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秘密
站着的杜芍藥破釜沉舟, 坐着的周清貞神色淡淡:“條件”
“求三爺帶四姑娘去夫人府。”
周清貞并不想帶周玉嬌去夫人府,不過兩天周長安和周玉嬌比賽似得,整天黏在正房實在讓他煩不勝煩。可是所謂的秘密他也得聽一聽,免得有朝一日炸出來連累到他和春花。
周清貞在筆洗裏來來回回輕擺毛筆,濃郁的墨汁攪黑一盅清水。輕輕控幹水分挂到筆架山,周清貞擡頭對等的有些忐忑的杜芍藥開口:“說來聽聽, 如果值的話我帶四姑娘過去。”
忐忑緊張還有對未來的惶恐在心裏糾纏,杜芍藥忍不住咬緊牙,腮幫子鼓出一棱棱肌肉,卻沒法開口說出那個周懷嬰醉酒後吐露的秘密。
周清貞并不催促,動作舒緩行雲流水般收拾書本紙張,書房裏一時安靜極了, 只有紙張‘嚓嚓’輕響。
杜芍藥緊張到全身枯硬, 也許是書房火盆太熱,數九隆冬她的額上冒出汗珠:“十五年前大房張姨娘院子鬧鬼……”
周清貞雙手交疊在桌上神色淡然,杜芍藥嗓子發幹聲音有些慌板走調:“老太爺喝多了……”
周懷嬰喝高了醉歪歪笑話害怕的人, 說出當年白氏死因。那時候周懷宗召集族老說以後分家, 二房的家財要算上白氏聘禮, 周懷嬰鬧不過老大便去尋白氏晦氣,白氏那時已然身體虛弱躺炕上起不來。
周懷嬰進去一通責辱,氣的白氏猛然坐起頹然倒下。周懷嬰見白氏沒了聲息, 吓得不行給她蓋好被子悄悄溜了。出來碰見白氏丫頭, 假說白氏要休息不讓進去打擾, 結果第二天丫頭進去發現白氏已死, 身體只剩餘溫。
如果只這樣也罷了,頂多白氏是被周懷嬰氣死律法也不好評判。但實際上第二天丫頭進去的時候,白氏是死在炕下的。不知道她想起夜還是想喝水,總之掙紮下來再沒能爬回炕上,在地上晾了一夜死了。所以說白氏是被周懷嬰害死的,如果沒有周懷嬰的吩咐,丫頭進去伺候白氏也許就能撿回一條命。
周清貞神色淡然的聽完,雙手依然交疊在桌上紋絲不動:“這個沒有用,事情過去十幾年沒有證據,老太爺不會承認。”
杜芍藥急了:“那丫頭,原來二夫人的丫頭能證明。”
周清貞終于明白,為什麽那一年他娘院子裏的下人全部被發賣,可是這能證明什麽?除非再次灌醉周懷嬰讓他親口說出害死了白氏,可是周懷嬰真的獲罪,有個坐牢的爹他這官就到頭了。
“這個沒用,不說還能不能找到當年的丫頭,就算找到了,那丫頭也證明不了什麽,老太爺只要反咬一口他沒吩咐過,那丫頭反而要落下伺候不利害死主子的罪名。”
杜芍藥心裏冰冰涼,捂了這麽多年的秘密,還以為能給女兒換個前程,結果竟然沒用……不,她好不容易盼到京城,等着自己女兒有個人人羨慕的前程,怎麽能,怎麽能被錢氏害得什麽也落不下。
“少爺,求你念在當年的情分上,拉四姑娘一把,求你了。”杜芍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磕頭,為了女兒她什麽都顧不上連以前的稱呼都用出來“少爺,求你,求求你。”
砰砰的響聲在書房裏回蕩,周清貞還是雙手交疊在桌上神色淡然,等了一會才開口:“當年的情分只能有一次。”
“少爺?”杜芍藥擡起頭,淩亂發絲挂在通紅的額頭上。
“那情分用在這次,将來婚嫁就別再求我和夫人,由老太爺老夫人做主。”周清貞緩緩開口。
“少爺!”周懷嬰錢氏能找到什麽好婆家,別說嫁妝賣了她女兒都是正常的!杜芍藥真的怕了“少爺,不,老爺,求你,四姑娘是你親妹妹啊,老爺開恩吶”杜芍藥急忙磕頭:“老爺開恩,可憐可憐四姑娘,那是你妹妹啊~~~”
周清貞神色淡漠看着桌前砰砰磕頭的婦人,心裏毫無波動,這世上除了春花,沒人能讓他有任何感覺,就是晚照也很難留下漣漪。
‘砰、砰、砰’的聲音一下接一下,半晌周清貞覺得試探的差不多才和緩開口:“父親打算收兩個丫頭。”
“啊?”杜芍藥擡起疼的嗡嗡響的腦袋,有些暈頭轉向聽得不明所以。
“家裏弟妹已經不少,要是再有多的……銀錢就那麽多……”周清貞說的斷斷續續,但話裏該有的意思一樣不少,他安然穩坐面上挂起微笑。
杜芍藥恍然明白急表忠心:“老爺放心,奴婢絕不會讓新來的小蹄子有孕,就算有孕……”悄悄握緊拳頭,為了女兒她什麽都肯做,杜芍藥咬牙“就算有孕奴婢也讓她沒命生下來。”
可惜周清貞并不想害人性命,也不想折騰無辜女子,他忽然發現姐姐對他的關懷教育還是有用的,除了周府這些人,他對別人有正常的同情心。
“老爺想對老太爺!”杜芍藥聽了周清貞的言下之意,驚恐的睜大眼。
周清貞溫和一笑:“不是我想對父親如何,是杜姨奶奶因為嫉妒想對父親如何。泗水巷李拐子六副藥可讓男子絕育。”順帶疲軟無力,周清貞淡淡的笑。
“杜姨奶奶慢走,我要去陪姐姐收拾行李。”周清貞終于從桌後站起身,要離開書房。
杜芍藥站起來失魂落魄,但是沒走到門口她就下了決心,被利用又如何,只要玉嬌能有好前程她什麽都不怕:“老爺說的是,奴婢怎麽能容忍別人分了四姑娘的寵愛。”
周清貞點點頭送杜芍藥出書房,默然看着她急匆匆去內院,然後去正屋找他的姐姐,這幾天他們暫時住在二進院子。
“是老太爺害死了婆婆?”春花皺眉,周清貞雙手捧着春花臉龐,用拇指幫她把眉宇抹平,然後抱着她把臉藏到她的脖頸,甕聲甕氣:“我倒覺得是她自己害死自己。”
春花拖着大型人偶坐到羅漢榻上,兩個人相依相偎,周清貞把春花抱在懷裏:“姐姐,芍藥不過一個通房丫頭,為了自己女兒能先賣錢氏……”
這指的是當年□□那件事,杜芍藥給春花通風報信。春花靠在周清貞懷裏,臉挨着他的胸膛,聽他心髒平穩的跳動。
“……再賣老太爺,為了女兒能對自己男人下狠手;就是錢氏也能為兒女拉下臉皮,不顧尊嚴讨好別人,可是我的母親呢?”白氏只會躲起來自怨自艾迎風落淚。
春花窩在他的懷裏沒動,只是伸出手安慰的摸摸周清貞臉龐,周清貞側頭在姐姐手心裏蹭了蹭,接着說:“不管怎樣她是正房嫡妻,卻軟弱可欺到連孩子都保不住,若是她自己珍重妹妹怎麽可能早産夭折?”自己又怎麽可能受盡白眼欺淩,若是沒有姐姐哪有他的活路,周清貞下意識抱緊春花。
春花看着性子舒朗,可周清貞看的很清楚,面對外人春花總是先護着肚子,一樣是女人一樣做母親,白氏不說比春花,就是芍藥和錢氏都比她強。
春花察覺到周清貞心裏的傷痛,從他懷裏出來摸着他的臉龐安撫笑笑,親一下把周清貞抱進懷裏:“沒事,你有姐姐,姐姐護你一輩子。”
“嗯”周清貞在春花懷裏點點頭,他有姐姐。話說姐姐的胸好軟,因為懷孕更加豐滿,周清貞用臉頰蹭啊蹭蹭的上火撒嬌“姐姐,我想了……”
男人啊真是讓人無語的動物,上一刻還哀哀戚戚,下一刻就精神抖擻。這大概就是有人疼和沒人疼的區別,有人疼有底氣。
春花有什麽法子,自己養的、寵的、慣的,只能繼續養着、寵着、慣着。大白天有身孕的一品夫人太累,關閉正房休息,屋裏收拾的行李亂七八糟堆得到處都是。
錢氏決心要貼上春花給兒女奔前程,因此拿出以前做庶女的小心和眼色,仔細觀察院裏的一舉一動,很快她就發現西廂四姑娘屋裏不對勁。雖然很隐蔽,可是杜芍藥進了那屋就沒出來,小丫頭喜鵲進進出出滿臉喜色,像是撿了什麽金元寶。
錢氏琢磨難不成春花給了周玉嬌什麽好處?不行,有周玉嬌的就不能少了長安的,她立刻讓在她屋裏做針線的周長安過去打探打探。
周長安領着新丫頭十二歲的桃紅,施施然進了西廂,然後她看着滿屋子收拾起來的行李奇怪:“四妹妹這是做什麽呢?”
芍藥暗道晦氣,她并不想提前走漏消息多生枝節,卻不想依然被錢氏聞到味道。周玉嬌雖然被她姨娘叮囑過,可是看到周長安還是忍不住得意:“三哥要搬到夫人付去住,讓我過去給嫂子作伴。”夫人府是皇上賜的宅子,小姑娘實在掩不住開心。
周長安心裏一突,自己怎麽沒得到消息:“哥哥只讓你搬過去?”
周玉嬌撇撇嘴得意洋洋:“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三哥讓我收拾行李後天就走。”看着周長安忐忑不安的神情,周玉嬌嘴角眉梢都是自得喜色,她扯着調子“三姐要不去問問,看三哥帶不帶你去?”
周長安暗地咬牙,一個庶女也敢在嫡小姐面前賣弄,她壓下驚慌和怒氣,勉強平靜神色:“我等都是妹妹,于禮自然要看哥哥怎麽安排,四妹且忙我先走了。”
到底沒有多少修養,周長安沒出房門就火急火燎往錢氏屋裏琢磨:這會兒周玉嬌都開始收拾了,前邊還沒話讓她收拾,是什麽意思。不想帶,還是準備帶過去重新給她置辦新的?
錢氏看女兒想的好事,就冷嗤:“他們怎麽會偏心給你從頭到腳置辦新的?”
“嫂嫂待我比周玉嬌好,我又是府裏唯一的嫡小姐……”周長安猶自嘴硬辯解,卻被錢氏戳破美夢。
“你是嫡小姐,那周晚照是什麽?人家才是一品夫人家正正經經的嫡長女。”錢氏白了做夢的女兒一眼,自己琢磨“不行,既然能帶走周玉嬌,就不能撇下你,他們兩口子休想一碗水端不平!”
錢氏像是被戳了一棍子的老母雞,一下子變得氣勢洶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