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

第2章 薄荷

5點30分，花粵陽醒來看了眼表，生物鐘一如既往的準，每天都提前鬧鐘半小時。

起床後先遛狗，打開關着兩只博美的籠子，金角銀角迫不及待地沖出來叼自己的牽引繩，繞到主人腳邊轉圈圈。

“好啦好啦，等一會兒，我先看看外面冷不冷。”打開窗戶試了試溫度，順便和窗臺上的朗姆說了句早安。

雖然每天都會與各種各樣的花草打交道，花店老板的家裏反而體現不出他的職業特色，唯一一盆植物就是這株觀賞薄荷了，偶爾調酒或做點心時，還會跟它“借”幾片葉子。

遛狗加晨跑回來，把自己和兩個小家夥收拾幹淨，還不到出門時間，花粵陽忽然心血來潮，準備做個早飯。

“好啦朗姆，別這麽小氣，不就揪你兩片葉子嘛，兩天就長回來啦。”

把最後的裝飾點綴在盤子邊緣，再用番茄醬畫一顆心，花粵陽找好角度拍下了他的得意之作，腳邊兩只博美圍着他轉圈，似乎也想嘗上一口。

“咔嚓-”早餐打卡完成，修圖的時候舉着叉子咬了一口，呸呸呸，忘放鹽……

得，便宜倆狗了。

尋思着一會兒去便利店買點什麽吃，花粵陽走進了巨大的獨立衣帽間，拉開一整面牆的櫃門，裏邊是他收集了很久各種顏色款式的小裙子。

今天穿哪條呢？他用手指劃過質感各異的裙裝，即使是獨自享受繁華商圈高端社區頂樓大平層的有錢人，也會有自己的煩惱，當然，除此之外，他們也都有點異于常人的愛好。

最後還是選中了天青色的小裙子，母親很喜歡的那條，搭配好假發和飾品，上完妝，扣上口紅蓋子，鏡子中剛剛那位瘦弱纖細的少年消失不見，出現了一位可愛甜美的少女。

滴滴滴-

手機鬧鐘響了，吃藥提醒。

花粵陽從分裝盒裏倒出今天份的藥片，接了一杯溫水仰頭吃了下去。他是hiv陽性感染者，需要每天服藥确保免疫系統正常工作。

收拾好家裏和金角銀角告別，7點準時出門，車庫裏停着幾輛不同顏色型號的寶馬MINI COOPER，方便配合他每天不同的穿搭。剛出地庫手機一震，昨天那位語障客人發來了消息：

【明】您好，請問您今天過來嗎？大概哪個時段？需要什麽東西？我提前準備。

開車打字不方便，花粵陽發了語音過去：“下午5點左右，工具我從店裏帶，沒什麽要準備的。”

「致愛麗絲」是他大學肄業後自己開的一家品牌花店，店面在城東最繁華的商業區，走高端精品路線，深受附近上班的白領與精英喜歡。即使租金再貴，每個月還是能賺一點，不過不賺錢也沒關系，他本來就把開店當作愛好，也不靠這個吃飯。

“老板早啊，裙子不錯！”魏峤叼着煙，正把一桶特價郁金香往屋外搬。

這位身高一米七六的花臂長發美女就是店裏的常駐員工了，小花和她打了個招呼，擡手把人嘴裏的煙摘了扔進廢水桶，細長的薄荷味女士煙剛點燃不久，飄在水面上像條小船。

“等我走了再抽，嗆。”花粵陽進到裏邊的儲物間找養護套裝的箱子，“我拿點東西就走，先去我媽那兒，下午還有個上門的，不回來了。”

“好的了解沒問題！”魏峤專注着手裏的活兒，從兜裏摸出一根新的別在耳朵上：“你忙去吧，我盯全天。”

春和景家的那些花大部分需要換土，想來想去沒動店裏培養土的袋子，太沉。花粵陽打開手機淘寶店，下單了一批精品培養土，填地址的時候遲疑了下。

【Hana】我訂了一些養護需要用的材料送到你家，過兩天到，方便接收嗎？

【明】方便的，我在家工作，收貨地址和電話是……

“走啦阿峤。”花粵陽提着工具箱往外走，出到門口還從水桶裏抽了兩支橙色的郁金香。

“慢走，替我和阿姨問好哦！”魏峤把袖子撸起來伸了個懶腰，突然想起什麽沖着花粵陽的背影喊到：“花兒，晚上去嗎？”

“去，俱樂部見！”花粵陽轉身和她比了個心，将手裏的箱子和花放到副駕駛座位上，啓動車子走了。

米黃色的MINI COOPER在療養院地庫停穩，花粵陽對着後視鏡整理了一下劉海，拿着花下了車。

“謝姨好，我媽今天怎麽樣？”走進這家私人療養院的獨立單間，花粵陽和母親的貼身護理打了招呼，順手将郁金香插在了床頭的花瓶裏。

“呦！小姐來啦，太太在陽臺吶，這兩天精神都不錯，看到您肯定更開心。”謝姨指了指身後，拿着換好的床單往外面去了。

陽臺只有一面打不開的窗子，其他通風口都被纏着海綿的欄杆隔着，陽光被分成一條一條，打在輪椅上骨瘦如柴的女人身上。

“媽，熙熙來看您了。”花粵陽悄悄走到母親身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熙熙？”剛才還雙目無神的女人突然神經質地轉過頭來，她的雙手被束縛衣綁在胸前，上半身瘋狂搖動着：“熙熙！我的寶貝熙熙！媽媽在這兒，快來給媽媽看看！熙熙！”

花粵陽在母親身邊跪下，将頭枕在她的膝蓋上，雙手溫柔地安撫對方的情緒：“熙熙最想媽媽了，熙熙最喜歡媽媽了。”

“熙熙，我的熙熙……”女人喃喃自語着，一會兒咯咯笑，一會兒又抽泣起來，似乎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給母親喂了飯後才準備離開，臨走時還在監控拍不到的地方偷偷給謝姨塞了一千塊錢：“我媽挺讓人費心的，以後就麻煩您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謝謝小姐，您放心吧。”

之後的行程是去關愛支持中心，作為一名同伴志願者，花粵陽每周三天會在這邊從事志願服務。

“感謝您的來電，請放心，我們會為您全程保密的，建議您在發生高危性行為後，盡快服用抗阻斷藥物，并定期去疾控中心做檢測……”

“王先生您好，對，是我，我們沒有監聽您的電話，這已經是您這個月第……38次來電，還只是我接聽的次數，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您，疾控中心的檢測結果準确可靠，絕不存在作僞的可能，我們并不能向非感染者提供藥物。您可以投訴我，我的志願者編號是……”

接了一下午電話嗓子都冒煙了，還好換班的小夥伴提前過來。

“被全世界欺騙的王先生今天又來電話了，估計一會兒還會再打。”花粵陽接過對方遞來的薄荷氣泡水喝了一口：“唉，我都擔心他的精神狀态了。”

“其實像他這種恐艾的人數還挺多，我的話還是會建議他去做心理咨詢。”夏玥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在電腦桌前查看剛才的通話記錄：“你去吧，接下來交給我。”

晚高峰還是有點堵，花粵陽看了看表，給春和景發了條消息：

【Hana】抱歉，有點堵車，估計6點前能到。

【明】沒關系的，我等您，別着急，注意安全。

花粵陽沒再回消息，擡手打開了車載音響，随便打開一個頻道，裏面正播放着一首特別老的歌：

- 祝你平安 噢 祝你平安

- 讓那快樂，圍繞在你身邊

春天的風從車窗裏灌進來，前面走走停停的長龍盡頭是橘紅的落日，晚霞的暖光柔和。花粵陽從手套箱裏找到一顆薄荷糖，剝了糖紙扔進嘴裏，冰冰涼涼。

手機忽然一震，春和景發了新消息過來。

【明】您吃晚飯了嗎？如果沒有的話要不要在我這邊簡單吃些？

這人還挺客氣，花粵陽的舌頭卷着糖球翻滾，沒發語音，打了字過去：

【Hana】謝謝，不過我不吃了，在減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