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做夢 我爹個大傻子說我胡鬧 (1)
方劍平以為他說對了, 笑着問:“叔,聽見了吧?”
張支書聽見了,不禁說:“這孩子無話可說的時候就說人家傻。人家都傻就她精。”
“對!”
張小芳理直氣壯的聲音傳出來, 張支書無奈地搖搖頭, “劍平, 快點,再不吃菜就涼了。”
方劍平擦擦手跟他進屋。
案板上四個碗, 每個碗裏都有雞湯和撕開的雞肉, 其中兩個碗肉多湯少,兩個碗湯多肉少肉還是雞脖子雞頭和雞腸。
方劍平覺得湯多的是老兩口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
高素蘭坐下就端那碗有雞頭的。
張支書端那個有雞脖的。
方劍平不由得想起他爺爺奶奶, 老兩口也總是把最好的食物留給他。
“咋了?”張支書見他不坐下, 往旁邊移一點,“能坐下吧?”
方劍平笑了笑,挨着張小芳坐下,高素蘭就遞給他一碗雞湯:“喝點熱的暖和暖和。小芳不讓我做魚,我就炒了一盆蘿蔔絲。放的油多,你嘗嘗。”
張小芳覺得又該她走人設的時候了,搶先夾一筷子。
高素蘭瞪她。
張小芳:“我替方劍平嘗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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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劍平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問道:“味道怎麽樣?”
張小芳抿抿嘴咂咂舌, 純天然無污染的東西就是好吃——水分足, 還有絲絲甜味兒, 完全沒有她以前吃的淡淡的苦味。
“還行吧。”
高素蘭自己的手藝自己知道,“瞧你勉強的。那別吃了, 我們仨吃。”
張小芳下意識攔住。
高素蘭高興了:“不是還行吧?”
張小芳搖頭嘆氣。
高素蘭直覺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就聽到:“你不禁逗。我不跟你玩了。你跟爹坐,別在我這邊。”
“我還懶得跟你擠一塊。”
張小芳叫住她:“等一下。”
“讓不讓人吃了?”
張小芳把碗裏的雞胸肉給她。
高素蘭不敢信,忍不住給她老頭使眼色, 閨女這是跟你娘幹一架幹開竅了?
張支書可不信這麽容易開竅,不然以後不論一老一小鬧成什麽樣他都當沒看見:“你咋不吃?”
“塞牙,不好吃,沒有雞腿好吃。”張小芳一臉嫌棄。
高素蘭長嘆一口氣,她瞎想啥——心眼缺了十八年,咋可能一個中午就補全。
方劍平把他碗裏的肉夾給張支書。
張支書笑着問:“你也不喜歡?”
“我吃過一個大雞腿了。我爺爺說,人一天吃那麽多就夠了。再多不消化。”
張支書覺得他瞎扯淡。
孩子一片好意他也沒拒絕,“我吃。雞湯你可得喝了。這個大公雞本來留過年走親戚的。”
張小芳挑眉,留着去她姥姥家?
“走啥親戚啊,親戚都不來咱家。”張小芳嫌棄,“你敢走親戚,我就全殺了。”
張支書可不敢跟閨女對着幹:“不走,以後家裏的事都聽你的。能消停會嗎?”
張小芳滿意了。
雖然她知道這是敷衍她。
可誰讓她傻呢。
再說下去非得穿幫不可。
方劍平有話說:“叔,你去革命委員會了嗎?”
高素蘭這一個中午總覺得忘了啥事。聽到這話明白過來:“那邊咋說?”
張支書:“這事他們說了也不算。主任說寫信問問首都怎麽個意思。”
高素蘭問:“真關幾天放出來,還不得回知青點?”
張支書點頭。
高素蘭忍不住皺眉。
張支書:“這事你不高興也沒用。”
高素蘭算算時間,方劍平來兩年半,過了年就整整三年。
“老頭子,我聽人說兩到三年就可以回去。上面咋不招他們回去?”
張支書:“城裏沒那麽多工作崗位。年前或年後還得來一批。”
高素蘭驚叫:“還來?!弄這些祖宗——”看到方劍平,“劍平,不是說你。你這麽好的孩子,別說十個,來一百個我們都歡迎。”
張小芳忍不住說:“想得真美。當方劍平大白菜啊?大白菜也是白菜王。”
方劍平禁不住笑出聲來。
高素蘭瞪她一眼:“吃你的飯。”随即問她老頭,“咋還來?”
“九月十三那天發生的事還記得吧?”
高素蘭:“那咋不記得。農場那邊傳遍了,有個大官坐飛機跑了,結果飛機炸了。咋地?還跟他有關啊。”
張支書點頭。
他起先也不知道。
今天到農場向主任反應,這些知青也來幾年了,都想家了,能不能讓他們都回去。農場那邊就跟他說實話,剛接到一份文件,因為飛機失事這事引發的,過些天不光知青,他們村還得接收一些下來勞動的幹部。
張支書不樂意,憑啥都弄到他們村。
隔壁村雖然也有知青,可只有兩三個,住村支書家裏就行了。
他這邊分十個不夠還再接收,就不怕人多了搞出人命。
主任也不想可着一只羊薅,誰讓整個農場就數張莊最富裕,不光有養豬場有牛圈有魚塘,還有一臺農用拖拉機呢。
這話把張支書氣得不輕。
張莊以前也窮。
土地剛歸公那一年還好點。第二年就開始懈怠,等到六一年家家戶戶一天一頓飯。除了當時國家困難,還有就是大夥兒幹活的熱情不高,土地減産嚴重。
張支書一看這樣不行,不出五年張莊就得從清河農場消失。
六一年年底,張支書把村裏長輩以及年輕有學問的人都請去村辦開會。
大夥兒都怕死。
來年長輩們出面拿着棍跟在自家小輩後面,誰不好好幹活就敲誰。
農閑的時候張支書帶領全村壯勞力挖個池塘,讓婦女同志去河邊網魚鼈蝦蟹然後扔池塘裏。
六二年年底,家家戶戶依然沒錢買肉,可池塘裏的魚大豐收。交公一部分,每家還分兩三條。
張支書這個支書的位置坐穩,威信也上來。
随着張小芳光長年齡不長心智,村裏也沒幾戶人家敢瞧不起張支書。頂多說他命不好,三十大幾才結婚,結果娶個媳婦肚子不争氣,還生個傻閨女。
話又說回來,正吃着飯張支書也不想說那些不開心的,直言道:“因為我剛才說的事上面可能又要有動作了。”
高素蘭順嘴問:“啥動作?”
張小芳聞言想說什麽又不敢說,索性說:“管他啥動作。還能搞一輩子啊。”
張支書本來想嘆氣,聞言寬心地笑了:“咱家小芳說的對。我就沒見過搞一輩子的。說不定明年就好了。”
高素蘭冷哼:“做夢!”
“不做點美夢日子還咋過。”張支書轉向方劍平,“劍平,你說是吧?”
方劍平愣了愣神,忍不住打量他,居然這麽豁達。
“咋了?”張支書奇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方劍平苦笑着半真半假說道:“自打來到張莊我就不敢做夢了。”
“都會過去的。我以前當兵那會兒部隊也有整頓。小部隊都得弄許多天,何況全國。咱們要相信主席同志。”
方劍平點點頭。
高素蘭指着菜:“劍平,邊吃邊說。老頭子,你說要是劉季新和段伊然回來,讓他倆搬去養豬場住咋樣?”
張小芳忍不住說:“不咋樣。”
“吃你的飯。我們說話沒你的事。”
張小芳嗤笑一聲,“三個大傻子說話,我看你們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高素蘭樂了:“又是聽誰說的?你知道子醜寅卯是啥嗎?”不待她開口就催,“趕緊喝你的雞湯。鍋裏還有,劍平,喝完了再盛。我兌的水多,一人兩碗還夠咱們明兒下面條。”
方劍平知道大鍋裏半鍋雞湯,張小芳掰雞腿的時候他看見了。
“我知道。嬸,你也喝。叔,嬸的提議怎麽樣?”
張支書搖頭:“不行。以前吧,我就覺得劉季新那孩子鑽營。現在知道他心術不正,哪天可以回城了,臨走前把咱們的豬藥死了可咋整。”
要擱以前方劍平不信。劉季新雖說比他大兩歲,在下鄉前還是個沒出過校園的學生,壞又能壞到哪兒去。
可一想到他連段伊然也算計,方劍平就不得不承認有的人就是壞的流膿。
張小芳以前喜歡他,沒少幫他幹活。劉季新喜歡段伊然,也幫她幹活。可張小芳幫完就走,幹淨利落。劉季新趁機纏着段伊然,恨不得段伊然親他一口作為感謝。
方劍平想到這些不禁看一眼張小芳,還是她好——純粹!
“我覺得不如這樣。”方劍平想想,“你看,我和小芳在一起一夜結婚了。劉季新和段伊然切切實實在一起了,不能不結婚吧?回頭您組織村裏人在南邊知青點旁邊給他們弄兩間房子讓他們結婚呢?”
張支書覺得這是個辦法,正好還得再蓋幾間房子,以防來的知青多沒地兒住:“吃飯呢?”
“這點征求他們的意見。我覺得分開的話,他倆可能養不活自己。萬一出點事還是您的責任。”
張支書:“只是一起吃飯,你那些同鄉應該能同意。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他倆對付的人是你。從拘留所回來瘦了一圈,你那些同鄉看到了肯定可憐他們。說不定幾天又好了。”
出了那樣的事,知青點的人還想跟方劍平像以前一樣處,方劍平也做不到心無芥蒂。
以後怎樣順其自然吧。
“好就好吧。反正我也不住那兒。”
張支書不禁打量他,長得像個犟種,居然這麽容易說通。這孩子的性子将來能成大事啊。
可是一想想現在的條件,張支書嘆了口氣:“委屈你了。這裏沒法跟你家比吧?”
“挺好。”方劍平真心說。
他越是這樣張支書越覺得委屈了孩子。
随後想想那事還沒影,指不定能不能成,決定先不說,“那吃飯。吃了飯還得去糧庫。咱們得趕在春節前把玉米揉出來給各家各戶分了好過年。”
方劍平頓時覺得手疼。
張小芳打記事起她家的玉米就是用機械打。揉玉米粒只聽她奶奶說過,冬天黑的早,睡覺又睡不着,就窩在屋裏揉玉米。
幾畝地幾口人一起幹,一個冬天就差不多了。
張小芳以前覺得挺有意思。現在有了原主的記憶,想到兩個玉米棒子使勁搓也覺得手疼。
忽然想到一個東西,電視裏看到的——玉米穿子。揉之前先刨下來幾行,然後再揉就容易多了。
這事還不能跟她爹說。爹娘太了解她,一說就知道不是她想的。
飯畢,張小芳拉着方劍平回房,
“什麽事?”
張小芳先比劃,“你給我做個這樣的東西,我先穿下來幾行,嗯,中間空着就好揉啦。”
方劍平想象一下,不禁問:“怎麽跟搓衣板似的?”
“不是搓衣板!”張小芳瞪眼。
方劍平替她說:“我是三傻,你又不是不知道。容我再想想,像個螺絲,然後朝玉米上戳。如果用螺絲刀容易戳到手,所以就把螺絲刀放在一個類似搓衣板的木板上面?”
張小芳點頭:“對!”
“可是不讓你爹知道,我也沒鐵釘啊。再說了,你說的那東西很像刨子,這得找木匠做。咱們村的木匠只聽你爹的。”
張小芳:“那說你想的,你嫌手疼,不許說我。”
“怕你爹數落你?”方劍平說出來,就忍不住打量她,好奇地問:“你怎麽想到的?”
張小芳擡起下巴,很得意地說:“我早就想到了。我爹個大傻子說我胡鬧。”
方劍平明白了,這事讓她爹知道了,即便他說可行,村支書也不會同意。
“那就說我手疼。”
張小芳點頭,“等我一下啊。”
方劍平跟出去。
張小芳推開堂屋門就朝裏間跑。
方劍平下意識往四周看,不見老兩口,放心下來。随之而來的好奇,不在廚房刷鍋洗碗,這是去哪兒了啊。
張家沒有壓水井,高素蘭把鍋碗瓢盆收拾幹淨,就去旁邊溝裏給小芳洗衣服——洗一遍再打井水漂。張支書給大黃送吃的去了——雞骨頭。
張小芳前世今生都沒做過飯洗過碗,在家的時候也沒洗過衣服刷過鞋,以至于吃過飯一抹嘴走人也沒露餡。
方劍平等片刻,張小芳出來,手裏多了兩個灰白色的布。
“給你!”
方劍平滿心疑惑的接過去,布很粗糙:“這是你娘紡棉線織的吧?”
“對!去縫兩個手套。”
方劍平無語又想笑,真看得起他。
“我有手套。”
張小芳不信,“我要孫組長早上戴的白手套。”
方劍平終于明白她幹嘛找白布。很想跟她解釋,孫組長戴的那個手套不是布做的,也是線織的。可是想想她的心性——小孩子一個。決定把這話咽回去。
“冬天戴的手套不行?”
張小芳無奈地看他一下,奪走那白布,“你可真是三傻。冬天的手套那麽厚戴上了咋揉玉米?”
“你幹嘛?”
張小芳:“我自個做。”
方劍平吓得趕緊奪回來,“讓嬸做吧。這麽好的布別浪費了。”
張小芳搖了搖頭。
方劍平沒懂:“又怎麽了?”
“我真不想說你。這麽粗的布做鞋都硌腳。你說好?”張小芳嘆氣,傻成啥樣了啊。
方劍平看懂她的眼神,嘴巴動了動索性把話咽回去,她認定他傻的無可救藥,說再多也沒用。
“這不是沒見過嗎。不過不論誰做今天都來不及。我們先去糧庫吧。”
張小芳想到了工分。
分分分,以前是她的命根,現在還是她的命根。
她的命咋這麽苦啊。
重活一次也沒能逃脫這要命的分。
“又幹嘛呢?”
張小芳苦着臉說:“不想去。”不想幹農活,太累了,“我不想看到老太婆一家。”
方劍平:“她是二隊的人,離咱們遠着呢。”
“那好吧。老太婆罵我你得幫我。”
方劍平很想說,我再幫你還不得把人打死。
“不幫你幫誰。”
張小芳心裏舒服點,嘆了一口氣:“走吧。”
方劍平把布放回去,拽着她出去,免得一眼沒看見又跟別人幹起來。
糧倉在張小芳家東北方向,就是東北角的小樹林附近。西邊和南邊是住家戶,北邊和東邊是溝渠,沒人半夜打更,外村人想偷糧食也不易。
以前張小芳家西邊沒溝渠。
六二年池塘挖好,六三年張支書就帶領全村人在村子東邊西邊和北邊挖一條溝,然後把河裏的水引過來,村裏人洗衣服洗菜方便,幹旱的時候灌溉莊稼也方便。
張莊太大,溝渠要是把村子包起來,北邊的人下地幹活要繞半個莊。所以就在北邊中間段架了一個小橋。溝挖的深,以免孩子掉進去還在橋兩邊種幾棵樹擋一下。
為了物盡其用,溝邊上種樹,樹與樹中間的空隙分給各家,留他們種辣椒,蠶豆等物。不過這些事不是個小工程,六五年才初具成效。
起初小樹苗看起來沒精神,農場也沒注意到張莊的變化。沒幾年樹長高了,夏天的時候枝繁葉茂,農場就把方劍平這批知青安排到張莊“學習”。
張小芳和方劍平要是從門口的大路往東再往北,得繞大半個村子。張小芳不想被一群老爺們老娘們圍觀,就往被北拐,沿着溝渠往東走三百多米就看到一排房子。
這些房子建的也很講究。雖然只是臨時倉庫,張支書也怕有外村人羨慕嫉妒他們使壞,一把火把糧食全燒了。所以三間一個小院,院中有大水缸,院與院中間隔有兩米。糧食分下去之前都會安排兩名男性在偏房值夜班。
從東到西四個小院分別是一二三四隊的,反倒避免張小芳越過三處小院的時候被圍觀。
可是倆人到了糧庫還是沒躲過去。
正準備幹活的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紛紛說:“小芳來了?小方同志也來了?”
謝蘭更是拍拍身邊的位子,“侄女婿,這邊坐。”
張小芳瞪他:“又想占便宜?想得美。”拉着方劍平朝她四奶奶走去。
這個四奶奶就是王秋香的婆婆。她和謝蘭幾家住得近都是四隊的人,在一塊幹活。
早上出事的時候四奶不在。上午來幹活才聽人說方劍平險些被冤枉成強奸犯。還聽人說她兒媳婦問方劍平,城裏還破啥舊習俗。小芳沒讓方劍平告訴她。
四奶奶高興,也不嫌小芳聽不懂人話了,笑着說:“對,來這兒。老頭子,一邊去。”
張小芳的四爺以前跟張支書的關系很一般。他比較喜歡張小芳的二叔,因為是他看着長大的,又會讨巧賣乖。不像張小芳他爹,十七八歲就參軍走了,分開多年關系淡了,剛回來那幾年冷的跟冰塊一樣,做事一板一眼惹人厭。
早些年二侄子和他大嫂鬧分家,誰勸都沒用。這個四爺就覺得老二不懂事。
張老二不要爹可把他幾個叔叔氣得不輕。張支書要爹,自己有一口喝的他爹就有一口吃的。老哥幾個這才幡然醒悟,不要看一個人說什麽,得看他做什麽。
這幾年別的村的日子半死不活,村民一個個跟不怕開水燙的死豬一樣,農場都拿他們沒辦法。張莊卻在張支書的帶領下紅紅火火,人氣越來越旺。
托了張支書的福,張家老老四不用擔心像他大哥一樣吃喝拉稀拉死。以至于不論面對張支書還是張小芳,這個四爺都跟慈眉善目的彌勒佛一樣。
聽到老婆子的話,張四爺笑着移到一邊給倆孩子讓兩個空位。
張小芳坐下就交代方劍平:“別傻幹啊。你看着五叔,他揉幾個你揉幾個。我看着五嬸,她揉幾個我揉幾個。”
方劍平順嘴問:“為什麽?”
張小芳知道争工分的年代很多人喜歡偷懶。剛剛就回憶一下,原主個傻不隆冬的,人家誇她幾句她就不要命的幹。謝蘭不看原主幹多少,只看她年齡小,十七八歲就争整工分。她就找張老六鬧,她也得是整工分。
張老六被她纏的沒辦法,只能給她這麽記。別人也想鬧,只是沒謝蘭力氣大。謝蘭能抗一百二十斤的糧食袋子,王秋香和廖桂枝抗一百斤的都吃力。
抗糧食的時候謝蘭沒法偷懶。揉玉米的時候可沒少偷懶。
張小芳道:“咱們跟五叔五嬸一樣都是整工分啊。”
方劍平笑了:“小芳,揉玉米的時候不分整不整,大家都一樣。”
“那也跟她學。”張小芳看向謝蘭兩邊的人,“你們離她和五叔遠點,別讓他倆偷你們的玉米棒子。等六叔記工分的時候我讓六叔數。”
張小芳力氣太大,抗的糧食袋子比她們多一倍,她争整工分別人只能幹羨慕。謝蘭就比她們多二十斤,憑什麽她們半工分,謝蘭整工分啊。
王秋香立馬讓謝蘭旁邊的人讓開,自己坐過去盯着她。
揉玉米不是多揉多得,謝蘭這些天确實沒少偷懶。王秋香過來,她別想把玉米棒子往她那邊扔,然後糊弄過去。
“你啥意思?”謝蘭不高興地問。
王秋香今兒心情不錯,因為她們婆媳仨同心協力把高氏那個難搞的吓跑了。
這可是她嫁到張莊第一次幹過高氏。
現在又能盯着謝蘭給她添堵,心裏越發高興:“我喜歡你啊。五嫂,你不喜歡我?”
謝蘭的雞皮疙瘩出來了,“別惡心人。”沒她不要臉,就找張小芳:“你個傻丫頭故意的吧?”
張小芳二話不說,抄起完整的大玉米棒子就砸。
謝蘭條件反射般擋一下,手臂生疼生疼,“半吊子!”
“我還二百五呢。”張小芳當然不能說她以前幹活的時候沒少欺負原主,故意瞪大眼睛說:“再敢占我家方劍平的便宜,我打死你。”
謝蘭頓時想罵人,她就說這個缺心眼咋突然這麽有心眼,還知道針對她。
“五嫂又占侄女婿的便宜?”王秋香吃驚,“啥時候?”
沒見過這麽不怕死的。
四奶奶知道老五家的臭毛病,不光喜歡占小夥子的便宜,小芳小時候長得好看,沒少被她捏的哇哇叫,“老五家的,你多大了?快當奶奶的人了,傳出去像啥樣。老五,你也不管管你媳婦?”
張莊以前窮,男人讨媳婦不易。好不容易弄個媳婦自然是當成寶一樣捧着。這也導致張莊的老爺們一個比一個慫,女人一個比一個厲害。不止張小芳這一一大家子。其他張姓人家也差不多。
張老五嘿嘿嘿讨好地笑道:“謝蘭也是喜歡侄女婿。像那個劉季新,謝蘭見着他都恨不得繞道走。”
謝蘭點頭:“對。”
張小芳瞪眼:“方劍平還得謝謝你?”
“一家人,謝啥。”謝蘭擺擺手裝大度。
張小芳抄起玉米就砸。
這次謝蘭有所防備,砰地一聲,玉米掉在地上,滾到門口。
“誰扔的?”
看熱鬧的人條件反射般低下頭去裝孫子。
随着人進來,有人偷偷擡頭瞄一眼,一看是村支書立馬告狀:“你家小芳。”
“張小芳,不好好揉玉米幹啥玩意?”
張小芳指着謝蘭:“她又想占方劍平便宜。”
張支書轉向弟媳婦,“你這啥毛病?改天碰到個愣頭青,人家打你別說是我張莊的人。”
謝蘭跟王秋香一樣怕他,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殺過很多人,手上沾滿了鮮血。
王秋香嫁進來的時候張支書已經像個莊稼漢了。
謝蘭嫁進來那年,張支書那身軍人氣質還沒褪去,走路都帶着血腥味。他一嚴肅起來謝蘭就不由地想起二十年前的光景。
謝蘭立馬老老實實說:“沒有的事。大哥,還是早上那次。小芳這妮子忒小心眼——”
啪!
謝蘭腳上挨一下,痛的抽一口氣,“張小芳,給我差不多得了!”
方劍平拉一下小芳:“好好揉玉米。”
張小芳瞪她一眼。
謝蘭暗暗松了口氣,她要是不依不饒,她還真得受着。誰讓她為老不尊呢。
王秋香一看這邊消停立馬把小芳剛剛的主意報告給村支書大哥。
張支書也知道有人偷懶。不過三歲小孩都知道太過分了年前沒法分玉米,沒法做窩窩頭,大家都得餓肚子。
他也讓幾個小隊長統計過,慢悠悠的揉,到臘月二十三小年前能揉完。所以偶爾看到人偷懶他全當沒看見。
王秋香既然這樣說了,張支書道:“我等會兒給幾個小隊長說一下,從明天開始記玉米棒子。”
張四爺問:“像你嬸這樣的咋記?她左手使不上勁,揉一會兒就得歇歇。”
張支書:“村裏像四嬸這樣的不少,四嬸別跟她們差太多。”
謝蘭忍不住嘀咕,“揉那麽快幹啥去?冬天又沒啥事。”
以前确實沒什麽事。
張支書去農場一趟弄來了事。
“過幾天我帶人在知青點那邊再起幾間房。順便給劉季新和段伊然蓋兩間,讓他倆單住。”
中午張支書跟方劍平讨論咋安置他倆,村裏其他人也在聊此事,因為都知道就算能把他們退回去,一通手續下來也得年後。
張支書此話一出,衆人放心了,分開住好啊。
随後想到他前一句,有人忍不住問:“誰結婚?”
這事沒法隐瞞,張支書實話說:“年前或者年後還得再來一批知識青年。”
“啥?”謝蘭驚叫:“憑啥?”
王秋香也忍不住嚷嚷:“就是!咱們村都有十個了。咱們的糧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還是能生小的?”
張老九連忙扯一下媳婦。
王秋香朝他手上一巴掌:“別攔我。大哥,你這個支書咋當的?”
張老九又扯一把她。
王秋香皺眉:“幹啥玩意?”
張老九朝對面努努嘴。
王秋香看到方劍平,怒氣稍減:“劍平,我不是沖你。別說你現在是我們張家人,就算沒跟小芳結婚,你這麽好的小夥子來多少我們要多少。可要是再來個劉季新那樣的,被算計可能就是咱村的姑娘。小芳傻不隆冬的,你也不想外來人欺負她吧?”
張小芳想笑,她可真會捎帶。
方劍平也挺無語,王秋香什麽毛病啊。怎麽說什麽都能捎上小芳。
“農場的安排叔不同意也沒用。”
王秋香:“那就不給他們起房子。”
張支書道:“農場能把人安排到這兒來。”
王秋香想了想,“那就不許他們進村。回頭你挑幾個壯勞力在村口守着,我看他們敢硬闖!真當咱張莊是軟柿子,想捏就捏想揉就揉。”
張支書坐下,拿兩個玉米棒子開搓。
謝蘭怒問:“你還坐下?”
張支書被她吼得莫名其妙。
他四爺忍不住說:“不趕緊想法子去?你在這兒幹啥。”
方劍平不想他為難:“沒什麽好法子吧。”
四奶奶很篤定:“他有法子。”
王秋香等人也不幹活了,一個個直勾勾盯着張支書。
張支書無奈地沉思片刻:“哪天抽空再去一趟,讓農場想想辦法把現在這批送回去,然後再跟農場商議商議來年多種玉米少種棉花。”
一床棉被能蓋好多年。糧食吃了就沒了。村裏人希望小麥收上來之後只種玉米,多分點口糧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也能吃幾頓飽飯。
張支書這樣說,大夥兒勉強接受。
王秋香問:“他們都回去劍平是不是也得回去?”
方劍平想回去看看。
可整個知青點都沒人能回去,這又要來一批,回去的名額就更緊張了。
張支書想把他弄回去,又不是以上大學的方式,除非有通天的本事。
方劍平不想他為難:“你剛剛還說我是自己人。”
王秋香被噎了一下,就想說什麽,看到丈夫的眼色又把話咽回去,“大哥……?”
張支書:“我說的回去是指分批,一次兩三個。”看向方劍平,“你可能得最後。你當我自私也好,有別的也罷,我希望你等等。說不定過兩年還有上大學的名額。改天給家裏寫封信,告訴他們你在這邊很好。現在貿貿然回去,沒工作也沒法上學,還有可能天天寫檢查。”
張家四爺贊同:“在咱們村沒人敢欺負你,到了城裏就說不準了。”
這個道理方劍平懂。
他想回去也不是因為想父母,想念首都的生活,而是他爺爺奶奶七十多了,他怕他們的身子骨熬不過這場革命。
“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方劍平微笑着說:“叔,能回去先讓跟我處的最好的那幾個回去吧。他們到了首都還能去我家看看。”
張支書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張老五忍不住問:“這事有啥好猶豫?”
有人懂:“大爺是想把劉季新弄回去吧?”
張支書點了點頭,“我上午去農場就是為了他的事。你們也都知道。”
王秋香頓時忍不住說:“早知道還不如不去。”
張支書不禁說:“我不去你們還不得指着我的鼻子罵?”
王秋香被說的心虛,小聲嘀咕:“誰敢啊。”
老五道:“既然還有知青要來,那也不差劉季新和段伊然兩個。先緊着劍平的事。那小子吃咱幾年糧食,還敢算計小芳,看我回頭咋整他。”
謝蘭贊同:“打掃豬圈牛棚的活全交給他和段伊然。”
張支書:“這事回頭再說。指不定沒等他出來首都那邊就有——”
“廣進叔,咋在這兒?”
張支書回頭看到一隊的小隊長,他負責三隊的工分,“三隊出事了?”
“這個時節能出啥事。公安來了,讓你過去。”
衆人的手僵住,讨論聲停下。
張支書反應過來霍然起身,擔心地問:“又咋了?”
“看樣子沒啥大事。不過我沒敢問。”
張支書下意識看一眼方劍平,“不是來找劍平?”
“不是。沒提他和小芳。”
張支書放心下來,“帶我去看看。”
四爺立即說:“多帶幾個人。”
張支書擺手,在他的地盤上公安還不敢胡亂抓人。
他四叔不放心,給張老九和老五使眼色。
兩兄弟立即跟上去。
王秋香愛東家長西家短,正想跟大夥兒聊聊這事,注意到對面的張小芳,忽然意識到她很安靜,安靜的不像她。
“小芳,不擔心你爹?”
張小芳的眉頭微蹙,又想惹她犯傻?
真是三分鐘不打上房揭瓦。
“我爹是村支書,有啥好擔心?又不是你!”
王秋香噎得喘不過氣。
其他人忍俊不禁。
王秋香說不過她,轉向方劍平:“不擔心你老丈人?”
方劍平無語,揉玉米不累嗎。
“要是叔犯了事公安肯定親自過來。讓別人通知他,應該跟劉季新和段伊然有關。”
有村民不禁問:“還沒查清楚?他倆到底搞了多少事?”
方劍平見他着急,趕緊補一句,“可能征求叔的意見,比如關幾天合适。”
那村民奇怪:“關幾天不是法院說的算?”
方劍平:“沒到法院那一步。”
那人忍不住問:“能讓他們在裏面過年嗎?”
方劍平搖頭。
那人倍感可惜:“太便宜他了。我就應該多踹幾腳。”
張來富接道:“那你不如我。我踢了四五腳。怕踢出個好歹賴上咱們,都是朝屁股上踹的。我估計他的屁股這會兒腫的得給發面饅頭一樣。”
謝蘭頓時忍不住問:“可別惡心了。我還想過年蒸幾個白饅頭呢.”
張來富想象一下也覺得挺惡心,“當我沒說。咱幹活。別回頭老六看到小芳揉