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知道你長得很像一個人麽?
簫錦離開後, 沈寧又開始尋找謝寅他們,他很快就找到了他們, 謝寅和展白從一個小展廳出來,迎面對上走來的沈寧。
“去哪了,我們接下來要幹嘛?”
沈寧随口問了句,然後才注意到一個微妙的不同。
“杜銘舟呢?”
他才問完,原本顯得心不在焉的展白就臉色一變,眼神迅速冷下,他畢竟也是從小被當作繼承人養大的展家少爺,一身氣勢迫人,他臉色冷下的時候連周遭的空氣都微有凝滞。
沈寧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他擡眸看向謝寅,謝寅低着頭, 極其自然地握着他的手, 表情語氣沒有變化:
“他不會和我們一起走了。”
“既然已經知道結果了,那我們也回去吧。”
沈寧:“......啊, 好。”
來的時候是四個人, 回去的時候卻只有三個人,一路上展白這個平時話不少的人都保持着沉默, 直到走到停車場,他才忽然大聲道:
“既然沈寧拿到了第三名, 那我們就去慶祝吧!先去吃飯, 吃完飯再去唱K!”
說完, 他也不待人表達意見, 半強迫地把人塞進車子裏, 然後開着自己的車在前面領路。謝寅沒辦法, 只好讓司機跟着他, 一前一後兩輛豪車駛入燈火輝煌的城市大道,彙入傍晚猶如永無盡頭的火龍之中。
沈寧坐下後回憶了一遍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隐隐約約覺得結點在他們進入展廳的這段時間裏,在此之前大家都好好的,而短短不到一個小時,謝寅他們和就杜銘舟“絕交”了,只能說是展廳的什麽東西激發了他們的矛盾,促使他們做出了這個決定。
他雖然猜得很準,但他畢竟不是上帝視角,無法推測出更多,最終還是看向身旁沉默的男人。
“謝先生,可以告訴我是發生了什麽事麽?”他說道,想了想,又補充:
“至少給我一個态度,以後遇見杜銘舟要怎麽辦。”
Advertisement
謝寅冷峻的側臉在傍晚時分的車燈下好似裹着一層單薄的紗,距離感和神秘感讓他看起來格外俊美,又讓人分外看不清晰。
在聽到沈寧的問題後,他狹長的睫毛顫動了下,仿佛若有所思。
過了會,他扭過頭,說:
“從現在開始,杜銘舟不再是朋友了,你以後大概率不會見到他,如果見到了,就把他當作一個普普通通認識的人。”
沈寧斂眉思索了片刻,過了會,他擡起臉,問道:
“他會傷害我麽?”
謝寅眼底流露出幾分驚訝,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問。
但是他沒有問為什麽,只是道:
“不會,他不至于這麽愚蠢。”
他們兩家這些年互相扶持,關系匪淺,又因為刻意收集,他手頭有不少杜家的牌還沒有出。只要杜銘舟還不算非常愚蠢,就知道惹怒他對整個杜家來說都不會有好結果。
杜銘舟不是那麽愚蠢的人。
“不過總之,不要靠近他,不要相信他,更加不要親近他。”
“他不喜歡你。”
......
展白把他們帶去一家日料店,他明顯情緒不對,一直咚咚咚往肚子裏灌酒,連謝寅都勸阻不了,後來幹脆放棄了,總之別把自己喝出事就行了。
展白也非常“堅強”,他清酒燒酒啤酒梅子酒混着喝,都沒喝醉了,還拉着謝寅和沈寧去唱歌。到了包廂裏後,他直接開麥,一聲粗嗓子差點沒直接把沈寧送上天。
“他,他他他,他唱歌為什麽會這樣?”
沈寧捂着耳朵痛苦悲鳴,那一瞬間連謝寅的表情都非常難以言喻。他只能抿着唇看着他的好兄弟,然後湊上去在沈寧耳邊說:
“他從小五音不全。”
“五音不全也不能不全成這樣啊!”
沈寧忍不住尖叫出來。從手持麥克風的男人口中發出的一個個癫狂的音符,一聲聲悲痛的吶喊就好似魔鬼的嘶吼,經過麥克風強化後更是自帶回音,360°環繞立體音效果讓每一個字符都好似有一千個和尚在房間裏敲着木魚念菠蘿菠蘿蜜。這個效果你自己感受吧。
沈寧就感覺自己被一條噴火的毒龍追着跑,他在這樣打擊中忍無可忍地捂住耳朵,逃命般地拱進謝寅的懷裏,大聲地喊:
“謝寅,你想想辦法啊,謝寅!”
謝寅:“......”
謝寅也非常痛苦,他雖然忍耐力超出常人,但他畢竟也是人啊,是人就是有極限的,他看着大半個身體拱進他懷裏的男生,看着他悲痛欲絕的表情,忽然站起身,拉着沈寧的手腕打開門。
屋裏的展白:
“哎,哥,你幹嘛去?”
謝寅轉過身,鎮定自若地回答:“沈寧明天還要上學,我先送他回去。”
“那我——”
“我叫了陳瑜他們,馬上就到,你自己先玩一會,今晚的賬都算在我頭上。”
他向着展白點點頭,然後拉着沈寧,堅決果斷地走出了房間。
兩個人一路走下樓,一步都沒有停留,直到走到樓下,微微發熱的臉龐接觸到冰涼新鮮的空氣,沈寧才猛舒了口氣。
“嗚......”
因為暖氣而燥熱的臉龐一下子冷卻了下來,但随之而來的就是刺骨的寒意,12月下旬的溫度無需置疑,沈寧這樣身體保持不了熱量,全靠衣服支撐的人更是瞬間來了個透心涼。
沈寧剛呼出一口寒氣,脖子上就套上了一個熱乎乎的針織物。他低頭看了眼緊密地環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低聲道:
“這是謝先生你的。”
他今天穿的一件連帽羽絨服,不方便再戴圍巾,倒是謝寅還穿着他的羊毛大衣,圍着深色的圍巾十分好看,不過這圍巾現在也在他脖子上了就是。
謝寅沒有接他的話,他的臉色在花園每隔幾米伫立着的簡約庭院燈下顯得十分靜谧,就仿佛7月的螢火,那光芒異常淺薄,卻又很是漂亮且安靜。
他看起來并不難過,無論是臉色還是氣息,都與平時無異。沈寧也不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杜銘舟這個角色就他偶爾翻到的那幾頁,看起來和其他圍繞在謝寅身邊的人沒有兩樣,要不是他自己親身經歷,他都不知道原來那個人對謝寅是那種心情。
怎麽說呢,挺新奇的。如果他只是單純的看客,那麽這件事完全跟他沒有關系;如果他是“沈寧”,那似乎有點麻煩;但如果把這件事代入自己,一個玩的好的朋友暗戀自己,卻因為一些不明确的原因,最後不得不落到“絕交”的地步,想想是挺煩心的。
沈寧沉吟片刻,擡起頭道:
“謝先生,我說個秘密給你聽吧。”
謝寅扭頭看向他,沈寧面朝着他,微微擡起下颌,對着他的眼睛說道:
“我的那幅畫,兩邊黑白的大色塊連在一起,可以形成S和N兩個英文字符。”
謝寅的表情有瞬間的卡頓,他停下腳步,望着沈寧的臉。
“為什麽?”
“因為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沈寧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語氣稀疏平常地說:
“像我們這樣特殊的人(主角),稍微留點心眼總是沒錯的吧。”
謝寅無聲地品味着他剛才的話,目光裏稍微帶上了點新奇的神色:
“你是在安慰我?”
“謝先生,你做壞事了麽?”
“我覺得不算。”
“那會給人造成困擾麽?”
“是他先給我造成困擾的。”
“那就對了。”
沈寧一拍手,道:“那我是在安慰你。”
沈寧非常具有耐心,也非常具有蠱惑力地說:
“我是在告訴謝先生,不要對自己太嚴苛,只要不是壞事,哪怕偶爾自私,任性,謹慎,防備一點都沒有關系。”
他一本正經地道:“我們當人類的嘛,偶爾總是不那麽完美的。你看,我都惦記着不知道存在不存在會抄襲我畫的人,這說明我心中就是個沒有真善美的人,我完全接受這樣的自己啊。”
“我都如何,更何況謝先生這個掌管着幾千人口糧的大老板了,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謝寅新奇地看着他,他沒想到會從這個男生口中聽到這個道理,畢竟他一直以來看起來都傻呆呆的。
但正如他所說,他早在杜銘舟第一次對沈寧下手,在校園網散播對他的不利流言時,就已經察覺到了杜銘舟隐形的危險。
一個對他懷有某種特殊感情的人的确易于操控,但一個情感越來越不受控的愛慕者則更像是一枚不知何時爆發的地雷。除非你控制自己的情感,讓他時刻感覺安全,否則你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導致對方的失控。
要控制的人,反過來控制他,他絕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早已下了決心要鏟掉這顆地雷,又何須現在為此感到抱歉。
惺惺作态從來不是他的人生哲理。
沈寧大搖大擺地在他身邊走着,還振振有詞地“指導”他:
“謝先生,我知道一項很有效的緩解內心壓力的方法,那就是做好事。做好事會給予人付出的錯覺,讓人誤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懲罰,從而減輕內心折磨。簡單來說就是花錢消災,謝先生,我前幾天在學校參加一個籌集捐款活動,那裏許多孩子......”
“沈寧。”
“嗯?”沈寧下意識轉過頭,他眼前驟然一暗,一個狹長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黑影覆蓋了他的手腳,而影子主人覆上了他的唇。
柔軟的唇瓣有潮濕的暖意,沈寧在最初的怔忡後開啓唇瓣,他和謝寅在沒有烏雲的月光下接吻。
牙齒輕咬着他的唇瓣慢慢地移開,男人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臉頰。
“沈寧,我想做。”
沈寧怔怔地看着謝寅,仿佛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胸口劇烈跳動着,心髒的震動聲沖擊着耳膜。
過了會他終于冷靜了下來,點點頭,說道:
“行吧,謝先生,我早說過,我願意做纾解你欲望的人。”
這話聽起來像是某種無私的自我奉獻,但謝寅知道,這只是這個狡猾的,沒有心的男孩用以達成目的的說法。世界上怎麽會有他這樣的人,對于性的需要超過了愛,甚至直接一腳把“愛”踹到了邊上。
......
第二天一早,沈寧兩眼無神地盯着地板的花紋。
為什麽?為什麽我還要上課,憑什麽,為什麽?
大家都是成年人,憑什麽他被上了還要拖着病弱的身體去上課?
謝寅似乎看透了他心底想法,矜持地說:
“看在我們做了好幾次的份上,如果你期末考試考不過的話......”
沈寧:“絕無這種可能。”
作為一個從小就接受要好好學習,學習改變命運教育的好青年,沈寧勤勤懇懇地起了床,兢兢業業地下午去上課了。
臨走前他忽然轉身,一臉鄭重:“謝先生,感謝你為貧困山區孩子捐的款。”
他說完,才背着背包走了出去。
謝寅:“......”
他驀地笑了出來,別人是上完床給情人費,他是給慈善費,真是......有趣。
謝寅目送沈寧上了司機的車,才轉身接起一個響了好幾聲鈴的電話。
“喂,邵助理。”
“謝總,宇都國際果然報了價格,正好高出我們拟定要提交給海濱開發商合同價格的5%。”
“我知道了,繼續跟着陳霖,最後幾天,控制住他。”
“是,謝總。”
......
臨近期末,沈寧每天沉醉在學校自習室,過着恨不得一睡不起的日子。這一周他的行程也很繁忙,因為出道作頗受好評,秦夫人那裏一直有人問她能不能買這幅畫,能不能介紹畫家給他們認識。
沈寧又不缺錢,他也不是交際型畫家,一概讓秦夫人婉拒了,因為有謝寅這一道關系,秦夫人也表現得十分客氣,并未嫌棄他的清高。
就這樣過了一周,轉眼臨近聖誕節。這個節日在大學氣氛還頗為濃重,主要是給了大學的小情侶們又一個秀恩愛的機會。聖誕節前夕,沈寧也收到了好幾個平安果,他雖然疏于交際,但基本人情道理還是懂的,和室友一起批發了一箱聖誕果,準備回給同學們。
這天既是周五,又是聖誕節前一天,沈寧上完課,也打算回去。他剛準備出教室,有人喊住他:
“沈寧,有人找。”
“誰啊?”
“不認識,就在門口。”
沈寧晃晃悠悠地走到教室門口,就看到一個穿着正裝,氣質文雅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看到他後眼睛一亮,上前兩步道:
“沈寧先生是吧?你好,我在畫展有幸看過您的畫,非常的喜歡,碰巧知道你在這裏讀書,就私自找了過來,希望您不要介意。”
對于喜歡自己畫的人,不管是出于炫耀也好,沈寧的确很難讨厭。他問道:
“你找我有什麽事麽?”
“是這樣的,我是一位職業經理人,很想跟你談談您的未來計劃,方便給我十分鐘時間麽?”
沈寧不是第一次接觸藝術經理人,他才剛打算正式進入油畫屆,對市場了解不夠,對位自己的未來規劃也沒有一個很清晰的想法,他撓了撓腦袋,說道:
“好吧,但我馬上要回去,只有一點時間。”
“沒有關系。”男人微笑着說:“我們就去學校旁邊的茶館。”
那個地方就在學校門口,旁邊都是小賣鋪,經常有學生去那邊聚會,沈寧也去過幾次,是個安全系數比較高的地方。既然就在門口,人家特意來找他,他也不好拒絕。
男人一路上頗有紳士風度地與他交談,他對于藝術和油畫了解深刻,偶爾口出幽默,令沈寧都如沐春風,兩人氣氛十分融洽。
“到了,我朋友就在樓上。”
男人有說有笑地把他引入一個二樓的一個包間,沈寧才踏進,瞳孔就猛然一縮。
房間正對面一張古色古香的桌子前方,杜銘舟姿态優雅地用茶水洗滌着杯子,他看到沈寧微笑了下,在沈寧還未開口前說道:
“你不用這麽緊張,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我記得你的身體不太好,有很多過敏的東西吧,如果不想出事的話,最好過來坐下陪我說會話。”
他笑道,語氣裏還有點縱容般的無奈:“真的只是說會話。”
沈寧回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兩個大漢,那個引他進來的男人在确定他進屋後就飛快離開了,只餘兩個保镖樣的人守在門口。
沈寧指尖微微動了下,衡量了下敵我之間的力量差距,臉色微微一沉。
“謝寅都對你說了什麽啊。”杜銘舟含笑地看着他,仿佛為他對自己的警惕感到很驚訝:
“讓你這麽怕我。”
沈寧心說您都帶着兩大漢來人學校堵人了,還不準我警惕麽?
垃圾謝寅,信誓旦旦地說什麽他不會找我。盡說鬼話,下次見到他非痛揍他一頓不可。
——沈寧臉色淡淡,含着一絲明顯膽怯和警戒地說道:
“你找我有什麽事麽?我今晚還要回去。”
“別急,先坐下。”
男生眼中閃過一道冷光,很快臉上露出屬于“沈寧”的表情,他沉默地拿着背包,坐到杜銘舟對面位置,像一只誤入原始森林的小兔子般怯怯地說道:
“杜先生,有什麽事請盡快告訴我吧,謝先生還在家裏等我。“
杜銘舟沒有回答他,他望着沈寧的臉,專注得就仿佛他是第一次見到他。
杜銘舟嘆息般地說: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某些角度,的确很像。”
沈寧沒聽明白他的話,皺眉道:“像什麽?”
“你應該問像誰。”
杜銘舟一臉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說:“你知道麽?在你之前,謝寅交往過一個男朋友,那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瘋狂愛過的人。”
“你知道自己長得很像他麽?”
他冷不丁地抛出一枚炸彈。
沈寧的手指剛剛從發完警報的戒指上收回,這個場景,讓他忍不住回憶起兩個月前被某個姓林的人“挾持”時的情景。他心裏警戒一層一層往上疊,身體肌肉做出下意識的反應,大腦快速運轉,計算着最安全快速逃出這個房間的路線。
就在身體和內心警惕達到巅峰的瞬間,耳中乍然傳入杜銘舟的話,他連表情都僵硬了一秒。
這個情形......
他懷着一絲疑惑和不确信開口道:
“他?你是要跟我講謝寅前男友的事?”
就是傳說中那種“你只是他的替身,你根本什麽都不算的”經典虐心劇情?
跟“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齊名的那個劇情?
杜銘舟眼底含着無端的惡意,冰冷的嗓音就像美杜莎的歌聲,他輕聲地說:
“是,難道你不想知道麽?”
沈寧胸口提起的大石塊驀然松懈了下來,他甚至含着一絲愉悅地開口:
“我想,你講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沈:什麽,是虐心啊?
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