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路
那聲音繼續模模糊糊傳來 “啧啧,二夫人剛懷孕又是夜裏去驚吓,又是作妖的說病了折騰,結果還不是活蹦亂跳。好在老天有眼,二夫人的胎還在……真是歹毒啊……”
聽到二夫人春花就明白是怎麽回事:“誰在那裏嚼舌頭?有本事出來,咱們去程大夫那裏對質,看少爺到底是病重還是作妖!”
春花邊亮開嗓子邊往聲音那裏去,周清貞連忙拉住她:“姐姐,咱們回去。”
“不回”春花甩開周清貞,對着四周大聲說:“到底是誰在亂嚼舌頭,壞仁心堂和程大夫的名頭,有本事出來!”
春花性子火可不傻,周府沒人給周清貞撐腰,仁心堂的名頭卻能拿來用一用。說周清貞作妖,豈不是說程大夫醫術醫德有問題。
“姐姐!”
周清貞忽然高喊一聲,聲音裏全是苦痛,這痛苦讓春花停下腳步。周清貞慢慢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低低的哀求:“姐姐跟我回去,有什麽事咱們回去說。”
春花不想回去,她就不信真鬧開了,周府不怕丢面子。
“姐姐……”低低的哀求讓人心痛。
春花回頭看向周清貞,只見他眼裏流露出痛苦和乞求。
“姐姐咱們回去。”
“跟我回去……”幼小的童音哀哀顫抖。
春花定定的看着周清貞眼裏的痛苦哀求,半晌猛然轉身領着周清貞一路快走回小院。一言不發進了正屋,春花放開周清貞,去桌子那裏給他倒茶。
周清貞默默的去臉盆架那裏洗手。
茶杯放到桌上,春花忍不住問:“這兩天是不是老有人在你身後說三道四?”
周清貞沉默的擦幹手走到桌旁坐下:“是”第一天早上去學堂,就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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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你心思歹毒,想害二夫人的孩子?”
到了自己的地盤,周清貞終于垮下肩膀,垂下頭:“還有說上輩子周府欠了我的,這輩子生來就害周府損失幾千兩銀子,根本就是讨債鬼。”
王八蛋!周府出的聘禮怎麽能算到阿貞頭上?
“姐姐你別跟他們鬧,鬧了總是咱們受罰,我關祠堂你挨板子,有誰護着咱們?”
春花火氣很大:“縱使受罰也先出口惡氣。”
可是出完之後呢?周清貞沒法好好讀書,春花越想越窩火。
“可我不忍心姐姐再為我挨板子,再說真要鬧得他們不耐煩趕你走……”周清貞滿臉悲痛,伸出胳膊抱住春花的腰,把自己埋在春花懷裏。
“姐姐,沒有你我怎麽辦?”聲音低沉。
溫溫小小的一只依賴在懷裏,春花眼眶很快紅了,她想起初見阿貞時的樣子:漠然、孤單,髒兮兮。
春花一手環着周清貞瘦小的後背,一手蓋在他的後腦勺,半天才平下心情開解:“阿貞,那些嚼舌根的,你只當沒聽見。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好好讀書,将來考下功名就沒人敢亂說了。”
周清貞聽了更傷心:“可是他們這樣壞我的名聲,将來傳出去我還怎麽考功名,誰敢給我作保?”
是了,要縣試先得五個學童聯保,還要兩個廪生作保才有資格去。
周清貞想,由着姐姐鬧開,他們兩受罰不說,自己的名頭只能更壞,不管是縱容丫頭,還是馭下無力,都不會有好果子。以前他只是模模糊糊想要讀出功名,沒有細想過,現在想好了,才發現錢氏簡直就是攔路虎。
剛有的奔頭轉眼化成泡影,周清貞心裏一片冰寒:“姐姐,我該怎麽辦?”
小孩把臉埋在春花懷裏嗚嗚的低聲哭,那壓抑的哭聲讓春花心疼。她就說這兩天阿貞看着少了精神,吃飯也不行,還以為是讀書太費神,卻原來小孩壓了這麽多惶恐。
“阿貞乖,姐姐給你想辦法。”
有人心疼,小孩的委屈全部化成眼淚:“姐姐……姐姐……”周清貞在春花懷裏哭的一抽一抽,簡直比順子哭起來更讓人心疼。
春花抱着他不停安撫:“阿貞乖,姐姐說過自己很厲害,比你想的還要厲害,姐姐一定能想出辦法……”
周清貞伏在春花懷裏一抽一抽的哭,姐姐的懷抱雖然不大,但是很溫暖,他想把所有的不甘都哭出來。
春花輕輕的幫小孩順背,一邊着急的想辦法……
忽然她眼睛一亮,露出興奮的喜色:“阿貞,你舅舅待你好嗎?”
“舅舅?”周清貞抽噎着擡頭,想了想:“以前娘還在的時候,會帶我給舅舅家拜年,舅舅為人嚴肅端方,舅娘……舅娘喜歡笑,說話快,待我很好。”
“咱們去找你舅舅讓他養你,他是舉人學問一定很好還能教你。”
春花說這個不算多奇怪‘親不親,姑舅親,打斷骨頭連着筋’。親娘不在了,舅舅接去養也不算多奇怪的事兒,就是周家名頭會不好聽。
周清貞倒想的很周全:“前幾年舅舅在家裏開了學堂,我剛好以求學為名過去。”這樣給了周家臺階,大家都好看。
春花松了口氣喜笑顏開:“就是,你小小一點也花用不了多少,想來你舅舅也不會在乎。”貪了阿貞娘那麽多嫁妝,養一個小小的阿貞想來也不算什麽。
被打擊過的周清貞,重新開始思索這件事,然後他有些遲疑:“我要是去了舅舅家,姐姐怎麽辦,每月就沒有四百文了。”
春花笑眯眯的給周清貞擦幹淚痕:“我們阿貞是個小福星,姐姐才來不到兩月,就有二十兩銀子,姐姐知足了,倒是你不能耽誤了。”
周清貞垂下眼睛:“我真的是福星?”
“當然”春花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你,姐姐就是在周府幹滿八年,也掙不到二十兩銀子。”
這倒是真的像春花這樣的小丫頭,第一年沒有工錢、第二年一百五、幹滿三年兩百文,八年滿打滿算十五吊多點。
“我不想和姐姐分開”小孩繼續垂眼。
春花彎腰捧起周清貞的小臉:“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将來出息了,姐姐臉上也有光。”
雖然相處不到兩個月,可是周清貞一點也不想和春花分開,但是……能有什麽辦法,在這裏他沒有一條生路。
“姐姐……”無限依戀。
春花笑了:“好了,你說說怎麽才能找到你舅舅。”春花也舍不得招人疼的小孩,可是總不能讓錢氏軟刀子逼死他。
周清貞想了想說:“舅舅後來幾次會試不中,到省府買下宅院搬走了。”
這個消息讓兩個孩子蔫兒下來,省府在哪裏他們都不知道,想來是很遠很遠。
春花抿緊嘴唇皺眉毛思索:怎麽辦?
“他們家在樊縣老宅沒留人?”
“沒有,老宅賣了。”這還是周清貞聽下人嘲諷他的時候知道的,說完忽然擡起頭:“對了,地還在,我娘的聘禮是周家的地,那片地在十多裏外的霍家莊。”
霍家莊在哪春花不知道,可鼻子底下就是路,這點小事難不倒春花,最讓她高興地是:“你舅舅的地不管是租出去,還是雇人種,這會兒夏糧入倉肯定有管事的來,可以托他帶信。”
兩個小孩露出驚喜的笑容。
“快,你來寫信。”
“嗯”
周清貞開心的挽起袖子,春花笑眯眯的研墨。提筆的時候小孩忽然看着紙,低聲說:“姐姐如果我去舅舅家,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春花摸摸小孩的腦袋沒說話,周清貞去已經是客邊,自己怎麽跟去。
“姐姐,如果舅舅給我零花錢,我都給你……”就是可能沒有工錢。
“或者等我将來出息了,補給你。”
看着小孩不敢擡頭看自己,春花心裏酸軟酸軟的:“傻瓜,你叫我一聲姐姐,難道當我是你的下人,還發工錢?”
“我……”他想留着姐姐長長久久在一起,可是姐姐還要掙錢。
“好了,我是你姐姐,只要你舅舅不嫌棄,我就跟你一起去。”人只要肯動腦子,總有辦法掙到錢。
“姐姐!”周清貞猛地擡起頭,眼睛明亮的許諾:“将來我出息了,一定會對你好的。”如果舅舅不同意姐姐去,自己一定要好好懇求。
春花假裝嚴肅:“将來你出息了,理當孝敬我,知道嗎?”
“嗯”小孩認真的點頭。
春花笑的眯眼兒,真是個傻瓜,她轉頭點點紙:“快寫,姐姐明天去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