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謝謝謝你
入夜, 黑暗蔓延至整座皇城，漆黑一片，遠遠望去, 仿佛罩下的一塊巨大黑布。在黑布遮蓋下的西南一角, 卻和寂靜的黑夜不同, 亮出一束微光。
這一處，正是鎮國公府。
此刻鎮國公府燈火輝煌，宛如白晝。
府上的人全聚集到了鎮國公的卧房門外，焦急如焚地望着緊閉的門，鎮國公夫人揣着手, 惴惴不安道：“這都進去兩個時辰了, 怎麽還一點動靜都沒？”
小張将軍趴着門縫往裏看：“……什麽都看不到啊！”
淑妃着人搬了凳子過來，面色從容地喝着茶，心裏卻也是緊張地揪在了一起。
只是曲菡和沈靈溪現在全在裏面，一個指導太醫們下手操作，一個現場直播和姜昭那邊的專家交流, 外面只剩她一個人能擔的起穩住衆人的操作了。
看着父親開膛破肚的畫面, 淑妃捏緊了茶盞, 面上卻不敢表現半分, 聲音也壓抑着不洩露情緒：“不會有事的，父親吉人自有天相。”
照她們現有的醫療技術, 腹膜炎，別說治好, 就是查出來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現在不但找到了病症, 還有救治辦法。
雖然九死一生。
但是淑妃相信，這時候姜昭出現，一定是老天爺冥冥之中在幫他們, 她父親一定會絕處逢生，大難不死。
鎮國公夫人一點沒被淑妃安慰到，“你還說，要是你父親出了事，你就是不忠不孝，萬死也難辭其咎……我剛才就該堅持……”
元音儀手拿着樹枝蹲在地上戳螞蟻，聽見淑妃刻意壓低的聲音道：“不忠不孝又如何？即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願意一試。”
國公夫人：“你這孩子話說的……我們是知道你是為了你父親，可旁人未必會知道，到時候，別人戳着你脊梁骨罵的時候你可別哭！”
冷靜之後，國公夫人越想越覺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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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丈夫左右活了六十年了，算不上特別長命，但也比大多數人幸運了，現如今因為惡疾去世，雖是令人傷神痛苦，但未必不能接受。
可她閨女才多大？
三十都不到。
為了救他，一己之力承擔下如此大不敬的行為，若是真治好了，丈夫一句話，倒也沒人敢指責她，若是治不好，到時候……
何況她們也說了，手術九死一生。
冒險，太冒險了！
越想，鎮國公夫人心裏越是着急，奪過淑妃手裏的杯子：“你就一點都不着急？要我說，還是讓人全都出來，這手術我們不做了！”
她又對小張将軍說：“敲門，讓人都出來，我們就當無事發生過！”
淑妃聞言從凳子上跳起來，“不行，肚子都開了，怎麽能讓人出來！”
鎮國公夫人聽到這句話，險些栽倒在地上：“你……你說什麽？肚子都開了？這……”
小張将軍本來想敲門，見狀趕緊扶住自家娘。
國公夫人閉上眼，眼睛裏全是衆人謾罵淑妃的虛影，一口氣哽在胸口，差點喘不上來。
淑妃趕緊過去幫她順氣，“娘，你想相信我們，父親一定不會有事的，他們……他們已經在清理腹部了，清理完，縫合上，和以前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差別。”
國公夫人氣喘不上來：“……不行……”
元音儀扔掉枯樹枝從地上起來，“國公夫人，有皇嫂和小菡在，不會出意外的，你別自己吓唬自己。”
淑妃：“是啊娘，別自己吓自己。”
國公夫人搖了搖頭，正準備說話，房門打開，沈靈溪站在門內：“國公夫人，手術一切順利，您別憂心。”
見沈靈溪出來，鎮國公夫人連忙拽住她衣袖：“你說真的嗎？”
“嗯，您放心。”沈靈溪點頭：“手術已經在進行收尾工作了，很成功。時間也不早了，夫人，您先早點回去休息吧，不然等鎮國公身體好了，您身體再累垮了就不好了。”
一聽手術成功，鎮國公夫人道：“我進去看看他！”
沈靈溪攔住她：“夫人，鎮國公現在需要靜養。”
國公夫人：“不能看嗎？”
沈靈溪：“嗯，進去需要全身消毒除菌，不然對手術影響很大。夫人，您先休息，等明天再看好嗎？”
聽到對手術影響大，鎮國公夫人沒再堅持。
她望了望沈靈溪，又望了望淑妃和小張将軍。
沈靈溪對淑妃使了個眼色，“淑妃，你先帶夫人回去休息。”
淑妃：“弟，還不趕緊扶娘去休息！”
鎮國公夫人拽着沈靈溪的衣袖，叮囑道：“那我先回去了，将軍出現情況一定要通知我。”
沈靈溪：“夫人，您放心。”
鎮國公夫人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沈靈溪轉身準備進去，胳膊被淑妃拉住：“手術在收尾了？”
從剛才直播的情況來看，分明是剛破開肚子不久，正準備割掉病症的源頭闌尾，怎麽可能就收尾了？
沈靈溪知道她肯定一直在盯着直播，沒打算瞞她，附耳說：“我不希望手術進行到一半中斷。”
淑妃：“……”
沈靈溪：“你也別在這守着了，回去穩住你娘親，手術結束我讓春桃給你送信。”
淑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明明是個惡毒的女人，為了後位不惜對她下手，殘害她的孩子，然而就是這樣惡毒的女人，現在卻為了救她的父親親力親為、鞠躬盡瘁。
她能相信她的誠心嗎？
似乎從她看到直播，迫不及待地從宮裏趕過來的時候，她們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由不得她相信不相信。
她點頭，不再有半句疑問，“知道了。”
鎮國公夫人離開後，手術還依然在繼續。
沈靈溪回到房間，沖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其中還帶有一些腥臭味，令人渾身不适。
她皺了皺鼻頭，走過去。
手術是來自一千年後的超前技術，他們第一次顯得尤為緊張，沈靈溪只看着扁長鋒利的小刀一點一點地割着腹腔裏的爛肉……
姜昭也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看着虛鏡上放大的血淋淋的場景差一點把隔夜飯吐出來。
然而随着手術的進行，她根本無暇顧及這些。
直播裏的圖像視頻別人看不見，她又不像曲菡一樣有一手好畫技，只能艱難地一邊用手比劃，一邊盡力去描述。
割完闌尾、清潔完腹腔，姜昭口幹舌燥、渾身冒汗。
張子航坐在一旁，看見松氣後的她咕嚕咕嚕地喝完一整瓶水，撐着下巴問道：“我始終想不太明白，現在交通發達，你老家裏的人生了病接過來就行了，再不濟我讓專家過去幫他做手術也行，你為什麽非得在這費勁比劃呢？”
雖說這就是個不足為奇的小手術，可手術也不是誰都能做，想做就能做的呀。
沒有經驗的，差個一兩厘米那可是很致命的！
姜昭沒法和他解釋她有個可以和千年以前的人交流聯系的直播系統，手捏着喝完的礦泉水瓶：“小手術嘛，那邊還是可以做的，不需要那麽興師動衆……”
張子航：“……也是。”
現代醫療那麽發達，這又是個小手術，确實不需要興師動衆。
但如果姜昭剛才沒有表現的那麽緊張，他會更信服一點。
姜昭怕他再追問下去，捏了捏眉心道：“謝謝張總和各位專家的幫忙，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張子航撈起西裝起來，“我送你回去。”
姜昭：“不用這麽麻煩。”
張子航指了指腕上的表：“十二點了，讓女孩子夜晚獨自一個人回家不是紳士的行為。”
原來手術做了這麽久，已經那麽晚了……
從下午到現在，他們連口水都沒喝過，卻半句抱怨的話都沒說過。
姜昭突然很不好意思，無措地搓了下手：“那個……抱歉，沒想到會浪費大家那麽久，我請大家吃頓飯吧。”
聞言，張子航道：“飯就不用你請了，你明天趕飛機要早起，還是早點回去休息。”
姜昭簽了《生存》的合約，明天就是她作為常駐嘉賓的第一次錄制。
這事雖不是秘密，但沒想到張子航竟然也知道的那麽清楚。
姜昭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張子航：“嗯……關心一下公司藝人的行程，沒什麽問題吧？”
确實沒有毛病。
《生存》的錄制從機場就開始了，姜昭想了想，也不想因為狀态差被有心之人拿出來拉踩。
她同意了張子航的決定，飯等她回來之後再請，由他先送自己回去。
回了家，姜昭泡了碗泡面，這才看到沈靈溪她們給她發的消息。
【張淑妃：手術是成功了嗎？為什麽我父親還沒醒？不會出現什麽意外吧？是不是因為太醫們第一次手術，技術不到位？……】
【沈靈溪：今天你說了很多話，記得喝潤喉茶，不要弄壞了嗓子。】
【曲宜妃：昭昭，早點休息。】
姜昭給沈靈溪和曲菡各回了句ok，給淑妃發消息：【手術已經成功九成了，需要再觀察兩天，你別太着急，過兩天你父親應該就醒了。】
發完這句話，姜昭看到淑妃的聊天框上方變成了“正在輸入中……”
然而直到姜昭吃完面，才收到淑妃的消息：【謝謝你。】
她可能有很多話，但最後都凝聚成了沉重簡短又真誠的三個字。
謝謝你，昭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