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恒安公主
元音儀踏進绮蘭殿的時候, 曲菡還在和姜昭聊天。
她垂眉斂目，眼神似是沒有焦距，只蘊着無盡哀愁, 再配上繡着初荷的粉色宮裝, 更顯嬌弱可人。
小宮女忙扯了下看起來在發呆出神的曲菡, 小聲提醒她：“小姐，音儀公主來了。”
曲菡聞言驀地擡起頭。
元音儀走進殿裏，伸手掀開放在桌子上的賞賜品看了眼，哂笑出聲：“宜妃真是好本事，剛進宮就牢牢抓住了皇兄的心, 又是封妃又是賞賜的, 怕再過幾日，皇後的位子都給你坐了吧。”
急匆匆給姜昭留了句消息，曲菡從塌上起來，朝元音儀走過去：“小儀，你終于肯見我了。”
眼看曲菡靠近她, 元音儀抽出腰間的長鞭, 對着她的方向甩了一鞭冷聲道：“別過來！”
話剛落, 手被攥住, 微涼的指尖勾着她的手，涼意傳到她手裏。
想問她手怎麽這麽涼, 話到嘴邊又想起來自己還在生她的氣，要是問了, 好不容易端起來的姿态又全功虧一篑了！
眼睛斜蔑着曲菡, 元音儀板起臉：“放開本公主！”
曲菡搖頭拒絕：“我不放！我放開你肯定又不理我了！”
元音儀咬牙放狠話：“你信不信本公主用鞭子把你打的皮開肉綻。”
曲菡：“那你便打好了，打死我也不松手！”
元音儀捏着鞭子的手有些發抖。
她知道元音儀不會打她，但怕她掙開, 雙手上移，抱住了她胳膊：“小儀，你聽我說，我對你都是真心的，不摻半點虛情假意，更沒有把你當成往上爬的工具人。我們認識那麽久，難道你都不相信我嗎？”
元音儀被她抱着胳膊，不知道是她抱的太緊了掙脫不開，還是怕力氣用大了把人甩出去不敢用力，總之沒掙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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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曲菡的話，元音儀胸腔起伏劇烈：“本公主就是因為太相信了你，才會被你騙到現在！你休想再騙本公主！”
元音儀從出生起就不被待見。
她的母妃因為生她難産而死，教養她的劉貴人也死于非命，就連她的父皇，也因為在皇宮裏碰到了她，回去後一病不起。
她就是個克天克地克父母，把所有人都克死的孤煞命。
那麽不詳的一個人，沒有人喜歡她，甚至于後宮之中人人都可以欺辱她，宮女太監打她、罵她、将她當出氣筒、惡毒地詛咒她……
她原以為她的人生就是這樣黯淡無光。
直到遇見了曲菡。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她正被老太監掐着脖子往水裏按。
刺骨的湖水從鼻子、嘴巴、耳朵鑽進四肢百骸，一點點消磨她的意識。
快要窒息時，她聽見小曲菡稚嫩的帶着喘息的聲音傳過來：“你們在幹什麽？我已經喊了人了，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老太監怕她喊來人把事情鬧大，放開她匆匆跑了。
她渾身是水，狼狽不堪，而小曲菡穿着一件繡着粉荷的小馬甲，頭頂紮着兩個小揪揪，圓溜溜的眼睛一轉，靈動漂亮的不像話。
她們之間有着雲泥之別。
小曲菡卻絲毫沒嫌棄她，從懷裏掏出一條粉色絲帕遞給她。
絲帕幹幹淨淨，還有香氣，而她的手心在剛才的掙紮中抓滿了泥水。
她沒有接。
小曲菡靠過來，拿着帶着香氣的手帕幫她擦臉上的水：“你是不是個小啞巴呀？他們都要淹死你了，你不知道喊人求救嗎？”
“我是十公主。”
元朝上下都知道十公主元音儀天生孤煞命，她覺得，她告訴了眼前人自己的身份，她一定會害怕地跑掉。
可小曲菡鼓起了腮幫子說：“原來你會說話呀，那你是公主還讓他們欺負你，你是小傻子吧？”
從此她知道了，她是身份尊貴的公主，沒有人能欺負她，即便她是所謂的九天孤煞命。
然後她們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可她沒想到，好朋友都是假的，她不過是曲菡相識皇兄的工具。她背着自己和皇兄見面，約會，互定終身……
甚至直到她進宮前一天自己才知道消息。
元音儀生氣，生氣她算計自己，生氣她利用自己，生氣自己認為的情誼在別人眼裏不值一提，更生氣自己會生氣！
想到過往種種，元音儀生氣地要甩開曲菡的胳膊，反被她抱的更緊。
曲菡道：“小儀，我騙你幹什麽？真像你想的那樣，我步步為營，就為了靠近皇上，進宮當皇妃，那我……你都對我這麽好了，我還費那麽大勁冒被你誤會的風險幹什麽？我直接跟你說不就好了。”
這也是元音儀生氣的點，她要真喜歡皇兄，想進皇宮，她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她不管。
元音儀哼笑：“為什麽不敢告訴我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曲菡：“小儀，我知道你無非是覺得你常常跟我說讨厭皇宮，想離開皇宮，我認為跟你說了你不會同意，所以不敢告訴你。
“可你想想嘛，你從小身在腌臜的皇宮，見慣了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我與你一快長大，我又何曾不知道呢？這皇宮有什麽好的？對我來說，皇上給我再多榮寵，也比不上和小儀你游山玩水快樂呀。
“小儀，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你不理我這段時間我飯都吃不了，你看我都瘦了。”
她一進绮蘭殿的時候就發現曲菡瘦了。
只是那時候她剛接到賜婚聖旨，正在氣頭上，強行忽略了，現在聽着她一句句真切的話，心裏有一絲松動。
恰好這個時候，外面傳來腳步聲。
元音儀帶着曲菡轉身，便看到吳昭儀一手提着禮物，一手提着裙擺，要走不走的樣子。
三個人對視兩秒，吳昭儀提着禮物上前，行了個禮道：“參加恒安公主，宜妃娘娘。”
把曲菡的手推下去，元音儀掃了眼吳昭儀：“你來幹什麽？”
吳昭儀趕忙将禮物放到兩人面前：“宜妃娘娘新封了賞，特來讨個喜。順便也恭喜公主，小張将軍英姿飒爽，與公主甚是相配。”
吳昭儀最近吹彩虹屁吹上了瘾，見誰都要吹一吹。
剛剛曲菡和元音儀姿态親密，她想着兩人關系肯定不錯，也許，向皇上舉薦小張将軍也是元音儀的授意。
她挨個吹過去：“宜妃娘娘眼光真好，從萬千公子中選出了小張将軍。小張将軍和公主真乃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提起這件事，元音儀剛剛松動了一點的心又崩回去。
她冷嗤：“那可真是多虧了宜妃，為本公主的婚事那麽操心！”
完了，又生氣了。
曲菡看着她剛哄了半天，現在又傲嬌回去的元音儀無奈地嘆了口氣，“公主，您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吳昭儀在這，她不好明說，轉過身剛想讓吳昭儀先回去，王才人徐良娣等人也紛紛帶着禮物到了。
過來就是一頓恭喜。
為什麽偏偏這時候全來了？
曲菡深覺疲憊不堪，應付了兩句，餘光看見元音儀準備走，她伸手拽了拽她衣袖，和吳昭儀她們道：“各位姐姐，我和公主有些事要商讨一下，我們改日再聚可好？”
元音儀抽回自己的袖子：“宜妃還是先忙自己的事吧！”
說完，她大步走出了绮蘭殿。
從绮蘭殿出來，元音儀還看見幾個嫔妃有說有笑地往這邊走，皺了下眉，轉頭去禦書房。
禦書房裏，皇上正和大臣們商讨事情。
元音儀直接闖了進去，“我不要和那個臭小子成親！”
見到元音儀，沈相拱手道：“陛下，臣已命人張貼皇榜，并着人在民間探尋，必會盡力尋找神醫下落。無其他要事，臣先告退了。”
其餘大臣也紛紛拱手退下。
禦書房內只剩下兄妹二人。
李順泡了杯龍井過來，皇上朝她努努嘴：“多大人了，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莽撞，先喝口茶再說。”
元音儀端起茶盞，一口飲盡，将話又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我說，我不要和那個臭小子成親！”
看了眼胞妹，皇上坐到龍椅上：“朕之前問你，你屬意誰你也不說，現在幫你選了，你又不滿意，那你說說，你想和誰成親？”
元音儀：“我不想成親！”
皇上：“你說你這不胡鬧嗎？你都多大了還不成親？你是想成為老姑娘，叫整個皇城都看你的笑話？”
皇上看着那和自己相像臉上出現不屑：“從小到大，我被戳着脊梁骨罵的還少嗎？”
母妃去世後，四周群狼環伺，他自己尚且自身難保，更無暇顧及到親妹妹。
後來他登基，雖然是将那些人挨個賜罪，也不準別人再提半個字，但終究沒辦法抹消掉她心底深刻的陰影。
現在她自己說出來，皇上有些心痛：“這是能相提并論的一回事嗎？”
元音儀：“無非全是他人對我議論猜測，不是一回事又有什麽區別嗎？我活着是為了自己，又不是為了別人。如若我真在乎別人的想法，早就該在小時候羞憤地一頭撞死在石頭上了！”
皇上蹭地從龍椅上站起來，愠怒道：“元音儀，你是要氣死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