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骨灰揚了
一個大學生,青天白日的說這種話,這要是換了地方換個對象,估計沈寧下一刻就要被請進警察局了。不過他很幸運選對了人,兩男人只是對視一眼,眼神略略變化。
高個子問:“你要做掉沈大康?你說的做是哪種做?”
“我覺得殺人這個事我是幹不來的,所以麻煩你們随便找個地方把沈大康關住吧,我知道你們做這一行有很多辦法讓人出不來的,他欠了你們錢,你們讓他以工還債是很天經地義的事。”
沈寧認真地跟他們分析:
“他今天跟我要十萬,明天跟我要十萬,我又不是印鈔機,總有一天要受不了的。我現在已經忍不下去了,如果你們不幫我,我就去找別的人,五十萬打斷一個人的腿扯掉一個人的舌頭不讓人亂說話,我覺得還是有人會接的,這錢你們不掙也會有其他人掙。”
“相反,如果你們指望我給你們掙錢,以前的我就不說了,反正現在我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态,而如果你們綁架我,我是大學生,還有很多老師朋友同學,社會上會大動幹系地找我,無數警察會為我出動,對你們總是麻煩。而沈大康就不會了,他消失,至多其他債主會注意到,但他們又不會報警。”
因此,他總結道:
“五十萬,你們幫我解決掉這個麻煩,我們錢貨兩清,一筆勾銷。”
那兩個男人,怎麽說呢,他們倒沒有對這事感到奇怪,就覺得……
覺得這大學生就是不一樣,講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還特文明,搞得他們真以為是做生意一樣。
這會換到瘦子說話了:“你哪來的五十萬?”
沈寧:“這就不用你們操心了,我現在的金主很喜歡我。”
兩男人:“……”
兩人不由自主地往他屁股上看了一眼,瘦子說:“那你就相信我們,收了你的錢會給你辦事?”
“這我不擔心。”沈寧伸出手,很随意地在空中揮了一下,語氣平淡如水:
“要是你們毀約,我就請警察叔叔以你們詐騙的名義查查你們,順便再花點錢請人辦這事,說到底就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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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臉這事就多花點錢,少花點錢的事的表情,只要有錢,事情總能解決。事實也确實是這樣,在他們那個世界裏,這種下三濫每天都得消失一兩個,只要夠無聲無息,根本沒人會在意,連失蹤名單上都不會上去。
原以為今天又是個無聊的活,沒想到還挺有意思的,兩人對視一眼,沉默了會,過了會高個子說:
“你這事我會跟上頭的人彙報的,等消息吧。”
“行,那這段時間麻煩幫我把他看好,如果生意不成,也請盡快告訴我,好讓我能及早想下一步。”
他很好脾氣地說:“就當做個好事吧。”
聽他這麽說,瘦子人都在笑了。沈寧跟高個子交換了微信,他出來太久了,沈大康也該起疑了,拿了微信就立刻往店裏面走,他匆匆轉身的時候瘦子還說:
“放心吧,估計你這事能成,我們老板喜歡大學生。”
沈寧也不敢問這個“喜歡”是哪個“喜歡”,他這完全是靈機一動想出來的法子,還誇下了“不用你們擔心五十萬”的海口,他哪來的五十萬,他連五萬……五百都拿不出!
沈寧回到店裏的時候沈大康果然起疑去外面找他了,沈寧跟他說是自己在外面吹了會冷風靜靜,重新坐回去後,他說:
“你給我三天時間。”
沈大康一張臉立刻笑成一朵花,還親自為沈寧端茶倒水,直誇他是好孩子。沈寧矜持着,抿着唇,像受了委屈般一言不發,出門的時候眼眶還紅着。
兩人在門口一分手,沈寧冷眼看着男人走向街角的兩人,揉了揉幹澀的眼睛,轉身往學校方向走。
現在這個點是晚上6:30,一般人已經下班,但還在加班也毫不奇怪的時間。沈寧慢吞吞地走在回去的路上,秋風微涼,路人行人紛紛扣緊領口。男生雙手插入上衣口袋,安靜地躺在褲兜裏手機隔着不算單薄的褲子發燙,熱度很快傳遞到皮肉,甚至連毫無幹系的耳朵也有點發紅。
沈寧疑心這是幻覺,微涼的手指伸出口袋,在耳垂上捏了捏,能明确感受到不同于手心的滾燙。
謝寅對他又“開恩”了一點,現在允許他不用經過助理,直接打他的私人號碼了。他的手機沒有設置什麽奇奇怪怪的彩鈴,最簡單的嘟嘟嘟響了三聲後,那頭發出了一個單調的男音:
“喂。”
沈寧一時之間竟有點說不出的失落,仿佛并不希望這通電話能打通。不過他還來不及整理自己的心緒,就被五十萬巨債壓得不得不做小伏低,自己也非常嫌棄自己地谄媚地喊:
“謝先生。”
那頭聲音停頓了下,然後才道:“什麽事?”
沈寧吸了口氣,直接沖上高塔。
他說:
“謝先生,你能借我五十萬麽?”
過了有足足兩秒,沈寧才重新聽到聲音:
“你要這個錢做什麽?”
這一瞬的沈寧有羞恥的,然而在“借錢”這個本身就帶着恥意的事件外,還糅合着一些更為複雜隐秘,難以用尺度數值簡單衡量的情緒。
這世上有些東西,就是不管你怎麽努力也無法消除的。譬如你的出身,你的家庭,你那個會讓你一生都背上這個羞恥的人渣父親。
原始家庭帶來的影響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現在稍稍有些明白了“沈寧”的心情。
沈寧臉上有點燒,他重新整理了下心緒,深吸了口氣道:
“就是,就是,替人還債。”
謝寅幾乎立刻猜到了,他嗓音依然清清淡淡,仿佛對此事毫無想法,然而言辭卻是一針見血:
“為你那個父親。”
沈寧一瞬間腦袋都嗡了一聲。
“是,對。”他咬牙道:
“謝先生可以借給我麽?
寬闊通亮的辦公室裏,謝寅換了個坐姿:
“我可以借你錢,可是你拿什麽還呢?”
越是平靜的語氣,殺傷力度越大。沈寧強忍着直沖大腦的羞憤,盡量平靜地說道:
“我記得合同裏謝先生每個月要支付我‘生活費’......”
“你的工資是一個月兩萬,就算加上年終獎也要兩年才能還上。”
謝寅的嗓音沒有一絲波動,仿佛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般說道:
“你以為你能在我身邊呆這麽久麽?”
謝寅這句話不可謂不傷人,合同的時間條約是“直到甲方單方面終止合同為之”,即時限完全是由謝寅決定的,沒有人在乎沈寧的想法,仿佛他只是這項合同中的一個商品。
然而此時此刻沈寧根本沒關注這一點,他現在腦子裏都是:
What?這玩意還有年終獎的!幾個月啊?幹得好能多給點不?
蚊子再小也是肉!
“謝先生——”沈寧被沖入大腦的一串巨大數字給控制,脫口而出:
“我會做得很好的。”所以請多給我幾個月年終獎。
“你能做得怎麽好?”沒想到謝寅只是淡淡地輕笑了一聲,維持着冷漠的聲線終于有了些許波動,卻是嘲諷:
“你連畢業證書都不一定拿得到。”
沈寧張了張嘴,卻是啞口無言。
他沒想到自己随口說出的話會以這種方式反作用到自己身上,他深切地感到了一種被羞辱的痛感。而這種痛楚竟他媽跟什麽“沈寧”,“沈大康”都毫無關系,是切切實實由他自己造成的。
由他這個沈寧造成的。
此時此刻,沈寧非常慶幸他們只是隔着電話交流,否則他可能直接沖到謝寅面前,朝着他高聲呼喚:
“是專業不對口!是專業不對口!”
——謝寅那邊還在輸出,他聲線本就清貴,平時冷冷淡淡猶如冰川雪原深處最經年不化的一捧雪,而當他說着不清不楚的話,仿佛嘲諷又仿佛只是陳述簡單事實時格外直擊人心:
“連順利畢業都做不到。”
“多養你兩年,是當我在做慈善麽?”
“随便去學校裏選一個大學生,都能做的比你好吧?”
作為一個在新時代下長大,時刻接受着愛祖國愛學習愛勞動教育的沈寧被打擊得心都痛了,他臉上火辣辣的,痛苦道:
“別說了別說了!”
會讀書的,我會好好讀書的!
辦公室裏謝寅聽着電話裏男生痛苦不堪的聲音,嘴角才微微揚起。門口邵正覺對着他點了點頭,指了指手上的文件,恭敬地離開。
謝寅嘴角弧度松弛了下來,他拉扯開束縛了他一整天的領帶,略略松了口氣,無意再逗弄電話那頭的小男生,簡單道:
“五十萬可以給你,直接從你每月工資上扣,扣光為之。”
沈寧剛被一通“貶低”,以為借錢無望,聞言反射性地道:“謝謝謝先生,啊,對了......”
他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既然可以借錢,那方不方便給五十一萬,五十萬一千也可......”
嘟嘟嘟——
“......”
沈寧默默地放下手機,行吧,五十萬,就五十萬。
......
□□做事比國企快,那天晚上沈寧上完晚自修回去,就收到了來自“發哥”的信息。
【發哥:我們老大同意了,但是他有一個要求,一百萬,一百萬給你解決這個事。】
沈寧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寧:一百萬,不可能。】
【寧:你會用一百塊買一條路邊攤的皮帶麽?】
【發哥:哈哈哈哈哈哈小子很有趣,就五十萬,三天內打款成交,超過三天這事就不歸我管了。】
發哥剛發出這句話,沈寧那邊銀行到賬信息就來了,整整五十萬,一千塊錢不多,一千塊錢不少。
現在時間已經超過晚上十點了,沈寧看着短信上的最新信息,喃喃自語:
“是剛剛下班麽?”
“真辛苦啊。”
作者有話要說:
沈寧的邏輯:人渣,搞掉,“沈寧”,不用謝我。(畢竟我們是異父異母的同一個人)
如果“沈寧”感激他做的,他會略略有些高興;如果“沈寧”接受不了他的行為,他也會面無表情強迫他接受。
小沈還是比較強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