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欺負她一
他的話一出來,沈雲翹心肝兒顫了顫。
劉曜饒有興致地欣賞着沈雲翹的恐懼,他滿足地從椅上起身,朝着沈雲翹一步一步走去。
沈雲翹繃着身體往後退,退着退着,後背哐一聲撞在堵厚牆上,她扭頭瞅了眼,竟然退無可退了!
一道暗色籠罩住了她。
沈雲翹手腳軟得如臨雲端,劉曜站她跟前,半臂長的距離,她擡擡頭,額頭能撞上他鼻梁。
龍涎香的味道蔓延開來,沈雲翹喉頭幹的冒煙兒。
“沈姑娘。”劉曜張開了唇,他溫熱的呼吸全灑在沈雲翹脖頸處,“朕剛剛可是兩次讓你走,是你自作主張強把了朕的脈,又知道了……”他慢悠悠地拉長尾音。
知道這個時候她越忐忑越顯得心虛,沈雲翹索性擡起頭,在劉曜目光挺直了胸膛,“臣女醫術不好,只能看些小病小痛,其實根本不清楚陛下生的是什麽病。”
她語氣比黃金還真。
可惜劉曜不為所動,只低垂眼簾,輕笑一聲道:“你知不知道朕不清楚,朕只知道不能留你了,既然你不願意自己選……”他拉開了和沈雲翹間的距離,看了眼在旁邊當木頭的趙得信,吩咐了句,“趙得信,把王太醫留下的毒藥給她。”
沈雲翹臉嗖的一下變白了。
趙得信得了吩咐,則同情地看了沈雲翹一眼,從袖口裏摸出個褐色陶瓷圓瓶,趙得信一步一步走向她。
眼見趙得信馬上要到她跟前,沈雲翹倏地看向劉曜,想起一個東西,“陛下,你等等,我家裏有種藥,服用後能讓人丢失半個月記憶。“
舔舔幹澀的唇瓣,沈雲翹語速快得像疾風,“你若是不相信我根本不清楚你的病,不如我吃了那個藥,忘了這段記憶可好?”
劉曜聽了這話倒是掃了眼趙得信,示意他停下。他懷疑地盯着雲翹,“朕怎麽知道你說的那種藥是真是假?”
“那藥有三顆,您若是不信,明日我可以帶來,您可以找人試驗一下。”沈雲翹連忙說。
劉曜沒吭聲,似乎在思索她話裏真假。
“我沒騙你,你就讓我拿來試一試,好嗎?”沈雲翹竭力為自己争取活命機會,語氣溫柔得像水。
劉曜靜默片刻,突然笑了聲,“那行,朕明日在皇宮裏等你。”
這是同意她條件的意思了,沈雲翹擠出溫柔乖巧的笑,“那臣女現在可以走了嗎?”
劉曜後退兩步,抱臂道:“當然可以。”
這話一落,沈雲翹立馬轉身往外走去,速度快得好似她的腿有兩尺長。劉曜見她離開了,過了片刻,他擡腳出了房間,站在門外的樓道間望着下方,沈雲翹快步離開的姜黃色背影落在他眼底。
他彎彎唇,神色複雜難辨,片刻後,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了他旁邊,黑衣人皺了皺眉,低聲提醒,“主子,她應該知道了你的秘密,不能留了。”
主子登基不過數月,根基不穩,若是身中劇毒的消息傳出來了,定會帶來場大麻煩。
黑衣人眸色一沉,比劃個抹脖子利落動作,“屬下去……”
***
沈雲翹出了觀景亭就快步走,一刻多鐘後,她回到了和如意約定的地方。
如意已經回來快一刻鐘了,正四處找沈雲翹呢,見沈雲翹出現在她眼底,她松了口氣,又察覺沈雲翹心神不寧,呼吸紊亂,她連忙關心道:“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沈雲翹靜靜心,呼吸平穩後笑着道:“剛剛走的急了些,沒事。”她岔開話題,“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快回寧壽宮吧。”
如意也沒多想,畢竟沈雲翹好胳膊好腿兒的。
兩人往寧壽宮趕去,走了幾步後,沈雲翹回頭往觀景亭看了眼,觀景亭離此處不近,一二層樓掩蓋在蔥郁佳木中,她只能瞅見個尖尖樓頂。
沈雲翹輕輕撫了撫胸口。
回到寧壽宮,沈雲翹再指點了宮女一會兒按摩術,又和姑姑說了會兒話,時間便不早了,她提出離開。
回到康遠侯府,她也沒對任何人提起午後的經歷,晚上洗漱後屋子裏只有她一個人後,她輕輕打開從漠北帶來的酸枝梨木小箱子,找到裏面那個食指長的細口褐陶瓶,在胸口砰砰作亂的心才終于平息下來。
她再拿了幾張紙,寫下了最近這半個月發生的事,當然不包括當然不包括關于昨天的事。
寫好後,她又寫了張提醒自己回來看這些東西的紙,将它放在袖口裏。
明兒若是吃了這藥,晚上回來,就裝作誤吃失了記憶,反正也沒什麽大事。
第二日,沈雲翹趁太後午歇的時間借口逛逛,獨自出了寧壽宮。
到了乾元殿殿門前,沈雲翹先請太監通報,過了一刻鐘,趙得信摸着把浮塵出來迎接她,圓胖胖的臉上是笑模樣,“陛下請沈姑娘進去。”
沈雲翹進了大殿,這還是她長大後頭次進乾元宮大殿,殿內雕梁繡柱,巍峨輝煌,然而沈雲翹無心回憶。
行禮後,她掏出懷裏的褐陶瓶遞給趙得信,見趙得信遞給了劉曜,沈雲翹解釋道:“這便是那可以讓人失憶的藥。”
劉曜懶洋洋坐在龍椅上,接過了褐陶瓶,示意趙得信可以出去後,他倒出裏面的藥丸,藥丸櫻紅色,約摸小拇指頭大,劉曜仔細觀察着。
沈雲翹貼心提醒,“陛下若是找人試藥,可以找那些想要忘記最近半個月記憶的人。”
忘記半個月的記憶不是啥大事,但也會帶來麻煩,沈雲翹不想牽連無辜。
低頭嗅了嗅藥丸,劉曜好奇地問沈雲翹,“你怎麽會有這種藥?”
沈雲翹下反應誠實道:“我本……”兩個字後她消了下音,特別誠懇地說了個理由,“臣女外公是名醫,臣女便機緣巧合得到了這種藥。”
劉曜哦了一聲,将手裏的藥丸重新扔進藥瓶裏。
沈雲翹跟着問:“陛下,臣女是今天吃這藥,還是您試驗了藥效之後再吃?”
劉曜從龍椅上起身,暗紅色袍角揚起個漂亮弧度,他緩緩朝沈雲翹走去,搖頭說:“你不吃這藥。”
劉曜走到了沈雲翹的跟前,他嘆口氣,“萬一你有這藥的解藥呢?”
沈雲翹愣愣神,立馬便想解釋,她可沒解藥。
劉曜這時掏出個拇指長的雕花小銀瓶,截斷了沈雲翹的話,說:“你把這個吃了。”
沈雲翹眼皮子突然跳了跳,心頭更是冒出股不安感,她輕聲問,“這是?”
劉曜笑了,解釋道:“這是天雲散,是一種慢性毒藥,服用它之後,需每個月服用解藥,否則就會腸穿肚爛而死。”
最後幾個字,劉曜聲音拉的特別長,像是深更半夜停不住的鬼風聲,令人心驚肉跳。
脊梁骨冒起一陣涼意,一直涼到沈雲翹的腳底板,見劉曜倒出顆霜白色的藥丸,沈雲翹更是不受控制地往後退。
劉曜繼續朝沈雲翹逼近,可能是見沈雲翹一直退,他似乎煩躁了,直接拉住她手臂,将人使往懷裏拽要逼她吃藥。
眼瞅距離劉曜越來越近,沈雲翹心跳如擂鼓,連忙一跌聲道,”陛下,臣女保證,一定會守口如瓶的,臣女也保證,今天給你的那個藥也沒有解藥的。”
劉曜卻無動于衷,将人牢牢桎梏在自己懷中,嘴上道:“來,乖乖的,把藥吃了。”
沈雲翹不死心地掙了掙,但力氣和劉曜相比不啻于蚍蜉撼樹,眼看劉曜捏着藥丸的手距離她嘴巴越來越近,沈雲翹急了,“陛下,臣女本沒有絲毫說出去的想法,但你強迫臣女吃毒藥,你不怕臣女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嗎?”
劉曜說是慢性毒,可慢性毒說明什麽,說明她永遠受制于劉曜,她豈不是永遠不能回漠北了?
想到漠北那個最重要又不能來京城的人,沈雲翹慌了慌,慌不擇言道。
這話讓劉曜的動作慢了下來,他疑惑地看着沈雲翹,“哦,你要幹什麽?”
事已至此,沈雲翹定定神,盡可能直視劉曜那雙妖異的眼睛,“說不準臣女一怒之下,就把你身中劇毒時日無多這件事說出去了。”
劉曜中了毒是肯定的,但沈雲翹只把了一次脈,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時日無多,毒嚴不嚴重,但現在只能賭了。
她怒目看他,努力顯得她有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感。
劉曜聽罷啧啧了兩聲,他微微低下頭,玉冠上的垂珠滑過沈雲翹的脖頸,帶來一股涼意。
沈雲翹聽見劉曜帶笑的聲音,“沈姑娘想說就說呗,反正有朕在,不會有人相信你的話。”
懵了一瞬後,沈雲翹眼睛不由得睜大了,“既然就算我說出這件事也沒人相信,你為什麽還要逼我吃毒藥?”
劉曜唇角勾起了一個惡劣的弧度,他松開抓住沈雲翹右臂的手。
得了自由,沈雲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和劉曜的距離。
劉曜往前步拉近距離,黑色眸子倒出沈雲翹的影子,他語氣疑悶,“難道沈姑娘還沒看明白?朕想做什麽嗎?”
沈雲翹的确不明白,“陛下想做什麽?”
劉曜緩緩吐出幾個字,“朕想欺負你呀。”
他的聲音很好聽,如玉石擊耳翠竹鳴笛不過如此,然而這幾個字落在沈雲翹的心中,就像是破鑼鼓落在心頭,往下沉去。
她神色恭敬問:“不知臣女哪兒得罪了陛下。”
絞盡腦汁,沈雲翹也想不到她哪兒得罪了劉曜,難不成是因為沈家和他做過對,但沈雲翹很快否決了這個,去年先皇病重時,大伯和姑姑站隊二皇子和陛下作對,陛下就算厭惡,首先也應該是針對姑姑和伯父。
可他的惡意很明顯針對的是她。
想到這,沈雲翹心跳瞬間加速,難不成劉曜想起四年前的事了?
沈雲翹臉色唰的雪白,她看向劉曜,劉曜眉眼沉沉,氤氲着一股厚重戾色。
真想起來了?
但這也不可能呀,劉曜要是想起來了,那天她問他讨千年靈芝應該就是另外一番說辭了。
沈雲翹思索的時候,劉曜正看着沈雲翹。
沈雲翹有張飽滿的鵝蛋臉,肌膚白裏透紅,不見一點點瑕疵,世間最好的雪緞也不一定能和她的皮膚比。她瞳孔是琥珀色,眼睫卷翹,睫毛一顫一顫時像把小扇子。
腦袋巨石砸般疼了起來,劉曜去想四年前那幾個月的記憶,然而依舊一無所獲,不過縱使一無所獲,他大概也能推測出發生什麽。
他的記憶回到那一天。
“你是劉曜?”她漂亮臉蛋上滿是愕然震驚,像她救的人是他是多麽可怕的事實,“你怎麽會是四皇子劉曜?”
她不知道他是劉曜,但不需她說她是誰,他就認出了她是沈雲翹。
她和她小時候很像,眉毛秀氣,眼睛水汪汪,臉頰飽滿,帶着嬰兒肥,唇瓣紅翹的像沾了蜜的海棠花瓣。
但像的不僅是模樣,還有她對他的态度,抗拒嫌棄他的态度,“你快走吧,不要告訴任何人是我救了你,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知道嗎!”
想到過往,劉曜眸色越發幽深了,他盯着沈雲翹不安的神色,輕輕笑了下,“因為沈姑娘長的很想被朕欺負。”
這是什麽狗屁混蛋理由?沈雲翹聽得頓時想撓他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