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策劃
日子在知了長長短短的叫聲中, 一天天過去,周清貞又開始臉色漠然,來來回回在學堂路上,不過再沒有下人,敢用輕蔑的眼光打量,都變成了忌諱和小心翼翼。
周清玉總是抱怨三弟沒意思, 總去小院撩撥春花,或者不死心的找白夫人的亡魂。
錢氏緊閉院門安心養胎,張姨娘也不再到處蹦跶,府裏的流言慢慢平淡。周府又回到往日的平靜,大家都躲在陰涼處,度過一年最熱的日子。
唯一有變化的是春花, 她從周管事那裏領了一把小鋤頭, 在劉嬷嬷那裏要了兩個小葫蘆。早早晚晚周清貞去學堂的時候,她就從東北角的後門出去。
周府後邊一裏多地是一片野林子,裏邊多是些不成才的荊棘, 春花小心的穿過去, 大概有四五十步就到了塬下。
在一個縫隙裏找到藏着的工具, 春花開始揮舞胳膊‘呵啦啦’‘呵啦啦’挖土,她又做回自己的本行抓蠍子。
不過這一次不光蠍子,簸箕蟲也不放過。銀子都要送回家買地, 自己的嫁妝也要慢慢攢起來, 阿貞求學的費用更是不能少, 春花七七八八的算着, 挖土挖的更賣力。
有了使力的方向日子過得特別快,轉眼到了七月最後一天,春花敲響了二夫人的院門。
“李嬷嬷我有事回禀二夫人。”春花笑的甜甜的。
“等着,我去通禀。”被稱作李嬷嬷的的婦人,當着春花的面關上院門甚至還落了門闩。
春花有些奇怪,這是怎麽回事?不一會院門裏響起拉門闩的聲音,然後芍藥走出來客氣的說:“你又什麽事兒,先跟我說說。”
怎麽連院門都不讓進了?春花壓下心裏的疑惑,甜甜的開口:“明天發月錢,我想回一趟家。”
春花來了幾個月,每個月都會想方設法把月錢送回家,芍藥是知道的。雖然在她看來完全就是傻子行徑,不過跟她沒關系,她也不會說什麽。
“行了,那你明天自己回去就好。”說完芍藥就想轉身回院子。
“等等!”
“怎麽?”芍藥略帶防備的轉身,似乎怕春花拉她,還特意把胳膊往後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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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這些日子一直不太平有些煩悶,我想帶他一起回去散散心。”春花笑的甜甜的“還請芍藥姐姐,讓我進去跟夫人求求情。”
讓你進去?芍藥挑起一邊眉毛,要笑不笑的說:“夫人正懷着身孕,三少爺哪裏晦氣太重,你還是別進去免得沖撞,且等着我進去回禀”
怪道連院門也不讓進了,原來還是心虛怕鬼,該!春花心裏暢快的想。
二夫人是兩進的院子,前後院中間是過堂花廳,綠樹覆蓋通風涼爽。錢氏抱着竹夫人,斜倚在涼榻上,薔薇手持芭蕉扇,跪坐在腳墊上慢悠悠打風。
芍藥進花廳的時候,順手端着一盤切成小塊的西瓜,笑着對錢氏說:“這是從咱們井裏湃出來的,也算清涼,夫人嘗嘗看。”
薔薇見了連忙放下扇子,小心扶錢氏坐起來,錢氏懶洋洋捏着銀叉紮了一塊,問道:“走了?”
芍藥彎腰捧着盤子,笑道:“還沒,說是想順道帶他去鄉下玩玩。”自從上次出了白舉人的事兒,周清貞就不能再出周府。
清涼甘甜的瓜汁順着喉嚨沁涼心肺,錢氏臉上露出舒服的表情:“随他去,讓馬房給他們備車。”
當初留下那野丫頭實在正确,錢氏又舒心的叉了一塊,陶醉的放進口中:随便去野,最好死在外邊別回來。
第二天馬車駛進安樂村的時候,村裏的大人小孩都好奇的張望,這麽精致的馬車哪來的?甚至有些小孩跟着馬車後邊追着看稀奇。
‘籲籲~~~’老鄭拉住缰繩,馬車停在了春花家門外。
春花娘正在屋裏一邊織布,一邊留心院門等着閨女回來,恰好看見這一幕,連忙停下梭子站起來,一步一瘸滿臉疑惑的往外走。
老鄭拉開車門放下腳凳拉開車門,春花提着裙角先下來。春花娘眼睜睜看着,認出自家閨女,忽然捂着嘴流下淚:她家閨女穿着漂亮的夏綢衣裙,可真像大戶人家的小姐。
她做夢都想讓自家姑娘穿好吃好。
‘哎,這是哪家小姐,穿的可真漂亮’
跟着的小孩竊竊私語,春花聽出來是三順不過她沒搭理。她身上的衣裙确實好,是老夫人賞的料子,特意穿回來給她娘看讓她娘開心。
周清貞也出現在車門口,春花舉着胳膊把他扶下來。
“哎!還有人下來。”
這句是張二狗,春花扶周清貞站穩,又從車裏拖出包袱,還是沒有搭理。
“是春花姐!”
“是春花!”
“娘哩,是女霸王回來了!”
春花挽起袖子:“張二狗你說誰女霸王?”
張二狗縮縮頭嘟囔:“看在你穿裙子的份上,不跟你計較。”
周清貞微笑着看過去,嘴角挂點大家公子的矜持,張二狗又瑟瑟了一下。雖然都是一樣的的孩子,周清貞站在那兒能把村裏的孩子比到害臊。
春花娘回過神抹幹眼淚,一瘸一拐迎出來:“三少爺萬福。”
那些早就支棱起耳朵的,終于知道來的是誰了:原來是周府的少爺!村裏人又是新奇又是激動,連帶看向春花一家人的都不一樣了。
周清貞坐在椅子上喝綠豆湯,這是春花娘特意湃在井裏給春花喝的,清涼清涼還有一絲甜味。春花拉着她娘坐在炕上,從包袱裏拿出一包金銀。
原本因為怕怠慢三少爺而有點忐忑的春花娘,直接吓到失聲:“你幹什麽了?哪兒來的。”
“姐姐救過我一次,祖母,大伯母、母親他們賞的。”
不用春花回答周清貞先開口,這麽大一筆錢春花一個人,是不能讓她娘信服。
“這……這也……”春花娘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堆金銀。
春花不想她娘知道,她在周府受傷、挨打的事兒,因此周清貞一個人口吃清晰,挑挑揀揀說了些。
“春花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又為我半夜上房裝鬼出氣,這些都是我送她的。只是嬸嬸也知道張姨娘那一大筆,不好對外人說明。”
“你……你……”春花娘‘你’了半天,一巴掌拍到春花身上“你這要命的死丫頭,娘送你去做使女,就是想讓你收收性子,可你呢,你是想要吓死娘啊!”
讓周清貞說這筆錢的來歷,只是他們這趟出門的一個原因,另外還有一件很重的事。
馬車又搖搖晃晃颠簸在路上,兩個小孩都心思沉沉的坐着沒人說話,上次尋找白舉人……這次能成嗎?
到了樊縣春花給了馬夫一把銅子兒,甜笑着說:“鄭叔辛苦了,我跟二夫人說要帶少爺出來玩,你不用等我們,等我們玩夠了自己回去。”
老鄭笑呵呵接過銅子兒:“那你們可別貪玩,記得早些回來。”
“哎~謝謝鄭叔提醒。”
老鄭轉身坐到車轅上,一甩鞭子‘駕’馬車慢悠悠走了。春花臉上的甜笑慢慢消散,她拉起周清貞的手:“走,姐姐帶你去。”
等了大半月焦急了好幾日,怕錢氏一個念頭不許他出來,怕來回路太遠趕不及時間,怕……所有的擔心害怕,在兩只手牽到一起時,都奇異的消失。
兩個孩子手拉手找到南陽學堂,找到了周清貞的啓蒙先生馮秀才。
看着還是記憶裏的夫子,周清貞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父輩:“先生……”
馮秀才嘆口氣‘哎……’伸出手拍拍小孩的肩膀:“又受委屈了”
周清貞唰的一下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