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玫瑰
唐小姐的日子過得十分悠閑，偶爾背幾句詩，讀幾頁書，剩下的時間都用在教雷霆說話上。
一轉眼就是大半年過去，初到唐家的那個滿身防備的少年如今已經變了模樣，不再對所有人都保持警惕，看起來已經像是個普通的少年，只是不和人說話。
唐珂不知道他的年齡，只能從他的身高體型上來判斷他比自己大個四五歲，但她還是喜歡誘哄他喊自己姐姐。
可是，在這一點上，雷霆并沒有順從她的意思。
他并不想做她的弟弟，他要做一個大哥哥，頂天立地，替她遮風擋雨。
當然，他現在還做不到。
他連和人正常交流都做不到，或許，只是因為不想做。
凡是同他有過接觸的人都知道，雷霆是個從不開口說話的人。
大概是做狼做得久了，他和其他人類之間沒有什麽共同語言，也不怎麽關心別人在說什麽，做什麽。
在他的世界裏，只有唐珂是不同的。
在他第一次正面人類社會無依無靠無所适從的時候，是她伸出了手，帶着他從黑暗和戒備之中走了出來，她在他心中的位置無人可比。
所以，在別人面前從不開口的雷霆會在唐珂面前用簡單的字眼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喜歡。
不喜歡。
好。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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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最常說的，除了“唐珂”，就是“沒吃飽”。
對于這一點，唐小姐覺得一點也不意外。
她們家小狼就是餓死鬼的化身，如果養在窮人家，可能早晚得被人扔出來！
也就是她唐可可善良，不僅吃飯管飽，還管精神文明建設，教他說話，教他寫字，而且成果十分顯著。
唐小姐很是得意，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美貌與智慧的化身！
江城的梅雨季節已經持續了近兩個月，獅子座的唐小姐也即将迎來自己六歲的生日。
雷霆沒有生日，于是兩人相遇的那一天就變成了他的生日。
遇到她的那一天，他的生命才剛剛開始。
剛剛進了八月，唐珂就開始張羅着給他理發。
雷霆的頭發一直都是她來剪，一年剪兩次，一次頂半年。因為他沒有辦法接受任何人手握利器在他頭上比比劃劃，不安全，但如果是唐珂的話，他需要擔心的問題就只有一個：今天是會變醜呢，還是會變得更醜呢？
當然，只要她不嫌他醜，他就無所謂。
唐珂手裏拿着一把小剪子，拉着他在浴室的鏡子前坐下，給他圍上粉紅色的圍布，形式性的梳了梳他的短發。
雷霆的頭發就和他的性格一樣，硬的紮人，不服管教。
這就叫表裏如一。
表裏如一的雷霆透過鏡子看着身後的女孩，她把架勢拉的很足，就像是要在他頭上大動幹戈。
可是事實上，藝術天賦似乎經常下線的唐小姐終于認識到了自己的能力不足。
她有點心虛，對着鏡子露出一個甜笑，捂着他的眼睛，逼迫他裝聾作啞。
“那個，你、你介不介意當個禿子？”
雷霆沉默了片刻。
他終究還是低估了她。
他以為之前雜亂無章高低起伏的鳥巢頭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她的發揮還有更失常的時候。
雷霆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對着鏡子看了兩眼，認真的點點頭，“不錯。”
禿就禿吧，涼快！
對自己的美醜并不上心的雷霆不覺得有什麽所謂，他頂着涼飕飕的腦袋，跟着唐珂下了樓，一露面就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瞬間凝聚在他的光頭之上。
仔細看看，其實也不算特別光，勉強算個不太精致的平頭吧！
無力吐槽的唐先生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唐奶奶的目光卻怎麽也拔不下來，她一邊織毛衣，一邊對着丈夫小聲說道，“挺好的孩子，就是黑了點，而且這個頭發……”
可以說非常一言難盡了！
她孫女的手可能只适合打架，不适合做這些複雜的工作！
“男孩子黑一點也沒關系。”曾經跑到非洲去曬了好幾年的唐爺爺淡定的說道。
“可這不是黑一點啊，這是黑很多啊！”
唐爺爺無情的反駁她，“不，這是和你孫女對比出來的。”
不對比就沒有受害，這是一條真理！
良心發現的唐珂決定帶雷霆出去買一頂帽子，可惜帽子的款式一個賽一個的鮮豔活潑，花裏胡哨的，一點都不穩重，她最終也沒有找到一頂正常的帽子。
雷霆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面，任由她拿着一頂一頂帽子在他頭上比劃，毫無怨言。
他對自己的發型沒意見，長還是短，美還是醜，全憑唐珂的心意。
然而唐小姐一擡頭就覺得沒眼看，她低頭瞪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都怪你，剛才下手太重了！
她要是輕一點剪，說不定，說不定就沒有現在這麽禿了呢！說不定就是一個成功的平頭了呢！
唐珂擡手摸了摸他幾乎寸草不生的頭頂，老氣橫秋的長嘆一聲，“黑炭，我覺得我傷害了你對我的信任。”
雷霆後退半步，将她的手從自己頭上摘了下來，“會紮手。”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很快就會長出來的，別擔心。”
唐珂愣愣的掰着自己的手指頭，一臉驚嘆，“你居然說了十一個字！”
成功打破了之前七個字的記錄！這個成果非常感人了！
唐珂終于放棄了給他買帽子的打算，從架子上拿了一副小鏡框架在鼻子上，扮作老學究的模樣，還煞有其事的背着手，“黑炭，我發現你說話說的越來越好了，唐老師現在非常欣慰！”
“嗯。”
唐珂又道，“不過其他人都很無聊的，你以後只準跟我說話！”
“嗯。”
唐小姐停住腳步，改了口，“算啦，這樣不禮貌。”
雷霆的回答依然是“嗯”。
唐珂和父親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唐承越表示并不相信。
“他可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話。”
所以他一直覺得這小子說不定是個啞巴，沒想到是區別對待！
唐珂回頭看了一眼面色黝黑的少年，咂了咂嘴，“我覺得他只是和你不熟。”
“是嗎？”唐先生表示懷疑。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可愛。”唐小姐揚了揚下巴，“對不對，黑炭？”
“嗯。”
唐先生的臉都黑了，他覺得自己仿佛受到了欺騙。
受到欺騙的唐先生準備放一個大招，“既然他已經會說話了，那等到九月就去上學吧！”
雷霆身體瞬間一僵，他猛地擡起頭，就看到了唐先生不容置疑的表情。
唐珂若有所思，“對，是該上學了。”
雷霆兩手緊攥成拳，幾乎能聽見骨節咔咔作響。
唐珂繼續說道，“哎，想我唐可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間還會解幾道奧數題，我這樣美貌與才華并重的一個人終于也要開始平凡的校園生活了！”
說着，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讓黑炭和我一個班吧！”
一聽到她也要去上學，兩人似乎并不會分開，雷霆的表情有了幾分松動，而唐承越的眼裏多了一抹懊惱。
糟糕，他完全忘記了唐珂也要上學這回事了！
他還想着他的乖女兒終于可以全心全意的在家裏陪他了呢！沒想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不高興的唐先生果斷否決了這種安排，“不行，他比你大好幾歲，怎麽能和你一個班！”
“可他什麽都沒學過，只能和我一起從頭學起呀。”
如果單純按年紀來算，雷霆至少也該上四五年級，可她只教會了他最簡單的說話寫字，如果直接讓他上四年級，那他可能根本聽不懂老師在講什麽呀！
唐先生摸着下巴，有點猶豫。
唐珂的說法也不是沒有道理，雖然有點嫉妒兩個人可以整天黏在一起，但多一個人照顧唐珂，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那就這樣，你們兩個開學一起上一年級，但是功課的事情他要抓緊學，争取盡早跳級到合适的年級，知道了嗎？”
唐先生覺得自己這一番話十分的嚴肅，簡直就是一個關心學生的教導主任！還是特別威嚴的那種！
聽到父親妥協，唐珂心中一喜，抱着他的脖子親了一口，“謝謝爸爸！”
聽到這麽一句，唐先生覺得自己的心都飄起來了。
啊，他的乖女兒可真是可愛啊！尤其是撒嬌的時候！
在唐珂生日宴的前一天，雷霆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整天。
傍晚的時候，坐在陽臺上的唐珂往下一看，就看到一個帶着一身泥點子的少年在對着她揮手。
他滿頭都是汗，身上沾了不少泥漬，他卻毫不在意，随便抹了一把臉，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卻亮的驚人。
他一陣風似的跑了上來，神采奕奕，手裏還拿着一朵花。
唐珂坐在陽臺的小秋千上，晃來晃去，“你去哪兒了？”
雷霆抿了抿唇，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一身狼狽，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往後退去。
“跑什麽呀，我又不會吃了你，咬人可是你的專利，過來！”
唐小姐發號施令，雷小狼莫敢不從。
他一步一步緩慢的走了過去，将手裏的玫瑰擦了兩下，遞到了她手中，“給你的。”
“給我？禮物嗎？”
雷霆點點頭。
唐珂心情不錯，低頭輕嗅着玫瑰的香氣，問他，“哪兒摘的？”
“廣場上。”
他向來言簡意赅，提也不提自己到處奔跑了一天，只為尋到最美的一朵玫瑰給她。
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小姑娘，理應收到最美的一朵花。
唐珂歪着頭想了想，很快回憶起，城南的廣場上确實有一片白玫瑰。
“那麽遠的路，你跑回來的？”
雷霆點了點頭，并不多說什麽。
唐小姐眨眨眼睛，板起臉來教訓他，“摘花這種行為是不對的。”
他盯着她，過了半晌，才“哦”了一聲。
唐小姐忽然笑了起來，笑容像春日的陽光一樣明媚，她擡手在他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不過，下不為例！”
唐珂站起身，将那朵帶着土連根拔起的白玫瑰栽進了一個空花盆，眼裏的笑意壓都壓不住，“誰送花會連根一起送啊，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