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謝讓慌神了,他喊兩位美?姬出來,扶他一下?,看能不能翻出牆去。
奈何謝讓是個跟風流的,将身體養得羸弱無骨,哪裏有力氣撐牆翻越。
美?姬們倒是體恤,說讓郎君踩着?她們的肩頭上去。
謝讓道:“那是謝家郎君該做的事嗎?”
死活不肯受累美?人。
謝讓隐隐猜到些什麽,但卻抵觸地不願繼續想下?去,他幹脆攜美?回屋,躲進房內再放縱一回。
謝讓這?間屋子背巷,要等到午時經?過的行人才會漸多,王峙沖天等人,本是打算鎖謝讓到午時,抓個現行,叫百姓見着?,頃刻傳遍。
哪曉得臨近午時,沖天命人開了鎖,王峙也趕來藏在不遠處一樓上,從窗內俯視謝讓外宅,以?暗監明,卻不見院內動靜。
王峙心想,莫不是謝讓機警,早就跑了?他心頭一警,問沖天:“謝郎你們守住了嗎?”
沖天與王峙一同隐在窗前?窺視,趕忙答道:“确定他還在屋內,早晨還搖過門,試圖出來。”但是後來沒動靜了。
王峙擡手,一切照舊。
早已命屬下?最擅易容二人,扮作莊晞朋友,在外叩門。
“莊郎——”
“莊郎——”
這?兩人連喚數聲,見無應答,互看一眼,高聲道:“莊郎,那我們進來了。”
在來往路人注視下?,輕輕推門而入。
院內草木石徑,仿佛因為鎖門的緣故,仍停滞在清晨的狀态。
寂靜,空曠。
甚至恍惚間還駐有霧氣。
兩位“友人”你看我,我看你,猶疑不敢進。
王峙在隐秘處瞧着?,眯起眼來,輕聲問沖天:“之?前?探的沒錯?”沖天說院內只有謝讓與二女,再無他人。他卻怎覺得,院內設有埋伏?
這?一問把沖天問得懷疑自己,呆了半晌,道:“沒錯……吧?”
王峙擺手:“不必說了!”說了也沒用,那兩“友人”已經?大張旗鼓地走進去了。王峙手往下?放,漸按腰間劍上,心頭只想着?,若是中埋伏,首當其沖救人。
兩位“友人”囔囔着?往前?走:“莊郎啊,莊郎你在家嗎?”
一路無人回應,到了門前?,其中一人大聲道:“莊晞,曉得你又诓兄弟,我們可進來了!”
兩人笑?嘻嘻拉開門,沒想到會是這?65?一幅情景,謝讓衣衫不整,正與二女同眠。三人直接昏睡在地板上,旁邊有一爐燃盡的安眠香。
看來謝讓打算在屋內躲至天荒地?。
之?前?,王峙的計劃的确是“抓女幹”,但設想的只是将謝讓與二女困于一屋,何曾料到這?般赤裸裸?
屋門正對門口,沖天視力好,手上抓的弩都“哐當”吓掉到地上。
兩人“友人”同65?錯愕,楞了數秒,才喊起來:“啊呀,啊呀!”
故意運了內力,聲音嘹亮回蕩。
兩人去抓謝讓,謝讓都不醒,還是二位美?姬被吓醒,尖叫出聲,謝讓才聞聲驚醒,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護在二女身前?。
他不是個糊塗人,很快明白了情況,趕緊地上撿衣,給已被吓傻的二位佳人披上。
他自己倒是赤條條,“友人”們功夫不差,将他看似扶實則硬架出來,口中還要大聲呵斥:“你是何賊?為何在莊郎府中?”
一派抓淫賊主持正義的做派,口口聲聲說瞧不清,将謝讓拉至院中近門前?,與光照更是光天化日之?下?看。
謝讓心中,原本是反正上了刑場總有一天要殺頭的心态,又有點求仁得仁。
直到二人喊出“謝郎”,謝讓心态忽然就翻覆了,驟然驚慌,身上冷得發抖。
但在衆人看來,他瑟瑟發抖,顯然是因為不着?一物給凍的。
這?衆人主要指來往行人,有天大的熱鬧,如何不湊,紛紛停步投來目光。再一聽這?竟是謝家子弟,愈發興趣百倍——高門世家的醜聞,總讓小百姓們暢快淋漓。
一時堵在門前?,把個外室宅院圍得水洩不通。
有些來往了瞧不着?的,身手伶俐直接爬上謝讓爬不上的牆去,坐在牆頭向下?眺望。
謝讓瞧着?黑壓壓的人群,一雙雙意味深長的目光全都盯在他身上。謝讓不僅雙腿打顫,還兩眼發黑,險些暈厥過去。
兩“友人”架住他,令他站住。
其中一人面上滿是疑惑,大聲道:“奇了怪了,這?不是莊郎居所,怎地謝郎你在此處?”
謝讓心中嚷道:你們誰呀?莊晞朋友嗎?我可不認識你們!
可嗓子卻仿佛被掐住似的,發不出聲,還不了嘴。
另一“友人”亦聲音響亮:“謝郎,我倆方從外地來,都說這?是莊郎住處。莫不是……我們打聽錯了?”
謝讓依然出不了聲,急得燒心。
雙臂受着?桎梏,連比劃也不能。
此時,圍觀的廣陵百姓越湧越多,如今進了冬月,本就事少,再加上一時半會不見下?雨,傳十傳百,人全湧過來。
莊晞之?前?在廣陵養外室養到窘迫的事,經?人授意,早傳得沸沸揚揚。此時自然有大膽的百姓出聲嚷起來:“這?就是莊郎住處!”
一旦有人發了聲,大家全大了膽子,紛紛稱是。
“友人”摸下?巴,以?痛心疾首的神色凝視謝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與我們,俱是莊郎摯友,卻……”說罷掩面。
一時間“友人們”沒了聲音,四周的議論聲卻如潮水一般湧起,一浪高過一浪。
謝讓此時真見着?大海了。
王峙在樓上見差不多了,揮手為號,沖天等一行人随他下?樓。
只做不經?意間路過,沖天眺一眼,見前?頭人山人海:“府君,前?面——?”
王峙蹙眉:“去看看,什麽情況!”
“喏!”
沖天貓着?腰上前?探路,不需他喊,早有百姓瞧見,替他囔了:“府君來啦!府君來啦!”
人群中很快讓出一條道路。
王峙一臉不知,負手在後近前?,直至院門口。
謝讓曾與某回宴會上遠遠眺見過王峙一回,只記得一派素衣中唯他穿着?墨色走金線的大袍,神情嚴峻坐在上首,不與人語。
他本就有些懼怕王峙,此時認出來,一時徹底眼黑,再也控制不住暈厥過去。
謝讓這?事,鬧得有點大。
莊晞當時的“醜事”,之?所以?傳得沸反,是因為他前?綴了個“謝家庶女之?子”的頭銜。
如今謝家嫡系的子女犯出更大的醜事,萬人目睹,矚目早不是莊晞之?事能比。
什麽話,經?了六、七個人的耳朵和嘴巴,都容易變。謝讓此事亦然,光三日之?後的廣陵城,就流傳了二十來聲?不同說法的故事。
其中流傳最廣的,是莊郎的外室,被謝郎謝讓看上了,他竟背着?朋友,與二外室有私,還是活生生被抓現行。王郡守正值出行,将人都押了回去,尚在審問呢——貌似謝家勢力大,所以?一直押着?,遲遲不公布審判結果。
大家都說,這?個說法的故事才是真的。
是真相。
廣陵建康間,多有走商馬販,不出一月,這?故事就由廣陵傳到了都城裏。
謝家上下?正堂齊聚,商議此事,甚至謝纭還受了長輩族兄們的問責。次日,他就帶着?随從,歇都不趕歇,生怕再耽誤下?去,自己這?一房名聲掃地。
親來廣陵,要見王峙。
彼時王峙正在堂上拆信,是阿婆謝英寄來。
謝英字如其人,極是碩大,幾句話便将整張信紙書滿了。但王峙曉得阿婆便是如此,不善筆墨反倒親切,王峙拆開信便笑?了,是始終噙着?笑?讀完。
謝英說,謝家的人來托她了,但曉得謝讓事的确出格,魔奴願意買人情便買,不願意,她會當糊塗将這?事混過去。
王峙讀完信,才讓下?人開口:“什麽事?”
“尚書右丞求見。”
王峙将信丢在案上:“謝右丞?”
“是。”
王峙笑?笑?:“是求見嗎?”
下?人為難,默了片刻,如實答道:“他說要見你。”
王峙聞言,果真如心中所想,本要一口回絕,忽然想起來,今早莊晞來見過他。
已允諾莊晞主簿之?位,現如今就任手續尚未辦好,他怎麽來了?
王峙将莊晞迎進來,莊晞旋即拜下?,道出心聲。
莊晞道,謝讓的事鬧得太大且太荒誕了,不知怎地,他竟生出愧疚之?心,寝食難安,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一65?。
求王峙得饒人處且饒人,給謝讓留些顏面。
王峙當時氣呼呼,直道:“我這?是在幫你!你怎麽反倒怪起我來?”
且荒誕誇大是因為誰?還不是因為謝讓自個的所作所為超出預料!
王峙和莊晞該有什麽愧疚?
可任由王峙再三給莊晞解釋“自作孽,不可活”,莊晞仍不改心意,求王峙收手,替謝讓求情。
王峙不僅當時沒答應他,夜裏回去了還向裴愛抱怨,說莊晞這?人不知好歹,且是聖人,別人都做不來的大聖人。
裴愛見王峙怒氣在頭上,并?未當時與他辯駁,而且溫柔地抱住他。
王峙本能,回圈住裴愛。
兩人算是“新婚”夫婦,這?一抱一摟,情難自禁,在沖天新購置的床上先解相思。
解完,王峙鋼筋鐵骨化為繞指柔,再無一點怒氣,裴愛這?才依偎在他懷裏道:“莊郎不是聖人,他只是習慣了小心翼翼。”
王峙陷入沉思。
裴愛的話,最入耳。他夜裏思索,這?會要下?命令,也因裴愛的話,起了猶豫。
王峙腦海中浮現莊晞求情的情景,心想這?人哪裏小心翼翼,他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王峙理了理衣衫,清聲道:“請右丞大人進來吧。”言罷,調整身姿,正襟端坐。
很快,謝纭由外及內。
他這?人王峙在官場上打過交道,是個不緊不慢的人,眼下?卻有些按耐不住,跨入堂內,連臺階都是兩步一跨。
謝纭至前?,朝座上王峙微作一揖:“郡守。”
王峙回禮。
謝纭笑?道:“聽聞我家頑劣小兒現在郡守處,不知因何事做客良久,遲遲不歸家?”
王峙肅然反問:“怎麽,謝家有事嗎?”這?麽急着?回去?
謝纭深吸一口氣,他來之?前?,族中有人點了,說已托付謝英。所以?他最初的來意,是直接找王峙,先給謝讓一個聲譽好的結果,然後放人。
幹淨利落,合作愉快。
但一句就被頂回去,謝纭心想,只怕謝王兩家不睦已久,謝英托付之?事遇到阻擾,有心無力。謝纭便打算以?己之?力救兒,将事情斡旋妥帖。
謝纭以?眼神示意身後兩名随從退下?。
他想法,王峙會意,同65?屏退左右。兩人私談,利弊進退都好協商。
哪知道,王峙似乎并?不懂謝纭的暗示,反而命道:“來人,把謝郎帶上來!”
謝讓只是軟禁,并?未綁縛,一帶上堂,他就跪在父親腳下?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