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欠我的還不夠多麽
為了給沈寧賠罪, 秦夫人邀請他去家裏聚會,說是朋友之間小規模聚會, 這種帶着私人性質的邀請遠比商業場合更加親密。當天下午,謝寅帶着沈寧去了秦家。
這是他們第二次來秦家了,上回沈寧還穿着傻乎乎的志願者服裝。
秦夫人舉辦了一個類似茶話會的悠閑小聚會,的确非常私人,請的人不算多,但也占據了大半個客廳。客廳松散的安置着好幾個沙發和吧臺,零食點心随意分散。
沈寧到的時候,早到的人早已經尋着位置坐下了。仿佛流水順着支路分開,這些人自然而然地分開兩邊。一邊是以秦先生為首的富商世家,另一邊則是無甚優雅儀态的畫家們。
其實這些畫家也得各自成名,衣着光鮮, 不遜于一般有錢人, 其中不乏德高望重,備受吹捧的人, 可就是巨大的氣場差別, 猶如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使得兩派人泾渭分明。
沈寧的目光在畫家堆裏掃過, 在掠過一個人影時瞳孔微顫,很快收回視線, 若無其事地放在虛空上。喬語顏原本和兩個畫家在聊天, 看到沈寧他們過來, 就走過去道:“謝總, 沈先生, 你們來了。”
“沈先生, 身體好些了麽?”
“已經沒事了。”
“我小姨和姨父都已經跟趙家的人打過招呼了, 這回趙修有苦頭吃了。”她見謝寅在跟其他人聊天,又偷偷湊上去說:
“不過我姨父說,謝總好像不同意趙家對趙修的懲罰,在得到讓他滿意的回複之前,他都會一直打壓趙家。趙家是做連鎖超市的,和謝氏集團關系緊密,謝總要為難他,趙家撐不了多久的。”
“啊,這樣啊。”
沈寧幹巴巴地回答,老實說,他對謝寅會做出什麽舉動都不太感興趣,畢竟謝寅是跟他同等地位的“主角”,主角嘛,做什麽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反倒是喬語顏,以為他是太感動了,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小聲說:
“謝總真的很在意你,我很羨慕你。”
沈寧:“......”
他只能誠心誠意地說:“你以後也一定會找到一個真心待你的人的。”
另一頭,謝寅手上端着一杯紅酒,正和秦先生打招呼。秦客賢生意做的并不怎麽大,但在本地根基極深,關系網錯綜複雜,算得上是很好的掮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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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謝總啊,聽說你最近正在跟海濱開發的案子,這案子很多人盯着啊,你可要加把勁啊。”
謝寅笑道:“多謝多謝秦叔關心,海邊開發案的确競争很大,宇都國際和京市的原氏集團都想做,不過我們正常做生意,盡力而為便是。”
“是,你說的是。”秦先生點點頭,道:“原氏勢力再大,也是外地來的,我不擔心,不過我聽說宇都國際手段不太幹淨,你最好小心點。”
旁邊也有人人湊上前道:“的确,宇都國際的錢董可不好惹,他做事手段偏門,令人防不勝防,當然了,謝總你我是不擔心的,正好讓姓錢的吃一回癟。別老是仗着自己年紀大經歷多就胡作非為。”
謝寅搖搖頭,仿佛失笑:
“宇都的錢總我也很熟,他這個人有時候的确偏激了一點,不過大家都是做生意,想來不會做的太過分,破壞感情。”
做生意哪裏有什麽感情,大家對對方的實力手段都是心知肚明,見此也不再深究,秦先生打哈哈道:
“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秦客賢和謝寅又說了幾句,就去招呼一個新來的客人了。
謝寅和幾個熟人打了招呼,目光在全場快速掃過,在某個角落的男生背影上停留片刻,忽然提步走到秦夫人身前。秦夫人正和兩位女士在聊天,看到謝寅過來,驚喜道:
“謝總是有什麽事?”
謝寅嘴角擒着一抹淺笑,神色溫柔而謙和,恭順地道:
“秦夫人,能幫我介紹下那邊幾位貴賓麽?昨天在展館看到了許多令我觸動的作品,不知道是否有幸交個朋友。”
“謝總還對油畫有興趣?那當然是可以的了。”
秦夫人和兩位女士道了聲歉,帶着謝寅往畫家們那邊走去。沈寧正在一個角落挑選點心,目光在草莓慕斯和巧克力戚風蛋糕上流連,謝寅走近,在他後腰輕輕扶了扶,随即放開。
“過來,秦夫人帶我們認識新朋友。”
沈寧不得不放下他的糾結,怔怔地跟着他上前。
離得最近的幾個位置上,有幾個畫家圍在一起聊天,有的坐在沙發上,有的直接坐在沙發扶手上,說說笑笑,毫不拘束的樣子。等到秦夫人走近,他們才站起來。
“不用,大家不用客氣。”秦夫人招呼道:“我就是帶朋友來認識認識。”
“這位是天海地産的謝總,還有他的朋友沈寧,他兩位對油畫都很有興趣。”
幾個人紛紛點頭:“謝總,沈先生好。”
謝寅站在與沈寧一只手掌距離的位置,神色格外溫和,一點疏離高冷的态度都沒有,彬彬有禮地道:
“幾位老師好,我昨天在展館看到許多老師的畫,好多讓我印象深刻。我年少時也學習過一段時間的油畫,只是家裏原因,沒能繼續。我記得那個時候國內油畫大師是以央美的齊康橋
和鄭飛老師,還有國美的杜泉老師為首,齊康橋老師的《白楊》,還有杜泉老師的《牧羊少女》都是傳世之作,大家都想去這幾個學校跟老師學習,現在還是麽?”
謝寅說話很有技巧,他不是高高在上地說欣賞,好似這些畫就是畫出來讓他品評一樣。他表現得一臉懷舊又遺憾的模樣,好像真的對油畫很有好感,誰都不知道他其實當天去了展館之後就和人找了個地方談生意去了,估計那些在他口中“深受感動”的畫都是最後抽時間瞧的。
不過其他人可不知道,大家只看到了一位言談高雅,舉止謙恭的年輕人,對于這樣一位既有格調,又能欣賞藝術,還有實力花大價錢購買他們畫的人,他們自然來者不拒。
講了幾句後,終于有人注意到沈寧,道:“這位沈先生也喜歡油畫麽?”
沈寧不得不開口,他說道:
“嗯,喜歡,油畫中包含的強烈情感沖擊讓我震動,我很喜歡被震撼的感覺。”
幾個人笑道:“原來是是喜歡感性主義的畫,有特別欣賞的畫家麽?”
謝寅低頭看着沈寧,似乎也在等待他的回答。沈寧思索片刻,道:“國外的我喜歡莫奈,梵高,雷諾阿,提香,米勒,這實在太多了。國內我很喜歡吳冠中老師,陳丹青老師......”
其中一人笑道:“看出來你是很喜歡印象派了,那還喜不喜歡馬奈,喜不喜歡塞尚?”
“哦,還有倫勃朗啊?”
沈寧很久沒有被人這麽調笑油畫方面的事了,他不由害羞了下,有些無奈地說道:“這也沒有辦法,這幾位都是大師,很難不喜歡。”
“理解理解,我們也喜歡。”
“看來我輩還需要努力,才能讓年輕人說起油畫家就想到我們啊。”
沈寧臉上發紅,略微僵硬地補充道:“其實齊康橋老師的作品我也特別喜歡,他的作品以奔放浪漫為特色,那種情感一直是我追求的。還有羅青老師,他高超的素描水平以及對細節的控制力,在油畫史上也是數一數二。”
一直跟沈寧說話的那人感嘆道:
“看來你對油畫很了解啊。”
沈寧這才感覺到自己說的有點多了,他下意識看了眼謝寅,看到他目光對着前方,和另外兩人在聊天,似乎都沒有察覺到他這邊。
他一瞬間心情微妙,總覺得好像當面露出馬腳。想了想又覺得算了,他露餡的地方那麽多,不缺這一點。
以他的角度,其實正好能看到對面和幾個老朋友聊天的吳碩豐,這位寬厚溫和的老者臉上滿是笑容,神色很是愉悅,沒有一絲陰霾。沈寧視線不自覺地追逐着那個身影,一股難以名狀的心緒勾着心髒,讓他胸口鈍痛。
“沈寧。”
“沈寧——”
沈寧猝然回神,呆呆地擡頭:“啊?”
謝寅低着頭,面色平淡地看着他,道:“過來,幾位老師在賞析畫了。”
“啊,哦。”
這些畫家們也分學院派和散人派,散人派的暫且不說,學院派的各位老師可是各自帶了學生們的作品來。這幾個學校最滿意的學生基本都收為了他們的關門弟子,指不定将來的國內油畫界就是他們挑大梁了,機會難得,當然要拿出來秀一秀。
沈寧也好久沒參與油畫相關集體活動了,上去湊熱鬧,看這些各大學院教授心愛的弟子畫技如何,是超現實主義還是抽象派。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幾位老教授争執起來也跟小孩子一樣,互不認同,最後放聲高喊:
“老吳,你過來,來給我們評評理!”
“喲。”
一個硬朗的男聲從角落傳出,圍觀衆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讓國內目前第一階梯的吳碩豐過來講評。
“你們這幾個老頭子啊,一把年紀,還跟小孩似的......”
“誰跟你一樣啊,徒弟都帶大了,也不收個小徒弟,這不都無聊。”
“我老了老了......”
老人的身影從一米開外的地方經過,沈寧心髒劇烈跳動,身體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半步。瞳孔傳來仿佛被強光灼傷的痛感。
“來來來,讓我看什麽?”
“你來看,這兩幅畫!哪幅畫更好!”
吳碩豐沉吟片刻,開口道:
“這畫技各有千秋,一副是形态更加細膩柔軟,一副整體結構更流暢,完善度更高,這......”
“別說這有的沒的,你就說誰的更好吧,你要是評分,給誰第一給誰第二!”
說話的人顯然跟他老叫道了,知道他習慣當和事佬的的本性,逼着他用老師的眼光去評判。這一個班級總要有個第一名的吧,否則年末頒獎的時候給誰啊。
“那還是......那還是左邊這副吧。”
“好,我贏了!”
兩個年齡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人,卻舉着手臂歡呼,一旁圍觀的人不由都笑起來。一人道:
“吳老,你就沒帶什麽作品過來?”
“我帶倒是帶了一副,不過不是我學生畫的,是我一個學生偶爾看到,覺得跟我年輕時候的風格很像,帶過來給我看的,只可惜,人家不肯賣。”
“老家夥,我還不知道你麽?遇着喜歡的,肯定臨摹了吧?”
吳碩豐笑眯眯道:“臨摹是沒臨摹,不過我跟人家說想帶去給國內的大畫家瞧瞧,人家小姑娘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你真是......”
吳碩豐的一個學生帶着一個畫框過來,沈寧心口驀地跳動了下,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中等大小的畫框被男人細心地擡到桌面上,靠着牆挂着,幾個就近圍觀的人在第一輪看完後退開幾步,露出裏頭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女畫。
《光》
少女纖細的身影在近乎灼傷大地的強光之下,顯得無比倔強無畏。這個作畫的人雖然減弱了少女具體的面容五官描繪,但光線和頭發色彩的明豔處理反而讓人聯想到她的青春活力。
柔軟纖細的脖頸在碎金色卷發之中若隐若現,少女的纖弱和幹涸的大地,咆哮的怪獸形成巨大反差,強烈的沖擊力不止讓幾位畫家深受感動,同時也讓他們開始重視這幅畫。
“還真跟你年輕時候有點像,不過人家可比你年輕時候畫得好多了,光線運用上面明顯十分娴熟,這個明暗對比非常有特色啊,冷暖色反差強烈,很有技巧啊。”
“這個厚塗法有點意思,不過細節上太過模糊。”
“這就叫個人特色。”
“得得得,還沒出名就個人特色了?等他出名了,別說個人特色,命名一個畫派都行。現在沒出名,就得接受前輩的指導!”
“你這老小子......”
兩人又吵了起來。
吳碩豐看着畫,眼神柔和,呵呵笑道:“我看到這個畫的時候就想起來自己年輕那會,怎麽畫都畫不出滿意的光線。再後來,終于慢慢研究了出來,不過我那時候年紀大了,想法又變了,難以體現這麽有強烈情感的風格。”
“收的徒弟們一個比一個糙,都直接奔着抽象派野獸派去了,難以體會這種既細膩又強烈的情感。”他感嘆道:
“要是有個徒弟,能把我的這種風格延續下去就好了。”
他頓了頓,好似感慨又好似疑惑地說道:
“不知道怎麽的,我總感覺自己應該有這麽一個徒弟啊。”
“我怎麽沒有呢?”
人群裏,沈寧睜大了眼睛,劇烈的轟鳴聲炸得他整個大腦為之震裂,他的耳膜中有冷風呼嘯,這聲音蓋過了身邊所有噪音。身體仿佛墜落冰冷的雪原,然而自心髒深處湧出的委屈和思念又讓他胸腔發出灼傷般的疼痛。
眼前開始模糊,沈寧不知道是跟誰說話,短促地說了一句“去下洗手間”就快步小跑了出去。
他一路跑到洗手間,關上門,捂着僵硬的胸口急促呼吸。
不知道是身體的過呼吸還是來源情感的激烈顫動讓他大腦缺氧,沈寧心跳加速,眼角不斷溢出水滴,那些刻意遺忘的畫面像電影的老鏡頭,在眼前一幀幀展開。
“媽媽是國內最厲害的大師的徒弟,媽媽也是大畫家哦~”
“媽媽好厲害!”
“媽媽要舉辦個人展了,寶貝寧寧替不替媽媽開心啊?”
“畫展過後,我們跟爸爸一起去旅游,去一個寧寧不會受到困擾的地方!”
......
“幹細胞移植已經成功,你們放心吧。”
“太好了太好了,老公,我們寧寧沒事了!”
......
“已經過了兩年了,過了複發高峰期,今後也請繼續定期過來檢查。”
......
“沈先生,很遺憾地通知您,您的父母在車禍中因搶救無效去世......”
“這是宋瀾小姐去世前最後一幅作品,飽含了她對未來生活......現在開始競拍!”
“宋瀾小姐的遺作......”
“寧寧啊,為了你今後的生活,如果你那裏還有你母親留下來的畫作的話,都交給我吧,我們一定會把它賣出一個好價錢!”
......
......
滾,滾——
他恨畫畫,他一點都不喜歡畫畫。
商人的商業帝國會在他們去世之後崩潰,而畫家的遺作反而會在畫家死亡後升值。那樣惡心的事情将沈寧對油畫的熱愛無情摧毀,一度,他連畫都不願意看,畫筆都鎖進了抽屜。
用了好久的時間才和自己和解,告訴自己媽媽熱愛的繪畫沒有錯,錯的是那些殘酷無情的人。
初來這裏的時候,即使荒謬,他也嘗試過聯系原來的自己,原來的爸爸媽媽,都打不通的號碼,由他人接起的號碼都告訴他,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現實是現實,小說是小說。
為什麽要讓他看到那個老人,為什麽既給了他一模一樣的人,又不給他完全一致的關系網,為什麽要讓“吳碩豐”存在,卻抹消他的徒弟。
為什麽?
......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許一瞬,也許很長。沈寧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氣息漸漸平穩,沈寧以為已經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當他擡起頭,才看到鏡子裏的那個人滿臉蒼白,豆大的眼淚從無神的瞳孔落下,沿着臉頰無聲向下,像極了電影裏的畫面。
好脆弱,怎麽會這麽脆弱?
他明明發誓過,不會再為了早已過去的悲傷哭泣。
沈寧看着鏡子裏的人,深吸了口氣,嘗試着伸手去開水龍頭,清水被潑到臉上。洗手間門忽然從外邊被推開,沈寧慌亂地抽出兩張紙巾,往臉上一擦,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了身後。
他一怔,動作不由緩下。
謝寅的目光在沈寧還殘留着淚痕,以及因為紙巾擦得太重皮膚洇出潮紅的臉上掃過,向着他伸出手。沈寧還在怔忡之中,等到謝寅拿出他手上的東西,他下意識松開手,順從地由着男人取下他手上濕漉漉的紙巾,另一只手從上衣口袋掏出手帕。
不輕不重,如男人的神情般随意,又格外柔軟地擦拭男生發紅的臉頰。
沈寧滿臉茫然,呆怔地問:“謝先生,你怎麽來了?”
謝寅并沒有回答他,只是問:“為什麽哭?”
“我哭了麽?”
他下意識反駁:“沒有哭,只是水。”
兩頰發紅的男生伸手茫然地摸臉,感覺到臉上未褪的濕意,強烈的情感沖擊後他陷入了感知疲憊期,大腦運轉緩慢,只能勉強維持基礎生理活動,以至于他無法說謊,下意識将心底的想法說出了口:
“謝先生,我喜歡,喜歡......”他蠕動着嘴唇,明明是自己說出的話,表情卻一臉驚訝,仿佛不敢置信。
謝寅靜靜地等待着他,見他真的說不出來了,才道:
“喜歡什麽?嗯,喜歡畫畫?”
沈寧早已經忘了自己昨天睡着前迷迷糊糊說的話,現在一聽到“畫畫”兩個字,就露出一副生氣的模樣,稀裏糊塗地點頭:
“嗯,不喜歡。”
謝寅輕笑了一聲。他收回手帕,曲起食指,用指骨輕柔地擦拭掉他眼角還未掉下的一滴水滴:
“昨天也是為了這個生氣麽?”
他輕柔地用手帕擦拭着手指,心平氣和地像是在和一個孩子講道理: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喜歡就去畫,不會就去學,你學不會麽?”
沈寧剛剛哭完,渾身懈怠,大腦放空,竟然真的被他帶入到他所描述的畫面裏,像一個真的因為貧窮而無法學習繪畫的沈寧一樣,呆呆地說:
“學畫畫要好多錢呢。”
謝寅不由失笑,他帶着些許老繭的指腹摩挲着男生柔軟的嘴唇,強迫他擡起頭,聲音輕得像是一片潔白得羽毛落在荒蕪一人的大地裏:
“你欠我的還不夠多麽?”
沈寧柔軟得唇瓣被他摩挲得透出嫣紅,濕淋淋得像是被澆上了一層糖蜜,男生如水洗過的眼發着光,瞳仁澄澈而懵懂,難得得透出一些幼獸般的依賴,仿佛全身心地信賴着面前的男人。
任何一個身心健全的男人都拒絕不了這樣的眼神,然而謝寅就仿佛毫無所覺,只是用深邃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男孩。
慢慢的,男生眼中的脆弱依賴變得模糊,呼吸也逐漸平穩。他臉上換上漸起的困惑和狐疑,像是搞不清楚面前的情況。
謝寅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慢慢恢複了過來,退後半步,語氣帶着戲谑:
“哭夠了麽?還要哭麽?還是要出去了?”
沈寧最初的疲憊漸漸消失,理智重新回歸,宕機的CPU的高速運轉,想到自己竟然在謝寅面前哭成那樣就眼前一黑,羞恥漫過傷心,讓他大腦頓時一熱。
他咬牙切齒地道:
“當然要出去,躲在廁所裏幹什麽,我三歲麽?”
“還有,如果謝先生要當好人的話就當到底,你這樣真的很讓人牙癢癢。”
謝寅對此不置一詞,說道:“既然決定了,那就出去了。”
他話中帶有深意,沈寧不願多想,剛踏出一步:
“等等。”沈寧又轉過身,使勁呼吸了一口,在臉上拍了拍水,又擦幹淨,才擡頭道:
“走吧。”
他率先擡步,他身上已經整理幹淨,呼吸平穩而順暢,忽略他依舊微紅的眼角的話,幾乎沒有異常。
謝寅嘴角擒着一抹微笑,跟随他的腳步不近不遠地走在他的身側:
“外面那麽多大師,你想跟誰學?”他的語氣随意,仿佛只要他說出一個名字,就真的能在那個人名字前加上“沈寧師父”這一稱號一般。
沈寧嫌棄地說:“不要,我不喜歡別人管着我。”
“而且他們都有自己的風格,跟我的不太适合,我沒必要跟他們學。”
他這時候才陡然想起自己貧苦堅強勞動人民的人設,徒勞但可以一試地補救道:
“我自學的。”
“......只學過一點點。”
謝寅看了眼竭力表現自己坦誠的男生,沒有追究的意思。沈寧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心說反正他這個假貨從一開始就是貨不對板,多一樣也沒差了。
他走出洗手間後按了按腦袋,目光不想去尋找場中的某個人,說:
“謝先生,我有點累了,可以去外面散會步麽?”
謝寅看着他透出倦意的面容,道:“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沈媽媽的師傅存在的原因:因為原書作者不可能花大力氣去構建一個新世界,就比如□□依然是□□,米國依然是那個米國。根劇情無關嘛,為什麽要費力構建,這個大家看了這麽多文,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