸漸濃膩如蜜。
“爹爹、爹爹~~~”小丫頭不懂旖旎,快快樂樂跑過來撲到周清貞腿上“爹爹舉高高、舉高高。”
周清貞低頭看到一張紅撲撲小肉臉,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那雙眼睛神似春花只不過稚嫩沒有春花那樣的神采奕奕。
周清貞放過妻子,對小丫頭展顏一笑:“好,舉高高。”周清貞兩手架在怡兒咯吱窩,雙臂使力小丫頭嗖的一下到了半空,開心的直叫:“飛喽飛喽~”
春花一手捂着發燙的臉龐,看着父女兩在屋裏玩,女兒随着父親胳膊飛高飛低灑出滿屋子‘咯咯咯’的笑聲。
春花眼裏漾出幸福的笑容,她現在知道周清貞并不喜歡接近人包括怡兒,可他克制自己做了一個溫和慈愛的父親。這就夠了,在春花眼裏周清貞是最溫柔善良聰明的人。
“夫人,信安侯夫人派管家娘子來送喬遷賀禮。”随着敲門聲,屋外傳來麥子的禀告聲。
春花頓了一下,他們和信安侯府并沒有來往,更何況他們也沒有挑黃道吉日就是随便搬過來。不過人家送禮上門,總不能拒之門外。
春花在家常衣裙外加了一件瑞草雲雁紋廣袖褙子,走到妝臺前坐下随口對外吩咐:“請進來。”
“等等,請到花廳一見。”周清貞向外揚聲吩咐,然後放下怡兒走到春花身邊,彎腰從妝奁裏挑出一根赤金雀,簪到春花發間。
“這就可以了,不過是個下人。姐姐貴為一品,即便是信安侯夫人親自來了,按禮也要向姐姐行半禮。”
春花驚訝的瞪大眼睛回頭仰望周清貞,姐姐可愛的樣子逗笑周清貞,他點點春花臉頰:“姐姐一品夫人和國公夫人比肩,侯夫人不過二品,就是貴妃娘娘也才從一品。”周清貞心裏很驕傲,正一品夫人滿大虞有幾個,他的姐姐很厲害。
春花眨眨眼:“阿貞,你才三品。”
驕傲的某人……繼續驕傲,笑意漾在眼裏:“以後要姐姐多看護。”
春花收拾好,周清貞又給她披上鬥篷:“姐姐不用想太多,信安侯兩口子在京裏向來低調,我猜不過是鄰居來往。”
春花被麥子伺候出正屋,冷氣一浸才恍然有所感覺,她的身份竟然這樣高,原來對她而言高在天際的侯夫人竟然比她低一階。
所謂花廳就是原來東配殿,現在的東廂客廳,來人身份不夠正廳接待。周清貞沒有猜錯,信安侯府派出管事娘子送來喬遷禮物:羅漢松盆栽,主幹約莫一寸多,樹高一尺二三寸。并不多麽名貴也就三四兩銀子,可喜的是修剪的特別漂亮,層層疊疊綠油油,在這隆冬顯得春意盎然。
怡兒玩累了被張奶娘帶去小睡,正屋裏只有周清貞兩口子。
“阿貞,把這個放你書房幾案上,你讀書累了歇歇眼睛。”春花摸了摸精神抖擻的葉子,笑道“養的真好,她家花匠一定很厲害。”
周清貞側身站在春花身旁,一起觀賞桌上還紮着紅綢的羅漢松:“她家花匠厲不厲害我不知道,但是信安侯最喜歡養羅漢松,據說侯夫人為了滿屋子羅漢松頭大,索性一般送禮都送這個,連皇後娘娘宮裏都有。”當然送給皇後是多年精心培養的,雖然也是羅漢松價值卻不可同日而語。
“說到皇後娘娘,我想起一件事。”春花拍拍周清貞“把這個挪你書房,這不怕冷吧?”
“怕冷,還是先放在正屋。”周清貞左右看看,最後找了花架放在正廳牆角。
正廳也是望月布置,上首卍字文方桌,牆上一幅水墨《山居秋暝圖》,桌上供着天青釉方肚梅瓶,裏邊養着幾只豔紅臘梅。兩下裏是三椅夾兩幾,堂中間鋪着牡丹團花紋地衣素雅大氣,如今再添一抹綠顯出幾分春意。
春花站在一邊看周清貞左右擺弄,嘴裏接着這剛才的話:“我想從宮裏找個穩重嬷嬷,教我言談舉止人情往來。”
周清貞頓了下繼續調整方向,他喜歡姐姐,不管姐姐什麽樣都喜歡。
“阿貞,你不知道,剛才來的不過是個侯府的管事娘子,那做派說話,真是……”春花說不上來,就是态度殷勤,又不讓人覺得巴結。站在那行禮說話,都給人一種油然而生,卻又是春花說不出的感覺。
周清貞放好轉身拉着春花回東套間,東套間有兩間,他們住最裏邊那個屋子。周清貞洗過手拉着春花一起歪在床上:“是不是覺得她态度謙和不卑不亢,舉止進退有度,看起來就不是一般人?”
“阿貞,最聰明什麽都知道!”
周清貞笑笑陳元堂父祖都是當官人,家裏當然有沉澱下來的積累,一個能派出來行走的管事娘子必然不普通。
“姐姐想學,去求皇後娘娘放一個出來,既可靠又體面。”
“會不會太麻煩皇後娘娘?”春花倚在周清貞懷裏有點猶豫。周清貞低頭在春花額上親一下,溫情脈脈:“不會宮裏總有些年齡大的宮人要出來。”
日子平平淡淡過了幾日,正月十五是周清嗣十四歲生日。春花派麥子過去送生辰禮物,回來時麥子神色有些奇異。
“奴婢聽杜姨奶奶說老太爺病了,她叮囑奴婢一定要告訴老爺,說是讓老爺放心藥都是她熬得,必然讓老太爺藥到病除。”
“夫人你說杜姨奶奶巴巴的把這話傳給老爺做什麽?”麥子有些想不通“不過是打了幾個噴嚏的風寒,有必要跟老爺讨賞?”
周清貞在旁邊神色溫和:“既然這樣,你過去跟杜姨奶奶說聲,勞她費心伺候老太爺。夫人到皇後娘娘宮裏請了一位積年體面嬷嬷,學言行舉止人情往來,順道也讓四妹妹跟着學。”
“是”麥子規矩的屈膝,雖然周清貞比春花溫和很多,可是處久了總讓人不敢輕慢一絲。
金華巷周府,錢氏看女兒在燈下低着頭,一針一線縫嬰孩褒衣,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當年她也曾一針一線給嫡姐孩子做針線,沒想到她的女兒是嫡女卻依然要巴結別人。
她拿起桌上的小褲子看了看:“做的很用心,不必娘當年差。”
“才是不比娘當年差麽?”周長安失望的放下手裏活計,小小年紀一雙眼睛熬出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