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年代生活記
老實說，戚妄已經做過不少任務,他這雙手拿過刀槍劍戟,使用過各種各樣的熱武器,仙俠世界擡手間毀掉一座山峰也不在話下,但是用這雙手拿繡花針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對他來說，這倒是個挺新鮮的體驗。
捏起繡花針後，戚妄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這具身體缺失的東西仿佛在拿起這根繡花針的時候便被補足了。
他目光閃了閃,低頭開始繡了起來。
在看到戚妄拿起繡花針的那一刻,杜順來臉上的神情便發生了變化。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從戚妄那飛針走線的娴熟模樣便能看出他是做慣了這種事情的,他的手拿着繡花針，那雙手如同靈巧的蝴蝶，牽引着絲線在繡布上上下翻飛,不過片刻間,繡布上便又多了一小片的花樣。
戚妄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煞是好看,杜順來看得眼花缭亂，卻仍舊舍不得移開眼睛,依舊緊緊地盯着戚妄的動作。
男人的骨架本來便要比女人的大上許多,哪怕戚妄生得瘦弱,那雙手也要比女人的大,小小的一根繡花針被他捏在手裏，若不是看得仔細，根本看不到夾在他指尖的繡花針。
刺繡的時候戚妄像是将周圍的一切全都忘記了，眼裏只有面前這一塊小小的繡布，鴛鴦戲水的花樣早就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之中，那雙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将他腦海之中的圖樣完美地呈現在繡布之上。
杜順來的妻子王霞原本在廚房裏面做飯，聽到客廳這邊的動靜，便從廚房裏面出來，往客廳這裏走了過來，當她進到客廳裏面，看到正在飛針走線的戚妄時，王霞愣住了。
難道她做飯做得眼花了不成？要不然怎麽能看到戚妄一個大男人在繡花？
王霞正想說些什麽，卻被杜順來給擡手阻止了，他生怕戚妄被王霞打擾，連忙朝着她擺手，示意她趕快回去。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王霞也沒有多想什麽，扭身又回了廚房忙活去了，眼瞅着就要到午飯點了，家裏來了客人，她怎麽也得多準備點兒東西。
戚妄将手頭的這麽一點線繡完了之後，便又停了下來，他将針插到了繡布上面，擡頭看向了對面坐着的杜順來，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上的繡布，戚妄勾了勾唇角，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杜村長，不知道我的手藝你可滿意？如此應該可以證明這嫁衣是我繡的吧？”
杜順來被戚妄那一手繡工鎮住了，半響沒有回過神來，聽到戚妄如此說，杜順來這才反應過來，他抹了一把臉，想到這幾天村子裏面那些流言蜚語。
人人都說戚妄是想搶自家閨女的功勞，可是現在看來，戚妄分明是會刺繡的，那先前秦沐思為什麽會說出那番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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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自己不是村長，他個人跟戚妄也是沾親帶故的，這件事情總得要弄弄清楚才成，這麽想着，杜順來便問道：“戚妄啊，咱們一個村子裏面住了這麽多年，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麽一手本事？你能跟我說說你這是打哪兒學來的嗎？”
之前學手藝的時候，戚嬸子怕原主會刺繡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後讓人瞧不起，所以便讓他守口如瓶，誰都不告訴，這二十多年來原主一直牢牢記着戚嬸子的話，沒有把這事兒說出來，整個村子裏面就沒有人知道原主會刺繡功夫。
不過戚妄并不覺得這有什麽不能說的，要知道很多刺繡大師都是男性，刺繡并不是女人才能做的活兒，更何況，他不偷不搶，憑借着自己的本事賺錢謀生，也沒有什麽不可以對別人說的。
“杜村長，我這手繡活是跟我媽學的，之前她擔心我被人瞧不起，所以不讓我說，這些年我沒下地幹活兒，還能給家裏起三間大瓦房，供着思思上學，靠的全都是我這門手藝，之前是我想左了，覺得丢人，才沒有把這事兒說出來的，不過現在我也想通了，我憑本事賺錢，沒有什麽丢人的。”
聽到戚妄說是他媽媽教他的，杜順來愣了一下，張翠花縫衣服都勉勉強強，哪裏會繡花，不過很快便又反應過來，戚妄說的應該是他的養母。
聽到戚妄如此說，杜順來再沒有了懷疑，戚嬸子的事情杜順來多少知道一些的，她不是本村人，是從外地嫁過來的，聽人說她原本的家庭條件不錯，會這些手藝也不足為奇。
戚妄這孩子的命苦，也虧得戚嬸子收養了他，要不然的話戚妄估計根本就活不大。
想到這裏，杜順來的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心疼之意，語氣也比先前軟和了許多，他看着戚妄，認真地說道：“你說的對，有門手藝養家糊口是好事兒，沒什麽不好說的。”
同時杜順來又想，若是戚妄早早說了自己會刺繡的事兒，之前秦沐思說的那些話也不會鬧得沸沸揚揚的，平白讓他背了個爛名聲。
戚妄笑了笑，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嫁衣，笑吟吟地開口說道：“既然這樣子的話，那這事兒是不是可以定下來了？杜村長，這件嫁衣你要嗎？”
“要，要，當然要，這麽好的嫁衣，我怎麽可能不要？”
其實在看到戚妄親自拿着針開始刺繡了之後，杜順來也就沒有再懷疑這嫁衣不是戚妄自己繡的，不說別的單看他那熟練的樣子，就不是一朝夕就能練出來的，這麽一件嫁衣，整個省城都找不出來比它更好的，若是他家那寶貝閨女穿上，絕對會讓人高看一眼的。
“戚妄啊，既然你會刺繡，那你那閨女是怎麽回事？”
嫁衣的事情定下來後，杜順來便也有了閑心說其他的事情，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詢問起戚妄之前那搶功勞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這年月人人都講究個家醜不可外揚，家裏發生什麽事情都想要瞞得死死的，怎麽都不肯讓外人知道，生怕外人瞧了熱鬧，以後面子上不好過，不過戚妄并沒有替秦沐思隐瞞的意思，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杜順來。
戚妄手被秦沐思砸壞的事情他并沒有說出來，現在他的手已經好了，根本沒有證據證明秦沐思做過，而且若是說出來了，他也不好解釋自己的手是怎麽毀了的。
戚妄不會說，秦沐思自然也不會說，這件事情只有他們兩個人自己知曉。
“說來話長，那兩件繡品是思思拿了圖樣讓我繡的，說是要送給她的朋友，我也不知道她怎麽上了電視，還說那兩個繡品是她繡出來的。”
說到這裏戚妄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大好看，他看着杜順來，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看到戚妄這個樣子，正義感爆棚的杜順來立馬開口說道：“戚妄，有什麽話你就直接跟我說，咱們村這麽多年還沒發生過這樣子嚴重的事情，這事一定要鬧清楚才成，要不然解釋不清楚的話，你這輩子都要背着個罵名了。”
被自己的女兒指控他搶功勞，這種丢醜的事情按在身上，洗不清可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以後走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戚妄嘆了一口氣，悶悶地說道：“思思那丫頭主意大得很，我們誰也管不動她，我之前在電視上看到她，也就是想要問問她是怎麽回事兒，誰知道她回來就跟我鬧，自家在家把自己的手弄傷了，然後又跑出去說是我要搶她的功勞……”
說到這裏，戚妄又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她的性子居然這麽野，她是跟我學了兩年繡活，可是她實在沒這個天分，也只是會個皮毛而已，我怕她擔了這大師的名頭，以後人家讓她繡東西，她繡不出來，到時候她可怎麽辦？”
“之後她把事情鬧得滿村皆知，我也不好給人解釋，她是我閨女，雖然不是親的，可也是我一手養大的，我要是出去說她在胡說八道，那不是打她臉嗎？以後人家怎麽看她？她的名聲怎麽辦？我都是半截身體入土的人了，怎麽樣都無所謂，她還年輕，可不能背了這樣子的壞名聲。”
戚妄的這一番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一心一意為自己閨女籌謀打算的好父親，寧願自己受委屈，也要讓閨女好好的。
端是父愛如山，感人至深。
身為一個好爸爸，他是不會說養女壞話的，至于別人怎麽想，那他可控制不了。
“這些年，思思許是覺得我家裏條件不好，耽擱了她，她在省城那地方看得多見得遠，想給自己謀挑出路也是正常的，其實如果思思好好跟我說，她想要刺繡大師這個名頭我是不在意的，畢竟我都這麽大一把年紀了，對我來說這種名頭沒什麽用，對她來說可就不一樣了。”
戚妄将所有的罪責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話裏話外沒有一句是指責秦沐思的，只說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跟秦沐思沒有半分關系。
沒成想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個樣子，看着戚妄那将一切錯都抗在自己身上的模樣，杜順來氣不打一處來，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戚妄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瞧瞧你說的是什麽話，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哪裏能是你的錯？”
杜順來養了三個大學生，又做村長做了這麽多年，他跟戚妄這麽個單純的家夥可不一樣，有些事情戚妄看不明白，可是杜順來去能看清楚了。
秦沐思那丫頭看着挺好的，心眼兒居然這麽多？戚妄還覺得這些沒啥，那可不成。
樹不修不直，花不修不茂，孩子不好好教，那可成不了才。
戚妄對秦沐思這孩子确實是好的沒話說，但是疼愛歸疼愛，不好好教可不成，你什麽都依着她順着她，看着是為孩子好，可實際上卻對孩子并沒什麽好處。
慣子如殺子，就是這麽個道理。
“戚妄啊，其實有些話我本不該跟你說的，但是怎麽說呢，我好歹跟你也有些親戚關系，我又是小崗村的村長，咱們兩個在一個村子裏面住着的，我實在看不過眼了，你可不要嫌我煩，我要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戚妄點了點頭：“杜村長，你太客氣了，你說，我聽着呢。”
杜順來組織了一下語言，便拉着戚妄說起育兒經來。
秦沐思今年也二十歲了，她不是什麽小孩子了，這次為了搶一個刺繡大師的名頭，就能颠倒黑白往自己爸爸腦袋上扣屎盆子，杜順來可不信她一個大學生不知道名聲對人有多重要，左不過是覺得自己得罪的是對她好的爸爸，在怎麽樣也不會受懲罰的。
“你對孩子好我知道，但是該教也得教，要不然養出來一個白眼狼來，你可有的受了。”
戚妄點了點頭，做出了一幅好學的模樣來，認真聆聽杜順來的教導。
有些事情，他當繼父的不好說，但是外人的話卻沒有太多忌諱了。
秦沐思在村子裏面的口碑一直都不錯，而原主在村子裏面就是個透明人，大家對他沒有什麽印象，所以才有那麽多人相信秦沐思所說的話。
之後秦沐思名聲大噪，不少記者來過村裏采訪過村民，大家對秦沐思都十分推崇，而在問到戚妄的時候，村民們自然也就順着秦沐思的謊言說了。
秦沐思生生地給戚妄造了一個陰險小人的标簽，而村裏人的話便将他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戚妄現在做的，就是将秦沐思曾經對原主做的還給了她而已。
她利用自己女兒的身份來污蔑原主，讓原主背了一輩子的罵名，那現在調轉過來，她也嘗嘗被人鄙夷唾棄的滋味。
戚妄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畢竟跟胡編亂造的秦沐思相比較起來，他說的可都是實話。
杜順來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教育孩子的方式，見戚妄始終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杜順來覺得心裏面十分熨帖，他拍了拍戚妄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知道就好，你家那丫頭就是一時想差了，你好好教教，別讓她走歪路。”
這話戚妄并不贊同，秦沐思從根兒上就是爛的，她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這話戚妄沒有跟杜順來說，他滿臉認真地說道：“謝謝你杜村長，我一定會好好教導思思的。”
教導是肯定教導的，至于如何教導，還是不要跟杜順來說了。
該說的差不多都已經說完了，再往下說就惹人煩了，杜順來沒有繼續在這件事上說下去，轉而說起其他的事情來了。
戚妄将嫁衣交給了杜順來，他也沒說價格，只讓對方看着給。
杜順來是個實在人，他并不喜歡占人便宜，戚妄相信他會給出來個公道的價格的。
雖然這嫁衣能拍出一千萬的高價，不過戚妄卻并不在意，價值連城的不是嫁衣，而是他這雙手，只要他這雙手在，他會繡出更多的繡品，這件嫁衣不過是其中一件罷了。
戚妄沒有報價，杜順來想了想也沒有說什麽。
雖然杜順來很喜歡這件嫁衣，但是結婚的到底是自己的閨女，還是要她看過才成，不過杜順來覺得，自家閨女一定會喜歡這件嫁衣的。
杜順來想了想便說道：“這樣吧，戚妄你先把衣服留在這兒，等我家小三回來看看，她若是相中了，我立馬就把錢給你送去，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戚妄點了點頭，又将那繡了一半的蓋頭拿了出來：“那這蓋頭我先拿回去繡，等兩天繡好了之後你在一起拿回來。”
杜順來點了點頭，同意了下來。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王霞做好了飯後便從廚房裏面出來了，兩口子盛情邀請戚妄留下來吃飯。
戚妄也沒有拒絕，點了點頭同意了下來。
上桌之後，杜順來拿了瓶酒出來，招呼着戚妄喝酒，戚妄推辭不過，也跟着喝了一些，不過他酒量不好，沒喝兩杯便醉了，喝醉了的戚妄話也比之前多了許多。
先前戚妄還是一副對秦沐思做的事情完全卻不在意的樣子，可喝多了酒之後，他卻變了一些，戚妄擦了擦眼睛，喃喃地說道：“堂哥，不瞞你說，我這心裏真難受，你說思思那丫頭為什麽要這麽做？她若是想要這個名頭，我直接給她了也就是的，不過是個虛名而已，哪裏算得了什麽？我養了她十年，對親閨女也不過如此了，她的心怎麽就捂不熱呢？她怎麽就不肯把我當成她的親爸爸呢？”
說到最後，戚妄的聲音低了下去，臉上露出了濃濃的悲傷之色，活脫脫一副被傷透了心的模樣。
看到他這個樣子，王霞和杜順來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之色。
杜順來拍了拍戚妄的後背，輕聲安慰了他幾句。
只是這種事情旁人說什麽都沒用，還是要自己想清楚了才行。
吃過之後，戚妄拒絕杜順來他們相送，自己拎着袋子離開了。
關上門之後，王霞跟杜順來兩個聊起戚妄的事情來，說到後來，兩人臉上的神情都有些唏噓。
王霞皺着眉頭說道：“真想不到思思那丫頭竟然是這樣子的人，咱們說一千道一萬戚妄總歸是養大了她，戚妄對她如何大家都看在眼裏，可是這丫頭的心腸也忒狠了一些，且不說那繡品本來就是戚妄繡出來的，即便不是戚妄繡的，她也不能鬧得滿村皆知吧？”
杜順來倒是覺得秦沐思那邊可能有什麽難言之隐，也許這其中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事兒。
然而聽到他的話之後，王霞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他：“你可得了吧，她能有什麽難言之隐，不過是覺得自己翅膀子硬了，感覺自己了不得了，這才不把戚妄這個繼父放在心上，你沒覺得那丫頭在村裏的時候就是一副眼高于頂的樣子嗎？她看着是挺好說話的，可實際上卻根本就沒有把大家放在眼裏，也不知道她在傲氣什麽。”
王霞對秦沐思的觀感并不算太好，只是往常他們也沒什麽接觸，她也不好在外面說人家的壞話，不過她實在看不上秦沐思考上大學尾巴就翹上天的樣子，他們家三個大學生呢，也沒哪個像她那樣矯矯情情的。
“你看咱家閨女跟她一樣嗎？咱家閨女的學校可比她學校好多了，回來的時候見了村裏面的人不還跟從前一樣？偏生她自己覺得自己了不得了，也不知道傲氣個什麽勁兒。”
王霞快人快語，噼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杜順來被她說得頭大如鬥，便幹脆不跟她掰扯了。
說到底也是外人的事兒，跟他們沒什麽大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