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卡蓮順利等到了梅洛赴約。
和之前一樣深幽寂靜的黑暗中，黑發血眸的小惡魔如期而至。這一次他手裏舉了一支蠟燭，幽藍色的燭火随風搖曳，将他的瞳孔映照成深邃濃豔的暗紫色。
“梅洛，你來啦。”
卡蓮開心地對他揮手，微微卷曲的雪色長發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擺，猶如水面泛起淺淡的漣漪。
梅洛聽到她的聲音，視線移向她，短短一瞬間，眼中閃過似有若無的笑意。
“我不是來見你的。”他聲音低幽，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我只是路過。”
卡蓮不介意他冷淡的态度，畢竟他們也只認識了幾個小時而已。
“好吧，路過。”卡蓮溫和地笑了笑，眼睛像兩枚漂亮的彎月，“那你這是要去哪裏呢，可以告訴我嗎？”
梅洛認真回答：“去為這支蠟燭尋找一個合适的燭臺。”
卡蓮聞言，垂眸望向他手裏的蠟燭：“黑巢的燭臺有什麽講究嗎？”
梅洛：“必須是人類的頭骨。”
“……”
卡蓮突然覺得頭皮有些疼。
上揚的嘴角默默垂了下去，她雙手背在身後，不動聲色地試探：“那你現在要先去找燭臺嗎？還是先留下來陪我聊一會兒再去？”
梅洛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
他幽幽注視着卡蓮輪廓優美的腦袋，又垂下眼睫，安靜打量無聲燃燒的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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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兩件事可以同時進行。”
卡蓮：……我覺得不行。
“要不還是這樣吧。”卡蓮溫柔地提出建議，“你先去找燭臺，回來的時候再和我聊。剛好不浪費時間，也不耽誤你的事情。”
梅洛：“惡魔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
卡蓮：“……”
的确，惡魔的壽命遠比人類要長得多，在無盡漫長的歲月中，也許肆無忌憚地浪費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好吧。”
卡蓮不想和這位寶貴的盟友唯一候選人産生分歧。她拿出藏在角落的無毛雞，大方地遞給梅洛，“這是一只頭型完美的雞，比人類的頭骨要更小巧，或許你可以用它做燭臺試試。”
“……”梅洛微一挑眉，“你為什麽會有只雞？”
成功轉移話題了。
卡蓮輕眨眼眸，順着他的話接下去：“是一匹很可愛的小馬送給我的，我猜它可能是想讓我吃掉這只雞。”
梅洛詫異地微微蹙眉，似乎無法理解卡蓮這番話。
但他沒有過多在意，而是一邊觀察卡蓮手裏的雞，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那你想吃這只雞嗎？”
卡蓮剛想回答“想”，轉念一想自己的目标是拉攏對方，随即改變口風，“你呢？梅洛想吃嗎？”
梅洛搖了搖頭：“惡魔不喜歡這種食物。”
……還好剛才沒有回答。
卡蓮暗暗慶幸，狀似贊同地點頭迎合道，“我也不喜歡。”
“哦？你為什麽不喜歡？”梅洛擡眸，似笑非笑，細銳的猩紅豎瞳在燭火下浮蕩着融融流光。
這個問題倒是很好回答。
卡蓮如實道：“因為雞肉不夠鮮嫩，也沒有營養，吃起來沒什麽意思。”
她原本也是很喜歡吃雞肉的，但長時間的皇女生活已經将她腐蝕得日漸嬌奢，漸漸的，她忘記了廉價的炸雞是什麽味道。
偶爾也會懷念，也想讓宮廷廚師做出記憶中酥脆油膩的炸雞翅嘗嘗。
但她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食物會讓她回憶起曾經無憂無慮的生活，更會令她貪戀過去的安逸。
這會讓她松懈，繼而讓她輸掉一切。
她不能輸。
更不能在這個地方悄無聲息地死去。
想到這些，卡蓮安靜地垂下眼睫，一絲薄霧般的陰郁籠上她的面孔。從梅洛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蝶翼般濃密的純白長睫，猶如冰川之上紛紛落下的新雪。
幹淨而冰冷。
“的确。”梅洛笑了一聲，似乎對她的回答很贊同，“動物的肉遠沒有人類的血肉鮮美，口感也是天差地別。”
“尤其是貴族少女的肉。清甜、細嫩、綿軟，色澤和紋理也很好看。”
卡蓮：“……”
這讓她怎麽繼續迎合下去？幹脆邀請他來吃自己這個大活人好了？
幽藍的燭火仍然在輕輕搖曳，在牆上映出猙獰可怖的陰影。卡蓮覺得這只小惡魔在戲弄她，他想看到她露出驚恐、害怕的表情。
然而很遺憾，她并不會因為這點恐吓就驚慌失措。
事實上，她的确見過貴族少女的血肉。
在她三皇兄的身後。
據說，那個少女愛慕她的三皇兄英格蘭姆，不僅在宮外諸多糾纏，甚至跟随她的父親潛入王宮，偷偷找到英格蘭姆的寝宮，繼續對他死纏爛打。
當時卡蓮正在陪英格蘭姆下棋，棋局已明，對卡蓮來說，贏下這盤棋只是時間問題。
英格蘭姆神情陰鸷，剛好那名可憐的、熱忱的少女闖了進來。
長鞭如暴雨般傾瀉而下，少女來不及逃竄，便被活活抽死了。
少女的生命如同鮮花般轉瞬凋零，卡蓮看着皮開肉綻的屍體，耳邊響起英格蘭姆陰冷的聲音：
“這就是不守規矩的下場。皇妹，沒吓到你吧？”
飄遠的思緒逐漸回歸，卡蓮的視線落到梅洛的臉上，隐約有些想笑。
和她乖戾的三皇兄比起來，這只小惡魔簡直可以用純良來形容。
她微微歪頭，用不谙世事的語氣說道：“我沒有吃過，不過年輕的肉|體總是要更細膩些的，生肉也比熟肉要更鮮嫩，只不過很多人吃不慣生食，才會對其大肆抵觸罷了。”
聞言，梅洛點了點頭，看向她的目光裏多了一絲欣賞。
“你對美食上的見解倒是和我們惡魔一致。”
卡蓮謙虛一笑：“見解說不上，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喜好而已。”
“那你今天進食了嗎？要不要我去找一些年輕人類的血肉給你？”
卡蓮臉上的笑容一僵：“不用了，我也不是很餓……”
“可是我看你的肚子都凹進去了。”
“……”
卡蓮臉色一紅。
她自認從被擄到現在一直掩飾得很好，沒有将一絲一毫的狼狽展露出來。結果還是被這只小惡魔發現了，這讓她多少有點猝不及防的尴尬。
事實上，她原本的打算是讓梅洛幫她把那只沒毛的雞處理一下，不管是蒸還是烤，只要能弄熟就好。可是如今話說到這份上，再提熟肉就會推翻她之前的言論，所以她現在絕對不能承認自己餓了這件事，否則她至今為此的全部努力和忍耐都會前功盡棄。
“我沒有餓，是因為我的裙子太緊了。”卡蓮一本正經地解釋，“人類女性喜歡穿緊身的裙子來凸顯自己的細腰，所以你看到的其實不是我的肚子真實的樣子，而是被裙子制造出來的假象。”
“真的嗎？”梅洛眼睛一亮，似乎對她說的這種現象很好奇，“那我可以摸摸嗎？”
“哎？”卡蓮一懵，“摸什麽？”
“你的肚子。”梅洛回答，蒼白的手指隔着鐵欄指向卡蓮平坦的小腹。
卡蓮：“……”
這是什麽要求？
這是什麽無禮又離譜的要求？
如果不是小惡魔的眼神太過純粹，她幾乎要以為對方是在性騷擾了。但別人性騷擾一般也是摸胸摸屁股什麽的，他提出摸肚子的請求，反而讓卡蓮覺得他沒有把自己看作雌性，而是把她當成了小貓小狗一樣的存在。
好吧，小貓小狗也比雌性要好，至少這樣她不會被強迫和侵犯。
“也……也不是不行。”卡蓮為難地摸了摸臉，像是在害羞一樣，她雙頰微紅、眼神閃躲，最後不好意思地輕輕點頭，“那就給你小小地摸一下吧，一定要輕一點哦，我怕疼。”
梅洛：“好。”
他靠近了些，伸出一只手，探進鐵欄縫隙，慢慢貼上卡蓮的小腹。
雖然隔着一層柔軟的布料，但卡蓮還是下意識縮了一下。
因為梅洛手指的溫度實在是太低了。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蒼白而修長，關節分明，藍色的血絡蜿蜒而清晰，如同肆意生長的荊棘。但他的手并不柔軟，也不溫暖，是卡蓮從未感受過的冰涼和冷硬，仿佛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正順着他的指節曲折而上，無聲而野蠻地劃開她的衣物，滲進她的肌膚。
她不由自主地向後躲，梅洛指尖微頓，擡眸望向她。
“你不舒服？”
迎合他，拉攏他，不要在他面前表現出抗拒的樣子。
卡蓮低頭深呼吸，再擡臉時已經揚起柔和友善的笑容：“不，只是不太習慣被人摸肚子而已。”
“我不是人。”梅洛糾正她，“是惡魔。”
卡蓮：“……”
這種地方就不用這麽認真計較了吧！
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的窘迫，梅洛曲起手指，改為一點點的觸碰與摩挲。
那種陰冷的寒意因為接觸面積的縮小而消失不少，但另一種更加難忍的知覺慢慢侵襲上卡蓮的小腹。
被梅洛的指腹摩挲過的地方似乎變得極其敏感，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猶如電流般流竄過她的腹部，她輕輕咬唇，幹淨的眼尾在不知不覺中洇上了一點隐隐的豔紅。
而罪魁禍首仍然是一臉冷淡地垂着眼，卡蓮覺得再不打斷他，自己半截身子就要麻了。
“梅洛……”她輕輕開口，若無其事地問，“你摸出什麽了嗎？”
聽到她的聲音，梅洛停下動作，擡起漆黑的眼睫，說，“有點奇怪。”
卡蓮：“奇怪？”
梅洛點頭，若有所思道：“比我摸過的任何人類都要柔軟。”
卡蓮：“……”
這話說的，好像他摸過的人類很多一樣。
“總而言之，”她無意識地擡起手，輕捏了捏自己小巧圓潤的耳垂，這是她想要掩飾難堪時會做出的習慣性動作，“我真的不餓，你不用管我啦。”
梅洛輕瞥她一眼，從容地收回手。
如同爬蟲般似有若無的癢意消失了，卡蓮暗暗松了口氣。
小惡魔手裏的燭火還在微弱地跳動，燭光搖晃，将少女的影子拉得很長。
從剛才起，卡蓮就一直抱着赤|裸光潔的雙臂。雖然她嘴上沒說，但黑巢的地牢又濕又冷，她又只穿了一條裙子，就算體內的熱量再多，熬到現在也有點撐不住。
更何況她原本就過于嬌弱。
似乎察覺到卡蓮怕冷，梅洛冷不丁地将蠟燭遞到她面前，說：“給你。”
“哎？”卡蓮有些受寵若驚，“你要把這根蠟燭給我？”
梅洛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但是你還沒有找到合适的燭臺呢？”
梅洛聞言，微微沉吟：“你想要的話，我明天找來給你也行。”
誰想要那種驚悚的東西啊！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卡蓮見他誤會了，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這根蠟燭對你而言不重要吧？”
梅洛明白了她的擔憂，突然一下笑了出來。
燭光映着他蒼白的面孔，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清冷又幽邃，卡蓮突然意識到，其實這只小惡魔長得還挺好看的。
不過再好看也是惡魔，是喜歡吃人的怪物，不能被對方的外表所迷惑。
卡蓮在心底暗暗警誡自己，與此同時，梅洛開口，用帶着笑意的聲音慢悠悠道，“只是一根蠟燭而已。”
只是一根蠟燭而已。
他這麽說，卡蓮就放心了。千萬別等她燒完了蠟燭，這家夥又跑來跟她說‘你用掉了我們黑巢珍貴的蠟燭，就用你的頭骨來償還吧！’，那她可就要被活活坑死了。
總而言之，繼死雞後，她又獲得了一根平平無奇的蠟燭。雖然這根蠟燭不能幫她烤熟雞肉，但卻可以用來照明，也可以為她提供一點微薄的溫暖，對她來說，已經比她預想中的俘虜生活要好多了。
“謝謝你，梅洛。”
卡蓮一邊道謝，一邊從梅洛手裏鄭重地接過蠟燭，順勢問了一句，“對了，這根蠟燭能燒多久呀？”
梅洛：“十年以上。”
“……十年？！”卡蓮懵了。她低頭看向這根默默燃燒的蠟燭，難以置信道，“這蠟燭是什麽做的，可以燒那麽久？”
梅洛似笑非笑，不緊不慢地回答：“是用惡魔的油脂做的。”
卡蓮：“……”
感覺，突然有點燙手。
作者有話說：
女主目前還是挺正常的嗷，雙方演得都挺投入（。
本章繼續掉落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