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知是為了避嫌還是什麽別的原因, 俞敏敏今天并沒有出席。
對于人情世故，淇奧一向比較遲鈍。
在今天之前，她并沒有對俞敏敏在召集宗親那天的發言有過多想法。
......事實上, 她全部的精力和思緒都用來震驚、害怕了。
震驚俞如琢竟然食言, 震驚這樣她和俞如琢的婚約豈不是就要成了？！
艱難地逃出震驚的情緒怪圈, 她緊接着就跌入害怕的漩渦中。
她害怕自己的真實性別暴露，自己想做的事, 想追尋的真相都無法再繼續進行，更害怕自己的Omega身份一直不被發現，最後不得不和七殿下真的結婚。
......那新婚之夜她要怎麽辦？
給俞如琢原本的驚喜之夜添加一個永生難忘的大驚吓嗎？！
淇奧需要去想的事情着實太多了。
她想這些已經想得大腦瀕臨冒煙死機，哪還有多餘的精力去想俞敏敏的那些話......更何況, 對于淇奧來說, 郡主那天的話和表現實在是太難懂了。
直到現在聽到眼前這位庶王的話，淇奧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原來不只俞如琢借由吵架, 當天大部分到場的皇室宗親，都覺得自己和俞敏敏關系不淺、牽扯不清。
淇奧下意識擡頭去看俞如琢的臉。
從現在的這個角度，她只能看到他有些蒼白的側臉, 挺翹的、細高的鼻梁, 以及鼻尖之下的唇。
俞如琢嘴角輕輕地勾起, 似乎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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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卻并不達眼底。
“堂叔叔、堂叔母們，我皇叔他确實喝的有些多了, 在我面前說這些當然不要緊，我和淇奧小姐畢竟都是晚輩，就算聽到多荒謬的話，那也只有忍着的份兒。”
“不過……我父皇馬上就要到了, 要是被他老人家聽到這些話, 可是要怪罪的。”
他身子挺直, 形态卻很自然，半分也不緊張嚴肅，說話時眼睛微微彎着，金燦燦的瞳仁盛着冷冰冰的笑意。
游刃有餘，又帶着足夠的壓迫感。
這一桌的宗親連忙回應。
“是是是。我一會兒一定看着他，不會再讓他胡說八道的，殿下放心。”
“唉，殿下也多體諒體諒庶親王，他之前為了婚姻放棄軍銜，最後卻還是沒能留住完整的家庭......傷心失意，借酒消愁，今天才失了态，殿下不要怪罪。”
聞言，俞如琢沉默了一會兒。
片刻後，才再次勾了勾唇，道：“我一個晚輩，怎麽會怪罪皇叔呢？”
他看起來與來時無異，輕輕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端着酒的應侍跟上。
又側過頭，語氣溫柔，“淇奧小姐，我們去下一桌敬酒吧。”
淇奧點了點頭。
默默跟上。
兩人走到大殿中央，最明顯矚目的地方時，她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俞如琢察覺，側身，疑惑地看着她。
“......怎麽了？”
他看見淇奧有些快速地眨了幾下眼睛。
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點漆似的瞳仁也微微有些顫動，似乎有些緊張。
卻又站得筆直。
整個人看起來是堅定而可靠的。
俞如琢心中升起一絲辨不清情緒的預感。
他将整個身子都轉了過來，站在淇奧身前，幾乎将她完全擋住。
“淇奧小姐......”
“七殿下......”
兩人同時開口。
淇奧擡眸與俞如琢對視，面無表情地道：“讓我先說。”
俞如琢：“......啊？”
和淇奧認識以來，他從來沒有見過她态度如此強硬的時刻。
以至于一時有些發懵。
反應了片刻，俞如琢才回過神。
他垂眸看她，勾唇輕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維持正常，“淇奧小姐有什麽話想和我說？”
自從因為俞敏敏而被迫結成婚約之後，俞如琢便深刻地吸取了教訓。
對于他人行為的預判，俞如琢不再那麽自信。
為了防止淇奧也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他又向她的方向走近了兩步，微微俯下身子，“我在這裏聽着呢，你可以小聲一點。”
然而，淇奧并不領情。
她向後退了一小步，注視着俞如琢那雙灑了碎金般的眼睛，聲音溫和而堅定，“殿下。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俞如琢就站在她前面。
能感覺到四周瞬間聚集過來的目光。
淇奧和他是這場訂婚宴名義上的主角，莫名其妙在原地停了下來，本就異常。
......而且，他們兩個現在的位置太顯眼了。
俞如琢不知道淇奧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他看着淇奧那雙漆黑而幽深的眼睛，半分也分辨不出她現在的情緒。
這樣不可控的因素，他下意識躲避。
“我知道。”俞如琢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不要太僵硬，“但是現在還沒有到未婚夫妻之間交換禮物的時間。“
他擡起手，搭在淇奧的手臂外側。
看似很親昵，其實是想阻止她有所動作。
“我們先敬酒，禮物到時候再說，好麽？我親愛的未婚妻？”
在接連聽到“未婚夫妻”字樣之後，淇奧原本平直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不過她很快便調整了過來，仍然堅持着道：“不。這并不是我為殿下準備的訂婚禮物。”
“是另一件。”
“在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就想送給你的禮物。”
俞如琢淺色的、纖長的睫毛急促地顫了顫。
淇奧的話讓他很緊張，耳邊甚至響起了自己的心跳聲。
卻又似乎不僅僅是因為，怕她接下來做出什麽讓這一切更加難以收場的舉動。
俞如琢：“淇奧小姐......”
他看見一片黑色的天鵝羽毛從淇奧的袖口飄出，落在她的手心，然後化成缥缈的薄煙。
被封鎖住的空間就這樣展開，一個做工非常精細的眼罩出現在羽毛原本的位置。
“不瞞殿下，雖然在很久之前便有了這個想法，但眼罩是我在昨天下午才趕制出來的。因為直到昨天，我才思考出了這份禮物最好的材質與用料。”
淇奧慢慢擡起另一只手，用雙手将這個天鵝絨眼罩捧了起來。
“大自然中的纖龍生活在深海之下，那裏很黑暗，所以纖龍其實并不能适應海面之上的陽光。作為它們用來釋放時間毒素的金色蛇瞳，是它們全身上下最為敏感的器官，便更加不能被光線刺激。”
“因此，我特地觀察過殿下的眼鏡，發現它不僅僅可以矯正視力，也有避光的作用。所以我更加确定，殿下您同樣不能接受強光。”
“清晨的陽光同樣不算柔和，希望這份禮物可以讓殿下……不必每天都因為被刺痛的眼睛驚醒。”
“殿下。”淇奧的眼睛微微彎起來，露出一個笑容，“我想把這個天鵝絨眼罩送給你。”
俞如琢：“......”
不太妥。
不管是這份禮物，還是這些話，都有些過于私密和暧昧了。
如果是正常的未婚夫妻之間，送這個倒是完全合适。
可淇奧不是和他一樣，根本不想聯姻嗎？
今天為什麽突然說這些話？送這樣的禮物？
俞如琢心中被驚疑，和另一種他暫時無法描述的情緒擠滿。
以至于思緒都滞澀住了，一時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下一秒，淇奧踮起腳。
俞如琢感受到她溫熱的手，拿下他的眼鏡。
遮蓋在眼睛上柔軟的觸覺。
他只能閉上眼睛。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陣吸氣的聲音。
然後是掌聲，連綿成雷鳴，緊接着是連續的、清脆的快門聲。
淇奧吻了他！
臉上全部的皮膚都用來感受她靠近的氣息。
隔着一層輕薄的天鵝絨，她輕輕吻在了他的眼睛上。
她将禮物從俞如琢雙目處拿下來，拉過愣在原地的他的手，将之放在了他的手心。
“殿下，尺寸正合适。”
俞如琢垂眸。
被吻過的地方像是在發燙。
此時此刻，他更加回不過神來，手指曲起，泛紅的指尖壓在柔軟的天鵝絨上。
“......為什麽選擇這時候送我這個？”
淇奧似乎就在等這個問題。
“因為我知道，殿下很喜歡自己的眼睛。”
“我也很喜歡。”
俞如琢擡眸。
......原來她是在回應方才敬酒時，庶王提出的問題。
“不論你的性別是什麽，殿下，你的眼睛都一樣美麗，值得你為之自豪。”
俞如琢覺得自己的心似乎狠狠顫了一下。
他張了張嘴，卻只慢慢吐出了兩個字，“......淇奧。”
大殿角落中，以及之外的快門聲響得更加厲害了。
這場訂婚宴是十多年以來，皇族唯一一件這樣大的喜事，皇族宗親們也非常捧場。
掌聲雷動，更有好幾位宗親站起身來，贊同誇贊。
“淇奧伯爵說得好！不虧是我們帝國未來的七王妃！”
“金色蛇瞳被我們帝國皇族傳承千年，是我纖龍一族的驕傲，每一位族人都為之自豪，從來沒有性別之分！”
“正是如此。皇族的omega也從來都不是軟弱無能、只能依傍他人之輩，靠着金色的眼睛，向來也能與alpha一較高下！像alpha一樣強悍，從來不是缺點，而是我族的榮光！”
過了好半晌，俞如琢才緩緩回過神來。
胸腔之中泛濫的情緒非常陌生。
甚至讓俞如琢覺得恍惚。
他久久不知所措。
勾唇，用如往常般的笑意掩蓋自己的慌亂。
他看似游刃有餘地收場。
“謝謝你。”
俞如琢拉起淇奧的手，放到臉側，那感覺像是淇奧在主動觸摸他的臉頰。
他輕輕側臉，在她的手指指側上回以一吻，“我......很喜歡。”
作者有話說：
小天鵝揪羽毛做眼罩.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