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既入高牆
跟着小姐入宮月餘, 她日日謹小慎微,不敢多言,今天實在沒忍住多嘴了兩句, 沒想到皇上就來了。
還罵的那麽響, 估計全被聽到了。
她一條賤命不值錢, 可害怕波及到小姐,頓時慌的沒了神,噗通一聲跪到地上,忐忑地喊了句“小姐”。
小宮女跪在曲菡身後,從銅鏡望過去, 剛好能看見她不停顫動的肩。
把香囊收進袖口, 曲菡起身正準備扶小宮女,卧房的門被推開,身穿龍紋長袍的皇上邁步進來。
“不慌。”曲菡安慰地拍了下小宮女,轉身對皇上行禮:“妾身參加陛下。”
皇上走上前虛虛地托住她胳膊:“無須多禮。”
掌心托着曲菡胳膊,将她扶起來, 手腕卻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冷如冰霜的手, 像是剛從冰窖裏拿出來般。
再擡眼瞧見她瘦了一圈的臉, 皇上心中生出憐意,反手握住她。
然而沒待握緊, 手已抽了回去,曲菡禮貌疏離地問他:“陛下深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普天之下, 皆乃皇土, 他到哪哪裏需要什麽理由,可直白地說來睡你不太文雅,他低咳一聲道:“哦……朕今日前來是想讓你幫朕參謀參謀, 幫儀兒選門好親事。”
大太監李順也适時地将拟好的名單呈到曲菡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看見曲菡身體恍惚了一下。
曲菡瞥了眼名單,聲音溫柔如常:“婚姻大事應由父母長輩做主,或由自己決定,陛下問我一個外人……我如何知曉。”
皇上不贊同的搖頭道:“就數你和儀兒關系最好,你不知道誰還能知道?”
曲菡眉目微斂:“妾身确實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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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沒料到曲菡會說不知道,皇上頓了片刻才道:“那你幫朕問問儀兒。從小你和儀兒關系就好,儀兒不會瞞你。倒是朕,不知怎的,儀兒和朕怄氣,一個月沒理朕了。”
聽到皇上的話,曲菡心裏生苦,小儀又何曾不在和她怄氣呢。
“父皇走的早,我這個做哥哥的總得上心些。都老大不小了,再不成婚像什麽話!”皇上邊說邊往塌上走:“講這麽久,怎麽連口茶都不願意給朕喝嗎?”
曲菡趕緊朝小宮女使了個眼色。
茶端上來,皇上揭開茶盞輕嗅,淺淡的香味于鼻尖湧動,細膩柔和,是前陣子送到宮中的曼松貢茶。
曼松茶産量稀少,三宮六院能分到的都是少數,何況是剛進宮的曲菡。
他倒不覺得稀奇,只是問道:“儀兒送的?”
曲菡應聲:“是。”
皇上端着杯子喝了口,好像比他殿裏的曼松茶還要醇香甘甜,圓潤順滑,他眯着眸子道:“果真儀兒最心疼你,什麽都往你這送。”
一杯茶下肚,熱騰的茶流入四肢百骸,暖的身體有些冒熱。
他放下茶盞還沒出聲,聽曲菡道:“更深露重,妾身便不多留陛下了。”
往常,無論他去哪個宮殿,她們都恨不得他多待會、再多待會,趕他走,曲菡是頭一個。
他擡頭,不免多看了曲菡兩眼。
曲菡消瘦了很多,臉頰微微有些凹,眼睛也不似以前那般明亮,可依舊花容月貌、嬌豔動人。
此刻她站在自己面前,纖細的身姿仿佛不堪一擊,又仿佛屹立不倒……
皇上心裏突地冒出一句詩。
【秋雨欲摧紅菡萏,豈聞菡萏綽姿豔】
一場急促的秋雨傾斜而下,滿池的荷花仿佛挺不過明天,可誰知道,嬌豔的荷花看似不堪一擊,卻分明不畏懼任何風雨,依舊風姿綽約,動人心魄。
果真人如其名,名如其形。
皇上一直盯着她看不說話,曲菡出聲喚他:“陛下。”
皇上:“嗯?”
見皇上回神,曲菡再次出聲提醒:“更深露重……”
然而不待她說完,皇上順着她話說:“更深露重,如此朕今晚便歇在這罷。”
曲菡:“……”
她是這意思嗎?
她心裏清楚,既入了後宮就是皇上的女人,皇上寵幸她應該歡喜,可袖子下的手偏偏攥在了一起。
手指糾結環繞,她看見皇上挑眉問她:“怎麽,不方便?”
“是!”曲菡大叫一聲,叫完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偷偷看了眼皇上才鼓起勇氣說:“妾……妾身月事在身,恐陛下沾染後不吉。”
原來是月事!
皇上緊繃的神情出現一絲松動。
馨妃月事那幾天也是這樣孱弱,皇上不疑有他。只是,以前馨妃月事時總是會纏着他,同他撒嬌,怎麽到了曲菡這反而唯恐避之不及?
他心裏有疑惑,也就直接問道:“為何不吉?”
曲菡手心緊張的冒汗:“女子為陰,血為不詳,兩者合二為一更盛,自是容易沾染邪晦,陛下九五至尊,恐傷聖體。”
皇上從沒聽過此類傳言,但又覺得她說的句句在理,略有些疑惑道:“愛妃如何會知道這些?”
第一次說謊,曲菡心中發慌,可話已經說出來,她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說:“是……是位高人告知妾身的。”
皇上問:“哪位高人?不知現在何處?”
曲菡深吸氣,故作莫測道:“高人雲游四海,行蹤難以琢磨,妾身與高人也僅有半面之緣,只知她姓姜,別的一無所知。”
聽到她對高人知之甚少,皇上沒再繼續問下去。
他坐在塌上,細碎的月光透過窗戶進來,落在曲菡身上,将她襯的越發柔美。
真想……
只是那位姜高人的話又如同一根缰繩拉拽着他,腦子裏也忽然鑽出兩件馨妃月事時遇到的怪事。
左右權衡良久,最終他決定還是謹慎些:“朕想來還有些公事未處理,即是如此,朕便先回去了。”
曲菡行禮:“妾身恭送陛下。”
皇上離開,小小的卧房內再次歸于平靜,小宮女壓着聲音問曲菡:“小姐,您月事不是還有半月才至嗎?”
曲菡嘆氣道:“權宜之計罷了。”
“小姐你真聰明。”小宮女大字不識幾個,只以為是和孫子兵法一樣,這是個叫權宜的人寫出來的計謀。
皇上在這多久,曲菡心裏的弦就緊繃了多久,現在放松下來,渾身的力氣仿佛一下子被抽幹。
她腿腳軟的幾乎站不住,好在小宮女及時扶住了她。
小宮女看着她失了血色的臉,着急道:“小姐,你沒事嗎?”
曲菡揮揮手,“沒事,休息會就好了。”
小宮女聞言扶着她坐到塌上,又趕緊倒了杯茶給她。
休息了會,曲菡臉色好了許多,但依然有些病态,小宮女四下看了圈,抱起李順留下的名單就朝外走。
瞥見小宮女的動作,曲菡叫住她:“你拿它們幹什麽?”
小宮女轉過頭,兩邊腮幫子鼓的老高:“當然是把它們抱出去燒了!”
曲菡被她氣憤填膺的模樣逗笑,“你拿它們撒氣有什麽用?”
小宮女:“可這些讓小姐不高興!”
曲菡偏頭望向窗戶,仿佛隔着窗戶看到了外面紅磚綠瓦的宮牆:“既入高牆,舊人終離,諾言作廢,興與不興有和別?”
已經進了深宮,以前的人始終會迎來離別,曾經許下的諾言也沒有再實現的可能,開心和不開心有什麽差別呢?
她拿過小宮女懷裏的名冊打開,看着上面筆跡工整的字,萬般無奈道:“我們終究是長大了,也終究……逃不過宿命。”
和小姐一路走過來,小宮女最清楚她的難處,眼淚忍不住往下落:“小姐……”
姜昭早上剛開播就看到彈幕上聊的熱火朝天。
【王才人:玉嫔姐姐真是那麽說的?】
【應常在:如此說來,玉嫔姐姐也在看我們直播了?】
【吳昭儀:玉嫔妹妹出來說句話呗。】
姜昭看的雲裏霧裏,邊抹着沙拉醬邊問:“你們在聊什麽啊?”
【吳昭儀:昨夜皇上去玉嫔那過夜,玉嫔月事不便,用你白天編的理由說給皇上聽。結果皇上不但信了,還誇玉嫔知事理、明大義,連升五品封為玉嫔。】
【王才人:若早知道此番話語得皇上如此歡心,我萬不會教玉嫔姐姐搶了先。】
【徐良娣:你可閉嘴吧,說的陛下會去你那過夜似的。】
姜昭忽略兩個小學雞吵架,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宮裏一般不都是一級一級往上升的嗎?連升五級……還可以有這種操作嗎?”
這得手拿龍傲天大女主劇本才做的到吧!
【司敬嫔:一般人自是無此番殊榮,然而這位玉嫔實乃例外,自小她便可以自由出入皇宮。】
【王才人:自由出入皇宮?莫非她自小和陛下青梅竹馬,皇上特許的例外?】
【司敬嫔:我也只是聽父親提過一嘴,各中細節并不清楚。】
【吳昭儀:真是奇怪,我以前竟從未聽過她。不過能得此種特許,想來确實得皇上喜歡。】
【應常在:馨妃姐姐重病纏身,尚在修養,空出來的位子怕是玉嫔姐姐的了。】
又有特例随意進宮皇宮,又短短時間內連升五品,這絕對是金手指又粗又長的女主劇本啊!
她肯定特有錢!
姜昭表面上在吃飯,然而心思已經飄到九霄雲外,盤算着怎麽抱上這只粗大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