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別氣別氣
劉存的到來沒有引起其他人的關注, 他只好咳嗽幾聲，才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咦，是存叔啊。”
阿凱等人在謝行舟和林彎彎面前總是扮醜角兒, 但在外人面前很有一番正經模樣，他見到劉存進屋, 眉心動了動, 但面上仍然非常禮貌。
“阿凱。”劉存穿着一套灰藍色的中山裝，帶着一頂同色系的帽子, 說話的口吻一板一眼：“見你們幾個沒去分吃的，特意過來看看。”
“哦，我忘了。”
阿凱一拍腦袋。
自衛隊今天一起組織訓練，看上去人多聲勢大, 但由于隊員們都處于長期饑餓狀态，沒什麽戰鬥力, 到了最後，打架竟然都是靠他們這些玩家。
是的, 他們今天與鄭家的人碰上了, 為了分界線的事情打了一架。
結果是他們這邊贏了，順便繳獲了對方的一些苞米面、幹饅頭之類的食物。
由于前天和昨天都吃得好，阿凱等人對這些硬邦邦又沒什麽味道的東西并不放在心上，因此回到村莊之後, 幾人就直奔謝行舟而去。
在出發的時候，謝行舟叮囑過他們，要及時彙報情況。
“知道你們忙完了, 我這特地給你們送過來。”劉存說。
阿凱連忙接過來：“謝了，存叔。”
按照一般人的做法，一個“有身份”的人專門來送東西, 是體恤下屬，慰問關懷，被體貼、被慰問的人起碼要客客氣氣地請人坐下，端水倒茶，再奉上一碗飯。
但阿凱卻絲毫沒有這個意思，等接過劉存的東西之後，就隐晦地将人往出去趕。
很是不給人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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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凱子？”有人問，“npc自己送上門了，不打探點消息？”
阿凱坐下，喝了口水：“閑得慌，你當人家是來看我們的嗎？”
當然不是。
小弟們都很自覺。
廚房裏，林彎彎指導謝行舟洗完最後一個碗，伸手接過來洗碗布，将鍋刷幹淨。
林彎彎雖然不愛刷碗，但絕對不是不會——相反，她廚房這些事太會了，因此反倒是沒必要再刷熟練度。
謝行舟看着她手上的動作，眼睛一眨不眨。
他對于林彎彎拉他下廚這件事并無什麽抵觸心理，之前在夢河邊也烤過魚，到了廚房，他更是興致盎然，似乎在解鎖什麽新的技能一般。
這讓林彎彎想好的忽悠借口無處施展。
因為不久前夢到另一個版本“謝行舟”的緣故，林彎彎下意識總會觀察對方——喊對方幹活也是觀察的一個環節。
觀察的結果是，對方如果是玩家進化的話，在當玩家之前，一定是個少爺。
幹活慢吞吞，生疏不說，還講究又龜毛。
洗碗擦三遍碗，這難道是系統設置的程序嗎？
林彎彎默不作聲地觀察着謝行舟，後者也有所知覺。只不過，他的想法就顯得更加纏纏繞繞了些。
“是阿凱他們起哄讓她不舒服了嗎。”
還是她想問我話，卻又猶豫着不開口？
為什麽她要盯着他看？
想到這裏，謝行舟手上的動作愈發認真，仿佛通過悶頭幹活的方式，能夠讨好監工一般。
但監工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他身上——劉存來了。
劉存來了又去，阿凱的頭伸進廚房裏，先是被謝行舟穿着圍裙的樣子紮了下眼，移開目光之後才說：“彎彎姐，我按你說的，把人擋回去了。”
林彎彎點頭“嗯”了一聲。
謝行舟見兩人繞開他若無其事對話的樣子，不由得皺了皺眉：“怎麽了？”
阿凱說：“就剛才啊，我收碗筷的時候，彎彎姐給我說劉存會來，讓我攔回去。”
他只是照做而已。
林彎彎用抹布擦幹了竈臺上的水，光線打在她側臉上，襯得她肌膚瓷白，同時，眸子中透露着一種沉靜。
謝行舟這就知道她今天收獲頗豐。
果然，等忙完了家務，兩人有機會說話時，林彎彎才透露道：“……我今天發現了一點小問題，不過還沒證實，就先不告訴你了。”
謝行舟看了她一眼，隐約覺得對方隐瞞了什麽，但他配合地沒有追問。
至于他發現的問題，他倒是沒有藏私：“那兩個小鬼頭還好好的，就在夢河邊上住着。我今天又去找了黑影，沒找到它。”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沒人去教小欣和劉爽幹活？”林彎彎好奇地問。
在她看來，小欣和劉爽被人辛辛苦苦地變成夢魇，當然不是沒有目的。目前又是在關鍵的時候，這些新轉換的夢魇，肯定是要用的。
“他們說沒有。”
林彎彎推測：“那就是因為我們耽擱了。”
怪不得劉存着急。
林彎彎聽完這個信息之後發起了呆，謝行舟坐在一旁，看她一眼，再看一眼。
“幹什麽？你又餓了？”
無論是黑貓還是眼前的謝行舟，雖然形态不同，但是共同點都是對于副本世界有種脫離的漠視感，比起ID解密，他們反倒是更願意将時間花在吃上面。
“……不是。”
被林彎彎定義為吃貨的謝行舟搖頭說：“我只是好奇。”
“？”
“我覺得你對這個副本的興趣很大。”
不同于上一個副本，七天內必須解決問題，解決不了問題所有玩家都得死。這個副本卻不同，五天的時間，只要人活着就算通關。
那折騰什麽呢？
他們不缺吃，雖然沒法用道具，但是武力值還是夠的。五天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
等結束了副本，林彎彎臉上的疤痕沒了，他重新回到主神的尊位上，有什麽不好？
偏偏林彎彎從女玩家的死開始，就仿佛開啓了解密模式，存着一股勁，想要将眼前的問題都解決幹淨。
“是啊。”
林彎彎說：“我好奇。”
作為一個聰明人，林彎彎當然知道如何通關才是最省時省力的，但問題是，從聽到卓銘關于主神的描述開始，再到夢到謝行舟，她心裏總有一個聲音，推着她向前。
似乎如果不向前，就會錯過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
林彎彎不知道這個重要的東西是什麽，但她并不抗拒直覺帶來的警示。同時，她也是個周全的人，她也怕自己這一個副本混下來，等出了副本，臉上的夢魇标記再次出現。
沒有人像她保證，副本裏沒有了疤痕，出去仍然沒有。
想到這裏，林彎彎側過頭：“你就不好奇嗎？”
“什麽？”
“你從哪裏來，有什麽目标，想去哪裏？”
哲學三連擊中了謝行舟，他茫然轉過頭，與林彎彎對望：“我需要好奇嗎？”
“當然。”林彎彎說，“就算你是主神，也不應該當一條無所作為的鹹魚。作為主神，bug要修，游戲體驗要提升——幹一行愛一行，總不能無所事事吧？”
謝行舟被一碗雞湯從頭澆下，頓時覺得有幾分羞愧。
當主神，他太不稱職了。
調動起謝行舟的積極性，林彎彎哼着歌回去了。
走在路上，她覺得自己忽悠人的水平沒變，還是拐賣知名廚子回來給她幹活的頂尖主廚水平。
路邊的房子裏，一雙眼睛看着她：“現在就要動手麽？”
“嗯。”
·
林彎彎對于被抓這件事，心中着實存着幾分好奇。
多稀罕吶，屁大點地方，農村鄉土社會，村裏的人數都數得出來，誰幹了壞事，稍稍一排查，就知道了兇手。
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玩綁架的不是傻就是瘋。
趁着昏迷未醒的功夫，林彎彎自己在腦海中把嫌疑人和前前後後的劇情過了一遍，然後才幽幽地睜開眼。
一個陌生的玩家叫道：“老大，她醒了！”
很快，林彎彎就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卓銘。
那個為了通關，專門到夢魇副本裏找前輩經驗，想象着通關之後能把前任拉下馬的某公會會長，同時也是紀韻的男朋友的傻X？
是他，那就不稀奇了。
林彎彎在一瞬間內把眼前人的身份回憶了一遍，然後臉上恰當地擺出疑惑又惱怒的表情來：“你是誰？想幹什麽？”
上面說了，對于眼前這個人，林彎彎算是了解相當清晰，但相反，卓銘對林彎彎的了解可謂是寥寥。
在他眼裏，林彎彎不過是一個“大哥的女人”。
他還不知道林彎彎是上半個副本裏坑死他和他小弟的兇手，因此，話語間雖然不客氣，但是還沒帶着憤恨。
“閉嘴，少說話！”似乎是認為自己一個會長和女人對線不符合身份，卓銘沒有說話，讓小弟代勞。
林彎彎配合地瑟縮了一下。
托她臉上傷疤消失的福，一張白淨的臉蛋，林彎彎在扮起無辜的小白蓮時簡直無往不勝。
那小弟只呵斥了一聲，卓銘就讓他退回去了。
“林彎彎，對吧？”
卓銘沉穩地說：“我們之所以請你來，是有個交易想和你談。”
比起兇神惡煞的小弟，卓銘看上去更加的正常和權威，再聽對方的頭銜，看上去簡直像一個傳說中的大人物。
林彎彎點頭道：“卓會長，在您說之前，能不能松一松我手腕上的帶子？”
“反正我也跑不掉，不是麽？”
還沒談正事，就先提要求，卓銘雖然覺得不耐煩，但也認為“嬌滴滴、吃不了苦”這類的特性的确是金絲雀的特性。
“給她松。”卓銘冷着臉道。
小弟們應聲而動。
手腕被放開，林彎彎小心地動了動。還好，這些玩家只是想捉住她，沒打算給她苦口吃，手腕只是皮肉傷，筋骨都還完整。
但縱然如此，在她雪白肌膚的映襯下，手腕上的紅痕看上去也顯得有幾分可怖。
卓銘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不知道卓會長想和我談什麽交易？”林彎彎主動地為對方找話頭，“如果您說的是我們找的那些食物的話，我很抱歉幫不上你們的忙。”
“它們都是我的同伴找到的。”
什麽什麽食物？
沉浸在思緒中的卓銘愣了一下，經過他小弟的提醒，才知道林彎彎口中說的那些用來售賣的烤串兒。
“我說的不是這個！”卓銘煩悶地說。
五天而已，忍一忍就過去了，何況，在偉大的目标面前，口腹之欲算什麽東西？
“那是？”林彎彎躊躇片刻，問：“難道卓會長看中的是逃生幣？我倒是有一點，如果您能放我一馬的話，我願意轉給您。”
逃生幣什麽啊？！
他堂堂一個會長，難道還會觊觎一點點蠅頭小利麽？林彎彎無名無姓，看也不是什麽大人物，身上能有幾個錢？
無知！
卓銘在抓捕林彎彎之前，腦子裏還想着林宿鳴的提醒，對方告訴他，林彎彎很可能是那個背後讓他們團滅的罪魁禍首，可到了現在，他徹底覺得對方說的是鬼話了。
這女的，明明就是一個眼界不廣的女人。
見林彎彎還要浪費時間，他止住對方的猜測：“我請你來不是為了這些。”
“那是？”林彎彎眨眼。
“我要謝行舟身上的東西！”卓銘斬釘截鐵道。
卓銘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來，還得從前兩天說起。在玩家們互相捋清了彼此世界的時間線之後，卓銘意識到了這是個好機會。
衆所周知，謝行舟這一波玩家水平普遍比他們高——從林宿鳴被一個謝行舟的小弟按在地上打就知道。
小弟如此，謝行舟本人呢？
當下道具不能用，那麽大家的武力值水平都在同一個層面上，想辦法搶人的道具，也未必不能實行。
以上是他可以拿出來說的理由。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更深層次的理由是，卓銘懷疑謝行舟本人就是許多年前率先通關的第一人，也就是疑似主神本人。
結果很好推斷——
對方是他所知這些年來的戰力頂尖，自此之後，玩家的水平就節節倒退。
何況，夢魇副本本來就是那位通關者的最後一個副本。
如果他能将人攔下來的話……
卓銘心中的主意一個接着一個，但是，在表面上他仍然擺出一副淡然的模樣：“我聽別人說，你不是他們那邊的玩家，和謝行舟只是這個副本認識。”
“在時間線錯位的情況下，等到完成這個副本之後，你們就要徹底分開。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與我合作，在副本結束之後，我一定會照顧你。”
卓銘在“照顧”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林彎彎擡起了頭，詫異地道：“您怎麽知道我……”
卓銘有心多透露幾句，彰顯自己的可靠：“我不但知道你是我們時間線的人，還知道你得罪了林宿鳴。”
見林彎彎臉色煞白，卓銘承諾道：“只要你和我合作，林宿鳴我也幫你擺平。”
是啊，如果他做了主神，林宿鳴不就算不得什麽嗎？
就算沒成，在林宿鳴動手時，他不幫忙，林彎彎也怪不得他。
“真的嗎？”
卓銘心裏一肚子壞心思，但林彎彎卻像是信了他的話，期待地擡頭看着他：“你真能幫我擺平林宿鳴？”
“當然。”
說到這裏，卓銘愈發肯定，林彎彎之所以縮到謝行舟身邊去，就是因為林宿鳴的逼迫。
如果他不但能幫忙擺平林宿鳴，還能提供後續持續的保護，那他就能獲得林彎彎的反叛。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
卓銘對于可以争取來的人，向來不吝啬于給予期望。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破例提了幾句通關的事情。
林彎彎垂下眼，無暇的面容在閃爍的光線中分外讓人移不開眼：“哦，您是說，您身上的确有通關的線索嗎。”
卓銘拿出了自己的小冊子給林彎彎看了一眼。
那是他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經驗，還有一副類似于地圖的東西。
“之前怎麽沒看到。”林彎彎記得，在副本的前半段，她迷暈卓銘一群人後，搜過對方的身，沒有找到紙質版的東西。
難道是以前在某個道具裏存儲着，現在道具無法使用，所以才拿出來？
林彎彎的小聲嘀咕卓銘當然沒有聽清，他只覺得辛辛苦苦謀劃的事情要踏出重要一步，心情頗為愉悅。他耐心地問：“你剛才說什麽？”
眼前的女孩揚起一個笑：“我說，您身上有這種寶物就好了。”
也不浪費她受了這麽多苦。
卓銘被眼前人燦爛的笑容吸引，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忽然，一陣風刮過，他聽到自己身後撲通墜地的聲音。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轉頭，就感覺到了自己脖頸一涼，伸手摸了一把，是黏膩的手感。
他轉過頭，發現一只黑貓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一雙翠綠色的眼睛散發着危險的光芒。
那個被他帶回來的金絲雀女人正用那雙柔軟的手撫摸黑貓的皮毛，安慰道：“別氣別氣。”
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壞病來誰來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