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意
雖然二房的嫡長子兼獨子被罰,可是二房主仆們走路都帶着喜氣,因為漿洗院‘竟然’把三少爺好端端的衣裳泡壞了,老夫人發話‘黃氏事情太多難免有不周,漿洗院讓錢氏操心’。
春花終于明白周清貞為什麽總是漠然不語,說什麽呢?被人輕慢苛刻說給大夫人聽,錢氏會說他心裏沒有自己這個母親;大夫人管了,那是挑撥二房母子關系;不管,就等着黃氏明示暗示讓下人刻薄周清貞。要是說到錢氏面前,更好,錢氏正好借機會□□。
還紮着沖天辮的小孩,發現自己的小丫鬟愁眉苦臉,用一副清亮的童音開解:“其實這一鬧也有好處,大伯母剛好名正言順整頓家宅,除了二房的下人,別處的一定不敢再輕慢我。”
“便是二哥和周清文,也一定被大伯母收拾過,最多遇到我道路以目,怒視之。”
那還有大夫人被奪取的漿洗院呢。
周清貞似乎聽到春花的心聲:“漿洗院沒有多少油水,大伯母不會放在心上,倒是有這檔子事,她可以嚴管奴仆,不怕繼母再說什麽,還能把那些心思多的敲打敲打。”
春花左右一尋思還真是,她笑眯眯的摸摸小孩頭:“你這腦瓜子怎麽長得?上下左右都能想明白。”
小孩得意:“我聰明啊,不信你今天去廚房領飯,肯定和往日不一樣。”
周清貞去了學堂,春花的傷還沒有完全好,等到時間領了點心趴在炕上慢慢吃。周清貞臨出門時說他從不喜歡吃點心,春花如果領了只管自己吃,如果也不喜歡吃就不用去領。
一個小磁碟裏裝了五塊綠豆糕,春花覺得要是順子在大概兩口塞完,做的實在小巧。
四四方方點點大,還有梅花圖案,捏一塊放進嘴裏,春花立刻幸福的眯起眼睛。
清香綿軟還不黏牙!
學堂裏課間的時候,幾個小厮把茶點擺在桌上,忙忙碌碌伺候主子們洗手休息,周清貞拿本書一臉漠然走到院子裏避開。
周清玉沖着周清貞的後背皺鼻子冷哼,周清文低頭到桌旁坐下端起果茶,周清遠見了教訓:“忘了母親前兩日的責罰?”
周清玉吐舌收斂表情,一骨碌坐到椅子上吃點心。周清遠往窗外看了周清貞一眼:這府裏還有幾個人知道,三少爺喜歡吃甜軟的點心?尤其綠豆糕。
周清遠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低頭乖巧模樣的周清文,嘆口氣慢條斯理坐下撚起一塊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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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貞中午回到小院,遇到自己笑容燦爛的小丫鬟,獻寶似得捧着還有三塊綠豆糕的白瓷碟,小孩心裏一動鼻子抽了抽,唇舌間不由自主分泌出口水。
“這個綠豆糕太好吃了!奴婢特意留給少爺,嘗嘗看也許你喜歡呢。”春花明亮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小孩。
‘太好吃了’清脆的聲音純淨的笑容,讓周清貞心情輕松很多。小孩抿抿唇一臉酷酷的樣子,轉身去窗下洗手:“甜膩膩有什麽好吃的,你喜歡吃自己吃,不過出去了可不能跟人說。”
“我又不是傻子”春花捏起一塊放進自己嘴裏,幸福的眯起眼睛:太好吃了,綿甜潤密。
周清貞輕輕甩甩手上的水珠用毛巾擦幹淨,回頭看到小丫鬟眯着眼睛幸福的樣子,抿起嘴角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雖然你有些傻,但我會對你好,回報你相護之意。
春花養傷的日子挺舒服,每天只要去廚院拎回吃食,就再沒有別的事情:髒衣服送去漿洗院——三少爺說錢氏剛接手,一定不會折騰自己給人把柄;水缸裏有長壽悄悄打滿的水;小院都是周清貞關起門自己打掃的。
四月的日頭是最長的,過了戌正,西邊的太陽還完全沒有落山的樣子。春花坐在窗下的書桌前,周清貞背着手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把昨日教你的背來聽聽。”
春花坐的挺直,胳膊規矩的搭在桌上目視前方,壓下欣喜激動,清越的童音郎朗響起:“人之初,性本善。性将近,□□。”
背完了,春花還積極的解釋了這段話的意思。
周‘老夫子’颔首,一副胸有成竹的淡淡模樣:“默寫來。”
“好嘞”春花一臉躍躍欲試,挽起袖子執起筆。她執筆的架勢還有模有樣,畢竟這個動作被‘周夫子’勒令練了三天。
‘周夫子’說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春花對此十分鄙夷,不就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嗎,非得說的文绉绉,叫人聽不明白。
架勢很足,可是一筆下去……春花就來了個底兒掉。
軟軟的筆頭輕輕一抖按在紙上,多了一個黑疙瘩,春花皺眉,肩背繃的像一塊鐵板,抖着手腕放輕力道,然後白紙上多了一個蝌蚪,還是搖着尾巴游得正歡的蝌蚪。
周夫子慘不忍睹的抽抽臉皮轉過身,比二哥還笨。
不過十二個字,春花寫完鼻尖上滲出細細密密的小汗珠,她呼了一口氣擡起頭放松身體,如蒙大赦般:“好啦!”
‘周夫子’打眼一看,十二個字寫了一張半。周夫子不想評價自己女學生的字,只是伸出食指在快跟紙一樣長的‘善’字旁邊點了點。
“少了一橫”
“那其他的都對嗎?”春花喜滋滋的問。
周夫子一臉淡然從哪些橫七豎八,分不出東西的柴草裏挨個認過去,然後擡頭頗無語的看向自己滿心期待的女學生。
春花臉上浮起準備開心雀躍的樣子。
“十二個字,你只對了四個。”周夫子心情複雜。
“啊?”錯那麽多,還得用工。
“我三歲的時候用了五天時間,就認全了整本。”你好笨。
春花換一張紙,這些紙都是周清貞在學堂裏用過的,拿回來背面還能給自己的小丫鬟用。她鋪好紙輕快的說:“那是因為少爺聰明嘛。”
我不會嫌你笨的,周清貞端來一把高背椅,放在春花旁邊翻出自己的書本:“你先把‘人之初,性本善’學會。”
笨了就學慢些,周清貞是很有耐心的夫子。
時間一晃到了五月初一,身後的傷好的沒留下一絲痕跡,春花又變成身姿靈敏的小丫頭。這天早上周清貞告訴她可以去錢氏院裏,找芍藥姑娘領份例。
要領工錢了,雖然春花只幹了将近半個月,可還是開心的像一只出籠的小鳥。
錢氏剛得了漿洗院,不想為難周清貞,更何況春花還算是這件事的小功臣。
“這些布匹是給少爺做夏裝用的,這幾塊布是給你做夏裝用的,夫人特意讓我給你挑的,喜歡不?”芍藥略帶些矜持,指着桌上疊起的幾塊花布。
喜歡,太喜歡了,上好的細布蔥黃淺綠撒了些小紅花。女孩子怎麽會不喜歡漂亮的衣裙,不過春花耐住心裏的雀躍,面色恭謹的福了福:“芍藥姐姐費心了。”
芍藥勾勾嘴角:“你來了十三天,夫人念你幹活用心,給你補足了一個月的月錢。”
布料上放着一個紅布小包裹,看形狀應該是銅錢。
“還有這些,是你們院裏這個月的香胰子、肥皂團、澡豆。蠟燭就不給你們了,夫人說少爺離得遠照看不上,怕他晚上用功太過壞了身子。”
真是……少爺出息了難道不是夫人得利嗎?春花沒有多說什麽。周清貞說了,他們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凡事以忍為上。
這句話的來歷和意思,周清貞給春花講過,春花自己琢磨就是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糟糕。
“那一盒是三少爺這個月的茶葉……”
春花早就看到桌上那堆東西裏有一個紙盒子,而且她還知道,少爺們的茶葉份例,不是花茶就是果茶。
不得不說周府的份例還是很齊全的,什麽毛巾、針線亂七八糟都有。
春花等芍藥一一說完,有些疑惑的問:“少爺的份例呢?”她聽說周府少爺每月有二兩銀子的月錢。
芍藥扯着帕子捂嘴輕笑,那笑裏有些說不出的意味,像是嘲笑小丫頭想的太多:“老爺說少爺還小要什麽銀子,沒得拿出去學壞,因此少爺的份例一直都在老爺那處。”
這是什麽爹,兒子的零花錢也看得上?春花驚奇張嘴。
春花還在驚訝,廂房的簾子被薔薇掀開:“春花,夫人叫你過去一趟。”
還是上次那間內室,嬌豔的牡丹依舊開的正盛,錢氏一身錦繡斜依在貴妃榻上,笑出幾分和氣的模樣。
“上次為着家裏規矩罰你,實在是不得已……”錢氏一邊說,一邊對旁邊伺候的芍藥擡擡手。
芍藥從袖裏掏出一副銀燈籠耳墜,走到春花面前拉起她的手,笑着拍到春花手裏:“看你耳朵一向光禿禿,夫人特意賞你的。”
錢氏和氣的笑容裏透出點不耐,卻又按下緩緩說道:“這對耳墜雖是銀質,卻是實心的,是我小時候的心愛物件。賞了你,以後還要一心護着主子,不能讓大房欺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