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王峙循聲找去,眺見莊晞。
他心中一喜,想來也有好久沒見莊晞,如今他沒做郡守了,不知莊晞在廣陵有沒有受到欺負?
王峙便勒馬減速,想等莊晞追上?來,問一問他。
桓超察覺到後頭的馬匹速度慢了,回過頭來。
王峙q?時還望着莊晞方向,突然,他發現莊晞後頭還跟着沖天。
這兩人?怎湊到一起去?
王峙先楞了數秒,繼而渾身血液凝固。
沖天自建康而來,不是?母親便是?裴愛出事!
又與莊晞在一處,定是?裴愛有難!
王峙即刻打?馬調轉,奔向莊晞和沖天。
桓超已經看他一會了,見他要走,亂了隊伍,頓覺不滿,提醒道:“魔奴!”
王峙心早就揪起,哪還顧得這些,不回頭,馬根本不停速。
桓超喊道:“魔奴,回來!你要去哪?”
王峙已經奔出隊伍。
桓超見道路左右皆是?百姓,人?潮鑼鼓,十分在意面子,只得抿唇暗壓住不滿,命隊伍無視王峙,繼續前?行。保持常态,莫叫兩側的百姓看笑話。
但暗地裏還是?囑咐一名親信,偷摸跟上?王峙,把他喊回來。
且不提桓超這邊,繼受風光。只說王峙,很快在人?潮中與莊晞、沖天?會。
王峙開口便問:“阿愛出了什麽事情?”
莊晞看一眼周遭,人?多擁擠,不是?說好的地方,便道:“q?事說來話長,我們換一處細講。”
“還磨蹭什麽呀!夫人?被北人?劫去了!”沖天随了主人?,喜歡快刀斬亂麻。
王峙一聽,整個親筋都爆起來,噼啪問了許多細節。可?是?周遭鑼鼓實在太響,人?聲又鼎沸,三人?還得依從莊晞,到背街巷子裏細談。
沖天将北人?在建康作亂,劫走裴愛的經過說了。莊晞将如何在飯館偶遇裴愛,如何一路跟蹤,一一告知。
王峙心想,建康竟出了這麽大的事,怎無人?傳信到前?線?阿父可?能同他一樣蒙在鼓裏。王峙想着,桓超定會派人?來尋他,正好叫那人?回去通知桓超。
他又問莊晞:“你最後跟蹤到哪裏?”
“那北人?帶着阿愛,到了邊境附近,便住下了,一直在徘徊。我們這會連着趕去,若是?快,他們應該還沒出關!”莊晞又說,他拜托了朋友,在客棧附近盯梢,且最近戰火方熄,盤查得緊,兩人?一時過不去的。
王峙聽完,卻是?沉吟。
他喃喃道:“他為?什麽帶着阿愛徘徊……”
莊晞怔了怔,回道:“盤查極嚴,北人?要過去得找機會。”他方才交待過這個原因了啊?
王峙剛才自然聽見,只是?他還聽了沖天的述說,分析劫走裴愛的北賊,能在建康制造混亂,能從沖天他們手上?劫人?……說明不僅武藝高強,且極富謀略。
沖天說,裴愛被劫走後,他們立馬去追了,賊卻狡猾,藏得極好,沿途都不知道是?怎麽過的關卡,混過盤查,竟毫無痕跡。後來還是?莊晞傳信聯系上?,才不再是?無頭蒼蠅。
這麽厲害的賊,按理說,過境應也不難,緣何徘徊?且他不該露了尾巴給莊晞看。
除非……北賊是?故意這麽做的。
聽莊晞描述跟蹤,到有點?像是?農人?捕鳥,故意撒了一路的誘食。
王峙擡眼,他的睫毛很長,在眸前?撲閃:“我懷疑他是?故意讓你知道行蹤。”
莊晞訝異,自己完全沒想到這點?,細細琢磨了會,後脊梁漸漸起了寒意:“他為?什麽要這樣……”
話沒問下去,因為?莊晞自己也已經明白了。
北賊要誘捕的鳥兒,不是?莊晞,而是?王峙。
甚至是?桓超。
王峙從莊晞的表情中讀出他明白了,眼前?三人?只有沖天還弄不懂,以後再同他解釋。
莊晞道:“府君,會不會也有可?能,是?我們想太多?”
王峙點?頭:“也有這個可?能。”
“那……你還去嗎?”
王峙長長睫毛後的眼睛閃亮,哪怕刷上?了戰場的血,也遮不住明亮:“去!”他斬釘截鐵答道,“北上?不改初衷!”
莊晞聞言,對着王峙抱拳,願為?引路!
這時,桓超派來請回的親信,已經找過來了。王峙便将建康爆發騷亂的事告訴親信,又讓他轉告桓超,自己要北上?救妻。
親信犯難,王峙卻已不再與他言語,叫上?莊晞和沖天,往北駛去。
前?面王峙與莊晞聊什麽,沖天聽不大懂,但王峙與桓超親信的對話,沖天還是?全明白的。他心裏有些難受,斟酌了會,還是?決定告訴王峙。
沖天打?馬,一下沖了,馬頭超過王峙馬頭,只得勒住:“府君——”
王峙身子前?傾,一直是?策馬姿勢,目視前?方道:“什麽事?”
“其實、其實建康剛有騷亂時,家裏就有人?北來送信。”
沖天明顯看到王峙的馬頭一勒。
王峙将缰繩放松了些,繼續前?馳。
沖天吞咽一口,續道:“後來元帥也有派兵回來,保護我們,那時候夫人?已經被劫走了。”
“駕——”王峙突然抽出馬背上?挂的鞭子,狠狠一鞭,抽在馬身上?。
他已經許久沒動過鞭子了。
王峙到邊境不久,就聽見南方傳來的消息,打?勝的桓元帥突然不走了,停留在廣陵,不再南下。
周遭謠言四?起,都說元帥有将在外之心。
話傳到王峙耳中,沖天難免要焦慮幾句,王峙見莊晞在場,卻道:“沒有的事,阿父是?為?了等我,才不再走了。”
莊晞聞言,旋即回道:“那我們要快些救出阿愛,不給元帥添太多麻煩!”
北地。
臨南邊境。
這是?一處民宅,五進五出,說實話,裝飾布置,不比普通的漢人?宅邸差。
這是?令狐然安置裴愛的住處,第一次進門時,裴愛着實驚訝了一番。
令狐然瞧她模樣,笑道:“怎麽,以為?我們北人?都住帳篷麽?”
裴愛被說穿心思,垂頭不好意思。
令狐然冷哼一聲。須臾,他走近她,道:“其實我們除了住帳篷,不識字,還吃生肉,養狼做狗呢!”
裴愛知他是?在捉弄,回身瞪他一眼,估摸錯了兩人?距離,一下子撞到令狐然身上?。
令狐然伸雙手,扶住她。
而後她後退,他放開,空氣忽然變得有些稀薄。
裴愛挑了一把遠處的椅子坐下,可?能是?最近趕路太多的緣故,她除了嗜睡困乏,口味奇怪外,還多了一樣怪處——容易腰酸。
她坐在椅子上?揉腰,令狐然看着她。
她擡一眼,同他搭話:“沒想到北地不太冷啊。”
令狐然冷聲接話:“你以為?多冷?”
“千裏冰封,北風呼嘯?”
“呵——”令狐然道,“我們這才離你國家多遠,不跟廣陵之流,差不多天氣?”令狐然輕蔑道,“不過這裏倒是?比廣陵雨少。”
“我們離了多遠?”裴愛試探着問。自從過境令狐然聯系上?北人?,就給她蒙了眼,不知路帶來。她只覺得沒走多遠,就住下了。是?離境十裏左右?還是?二十裏?
她想從令狐然嘴裏套出來。
意圖已經被令狐然察覺到。
但他不點?破,繼續同裴愛聊天氣:“不過真正到了北地中央,的确如你所說,北風呼嘯。若是?去我們北境之北,那更不得了,呼口氣都能給你凍成冰柱子,到了六七月份,還得穿棉袍。”令狐然講得聲情并茂,甚至走過來,給裴愛看他新換的袍子。
袍子倒是?漂亮,褐色錦緞做的外頭面子,襯得令狐然華光溢彩,但裴愛一掃之下,竟發現令狐然袍中偏下,挂了一個小口子。
新袍子,可?惜了……她心想,又盤算着若想從令狐然口中套出消息,是?不是?得先讨好他?
裴愛便道:“你袍子挂了個口子。”說着一指。
令狐然低頭一看,果然。
裴愛道:“我幫你補補吧。”
令狐然身體僵硬。
過會,褪下棉衣,猶豫着遞給裴愛,目光始終着在她身上?,從臉龐掃到身上?,又掃回去,不曾離開。
的确是?個小口子,裴愛早在屋內見過擺着的針線,很快穿針走線。令狐然看着,北地常常下雪,卻少雨,只要無雪便是?大晴天。那陽光仿佛不要錢一般洩進屋內,照得裴愛臉頰上?,淡淡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令狐然突然想,家,也許就是?這個樣子。
他搖了搖頭,自己不是?個需要家的人?。
裴愛補好後,笑着将棉衣還給令狐然,令狐然一面穿衣,一面問她:“對了,你冷不冷?要不要也添一件?”
裴愛一臉尋常道:“想來是?離邊境近,到不覺冷。對了,這裏到底是?離得多近?溫度竟無多大差別?”
她的語氣也是?輕松的,拉家常般。
令狐然卻陷入沉默。
裴愛偷偷去瞧他,令狐然卻已移開了目,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虛無之處,緩緩道:“這裏離境十裏不到。你也不用繞着彎子打?聽這些,我放你在這裏,就是?等着願者上?鈎。”
良久不聞裴愛接話,令狐然忽覺心頭不快稍緩,轉回頭看向裴愛,咄咄還要說得更明了:“我等你那位不知該姓王還是?姓桓,或者姓別的什麽的夫君,公然越境,進犯我國來救你!對了,你說你大人?公會不會來?如果他能來,堂堂一國元帥,實在是?太好了!”
裴愛原本是?低着頭的,聽令狐然嗤笑完,擡起頭來,平靜道:“我大人?公不會來,但我夫君一定會來。”
“哦?”令狐然笑道,“原來你盼着他來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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