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過往
“你, 你們......”
沈寧:“?”
???
我們?然後呢?繼續啊。
沈寧還等着她發作呢,謝母卻突然中途停了下來。
男生一時茫然無措, 這讓他怎麽反應?你給情緒不要給一半啊,我演技還沒能好到能“臨機應變”啊。
沈寧苦着臉,嘗試着給一個反應,還未開口,謝寅冷着臉大步走來,一把拉過沈寧抱在懷裏。
沈寧猛吸了一口冷氣,僵硬的骨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整個人軟倒在謝寅身上。謝寅不動聲色地支撐着他的身體,把他的臉埋進胸口,冷冷地對向自己的父母。
“你們吓着他了。”
這到底誰吓唬誰啊?!
謝母掐了掐自己指腹恢複理智,不悅道:“你就是這麽跟你爸媽說話的麽?”
“是你們先不尊重我, 如果你們尊重我, 就不會背着我吓唬一個還沒入社會的小朋友。”
“小朋友”在他懷裏瑟瑟發抖,臉色蒼白, 露出的兩只眼睛垂着淚, 還有兩滴透明液體在眼角欲落不落。
謝母都看呆了,這演技, 也太好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怎麽着他了。
謝寅神色微動, 露出心疼表情, 在男生額頭上親了親, 稍許後又十分親昵地蹭了下他的鼻尖, 唇瓣在他垂淚的眼角落下, 溫柔地舔舐掉那粒水珠。
沈寧怔了怔, 擡頭看着謝寅。謝寅十分自然地移開目光, 重新看向謝父謝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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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事我們就回去了。”
“你,謝寅!”
謝寅冷酷地轉身,強硬地用手臂攬着“戀人”的腰,一步步緩慢地走出休息室。
直到走出休息室,沈寧:
“謝先生,你剛才?”
謝寅十分自然地看向他:“怎麽了?”
“......沒什麽。”
沈寧眼眶裏含着淚非常不舒服,他用手腕去擦眼角,被謝寅阻止。男人從手袋拿出随身的手帕,道:
“擡臉。”
沈寧擡起下巴,神色自然地讓男人擦掉眼角的水珠。
......
......
沈寧休了好幾天才慢慢養回來,轉眼就到了謝寅說的那天。
那個外國展商的夫人也是一位華人,約莫四十來歲,氣質優雅出衆。
大抵是對這個年齡段以及具有母性氣質的女性天生具有好感,沈寧一見到這位夫人就很喜歡,言語之間頗為親近,倒是省了謝寅很多鋪墊。
這位夫人從前也是學習油畫的,後來嫁人生子就生疏了,她在的地方油畫并不盛行,此次聽到海城有個巨大的油畫藝術交流活動,就特意過來一睹盛況。
沈寧拿出非常專業的态度,先是一路上和她聊天,再是給她介紹了這次油畫展的活動項目。沈寧雖然不是女人,做不了夫人外交的事,但他年紀小,長得乖,外商夫人把他當自己的小輩看待,兩個人相處很是融洽。
另一邊車上,外商哈哈大笑,道:
“我回去之後給我老婆講了謝總為美人一腳踹翻一個人的事,我老婆就對謝總和謝總的小朋友很有興趣,正好你們這邊辦活動,我就帶她一起來了。”
謝寅微笑不語,過了會又應景地講了一些無關生意上的事。邵正覺陪外商胡吹亂侃的空擋,謝寅微微扭頭,看向另一側道路上的男生。隔着透明的車窗,男生臉上滿是興奮神色,說道要緊處的時候還會指手畫腳,眼中寫滿孺慕。
由海城名流秦先生和秦夫人主辦的油畫展意在推動國內油畫家的交流,促進國內油畫發展。為期半個月的活動不只有各大油畫展出,每天還有在國內成名的油畫家前來做演講,共同交流,也吸引了不少還未嶄露頭角的畫家。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比賽,這個比賽雖然不具有官方性質,但因為評委都頗具分量,也惹得不少畫家心動,要是自己的畫能夠被哪個大家看上,說不定就一路直上青雲了。
因此,總的來說,活動還是很熱鬧的。
外商夫婦到的時候是中午,他們在私人飛機上用過了午餐,到了地方就直奔展館,下午兩點左右,展廳正是人多的時候,幾人從vip通道進入,一進去就有人上前招待。
“謝總,聽聞您帶朋友過來,真是讓我這蓬荜生輝啊。”
秦夫人還是一樣熱情,謝寅溫溫柔柔地笑道:
“夫人說笑了,我帶兩個朋友過來而已。”
“謝總是我老朋友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語顏,好好招待謝總朋友。”
她身邊一位麗人大大方方地說是,這位小姐之前在秦夫人的晚宴上也見過,就坐在她旁邊,關系非常親近。秦夫人離開後,這位語顏小姐就微笑着道:
“商先生,商夫人,你們好,我是喬語顏,今天就讓我榮當幾位的導游,陪大家一起逛展館吧。”
外商連連擺手道:“這個藝術我可看不懂,我還是跟謝老弟一起快走一圈看個新鮮好了,你們慢慢看,慢慢看。”
外商夫人也笑道:“算了,不理他。喬小姐,你就帶我逛逛吧,小寧,你要跟我一起走哦。”
沈寧笑道:“我當然跟夫人一起啊。”
喬語顏仿佛這才看見了沈寧,俏麗的臉龐閃過一絲複雜,很快恢複。
要論對整個活動包括展覽的了解程度,沈寧自然是比不過作為主辦方的喬語顏,喬語顏本身人也格外開朗活潑,身上并沒有很濃重的大小姐氣息,反而很有話題,引經據典,再加上對油畫本身的了解,足以讓任何一個對油畫有興趣的人聽的津津有味。
“這副少女眺望落日的畫是近幾年風景油畫的傑出之作,已經不遜于國外一些大師......沈先生也這麽認為麽?”
仿佛是注意到他的失神,擔心他覺得受到冷落,年輕明豔的女士刻意将話題抛給他。
沈寧回以一個微笑:“是。”
商夫人誇贊道:“喬小姐懂的真多。”
喬語顏抿唇嫣然一笑,雖不是笑不露齒,卻也是明豔高貴。帶着一串粉色珍珠項鏈的雪白脖頸愈發優美,像是已經從他的呆板無趣的回答中獲得到了什麽。
沈寧其實也不是不明白喬語顏的心理,喜歡的人被人奪走了,還是一個看似沒什麽優點的人,就算勉強自己不去嫉妒他,想要攀比想要壓過對方的心情還是無時不刻地在胸口作祟。
勝過情敵一分,自己的自信心就會恢複一分。從心理學角度來說,應該是這樣的。
沈寧當謝寅的“情人”就作好了被人嫉恨的覺悟,反正不管是他還是喬語顏讓商夫人開心,總之開心就對了。
沈寧正好樂的自在,慢悠悠地落在兩位女士身後,他的目光被一幅挂在牆上的畫吸引,不由自主走了過去。這幅畫的名字叫《故鄉》,畫面中央是一片金秋已過,寒冬未至的荒蕪土地,土地并不算貧瘠,田壟之間可以看到些許水流和雜草的痕跡。天空是比湛藍色還要深沉的色調,整個蒼穹空無一絲雲彩,只有這一片靛青色的穹頂映照着下方漫無邊際的田野。
正在這幅畫前欣賞的人看他傻傻地盯着畫看,就說道:
“陳蒼南是近些年鄉土派的中流砥柱,他出生西北鄉下,沒有接受完正規教育就出來打工了,自學成才,因為其特殊的經歷和對土地深深的情感,他所畫的‘故鄉’系列一直保守好評,去年一副畫還賣出了上千萬的價格。”
“是麽。”沈寧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他重新把目光放回畫上,或許是他對故鄉情感的缺失,他沒有在這幅畫上感受到對故土的眷念,反而有種濃濃的被囚禁的感覺,想要打破這座禁锢着“他”的牢籠的心情是那樣的急切,以至于天空都變了色彩。
他又在附近看了一會,正挪動腳步準備回到隊伍,就看到兩位女性的身邊忽然多了兩個男人,這兩人關系一眼就能分辨,大少爺和他的跟班這幾個字就好像電視上演的那樣突出。而那位“大少爺”顯然也不負他纨绔的外表,言語表情間,似乎正惹得兩位女士不開心。
“喬小姐真不虧是秦夫人的好幫手啊,幹練模樣令人傾心。下班之後一起去吃個便飯怎麽樣?”
喬語顏精致的眉眼間凝着一層寒冰,當真是“冷若冰霜”,如此高冷模樣反而更惹得某些花花公子愈發的心癢癢。
“喬小姐......”
“我說過了我不去。”
“別這麽冷淡嘛……”
男人的手才伸出到一半,連美女的頭發絲都沒碰到,就被人攔住了半路。
一個青年從中插入:“請問你在對我的導游小姐做什麽?”
那個男人收回手,不悅地看向沈寧,擡着下巴道:“你誰啊?”
“秦夫人活動的客人。”沈寧邁出一步,他身材不算高大,但也足以遮擋身後兩位女性。
俊美秀雅的青年神色冷淡矜持,似乎是在看面前的兩個男人,但似乎又沒有把他們看在眼裏。
“我是這次展廳的客人,喬小姐受托為我介紹展品,你在這裏騷擾我的導游,我能認為你是在損害我的權利麽?”
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這次活動辦得很大,不少海城有頭有臉的人都來捧場,就算偶爾碰到什麽大人物也不奇怪。眼前這個青年形容矜貴,語氣疏離而冷傲,他身後的中年婦人也氣質高雅,說不定真有什麽來頭。
男人目光變幻了幾下,沒再繼續打量沈寧,而是把目光投向他身後的喬語顏。似乎是因為她讓自己丢了臉,男人面對喬語顏的态度不再像初始那麽“溫柔”。
“喬小姐,我記得你和高非一起去上美求學,結果高非成為了祝東來大師的徒弟,你卻在畢業後離開了學校。”
“哦,沒關系,以喬小姐的家世,當不了畫家可以來經營畫廊嘛。”
喬語顏臉色一變,去上美求學卻無法走畫家這一道路,一直是她心頭的傷痛。男人這時候當衆說出來,無異于是當面給她難堪。喬語顏咬着唇,臉色青白。
“請問,您說的高非就是剛進來的時候,在門口的那幅畫的作者?”
一個不甚恭敬的男聲閑閑傳出,站在兩位女士前的青年矜持面孔上帶着些許輕蔑,淡淡道:
“剛剛拜讀過了,也不怎麽樣,看來就算是大師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不過也是,大師挑人的時候大多基本功都不錯,怎麽能想到他們将來進步平平,徒壞了他的名聲呢?”
“你——”男人氣憤道:“你憑什麽這麽說,你看得懂畫麽?”
“我是看不懂。”沈寧絲毫不為所動,繼續道:
“那他賣出過幾幅畫?一幅畫多少錢,有一百萬麽?哦,一百萬也太看不起祝大師了,畢竟他的徒弟,有五百萬麽?”
男人臉色一會青一會白,咬着牙說:“他才剛畢業沒多久,哪裏能這麽快出名。”
沈寧:“是麽?我聽聞有個叫李昌雅的,前不久在國外賣出一幅畫,成交價是一百五十萬美元。”
男人壓着嗓子嘶吼道:“李昌雅是近幾十年都數得上的油畫天才......”
沈寧:“我不了解油畫,所以是賣不到這麽貴麽?”
氣氛愈見緊迫,就連空氣都在對峙的兩個男人之間放慢了步調,有經過的人疑惑地扭頭看着他們,展廳中維持秩序的保安也有所察覺。
最終還是年紀稍輕的青年退了半步,道:
“這位先生,你是自己離開,還是我讓人請你離開?”
......
看着男人灰溜溜離開的背影,喬語顏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她神色複雜地看向沈寧,後者在男人離開後神情也緩和了下來,溫柔地看着兩位女士,笑起來時臉上露出兩個小梨渦:
“剛剛有點沒控制好情緒,不會給喬小姐造成麻煩吧?”
喬語顏抿了抿唇,低聲道:“沒有,謝謝你。”
“哈哈哈小寧做的好。喬小姐雖然能幹,但對付男人經驗還是太少,阿姨來告訴你......”
商夫人贊賞地看了沈寧一眼,轉向喬語顏向她傳授對付男人的技巧。這話沈寧就不能聽了,吵架也是很消耗精力的,他轉到一個休息室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然而你永遠都可以相信一個虐文男主的行程表,沈寧才坐下沒多久,一個男生就不聲不響地坐到了他邊上。
沈寧微微一驚,主要是俞靜雁顯然是很不喜歡他,這要是展白或者杜銘舟,他都能理解,俞靜雁的話,的确是有些不明白了。
俞靜雁似乎也看懂了他的想法,冷冷道:“只是其他桌子的人我更讨厭。”
沈寧環視一圈,因為今天才是開展第三天,展館人滿為患,休息室裏也都是人,其他桌子上的,不是四十起步的中年商人,就是滿臉寫着“我是公子哥”的放蕩年輕人,相比較之下,他沈寧還勉強在可以容忍的範圍內。
沈寧決定和他保持友好拼桌者的關系,互不幹擾。他拿起桌上的宣傳冊,随手翻開:
“李昌雅是近兩年才在油畫界嶄露頭角的天才畫家,不只是在國內有名,在國際上也享有名聲,歐洲那邊譽他為新生代畫家領頭人物,這在國內是很少有的。不過,唯一的遺憾就是他是個華裔,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并不是中國人。”
沈寧翻書的手微微一頓,他只是碰巧翻到了這一頁,倒不需要他特別介紹,話說俞靜雁他不是不喜歡自己麽?
俞靜雁再一次看透他的內心,高冷道:
“随口聊幾句罷了。”
“你來畫展幹什麽?”他話剛問出,忽然神色一緊,像是怕自己會聽到什麽毀他三觀的回答,神色一緊,道:
“你不會是陪謝寅來的吧?為了陪伴在他身旁,扮演一個夫人角色。哪怕自己根本對油畫沒興趣,也要一整天雲裏霧裏地看自己看不懂的畫,聽別人說自己聽不懂的話。”
他的表情就仿佛如果他說“是”,他整個人都要崩潰一般。
沈寧對他并不讨厭,也不想故意惡心他,說道:
“不是,我對油畫很有興趣。”
“真的?”俞靜雁懷疑道:“你看得懂麽?”
“看得懂啊。”
“真的麽?”俞靜雁依舊一臉懷疑,他站起來道:“既然你看得懂,那我們一起去看李昌雅的畫。
沈寧對這位國內外贊譽的小天才的确有興趣,就跟着他一起過去了。
李昌雅的畫被放在一個單獨展廳,可見規格不同,因為成名還沒兩年,他所作的作品并不多,和他一起展出的還有國內其他大家的畫。
李昌雅是典型的新古典主義畫派,作品中充滿了靜谧優雅的美,整幅作品完善度極高,筆觸細膩而柔軟。兩幅畫,一位畫中少女站在溪邊取水,他柔軟而又溫和的構圖幾乎是将少女比作精靈,予人強烈的寧谧隽永感。
而另外一幅畫則顯得更為激烈。穿着騎馬裝的少女站在一匹駿馬身前,她雖然還沒有上馬,甚至這幅畫只表現了她的背影,然而那種即将從畫中沖出的強烈的征服欲和決心讓人深受震撼。新古典主義追求的是寧靜高雅古典,以理性克制感性,這幅畫在內涵上已經偏離了新古典主義,但是筆觸與少女形體的描繪依然在新古典主義範疇內。
大衆将李昌雅評為近些年畫技和藝術創造力最具潛力的天才,都是有所依據的。
俞靜雁對這兩幅畫也是贊不絕口,擡了擡下巴道:“怎麽樣,是不是很震撼?”
“嗯,對。”
沈寧在畫前停留了好一會,繼續走動觀賞其他大師作品。
俞靜雁擔當了他的導游,一邊看一邊興致來了就跟他介紹。兩人相處難得和諧,正要走到下一個展廳,忽然聽到一陣喧鬧之聲。正中的大展廳裏,有一堆人圍在一起,一個個往裏擠,其他展廳的人蜂蜂擁擁地朝那頭走去。
俞靜雁抓住一個人:“什麽事?”
“不太清楚,好像是說有什麽大師到了。”
“大師?”俞靜雁松開手,國內真正的油畫大師只有寥寥數人,這次活動力度很大,請了不少大人物坐鎮,就是不知道來的是哪位。
俞靜雁不喜湊熱鬧,只遠遠地看着。
而那一頭,随着秦夫人上前,人群終于分開一條道,人群中央,一個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老頭正對着大家笑。他臉上滿是紅潤,身材魁梧,約莫超過一米八,頭發雖然半白,卻依舊不改精神容顏。
沈寧猶如被萬道閃電劈中,頃刻間不能動彈,回憶像高速運轉的渦輪般強硬地擠進他的大腦,讓他眼前在短時間內呈現一片空白。
——
“寶寶,來,這是媽媽的老師,就是你的師爺爺,來,叫師爺爺。”
“寧寧,這周去看老師,你記得做完作業啊。”
“老師生病了,寧寧,你乖乖在家,我不能帶你去醫院,你有什麽事都讓阿姨及時通知我們啊......”
——
“媽媽。”
“爺爺。”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啓小沈事業線。
大概大家都看出來小沈要去幹嘛了,急招一位學美術的好朋友,只要你願意教我,我們就是素不相識的好朋友!
以及借這個機會把更新時間調到早上8點,除了加更,一般都這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